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黃昏，夕陽斜照在江城市中心醫(yī)院的病房窗臺上，橘紅色的光線將房間染成一片暖色。

病床上的男人面容憔悴，手里緊握著一份房產過戶文件，眼神中閃爍著某種決絕的光芒。

"秀蘭，這些房子我都過給小雨了。"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坐在病床邊的女人緩緩抬起頭，那張歷經歲月洗禮的臉上先是一愣，隨即爆發(fā)出一陣響亮的笑聲，笑聲在安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哈——"

護士匆忙趕來，以為出了什么意外，卻看到這個六十多歲的女人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笑出來了。

而病床上的男人，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

01

時間回到三個月前，江城的夏天依然炎熱難耐。

陳志國坐在客廳的真皮沙發(fā)上，手里拿著剛剛拿到的體檢報告，臉色陰沉得像要下雨的天空。報告上那幾個觸目驚心的字眼——"肺癌晚期"，如同晴天霹靂般擊中了他的心臟。

"老陳，晚飯好了。"妻子王秀蘭從廚房探出頭來，圍裙上還沾著幾滴油漬，"今天做了你愛吃的紅燒肉。"

陳志國抬起頭看了看妻子，那張熟悉的臉龐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溫和而平靜。四十年的夫妻，她依然保持著當年的習慣，每天為他準備三餐，雖然他們實行AA制，但在生活的細節(jié)上，她從未計較過什么。

"秀蘭，過來坐一下。"陳志國將體檢報告放在茶幾上，聲音有些顫抖。

王秀蘭擦了擦手上的水漬，走過來坐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fā)上。她注意到丈夫臉色不對，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怎么了？身體檢查有什么問題嗎？"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陳志國深吸了一口氣，將報告推向妻子："你自己看吧。"

王秀蘭接過報告，戴上老花鏡仔細閱讀。隨著她目光的移動，臉色逐漸變得蒼白，手也開始微微顫抖。

客廳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墻上的掛鐘在滴答滴答地走著。

"晚期？"王秀蘭的聲音幾乎聽不見，"醫(yī)生怎么說？"

"還有半年到一年的時間。"陳志國的聲音異常平靜，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我想趁著還能動，把一些事情安排好。"

王秀蘭放下報告，摘掉眼鏡用紙巾擦了擦眼角。四十年的夫妻，雖然他們一直實行AA制，各自管理自己的財務，但面對生死，所有的界限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治療費用我來出。"她說得很堅決，"不管花多少錢。"

陳志國搖了搖頭："秀蘭，你知道我的脾氣。該我承擔的，我不會讓你負擔。再說，咱們AA制了這么多年，不能在這個時候壞了規(guī)矩。"

"什么規(guī)矩不規(guī)矩的，人都這樣了還計較這些？"王秀蘭的語氣帶著少有的急躁，"錢算什么，命要緊！"

陳志國看著妻子激動的樣子，心中涌起一陣暖流。他伸出手輕撫妻子的臉頰："秀蘭，這么多年辛苦你了。我知道AA制讓你承受了很多，但這是我們當初的約定。"

"我沒覺得辛苦。"王秀蘭握住丈夫的手，"咱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白頭到老的嗎？"

窗外的蟬鳴聲此起彼伏，夏日的黃昏顯得格外漫長。陳志國看著妻子眼中的淚水，心中的某種情感開始松動。四十年來，他們像兩條平行線一樣生活著，各自獨立，互不干涉，但在這個時刻，他突然意識到，有些東西比任何制度都要重要。

"我想見見小雨。"陳志國突然說道。

王秀蘭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小雨，那個名字在這個家里已經很久沒有被提起了。那是陳志國年輕時的戀人，也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她...還好嗎？"王秀蘭的聲音很小，但依然平靜。

"我不知道。"陳志國誠實地回答，"但我想在...在離開之前，跟她說幾句話。"

夜色漸深，客廳里的燈光顯得溫暖而昏黃。兩個相伴四十年的人，在生命的重要關頭，開始重新審視彼此和過往的人生。

02

第二天清晨，陳志國獨自一人來到江城老區(qū)的一家小茶館。這里是他和小雨年輕時經常約會的地方，雖然經過幾次裝修，但基本格局沒有變化。

茶館里飄著淡淡的茉莉花茶香，幾個老人在角落里下象棋，偶爾傳來一兩聲"將軍"的喊聲。陳志國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壺鐵觀音，靜靜等待著。

