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春天,當挖掘機轟鳴著拆除那堵陪伴了我二十年的破敗圍墻時,我站在原本的廁所門前,手里攥著一紙房產證,眼淚模糊了視線。
這張薄薄的紙上寫著:北京市東城區胡同22號院西南角,面積3.2平方米。
誰能想到,這個當年被全家人罵作"敗家子"才會買的破廁所,如今竟然價值千萬?
01
1995年的北京,秋風蕭瑟,胡同里的梧桐葉片片飄落。
我叫陳志明,那年29歲,在一家國營工廠做技術員,月薪不到三百塊。妻子小芳在街道辦事處工作,我們住在廠里分的一間12平米的筒子樓里,連個獨立的廁所都沒有。
"志明,你瘋了嗎?"父親的聲音在筒子樓狹窄的過道里回蕩,引來鄰居們好奇的目光,"7萬塊錢買個廁所?你腦子進水了?"
母親坐在床邊,眼淚直往下掉:"這可是咱家的全部家底啊,你爸攢了一輩子的錢,就這么敗給一個茅坑?"
小芳抱著三歲的兒子小東,臉色蒼白如紙:"志明,咱們好不容易攢夠了買房的首付,你怎么能把錢花在這種地方?"
我站在房間中央,四面楚歌。手里握著那張皺巴巴的購房合同,心情五味雜陳。說不緊張是假的,7萬塊錢對我們這樣的工薪家庭來說,確實是個天文數字。
"爸,媽,你們聽我說。"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有說服力,"這不是普通的廁所,這是在胡同里,在二環以內,這地段以后肯定值錢。"
"胡同?胡同有什么好的?"父親的臉漲得通紅,"現在誰還住胡同?都往樓房里搬呢!你買這破地方,以后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小芳抹著眼淚:"志明,你知道這7萬塊錢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咱們再也買不起房子了,意味著小東可能連個好點的學校都上不了。"
鄰居李大媽從門外探進頭來:"小陳啊,你這是咋想的?花這么多錢買個廁所?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感覺胸口堵得慌,仿佛有塊大石頭壓在心頭。窗外的胡同里傳來自行車鈴聲和小販的吆喝聲,那是老北京最后的聲音,也是我堅持這個決定的理由。
"媽,我知道你們擔心什么。"我蹲下身,握住母親的手,"但是我有預感,北京會變,會變得很快。這些老胡同,這些老房子,總有一天會值大錢的。"
母親搖著頭,眼中滿是失望:"預感?你拿全家的身家性命去賭一個預感?"
02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胡同22號院的那個小廁所里,借著昏暗的路燈光仔細打量著這個改變我命運的地方。
廁所不大,3.2平方米,大概就是兩張單人床的面積。墻是青磚的,有些地方已經發黑發霉,地面是水泥的,坑坑洼洼。但是透過那扇小窗戶,我能看到院子里的那棵古槐樹,粗壯的樹干至少需要三個人才能合抱。
"這地方還真是夠破的。"我自言自語道,聲音在空曠的廁所里顯得格外清晰。
但是我心里有種說不出的篤定,仿佛能聽到這片土地在對我說話。
回想起白天的事情,我的心情依然復雜。這個廁所的產權原本屬于院子里的老住戶王奶奶,她的兒女都移居海外了,她自己也要去美國養老,急需現金,所以才會以這個價格出售。
"小伙子,你真的要買這個廁所?"王奶奶那時候問我,渾濁的眼睛里閃著疑惑的光芒。
"是的,奶奶。"我當時回答得很堅定。
"為什么呢?這就是個廁所啊,又不能住人。"
我想了想,說:"奶奶,您在這個院子里住了多少年了?"
"快五十年了。"王奶奶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我剛嫁過來的時候,這院子可熱鬧了,七八戶人家,小孩子滿院子跑。"
"那您覺得這個院子以后會怎么樣?"
