01.
李衛國這輩子沒什么大愛好,就好兩件事:喝點小酒,養條大狗。
他那條金毛犬,叫“黃金”,從兩個月大就抱回了家,養了足足八年。老婆嫌狗掉毛,兒子嫌狗麻煩,但這八年里,都是李衛國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著,感情比親兒子還親。
這天,單位老同事的兒子結婚,李衛國封了個大紅包,樂呵呵地去吃喜酒。
宴席辦得相當氣派,酒店檔次不低,上的都是硬菜。當一盤油光锃亮、醬香撲鼻的紅燒肘子端上桌時,滿桌的人眼睛都亮了。
大家推杯換盞,筷子翻飛,沒一會兒,盤子里的菜就少了大半。
李衛國不太好意思跟年輕人搶菜,就喝著酒,吃點花生米。他看著那只剩下小半的肘子,肉爛皮糯,心里卻盤算起了別的事。
“這肘子,‘黃金’肯定愛吃。”
他念頭一起,就再也按捺不住。
眼看酒席快散了,桌上的人都去敬酒了,李衛國悄悄從包里摸出一個備用的塑料袋。他瞅準四下無人注意的空當,迅速抄起筷子,把那剩下的小半個肘子連肉帶骨,一股腦地扒拉進袋子里。
做這事的時候,他老臉一紅,心跳得有點快,感覺像是做了賊。
可一想到“黃金”看到肘子時那饞嘴的樣子,一點點尷尬頓時煙消云散。他把塑料袋扎緊,塞進包里,心里頓時踏實了。
晚上九點多,李衛國帶著一身酒氣回了家。
他剛掏出鑰匙,門里就傳來了“黃金”興奮的扒門聲。
門一開,一道金色的影子就撲了上來,碩大的腦袋在他腿上親昵地蹭來蹭去,尾巴搖得像個撥浪鼓。
“就知道等我呢,小饞鬼。”李衛國笑著,換了鞋,從包里獻寶似的拿出那個油膩的塑料袋。
袋子剛一打開,濃郁的肉香味瞬間彌漫開來。“黃金”的鼻子比誰都靈,立馬圍著他打轉,喉嚨里發出“嗚嗚”的撒嬌聲。
李衛國把肘子倒在狗盆里,那軟爛的肉皮和香噴噴的肉塊,讓“黃金”瞬間陷入了狂喜。它埋頭就是一頓狼吞虎咽,連骨頭都嚼得嘎嘣作響。
看著“黃金”吃得那么香,李衛國心滿意足地笑了,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幸福地看著這和諧的一幕。
“慢點吃,沒狗跟你搶。”
在他看來,這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一個主人對愛犬最樸素的疼愛。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正悄然降臨。
02.
第二天一大早,李衛國被尿憋醒。
他迷迷糊糊地走出臥室,習慣性地往“黃金”的小窩里看了一眼,準備帶它下樓晨練。
可今天,“黃金”沒像往常一樣守在門口,而是四腳朝天地躺在窩里,一動不動。
“這懶狗。”李衛國笑罵了一句,也沒多想。
可等他上完廁所出來,發現“黃金”還是那個姿勢,連他穿衣、洗漱弄出的聲響都沒半點反應。
李衛國心頭一緊,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子,推了推“黃金”的身體。
“黃金?該起床了!”
“黃金”只是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喉嚨里發出一聲微弱的哼唧,尾巴都沒搖一下。
這下,李衛國徹底清醒了。
八年來,“黃金”每天都是家里的“起床鬧鐘”,只要他一出臥室門,絕對是活蹦亂跳地撲上來。今天這狀態,太反常了!
他摸了摸“黃金”的鼻子,干干的,還有點熱。食盆和水盆都原封未動,昨晚的肘子骨頭倒是啃得干干凈凈。
“是不是昨晚的肘子太油了,吃撐了?”李衛國心里嘀咕著,有些自責。
他給“黃金”倒了新鮮的水,端到它嘴邊,可“黃金”只是聞了聞,就把頭撇開了。
李衛國徹底慌了神。他像哄孩子一樣,又是撫摸,又是輕聲呼喚,可“黃金”始終是一副精神萎靡、無精打采的樣子,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黃金”開始發出痛苦的、斷斷續續的嗚咽聲,身體也微微地抽搐起來。
李衛國伸手想摸摸它的肚子,剛一碰到,“黃金”就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嚇得李衛國趕緊縮回了手。
出事了!
這個念頭如同晴天霹靂,在李衛國腦中炸響。
03.
李衛國不敢再耽擱,他翻出手機,手忙腳亂地找到了離家最近的一家寵物醫院的電話。
電話那頭,醫生聽完他的描述,語氣嚴肅地讓他立刻把狗送過去。
掛了電話,李衛國沖進臥室,胡亂套上一件外套,抓起車鑰匙就準備出門。
可新的難題來了。
“黃金”是條成年金毛,體重足有七十多斤,如今它渾身癱軟,根本沒法自己走路。李衛國一個人,想把它從三樓搬下去,再弄上車,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急得滿頭大汗,在屋里團團轉。
“對,找鄰居!”