十點鐘整，一個身材依然姣好的女人推門而入。她的頭發(fā)已經花白，但梳理得很整齊，穿著一件藏藍色的連衣裙，氣質優(yōu)雅。她環(huán)視了一圈茶館，很快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的陳志國。

"志國。"她走過來，聲音里帶著二十年未見的陌生和熟悉。

陳志國起身為她拉開椅子："小雨，坐吧。你...還是那么漂亮。"

林小雨在他對面坐下，仔細打量著這個曾經深愛過的男人。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特別是最近幾個月，他明顯瘦了很多，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你在電話里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談。"林小雨接過他倒的茶，"是...身體有問題嗎？"

陳志國點了點頭，從包里拿出醫(yī)院的診斷報告："肺癌晚期，時間不多了。"

林小雨的手微微顫抖，茶杯輕碰茶托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多長時間？"

"半年到一年。"陳志國的語氣很平靜，"小雨，我知道這么多年沒聯(lián)系你不對，但是現(xiàn)在...我想把一些事情說清楚。"

茶館里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桌面上，形成一道道斑駁的光影。林小雨低頭看著茶杯，沒有說話。

"當年我選擇和秀蘭結婚，傷害了你。"陳志國的聲音很低，"這些年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道歉，但是..."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林小雨抬起頭，眼中有種堅強的光芒，"我們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你和秀蘭過得好嗎？"

"好，也不好。"陳志國苦笑了一下，"我們實行AA制四十年，各過各的，倒也相安無事。但是現(xiàn)在面對生死，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林小雨靜靜地聽著，她的手輕撫著茶杯邊緣，這是她緊張時的習慣動作。

"小雨，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陳志國問道。

"還好。"林小雨的回答很簡單，"獨身一人，自由自在。"

"沒有再...？"陳志國欲言又止。

"沒有。"林小雨看著窗外的街道，"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是一輩子。"

茶館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兩個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回憶中。二十年前，他們是那么相愛，但現(xiàn)實和家庭的壓力最終讓他們分離。陳志國選擇了門當戶對的王秀蘭，而林小雨選擇了獨身終老。

"我有個請求。"陳志國突然說道，"或許很過分，但我想說出來。"

林小雨看著他，等待著下文。

"我想在剩下的時間里，多和你見見面。不是背叛秀蘭，只是...想彌補一些遺憾。"

林小雨沉默了很久，茶館里的象棋聲、聊天聲都變成了背景音。最后，她輕輕點了點頭。

03

從茶館回到家，陳志國發(fā)現(xiàn)王秀蘭正在廚房忙碌著。她面前擺著幾道菜，正在往保鮮盒里裝。

"你回來了。"王秀蘭頭也不抬，"我做了幾個菜，你帶去醫(yī)院給護士們嘗嘗。明天開始住院治療，要麻煩人家了。"

陳志國走到廚房門口，看著妻子忙碌的身影。四十年來，她總是這樣為他著想，默默承擔著家庭的責任，從來不抱怨什么。

"秀蘭，你不問我去見誰了嗎？"

王秀蘭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裝菜："你想說就說，不想說我也不問。這么多年了，我們不是一直這樣嗎？"

陳志國心中涌起一陣復雜的情感。AA制讓他們保持了各自的獨立和自由，但同時也在彼此之間筑起了一道隱形的墻。

"我見了小雨。"他還是說了出來。

王秀蘭的手停了下來，背對著他站了好一會兒。客廳里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仿佛在計算著時間的流逝。

"她...還好嗎？"王秀蘭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得讓人心疼。

"還好。一個人生活。"

"嗯。"王秀蘭應了一聲，繼續(xù)手上的工作。

陳志國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他知道秀蘭心里不好受，但她不會說出來。這就是他們四十年來的相處模式——各自消化自己的情感，不給對方添麻煩。

晚飯時，兩人坐在餐桌兩邊，默默地吃著飯。往常的時候，王秀蘭會聊一些鄰里間的瑣事，或者電視里的新聞，但今天她格外安靜。

"秀蘭，我..."陳志國想要解釋什么。

"吃飯吧。"王秀蘭打斷了他，"飯菜都要涼了。"

餐廳里的燈光很暖，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卻有些涼。陳志國看著對面的妻子，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傷害了她，但有些話卻說不出口。

吃完飯，王秀蘭開始收拾碗筷。陳志國想要幫忙，被她拒絕了。

"你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住院。"她的語氣依然平和，但陳志國聽出了其中的疏離。

