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那是五月的一場暴雨,南國的雨來得又急又猛,像是要把天空撕裂。
我,魏江山,站在泥濘的訓練場上,渾身濕透,卻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
全團戰術比武最后一個項目剛剛結束,我以絕對優勢拿下了冠軍。
雨水混著汗水流進嘴角,又苦又咸,就像我這五年的提干路。
「江山,你小子今天真是給咱們連隊爭氣啊!」連長遠遠地沖我豎起大拇指。
我只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
五年了,從一個懵懂的農村娃入伍,到如今的特種兵班長,我幾乎付出了所有。
每天凌晨四點起床加練,晚上十一點還在戰術沙盤前研究,手上的老繭厚得能夾住一張紙,膝蓋的淤青從未消退過。
我的青春,我的汗水,我的熱血,全都灑在了這片訓練場上,只為了那個看似遙不可及的夢想——提干,成為一名軍官。
回到宿舍,戰友老莫已經幫我打好了熱水。
他比我大兩歲,是我入伍時的班長,也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洗個熱水澡吧,別感冒了。」老莫遞過毛巾,眼神里有我讀得懂的復雜情緒。
我接過毛巾,沒有立即去洗澡,而是坐在床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今晚就公布提干名額了吧?」老莫小心翼翼地問。
我點了點頭,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這是我最后的機會了。
明年我就要面臨退伍,如果這次再不成功,五年的軍旅生涯就只能帶著遺憾畫上句號。
「江山啊,我得提醒你一句,別抱太大希望。」老莫嘆了口氣,「那四個名額早就定了,政委的侄子,團長老鄉的兒子,后勤部長的干兒子,還有那個軍區首長家的親戚……咱們這種沒門路的農村兵,拼死拼活也只是個陪練!」
我聽了這話,心里一陣刺痛。
不是沒聽過這種傳言,但我一直不愿相信。
「憑什么?咱比他們差在哪?」我猛地站起身,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
「這就是現實啊,兄弟。」老莫的眼睛里滿是無奈,「你還記得上屆提干的小張嗎?他爸是市里的處長,聽說打了好幾個電話才把名額定下來。」
我咬緊牙關,不肯認命。
「我不信這個邪,我就不信付出沒有回報!」
話音剛落,宿舍門被猛地推開。
團部通訊員小李站在門口,上氣不接下氣。
「魏江山!」他隔著老遠就喊,「團長讓你馬上去辦公室!馬上!」
整個宿舍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驚訝,有羨慕,還有不敢置信。
我的心臟像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全身血液轟然上涌。
老莫瞪大了眼睛:「該不會是……」
我沒等他說完,抓起軍帽就沖了出去。
暴雨依舊在下,我卻感覺不到一絲寒意。
一種從未有過的期待在胸腔內膨脹——難道,奇跡真的要發生了?
團長辦公室的燈光在雨夜中格外明亮,像是為我照亮了前進的方向。
我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那扇可能會改變我命運的門。
我站在團長辦公室門前,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軍裝,確保每一個細節都完美無缺。
這個我曾無數次路過的門,今天卻顯得格外神圣。
推開門的那一刻,我的心情近乎朝圣。
張團長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看到我進來,竟然親自站起身迎接,這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江山啊,坐,別拘束。」團長的語氣出奇地和藹,甚至親自給我倒了杯水。
這可是平時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我坐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手心早已濕透。
「這五年,你在團里的表現我都看在眼里。」團長翻開一份文件,那是我的檔案。
「射擊第一、越野第一、理論考核第一……建軍,你是我帶過最優秀的兵!」
聽著團長如數家珍般列出我的成績,我的腰桿挺得更直了,心跳如同擂鼓。
這一刻,我感覺五年的汗水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我甚至在腦海中已經開始構想給家里打電話報喜的場景——爸媽肯定會激動得睡不著覺。
「你的能力、你的素質,放在哪個軍區都是尖子。」團長的眼神里透著贊賞。
我的心已經飛到了九霄云外,等待著那句我盼望已久的「恭喜你」。
然而,就在這時,團長的表情突然變了。
他放下檔案,長長地嘆了口氣,眉頭緊鎖,聲音里滿是無奈:「可惜……名額實在有限,上級的決定……你……落選了。」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天靈蓋上。
我瞬間僵住,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
「這……」我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江山,我知道你很失望。」團長看著我,眼神復雜,「我爭取過,真的,但最終決定權不在我手里。」
我機械地點了點頭,大腦一片空白。
五年,整整五年的拼命,在這一刻化為了泡影。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軍旅夢想像是一面旗幟,被人從高處狠狠扯下,在泥濘中被無情地踩踏,而我卻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玷污。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離開辦公室的,只記得在我轉身的那一刻,團長在我背后低聲說:「回家鄉,也能有作為……」