他跑到門口,敲響了鄰居小王的門。小王是個熱心腸的年輕人,聽完情況,二話不說就跟著李衛國進了屋。
兩人一個抱頭,一個抬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不斷呻吟的“黃金”抬下了樓,塞進了汽車后座。
去寵物醫院的路上,李衛國把車開得飛快,好幾次都差點闖了紅燈。
他從后視鏡里看著奄奄一息的“黃金”,心如刀絞。
“黃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嘴角甚至開始流出白色的泡沫。那雙曾經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層灰敗的翳。
李衛國的眼眶紅了,心里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恐懼。
他不停地罵自己:“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該給你吃那該死的肘子!我不該那么嘴饞打包!”
他寧愿生病的是自己,也不想看到“黃金”受這種罪。
短短十幾分鐘的路程,在此刻卻顯得無比漫長。每一秒的等待,對李衛國和“黃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04.
車子“嘎”的一聲在寵物醫院門口剎住,李衛國和小王合力把“黃金”抬進了診室。
接診的是一位姓張的獸醫,四十多歲,戴著眼鏡,看起來經驗很豐富。
他一看到“黃金”的樣子,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快,放到手術臺上來!”
經過一番緊急檢查,聽心率、測體溫、做腹部觸診,張醫生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它在24小時內都吃了什么?”張醫生一邊給“黃金”掛上氧氣,一邊沉聲問道。
李衛國的聲音都在發抖:“就……就吃了狗糧,還有……還有昨晚我從酒席上帶回來的一個紅燒肘子。”
“整個肘子?”
“就小半個,肉都燉得很爛了。”李衛國補充道,聲音里帶著一絲僥幸。
張醫生搖了搖頭,立刻安排護士給“黃金”做B超。
等待結果的幾分鐘里,李衛國坐立不安,他看著手術臺上痛苦喘息的“黃金”,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B超結果出來了,情況比想象的還要糟糕。
“急性胃擴張、腸扭轉,腹部有大量積液和不明陰影。”張醫生指著屏幕上的影像,語氣凝重地對李衛國說,“必須立刻手術,但風險非常高,你要有心理準備。”
“救它!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它!花多少錢都行!”李衛國抓著醫生的胳膊,幾乎是在哀求。
手術緊急開始了。
李衛國被關在手術室門外,他像一尊雕像一樣站在門口,一動不動,耳朵卻死死地貼著門,想捕捉里面的一絲聲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一個小時后,手術室的門開了。
張醫生摘下口罩,臉上滿是疲憊和遺憾。
他看著李衛國,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們盡力了。它的內臟已經大面積壞死,回天乏術了。”
一瞬間,李衛國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他踉踉蹌蹌地沖進手術室,撲到冰冷的手術臺前,看著已經沒了呼吸的“黃金”,眼淚決堤而下。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哭得像個孩子。
“為什么……怎么會這樣……不就是一個肘子嗎?怎么會要了它的命……是不是肘子有毒?!”他喃喃自語,充滿了不解和憤怒。
05.
李衛國的悲痛和質疑,也讓張醫生感到了困惑。
按理說,就算肘子油膩導致消化不良,或者骨頭劃傷腸道,病情發展得也太快、太致命了。這其中,似乎透著一股不尋常。
看著幾近崩潰的李衛國,為了給他一個交代,也為了解開自己心里的疑團,張醫生提出了一個建議。
“李先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為了明確死因,我建議對‘黃金’進行解剖,查清楚胃里到底是什么東西導致了這一切。”
李衛國已經麻木了,他雙眼空洞,只是點了點頭。
他想知道答案。他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害死了他情同家人的“黃金”。
解剖在另一個房間進行。
張醫生帶著一個年輕的助理,換上了新的手術服。
燈光下,金屬器械發出冰冷的光。
年輕助理在一旁準備著記錄,氣氛壓抑而肅靜。張醫生深吸一口氣,用手術刀,小心翼翼地剖開了“黃金”已經僵硬的腹部。
當胃壁被切開,里面的東西暴露在視野中時,預想中那些未消化的骨頭和肉塊沒有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完全意想不到的東西。
年輕的助理探過頭,好奇地問:“張醫生,是骨頭堵塞嗎?”
張醫生沒有回答。
他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變得一片慘白。
“醫生?”助理又問了一聲,感覺氣氛不太對。
張醫生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手術刀“哐當”一聲掉在了托盤里。
他扶了扶眼鏡,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微微發顫。
“快……快去把門鎖上!”
助理一愣:“啊?”
“別問了!快去!”張醫生幾乎是吼出來的,他指著解剖臺,嘴唇哆嗦著,一字一頓地說:
“這……這不是狗能吃的東西……這……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