夜里，陳志國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隔壁房間傳來王秀蘭輕微的翻身聲，他知道她也沒有睡著。四十年的夫妻，他們比任何人都了解彼此的習慣。

月光透過窗簾灑在地板上，房間里一片寂靜。陳志國想著白天和林小雨的見面，心中既有重逢的喜悅，也有對妻子的愧疚。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上，每一個選擇都會帶來不同的后果。

凌晨三點，他聽到隔壁房間傳來輕微的抽泣聲。那聲音很小，如果不是夜深人靜，根本聽不到。陳志國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疼痛，他想要過去安慰妻子，但最終還是沒有行動。

這就是AA制四十年來給他們帶來的——各自承擔各自的痛苦，即使在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也要保持著距離。

04

住院治療的第一周，陳志國接受了各種檢查和化療。病房里總是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讓人感到壓抑。王秀蘭每天都會來醫(yī)院陪護，帶來精心準備的飯菜，但兩人之間的話卻越來越少。

"陳叔叔，您的家屬真是太貼心了。"年輕的護士小李看著王秀蘭忙碌的身影，羨慕地說道，"天天都換著花樣做菜，還給我們也帶了不少。"

陳志國點了點頭，看著正在病房里收拾的妻子。她穿著一件素色的襯衫，頭發(fā)梳得很整齊，動作輕柔而有序。四十年來，她就是這樣默默地照顧著家庭，從來不抱怨什么。

下午三點，王秀蘭準備回家。

"晚上的藥記得按時吃。"她整理著床頭柜上的藥瓶，"有什么需要就按鈴叫護士。"

"秀蘭，你不用天天跑醫(yī)院。"陳志國有些心疼，"家里的事情也需要人照顧。"

"家里沒什么事。"王秀蘭頭也不抬，"你安心治療就好。"

王秀蘭走后，陳志國拿出手機，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撥通了林小雨的電話。

"小雨，你方便來醫(yī)院看看我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秀蘭在嗎？"

"她剛走。"

"我...不太合適吧？"

"沒關系的，就是想和你聊天。"

一個小時后，林小雨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她手里拿著一束淡雅的百合花，穿著一件米色的風衣，看起來依然優(yōu)雅動人。

"感覺怎么樣？"她在病床邊坐下，將花放在床頭柜上。

"還行，就是這化療的副作用有點大。"陳志國看著她，眼中有種久違的溫柔，"謝謝你來看我。"

"應該的。"林小雨的聲音很輕，"醫(yī)生怎么說？"

"還在觀察，看化療的效果。"陳志國伸出手，輕撫著她的手背，"小雨，這些年你一個人過，會不會覺得孤單？"

林小雨沒有抽回手，任由他撫摸著："習慣了。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好處，自由自在，不用考慮別人的感受。"

"如果...如果當年我沒有選擇秀蘭，我們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陳志國的聲音帶著深深的遺憾。

"沒有如果。"林小雨看著窗外的夕陽，"人生就是這樣，每一個選擇都有它的代價。你選擇了責任和穩(wěn)定，我選擇了自由和孤獨。"

病房里的光線漸漸暗下來，護士進來開了燈。溫暖的燈光灑在兩個人身上，讓這個充滿藥味的房間多了幾分溫馨。

"志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林小雨突然說道，"這么多年的AA制生活，你真的快樂嗎？"

陳志國愣了一下，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四十年來，他和王秀蘭各自獨立，互不干涉，表面上看起來很和諧，但內心深處...

"我不知道。"他誠實地回答，"可能習慣了吧。秀蘭是個好女人，她從來不給我添麻煩，也不要求我為她做什么。我們就像兩個室友一樣生活著。"

"那不是夫妻應有的樣子。"林小雨輕嘆了一口氣，"夫妻應該是相互依靠，共同承擔的。"

"可是我們當初就是這樣約定的。"陳志國有些困惑，"AA制讓我們都保持了獨立，沒有誰依賴誰。"

"獨立是好事，但過度的獨立會讓人與人之間失去溫度。"林小雨看著他，眼中有種說不出的復雜情感，"志國，你有沒有想過，秀蘭這么多年來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這個問題讓陳志國陷入了沉思。四十年來，他確實很少去思考妻子內心的真實想法。他們各自生活，各自承擔，看似公平，但是否真的公平呢？