出了辦公室,我像個行尸走肉一樣游蕩在營區。
熟悉的訓練場,熟悉的食堂,熟悉的宿舍樓,它們都將成為記憶。
三個月后,我含淚脫下了那身穿了五年的軍裝。
老莫和戰友們都來送我,每個人眼里都有不舍。
「江山,無論你在哪里,都是我們心中的兵王!」老莫用力拍著我的肩膀,眼眶微紅。
我點點頭,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
那天,在戰友們不舍的目光中,我登上了返鄉的綠皮火車。
火車緩緩啟動,窗外的軍營漸漸遠去,我的軍旅生涯就這樣畫上了句號。
回到家鄉小城,我發現一切都變了,卻又似乎什么都沒變。
大街小巷依舊熟悉,人們的眼神卻變得陌生而審視。
「喲,江山回來啦?聽說在部隊里混得不錯啊?」鄰居大爺笑呵呵地問。
我勉強笑了笑,沒有多說。
親戚們的話就沒那么客氣了。
「五年兵當到狗肚子里,連個排長都沒混上!」二舅在酒桌上毫不掩飾地嗤笑。
「現在回來能干啥?還不如當初聽我的,直接去工廠上班,現在都當組長了。」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刺在我心上,但我只能笑著承受。
母親心疼我,一天到晚忙前忙后地張羅著幫我找工作。
「兒啊,縣自來水廠可能招工,媽給你湊錢送禮……」母親翻出了積蓄,小心翼翼地數著那些皺巴巴的鈔票。
看著母親花白的頭發和布滿皺紋的手,我的心一陣絞痛。
「媽,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工作。」我握住母親的手,堅定地說。
為了不讓父母操心,我第二天就開始四處找工作。
縣城不大,適合退伍軍人的工作更是少之又少。
我拿著簡歷走遍了大街小巷,卻總是碰壁——要么是「暫無職位」,要么是「經驗不符」,要么直接就是「學歷太低」。
這座生我養我的小城,似乎并不歡迎一個退伍老兵的歸來。
離開部隊已經半個月了,我的求職之路卻一籌莫展。
縣里人說我是「龍困淺灘」,可我連龍都不是,只是一條想努力游向大海的小魚罷了。
第一次正式面試是在縣里一家工廠。
我穿上了唯一一套像樣的襯衫西褲,提前半小時到達,手里緊攥著精心準備的簡歷。
負責招聘的年輕女孩看上去比我小十歲,涂著鮮艷的指甲油,接過我的簡歷只掃了一眼。
「退伍兵?有力氣是吧?」她輕蔑地笑了笑,「我們這不招保安,要技術工。」
我張了張嘴,想說我在部隊學過電工技術,可她已經開始翻看手機,根本沒給我解釋的機會。
「下一位。」她頭也不抬地說。
走出工廠大門,初夏的陽光灼人,我卻感到一陣徹骨的冷。
不甘心,我又聽說縣糧食局在招合同工。
這次我托了關系,找到爸爸的老同學遞了簡歷,還花了兩百塊錢買了一套新襯衫。
面試官是個啤酒肚中年人,他一邊喝著茶,一邊漫不經心地翻看我的資料。
「小伙子不錯,當過兵,有紀律性。」他微微點頭,眼皮卻始終沒抬起來看我一眼,「但這個崗位……很多人盯著,你懂我意思吧?」
我當然懂。
這是在暗示我送禮,沒有「意思」就沒有工作。
我沉默了。
不是不想,而是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錢。
「那……謝謝您了。」我起身告辭,心里明白這又是一次無功而返。
第三次嘗試是在縣城郊外的一個建筑工地。
我想著好歹是個體力活,退伍軍人應該有優勢。
包工頭是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嘴里叼著煙,眼睛像算盤珠子一樣滴溜溜轉。
「行,明天來上工,日結工資,150一天。」他看了我的身板,滿意地點點頭。
我松了口氣,終于有活干了。
可當我干了一周,去領工資時,卻只拿到了600元。
「不是說好150一天嗎?七天就是1050啊。」我疑惑地問。
包工頭吐了口煙,斜眼看我:「扣了管理費、伙食費、水電費,就這些。」
我掏出退伍證:「我是退伍軍人,不是應該有補貼嗎?」
「退伍證?」包工頭嗤笑一聲,「我女婿在人社局,他說現在只認全日制學歷。你那破紙有個屁用!」
我咬著牙,接過那600元。
這三記無聲的耳光,比訓練場上任何傷痛都來得更狠,徹底扇醒了我的英雄夢。
在部隊,我是戰友們眼中的標兵;在家鄉,我卻連一份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
那天晚上,我買了兩瓶白酒,獨自來到縣城邊的小河邊。
河水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一條冰冷的絲帶。
一口氣灌下半瓶酒,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燒到胃里,卻燒不掉心中的冰冷。
我對著河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舉起酒瓶,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手臂不自覺地舉起,向那個影子敬了個軍禮:"報告連長……士兵魏江山,請求歸隊!"可回應我的,只有河水的嘩嘩聲和夜風的嘆息。
酒瓶砸在石頭上碎裂的聲音,像是我破碎的夢想。
就在我最絕望的時候,老莫的電話打來了。
「江山,好消息!團長問你要不要回來當合同制教官?」老莫興奮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
我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第二天一早就坐上了去往軍營的長途汽車。
然而,當我趕到團部,才知道所謂的「教官」,不過是臨時工性質的體能訓練助教,月薪只有1800元。
「這……」我一時語塞。
團部文書小張拍拍我的肩:「江山,你就將就著干吧,總比在家閑著強。」
沒有選擇,我簽下了合同。
