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如同巨大的黑色絲絨幕布,將江城市老城區最后一點喧囂也溫柔地包裹起來。月光被厚重的云層切割得支離破碎,稀疏地灑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巷里,更添了幾分幽深。巷子深處,一棟略顯陳舊的兩層小樓靜靜矗立著,便是七旬王老太的家。
王桂香,街坊鄰里都習慣稱她王老太,今年七十有二。老伴兒走得早,一雙兒女也都在外地成家立業,偌大的小樓,平日里便只有她一個佝僂的身影。歲月在她額頭刻下了細密的紋路,銀絲般的頭發總是梳得一絲不茍,用一根舊式的檀木簪子在腦后挽個小髻。她的眼睛依舊清亮,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洞悉世事的平和,偶爾也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王老太的生活極有規律。清晨五點半,天蒙蒙亮,她便會準時起床,在小院里打一套改良過的太極拳,舒活舒活筋骨。而后便是侍弄她那些寶貝花草,幾盆蘭花,一架盛開的薔薇,還有窗臺下幾株長勢喜人的青蔥。這些花草,就像她的老伙計,無言地陪伴著她度過每一個晨昏。早飯通常是一碗白粥,兩塊自家腌的醬菜,簡單卻熨帖。上午,她會提著一個小布袋,拄著用了十幾年的拐杖,慢悠悠地走到巷口的菜市場,和熟悉的攤販們打個招呼,挑選些新鮮的蔬菜瓜果。下午,若是天氣好,她會搬張小馬扎坐在門口,瞇著眼睛曬太陽,或者捧著一本舊書,一看就是小半天。偶爾,也會有老姐妹過來串門,聊些家長里短,時間便也過得飛快。
旁人看來,王老太的生活平靜得像一汪不起波瀾的古井。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平靜之下,也曾有過波濤洶涌。年輕時,她也曾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巧手”,紡紗織布,裁衣繡花,樣樣精通。后來隨丈夫支援邊疆,在艱苦的環境中拉扯大了兩個孩子,什么苦沒吃過,什么難沒經過?丈夫因公殉職那年,她才剛過五十,天像塌下來一般。但看著一雙尚未完全獨立的兒女,她咬著牙挺了過來。也是從那時起,王老太的性子變得更加內斂沉靜,尋常小事,已很難在她心里掀起太大的波瀾。她學會了獨自面對生活中的風風雨雨,也練就了一副處變不驚的沉穩性子。她常說,人老了,活的就是個精氣神,心里不慌,事兒就小。
這棟老房子,是丈夫單位早年分的,承載了她大半生的記憶。雖然兒女們多次提出接她去城里同住,或者給她換個帶電梯的新小區,但都被她婉拒了。她說住慣了這里,街坊鄰里都熟悉,小院里有她親手種的花草,踏實。只是,夜深人靜時,偶爾從夢中醒來,聽著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她也會感到一絲難以言說的孤寂。
02
王桂香并非生來就姓王。她原姓林,閨名婉如,出生在江南水鄉一個殷實的綢緞商家里。那時的林家,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幾代經營,薄有家產。作為家中最小的女兒,婉如自小便被父母兄長捧在手心,琴棋書畫雖不算精通,卻也略知一二,是典型的江南閨秀模樣。若不是時代的洪流,她或許會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謙謙君子,相夫教子,安穩一生。
命運的轉折發生在她十八歲那年。時局動蕩,家道中落,昔日的繁華如過眼云煙。為了生計,也為了心中的一腔熱血,她剪掉長發,換上布衣,毅然加入了支援西北建設的隊伍。也是在那段艱苦卻充滿激情的歲月里,她遇見了后來的丈夫,王建國。王建國是個高大憨厚的北方漢子,話不多,卻做得一手好木工活,待人也實誠。兩人在共同的勞動和生活中,漸漸產生了感情。沒有風花雪月的浪漫,只有患難與共的真情。在組織的見證下,他們結為夫妻,林婉如也從此成了王桂香。
婚后的日子清苦卻也溫馨。王桂香發揮了她江南女子心靈手巧的特長,把簡陋的家收拾得井井有條。她會用最普通的布料給丈夫和孩子縫制出合身的衣裳,會用有限的食材做出可口的飯菜。王建國對她更是百般呵護,重活累活從不讓她沾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兒子王強,在西北戈壁灘上的一個小土房里出生。幾年后,女兒王莉也呱呱墜地。
那些年,國家正處于建設初期,物資匱乏,生活條件極其艱苦。王桂香記得,有一年冬天特別冷,家里分的煤不夠燒,她就帶著孩子們去撿牛糞、拾柴火。兒子王強懂事早,小小的年紀就學會了幫母親分擔。有一次,王強為了多撿些柴,跑得遠了些,迷了路,直到天黑才被焦急萬分的王桂香和工友們找到。找到時,小家伙凍得嘴唇發紫,懷里卻還緊緊抱著一小捆柴禾。王桂香抱著兒子,眼淚止不住地流。那段日子,雖然物質上貧乏,但一家人的心卻貼得很近。
丈夫王建國是個老實人,也是個工作狂。他總說,國家培養了我們,我們就要為國家多做貢獻。他長年累月撲在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多次被評為勞動模范。王桂香雖然心疼丈夫的身體,但也理解并支持他的選擇。她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帖帖,讓他沒有后顧之憂。可以說,王建國后來的成就,至少有一半功勞要歸功于王桂香這個賢內助。
03