王奶奶沉默了很久,最后說:"誰知道呢?也許拆了蓋樓,也許一直這么破下去。反正我是看不到了。"
現在想起來,王奶奶的話里有種說不出的悲涼。她大半輩子的回憶都在這個院子里,卻要眼睜睜看著它被遺棄。
我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在昏暗的光線下寫下了第一篇日記:
"1995年10月15日,我用7萬塊錢買下了胡同22號院的廁所。所有人都說我瘋了,連我自己都不確定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是我有種感覺,這個決定會改變我的一生。"
寫完這些字,我感覺心情輕松了許多。是啊,木已成舟,再后悔也沒有用了。
03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的生活變得異常艱難。
家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父親見到我就黑著臉,母親整天唉聲嘆氣,小芳更是幾天都不跟我說話。
"陳志明,你給我滾出去!"那天晚上,小芳終于爆發了,"我不想看到你!我后悔嫁給你這個敗家子!"
她的聲音在筒子樓里回蕩,引來了無數雙好奇的眼睛。我站在門外,心如刀絞。
"芳芳,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解釋你怎么把我們的未來全部賭在一個廁所上?"小芳的眼睛紅得像兔子,"志明,我求求你,把那個破地方賣了吧,哪怕虧點錢也行。"
我搖搖頭:"不行,芳芳。我有種感覺,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感覺?"小芳冷笑一聲,"你的感覺值7萬塊錢嗎?"
那天晚上,我真的被趕出了家門。我只能去那個廁所里過夜。
胡同里的夜晚出奇的安靜,偶爾有幾聲貓叫,或者夜歸人的腳步聲。我裹著一床薄被子,蜷縮在那個3.2平方米的空間里,感受著秋夜的寒意。
墻上的水跡在月光下閃著微光,仿佛在訴說著什么故事。我想起了王奶奶的話:"這院子可熱鬧了,小孩子滿院子跑。"
也許,這里曾經真的很熱鬧吧。也許,這里還會再次熱鬧起來。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陣嘈雜聲驚醒。探頭一看,院子里來了幾個穿著考究的中年人,其中一個還拿著相機在拍照。
"這個院子的格局還不錯。"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說,"典型的四合院結構,如果稍加改造,應該很有商業價值。"
"可惜啊,產權太復雜了。"另一個人搖搖頭,"這一個院子分屬好幾個人,想要整體開發太難了。"
我的心跳加快了。商業價值?整體開發?
這些詞匯就像閃電一樣擊中了我,我突然明白,我的判斷可能是對的。
04
1996年春天,一個意外的消息傳來:市政府要對胡同進行保護性開發。
那天我正在廠里上班,同事老劉拿著報紙沖進車間:"志明,你看報紙!你看報紙!"
我接過報紙,頭版頭條寫著:"我市將對歷史文化街區進行保護性開發,胡同文化將得到有效傳承。"
我的手開始顫抖。雖然報紙上寫得很含糊,但我能感覺到,變化就要來了。
下班后,我急匆匆地跑回胡同。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人,都在議論紛紛。
"聽說要保護開發了。"住在東廂房的張大爺說,"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肯定是好事啊。"住在北房的劉大媽接話道,"說不定咱們的房子還能值點錢呢。"
我站在廁所門口,心情復雜。如果真的要開發,我這個廁所會怎么樣呢?
晚上回到筒子樓,小芳已經睡了。我輕手輕腳地拿出報紙,在臺燈下一字一句地研讀。
"保護性開發......文化價值......商業潛力......"
每一個詞匯都像是在驗證我當初的判斷。我激動得睡不著覺,一遍遍地翻看那張購房合同。
第二天一早,我主動去找了父親。
"爸,您看這個。"我把報紙遞給他。
父親戴上老花鏡,仔細看了半天,然后抬起頭看著我:"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當初的判斷可能是對的。"我深吸一口氣,"胡同要保護開發了,我那個廁所可能真的會值錢。"
父親沉默了很久,最后說:"志明,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冒險。你媽生你的時候難產,我差點失去你們娘倆。從那以后,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穩穩當當過日子,不能再冒險了。"
我的眼睛濕潤了:"爸......"
"但是現在我想明白了。"父親的眼睛里閃著光芒,"有時候不冒險,才是最大的冒險。如果你真的看對了,那這7萬塊錢就不是敗家,而是投資。"
這是父親第一次支持我的決定,雖然來得有點晚,但我能感覺到,家里的氣氛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05
1997年,變化真的開始了。
首先是政府派人來測量登記,每家每戶的房產情況都要重新核實。輪到我的廁所時,那個戴眼鏡的測量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您確定這是您的產權?"他問道,"這個......這個是廁所啊。"
我拿出房產證:"是的,確實是廁所,但這是我的合法產權。"
測量員搖搖頭,在表格上仔細記錄著。我能看出他眼中的不解,但我已經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了。
接著,院子里開始陸續有人搬走。有的是因為工作調動,有的是因為覺得胡同太破要住樓房。每當有人搬走,我都會主動詢問是否愿意出售房產。
"小陳,你還想買房子?"張大爺問我,"你不是已經有廁所了嗎?"