第二天,我穿上發給我的教練服,站在了曾經熟悉的訓練場上。
可這一次,我不再是場上的尖子兵,而是站在邊緣的臨時工教官。
「喂,你就是新來的魏教官吧?」一個年輕軍官走過來,眼神里帶著居高臨下的輕視,「聽說你射擊很準,教兩招唄,反正你這輩子也就教人的命了。」
我認出了他,是營長的侄子,去年才入伍,靠關系直接提了干。
我強忍著怒火,微笑著點頭。
當天晚上,一場暴雨襲來。
我站在訓練場邊的簡易宿舍里,看著桌上那份薄得可憐的合同,心如刀絞。
我終于明白,我回不去了,那個充滿榮譽感的軍旅生涯已經成為過去。
一時沖動,我撕碎了合同,沖進了傾盆大雨中。
手機在褲兜里震動,我掏出來一看,屏幕已經有了裂痕,卻依然能看清那條剛收到的短信:
【爸住院了,手術費5萬。】
雨水混著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這一刻,我知道,我不能再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了。
那天清晨,我懷著沉重的心情去湖邊跑步。
父親住院的消息像一塊巨石壓在我胸口,五萬元手術費對我這個連穩定工作都沒有的退伍軍人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
晨霧籠罩著縣城的人工湖,我機械地沿著湖邊跑著一圈又一圈,思緒混亂如麻。
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救命啊!有人掉水里了!」
我猛地抬頭,循聲望去,只見湖中心水花翻騰,一個女孩在拼命掙扎,眼看就要沉沒。
湖邊瞬間聚集了不少晨練的人,大家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卻無一人敢下水。
「太遠了,游不過去啊!」
「水太冷了,這季節下去容易抽筋!」
「有沒有人會說啊?快報警吧!」
那一刻,我腦海中閃過的不是猶豫,而是部隊里無數次水域救援訓練的場景。
五年特種兵的本能在血液中蘇醒,所有的迷茫和不甘被軍人的責任感壓倒!
我沒有絲毫猶豫,脫掉上衣,像一顆出膛的炮彈,縱身躍入冰冷的湖水。
水很冷,但我顧不上那么多,以最快的速度朝女孩游去。
當年在部隊,我曾經在零下五度的水中訓練過整整兩小時,這點冷算不了什么。
幾十秒后,我終于游到女孩身邊,她已經失去了意識,正在下沉。
我一把抓住她,將她拖出水面,然后用我們特訓時學的救生姿勢,一手托著她的下巴,一手奮力向岸邊游去。
上岸后,我立即開始施救。
控水、清理呼吸道、胸外按壓、人工呼吸……這些動作在部隊訓練了無數次,我的手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完成著每一個步驟。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有人拿出手機拍攝,有人驚嘆不已,還有人已經撥打了急救電話。
「你看他多專業啊,絕對是練過的!」
「這手法,比電視上演的都專業!」
大約兩分鐘后,女孩終于咳出一口水,微弱地睜開了眼睛。
就在這時,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
我松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渾身濕透,但心里卻有一種久違的滿足感。
這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部隊,回到了那個有價值、被需要的自己,即使渾身濕透、寒冷刺骨,我的心卻前所未有地溫暖。
有人遞給我一件外套,有人想要問我的名字,還有人舉著手機對準我的臉。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太勇敢了!」
「你是專業救生員嗎?動作也太標準了!」
我搖搖頭,只留下一句「我是退伍兵,應該的」,便默默地離開了人群。
當時我以為,這只是人生谷底的一點微光,一個偶然的插曲,很快就會被生活的艱難現實沖刷得無影無蹤。
第二天下午,我正對著一份月薪八百的招工啟事發呆——這可能是我唯一能找到的工作了。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個陌生號碼。
我接起電話,對方聲音低沉而急促。
「魏江山!立刻到軍區招待所208,這是命令!」
還沒等我問是誰,電話就被掛斷了。
我愣在原地,大腦飛速運轉。
是誰?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軍區招待所?這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閃過無數個可能性——是救人惹了天大的麻煩,還是撕毀合同的事被追究?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那里曾經別著我的軍功章。
回到小屋,我翻出那枚塵封的軍功章,擦拭干凈,別在胸前。
無論是去領獎還是請罪,我都要以一個軍人的姿態面對。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連夜趕回了部隊所在的城市,來到軍區招待所。
站在208房門前,我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
「進來。」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推開門,我看到了張團長——我的老首長,五年來訓練我、指導我的人。
他的眼神復雜無比,盯著我看了足足十秒,然后大步上前,先是狠狠捶了我一拳,力道之大讓我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又緊緊抓住我的胳膊,聲音都在抖:
「你小子!膽子也太大了!你知不知道你救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