隨著孩子們漸漸長大,陸續考上大學,離開了西北那個他們從小長大的地方,王桂香和王建國也因工作調動,回到了內地,最終在這座江城市定居下來。住進這棟小樓時,他們都已年過半百。兒女們學業有成,各自在外地找到了不錯的工作,組建了家庭,這讓王桂香夫婦很是欣慰。
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年,王建國卻因為長期積勞成疾,先一步撒手人寰。那一年,王桂香五十三歲。丈夫的離去,對她打擊巨大。她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主心骨,整個人都消沉了許多。那段時間,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她常常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一坐就是大半天,看著墻上丈夫的遺像,默默流淚。
兒女們不放心她一個人,都想接她過去同住。但王桂香思慮再三,還是拒絕了。她知道孩子們孝順,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小家庭,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她不想去給他們添麻煩,也不想打亂他們原有的節奏。更重要的是,這棟小樓里,有太多她和丈夫共同的回憶。每一件家具,每一個擺設,都承載著過往的歲月。她舍不得離開。
從悲痛中慢慢走出來,王桂香開始學著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她把丈夫生前最喜歡的幾盆君子蘭接手過來,悉心照料。她開始參加社區組織的老年大學,學國畫,練書法,甚至還跟著一群老姐妹跳起了廣場舞。起初有些放不開,但慢慢地,她發現這種集體活動的熱鬧氛圍,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驅散她內心的孤獨。
日子久了,王桂香的性格也越發沉靜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覺。或許是早年間的動蕩生活,或許是晚年獨居的經歷,讓她對周遭的環境變化格外敏感。她家小院的門鎖,是特意請人換過的,窗戶也都加裝了內栓。晚上睡覺前,她總要仔細檢查一遍門窗才安心。鄰居家的小狗夜里多叫了幾聲,她都會在心里琢磨一下是不是有什么異常。并非杞人憂天,而是她覺得,多一分小心,總不是壞事。
有一次,巷子里來了幾個陌生人,說是上門免費檢修煤氣管道的。王桂香隔著門縫看了看,見他們雖然穿著工作服,但神色有些游移,便多了個心眼。她借口說自己剛用過煤氣,暫時不需要檢修,婉拒了他們。事后,她悄悄給煤氣公司打了電話核實,才知道根本沒有這項上門服務。那幾個人,多半是想借機進屋行竊的騙子。這件事,讓街坊鄰里對王老太的這份警惕和細心又多了幾分佩服。都說王老太是“老江湖”了,尋常的毛賊騙子,休想在她面前討到便宜。
04
今夜,和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
晚上九點剛過,王老太看完了新聞聯播和天氣預報,便像往常一樣,仔細檢查了小院的鐵門是否從里面插好,廚房的后窗是否關嚴,客廳通往二樓的木樓梯口是否也落了鎖。一切妥當之后,她才端著一杯溫水,慢慢踱上二樓自己的臥室。
臥室不大,陳設也簡單。一張老式的雕花木床,一個掉了些漆的五斗櫥,還有一張小小的梳妝臺。這是她和老伴兒結婚時置辦的家具,雖然樣式過時了,但她一直舍不得換掉。床頭柜上,放著一本翻舊了的《唐詩宋詞選》,還有她日常吃的幾種藥。
喝完水,服了藥,王老太便脫衣上了床。初夏的夜晚,還有些微涼,她蓋著一床薄被,很快便進入了淺眠。人上了年紀,覺就少了,也輕了。她常常會在半夜醒來一兩次,聽聽外面的動靜,然后翻個身繼續睡。
大約是凌晨兩點多,王老太正睡得迷迷糊糊,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異響。那聲音很細碎,像是金屬摩擦,又像是木頭被撬動的聲音,斷斷續續,從樓下傳來。王老太的心猛地一沉,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屏住呼吸,側耳細聽。果然,那聲音又響了幾下,雖然刻意壓低了,但在寂靜的深夜里,卻顯得格外清晰。緊接著,是更加輕微的腳步聲,似乎有人從小院,挪進了客廳。
是賊!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王老太的腦海。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手心里也滲出了細汗。多少年了,這老城區雖然偶有小偷小摸,但還從沒聽說過有賊敢如此大膽地摸進人家里。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在她腦中翻滾。喊人?不行,且不說夜深人靜能不能喊來人,萬一激怒了竊賊,后果不堪設想。她孤身一個老婆子,如何是年輕力壯的賊人的對手?報警?手機在床頭柜上,但她不敢有絲毫動作,生怕弄出一點聲響驚動了樓下的賊。