我笑笑:"張大爺,如果價格合適,我想把整個院子買下來。"
張大爺瞪大了眼睛:"你瘋了?買整個院子?你哪來這么多錢?"
確實,我沒有那么多錢。但是我開始到處借錢,從同事那里借,從朋友那里借,甚至從高利貸那里借。小芳知道后,又和我大吵了一架。
"陳志明,你夠了!"她把兒子小東摟在懷里,眼淚直流,"你已經把我們害得夠慘了,現在還要借高利貸?你是要把這個家徹底毀了嗎?"
"芳芳,你相信我,就這一次。"我抓住她的手,"我有把握,這次真的有把握。"
"把握?你上次買廁所的時候也說有把握!"小芳甩開我的手,"陳志明,我告訴你,如果你再敢亂來,我就帶著小東回娘家,再也不回來了!"
那天晚上,我又被趕出了家門。我坐在胡同的石階上,看著滿天繁星,心情沉重。
也許小芳說得對,也許我真的太貪心了。但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我:機會就在眼前,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
正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住在南房的王師傅找到了我。
"小陳,我聽說你想買房子?"王師傅點了根煙,"我這房子想賣,你要不要?"
我的心跳加快了:"王師傅,您要多少錢?"
"8萬。"王師傅吐了個煙圈,"我知道價格不便宜,但是這房子位置好,南向的,采光足。"
8萬塊錢!我哪里來的8萬塊錢?但是這個機會太難得了,王師傅的房子是院子里最好的一間,如果能買下來......
我咬咬牙,決定豁出去了:"王師傅,您等我三天,三天內我一定湊齊8萬塊錢。"
06
為了湊夠這8萬塊錢,我幾乎把所有能借錢的地方都找遍了。
同事老劉借給我5000塊:"志明,我也不懂什么投資,但是看你這么拼命,我信你一回。"
表哥借給我1萬塊:"表弟,這是我的全部積蓄,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最讓我意外的是,父親竟然主動拿出了2萬塊錢。
"爸,這......"我拿著那疊皺巴巴的鈔票,眼淚差點掉下來。
"這是我和你媽的養老錢。"父親的聲音有些顫抖,"志明,爸爸老了,眼光可能不如你。但是爸爸相信你,相信你不會讓我們失望。"
母親站在一邊,雖然沒有說話,但我能看出她眼中的支持。
就這樣,七拼八湊,我終于湊夠了8萬塊錢。當我把錢交給王師傅的時候,我的手都在發抖。
"小陳,希望你沒有看錯。"王師傅數著鈔票,"這房子就是你的了。"
簽完合同,我坐在那間南房里,環顧四周。這是一間典型的老北京房子,青磚灰瓦,雕花門窗,雖然有些破敗,但依然能看出昔日的精致。
現在,我在這個院子里擁有了兩處產權:一個廁所,一間南房。雖然欠了一屁股債,但我的內心卻異常平靜。
晚上回到筒子樓,小芳正在給小東洗腳。看到我進門,她頭也不抬地說:"聽說你又買房子了?"
"嗯。"我坐在床邊,"芳芳,我......"
"我不想聽你解釋。"小芳打斷了我,"陳志明,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還要折騰多久?"
我看著她疲憊的側臉,心如刀絞:"芳芳,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
"你保證什么?"小芳轉過頭看著我,眼中滿是絕望,"志明,你知道嗎?這兩年我過得有多累?鄰居們背后指指點點,說我嫁了個敗家子。小東在幼兒園被其他小朋友嘲笑,說他爸爸是個買廁所的瘋子。"
我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我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但她躲開了。
"芳芳,對不起,我......"
"夠了。"小芳站起身,抱起小東,"陳志明,我不想再聽這些話了。我決定了,明天就帶小東回娘家,什么時候你清醒了,什么時候再來找我們。"
那一刻,我感覺天塌了。我拼命追求的財富夢想,竟然要以失去家庭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