夜色漸深，林小雨起身準備離開。

"我明天還會來看你。"她說道。

"小雨，謝謝你。"陳志國握住她的手，"能在這個時候見到你，我很高興。"

林小雨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病房。陳志國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陣暖流，但同時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愧疚感。

05

第二天上午，王秀蘭照例來到醫(yī)院。她提著保溫盒，里面裝著精心準備的小米粥和幾樣清淡的小菜。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樣？"她一邊整理床鋪一邊問道。

"還好。"陳志國看著妻子忙碌的身影，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復雜情感，"秀蘭，你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王秀蘭在椅子上坐下，拿出毛線開始織毛衣。那是一件男式的毛衣，深藍色的，針腳細密而整齊。

"給誰織的？"陳志國問道。

"給你。"王秀蘭頭也不抬，"秋天快到了，醫(yī)院里空調開得足，怕你著涼。"

陳志國看著妻子專注織毛衣的樣子，心中涌起一陣暖流。四十年來，她總是這樣默默地關心著他，從來不說什么甜言蜜語，但用行動表達著自己的愛。

"秀蘭，這些年辛苦你了。"他突然說道。

王秀蘭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繼續(xù)織著："說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夫妻一場，應該的。"

"我們的AA制...會不會讓你覺得委屈？"陳志國試探性地問道。

王秀蘭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感："當初是我們一起決定的，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但是..."

"別想那么多了。"王秀蘭打斷了他，"安心養(yǎng)病要緊。"

下午，林小雨又來了。這次她帶來了一些書籍和雜志，說是讓陳志國在病房里打發(fā)時間。

"你妻子人很好。"林小雨看著床頭柜上王秀蘭帶來的飯菜，"這么用心地照顧你。"

"是啊，她一直都是這樣。"陳志國點了點頭，"小雨，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很自私。"

"為什么這么說？"

"四十年來，我享受著她的照顧，卻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她的感受。"陳志國的聲音有些沙啞，"AA制讓我以為我們是平等的，但實際上，她承擔的比我多得多。"

林小雨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她從來不抱怨，不要求，就像一個完美的妻子。但是我現(xiàn)在想，她真的不需要什么嗎？還是她只是習慣了不表達？"

"志國，你為什么突然想到這些？"林小雨問道。

"因為面對死亡，人會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陳志國看著窗外的天空，"我發(fā)現(xiàn)自己這一輩子，好像從來沒有真正愛過任何人。對你，我有遺憾；對秀蘭，我有愧疚。"

"愛不是占有，也不是依賴。"林小雨輕聲說道，"有時候，默默的陪伴就是最深的愛。"

"可是我給了她什么呢？"陳志國苦笑道，"四十年的AA制，讓我們像兩個陌生人一樣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林小雨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心中也不好受。她伸出手輕撫他的額頭："志國，不要這樣折磨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秀蘭選擇了和你在一起，說明她是愿意的。"

"但是我現(xiàn)在想彌補，還來得及嗎？"

"只要還活著，就來得及。"林小雨的聲音很堅定，"關鍵是你要真心實意。"

夜幕降臨，林小雨準備離開。在病房門口，她遇到了剛剛趕來的王秀蘭。

兩個女人在走廊里對視了幾秒鐘，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緊張感。

"你好。"林小雨主動打招呼。

"你好。"王秀蘭點了點頭，"謝謝你來看他。"

"應該的。"林小雨看著這個比自己小幾歲但看起來更加滄桑的女人，心中涌起一種復雜的情感，"他很想念你。"

王秀蘭愣了一下，沒想到林小雨會說這樣的話。

"他剛才一直在說你的好。"林小雨繼續(xù)說道，"說這么多年來，你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

王秀蘭的眼中閃過一絲淚光，但很快就被她掩飾了過去。

"我先走了。"林小雨說完，轉身離開了醫(yī)院。

王秀蘭站在走廊里，看著林小雨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06

治療進行到第三周，陳志國的身體狀況有了一些好轉，但醫(yī)生告訴他，這只是暫時的緩解，病情依然很嚴重。

這天下午，陳志國的兒子陳明從外地趕回來看望父親。陳明今年三十五歲，在上海工作，平時很少回家。

"爸，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陳明坐在病床邊，眼中滿含淚水，"我應該早點回來的。"

"沒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陳志國拍了拍兒子的手，"你工作忙，不用總往家跑。"

"什么叫不是大不了的事？"陳明有些激動，"爸，你這是癌癥！"