短暫的慌亂之后,王老太迅速冷靜下來。多年的風浪不是白經歷的,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鎮定。她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裝睡!這是目前情況下最穩妥的辦法。只要不被發現,等賊人偷了東西自行離開,她再報警也不遲。錢財乃身外之物,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打定主意,王老太便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努力讓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穩悠長,就像平時睡熟了一樣。她微微瞇著眼睛,透過昏暗的光線,警惕地注視著臥室門口的方向。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沉重而有力。
樓下的動靜還在繼續。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翻箱倒柜。王老太的心揪得緊緊的。客廳里有她和老伴兒的一些老物件,還有孩子們給她買的一些不貴重但很有紀念意義的擺設。她不由得暗暗祈禱,希望那賊不要破壞得太厲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王老太感覺自己的后背都有些僵硬了,但她依舊強迫自己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她甚至能想象出賊人在樓下鬼鬼祟祟翻找財物的樣子。
終于,樓下的動靜小了下去。王老太心里剛要松一口氣,卻聽見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正朝著樓梯口走來。
賊要上樓!
05
王老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趕緊閉緊了眼睛,連呼吸都刻意放得更加輕微,生怕泄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已經滿是冷汗,薄薄的睡衣也幾乎被汗水浸濕了。
木質的樓梯,在寂靜的夜里,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輕響。那聲音,仿佛每一下都踩在王老太的心尖上。她緊張得幾乎要窒息,卻又不敢大口喘氣。她默默地在心里念叨著:“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就到了二樓的樓梯口。王老太的臥室門并沒有關嚴,虛掩著一道縫隙。她能感覺到,有一道目光,似乎正從那道縫隙中探進來,在黑暗中打量著臥室內的一切。
她的身體因為緊張而微微有些顫抖,但她極力克制著。她知道,成敗在此一舉。如果被賊人發現她是醒著的,后果不堪設想。
過了一會兒,那腳步聲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輕輕地推開了臥室的門。門軸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摩擦聲。王老太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甚至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汗味和泥土的氣息,那是屬于陌生人的味道。
賊進來了!
王老太依舊緊閉雙眼,一動不動,仿佛真的已經熟睡。她能感覺到,那個人影在她房間里逡巡。腳步聲很輕,幾乎聽不見,但她能感覺到那種被審視的壓力。她不知道賊人在找什么,或許是床頭柜上的錢包,或許是梳妝臺里的首飾。她的首飾并不多,也不值錢,都是些老物件,更多的是一份念想。
那個人影在她房間里轉了一圈,似乎并沒有找到什么特別有價值的東西。王老太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只盼著他拿些零錢就趕緊離開。
然而,那腳步聲并沒有遠去,反而朝著她的床邊,一步一步地挪了過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王老太甚至能感覺到,那人就站在她的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能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微弱氣息,還有那幾乎凝固的沉默。她的心跳如同擂鼓,幾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沒有讓自己因為恐懼而睜開眼睛或者發出聲音。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床前的那個人影,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很低沉,帶著一絲戲謔,在這死一般寂靜的夜晚,顯得異常詭異和突兀。
王老太的心猛地一哆嗦。
緊接著,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在她耳邊清晰地響起:
“別裝了,起來吧,我還要偷點別的呢。”
06
王老太的心臟在那一瞬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然后又被狠狠拋入冰窟。那沙啞的男聲,帶著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戲謔,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臥室里,將她精心維持的“熟睡”假象徹底撕碎。她甚至能感覺到,那人說話時噴出的微熱氣息,帶著淡淡的煙草和劣質酒精混合的味道,撲在她的耳廓上。
完了。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所有的鎮定,所有的盤算,在對方這句直白的揭穿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她甚至能想象出對方此刻臉上那種貓捉老鼠般的得意笑容。
但王老太畢竟是王老太。最初的驚駭過后,一種近乎于破釜沉舟的平靜反而慢慢涌了上來。既然已經被識破,再裝下去也毫無意義,反而可能更激怒對方。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昏暗的光線下,床前站著一個模糊的黑影。比她想象中要年輕一些,似乎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身材中等,穿著深色的衣物,臉上似乎還蒙著什么,看不真切。他手中并沒有她預想中的兇器,但那份有恃無恐的姿態,本身就是一種威脅。
“醒了?”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嘲弄,“我還以為王奶奶您能再多裝一會兒呢。演得不錯,差點就信了。”
王老太沒有立刻答話。她用那雙依舊清亮的眼睛,不閃不避地迎上對方的目光,盡管她看不清那目光后的神情。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依舊很快,但呼吸卻在刻意控制下,變得平穩了一些。額上的冷汗已經浸濕了鬢角,黏膩膩的,很不舒服。
“你是誰?想怎么樣?”王老太的聲音有些干澀,但還算鎮定。她沒有尖叫,也沒有歇斯底里地質問。她知道,此刻任何過激的反應都可能帶來更壞的結果。
那年輕人似乎對王老太的平靜有些意外,他“嗤”笑了一聲:“我是誰不重要。王奶奶,我也不想傷您,就是最近手頭有點緊,想找您‘借’點錢花花。樓下我都看過了,沒什么值錢的。您老人家辛苦一輩子,枕頭底下,應該藏了不少養老錢吧?”
果然是為了枕頭底下的錢!
王老太的心又是一沉。那筆錢,是她平日里省吃儉用,再加上兒女們逢年過節給的孝敬錢,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足有兩萬多塊。一部分是預備著自己萬一生病急用,另一部分,是打算將來給孫子孫女包個大紅包的。那是她的“小金庫”,也是她晚年生活的一份重要保障。她確實習慣把現金放在枕頭下,覺得這樣最安全,也最方便拿取。沒想到,這倒成了賊人惦記的目標。
她年輕時也曾聽說過,有些慣偷,會專門打聽獨居老人的作息和儲蓄習慣。看來,自己是被盯上了。
“年輕人,”王老太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我一個老婆子,能有多少錢?不過是些買菜的零錢和看病的藥費罷了。你年輕力壯,有手有腳,何必做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傳出去,臉上也不光彩。”
她試圖用言語勸說,希望能喚起對方的一點良知,或者至少讓他有所忌憚。
那年輕人卻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肩膀聳動了幾下:“王奶奶,您就別跟我講這些大道理了。我要是怕丟臉,就不會干這行了。實話跟您說,我觀察您好幾天了,您每天的生活規律,我摸得清清楚楚。也知道您這老房子隔音不好,街坊鄰居也睡得沉。您最好配合一點,把錢拿出來,我拿了錢就走,保證不為難您。不然……”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那拖長的尾音,帶著明顯的威脅意味,讓臥室里的空氣更加凝重。他往前踱了一小步,離床更近了。王老太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塵土和汗水混雜的氣味。
王老太的目光掃過床頭柜。手機就在那里,離她的手不過一尺的距離。但在對方的注視下,她沒有任何機會去碰它。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著。硬碰硬肯定不行,她這把老骨頭,不夠對方一推的。只能智取,或者拖延時間,等待轉機。
“錢,我可以給你。”王老太慢慢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但我年紀大了,手腳不利索,你別催我。”
那年輕人似乎沒想到她這么快就“服軟”了,微微一愣,隨即語氣輕松了些:“這就對了嘛,王奶奶。您放心,我不催您,您慢慢來。只要錢到手,我立馬消失。”
王老太深吸一口氣,眼神卻瞟向了虛掩著的臥室門。她知道,樓梯口的鎖之前已經被自己反鎖了,但顯然,這并沒有攔住這個竊賊。他是怎么上來的?是撬開了樓梯口的鎖,還是有別的她不知道的通道?
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她慢慢地挪動身體,想要坐起來。被子因為她的動作而滑落了一些,露出了她穿著薄棉睡衣的肩膀。初夏的夜晚,依舊帶著涼意,她感到一陣寒意襲上心頭,分不清是因為夜涼,還是因為恐懼。
她知道,真正的較量,現在才剛剛開始。枕頭下的錢,不僅僅是錢,更是她最后的尊嚴和安全感。她不能就這么輕易地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