王秀蘭在一旁勸道："小明，別激動。醫(yī)生說了，現(xiàn)在的治療效果還不錯。"

陳明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父親，心中涌起一陣復雜的情感。從小到大，他就生活在父母AA制的環(huán)境中，雖然家庭和睦，但總覺得缺少一些什么。

"爸媽，治療費用夠嗎？需要我出錢嗎？"陳明問道。

"不用，我們自己能解決。"陳志國擺了擺手，"你自己在上海買房壓力也大，不用管我們。"

"爸，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這些？"陳明有些不理解，"一家人還分什么你的我的？"

陳志國和王秀蘭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四十年的AA制已經成為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即使在這種時候，他們依然習慣性地保持著各自的獨立。

晚上，陳明和母親一起回家。在路上，他忍不住問道："媽，你和爸這么多年的AA制，真的好嗎？"

王秀蘭沉默了一會兒："習慣了。"

"但是我覺得你們之間缺少一些...溫度。"陳明小心翼翼地說道，"就像今天，爸生病了，你們還在計較誰出醫(yī)療費。"

"這不是計較，這是我們的生活方式。"王秀蘭的聲音有些疲憊，"小明，你不懂。"

"那媽你快樂嗎？"陳明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讓王秀蘭愣住了。快樂嗎？她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四十年來，她習慣了照顧家庭，習慣了默默承擔，習慣了不表達自己的需求。快樂似乎是一個很奢侈的詞匯。

"快樂不快樂的，過日子哪有那么多講究。"她最終這樣回答。

回到家，王秀蘭坐在客廳里，看著對面陳志國常坐的沙發(fā)，心中涌起一陣空虛感。房子很大，但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顯得格外冷清。

她拿起手機，想要給陳志國打個電話，但撥了一半又掛斷了。四十年來，他們很少在晚上通電話，這似乎不符合他們的相處模式。

夜深了，王秀蘭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房間的寂靜。平時陳志國在家的時候，她能聽到他翻書的聲音，或者輕微的咳嗽聲。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只有空蕩蕩的安靜。

她想起了白天林小雨說的話——"他很想念你。"這句話讓她的心中涌起一陣暖流，但同時也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四十年的夫妻，他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樣的呢？

是愛嗎？還是只是習慣？

王秀蘭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xiàn)出年輕時的畫面。那時候的陳志國英俊瀟灑，她也是鄰里間有名的美人。他們的結合被所有人看好，門當戶對，郎才女貌。

但是結婚后，陳志國提出了AA制的建議。他說這樣可以保持彼此的獨立，不會因為金錢問題產生矛盾。當時的她覺得這個想法很新潮，很現(xiàn)代，就同意了。

四十年過去了，他們確實沒有因為金錢問題吵過架，但是...他們也很少因為其他事情有過深入的交流。

07

第四周，陳志國的病情出現(xiàn)了反復。化療的副作用讓他食欲不振，體重下降得很厲害。醫(yī)生建議增加營養(yǎng)支持，但效果并不明顯。

這天上午，陳志國突然對王秀蘭說："秀蘭，我想回家住幾天。"

"回家？"王秀蘭有些擔心，"醫(yī)生同意嗎？"

"我跟醫(yī)生商量過了，可以回家休息，只要定期來醫(yī)院復查就行。"陳志國的聲音有些微弱，但眼中閃爍著一絲期待。

王秀蘭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點了點頭："那我去準備一下，等你出院。"

回到家的第一天，陳志國坐在客廳里，感受著久違的家的溫暖。陽光透過窗簾灑在地板上，一切都顯得那么熟悉而親切。

王秀蘭在廚房里忙碌著，準備著他愛吃的小米粥。她的動作比平時更加輕柔，生怕發(fā)出一點聲音打擾到他的休息。

"秀蘭，過來坐一會兒。"陳志國拍了拍身邊的沙發(fā)。

王秀蘭擦了擦手，走過來坐在他身邊。這是四十年來，他們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坐在一起，沒有各自的固定位置，沒有那種習慣性的距離感。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陳志國轉過身面對妻子，"關于我的財產。"

王秀蘭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你想怎么安排？"

"我名下有六套房產，還有一些存款。"陳志國的聲音很平靜，"我想...我想把房子都過戶給小雨。"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王秀蘭愣住了。她看著丈夫，仿佛不認識這個和她生活了四十年的人。

"為什么？"她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帶著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