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2023年秋末的一個深夜,45歲的陳鋒開著他那輛半舊的五菱宏光,從300多公里外的山區(qū),回到了郊區(qū)的建材市場。
車燈熄滅,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遠處高速路上偶爾傳來的車輪聲。
他太累了,連軸轉(zhuǎn)了二十多個小時,身體像是散了架,但比身體更沉重的是他的心。
剛參加完已故工友女兒的婚禮,他東拼西湊,包了個5萬的紅包,硬著頭皮送了過去,之后又連夜開車趕回家。
就在他準備上樓時,手機屏幕亮了,是一條微信消息。
發(fā)信人是工友的遺孀趙秀蓮:“鋒哥,到家了吧?路上累壞了,記得看一下后備箱,我給你放了點東西。”
后備箱?
陳鋒眉頭一擰,心里咯噔一下。
01、
建材批發(fā)市場里,陳鋒的“誠鋒五金店”門口羅雀。
他靠在堆滿角閥和水管的貨架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外面。
這個月的流水又創(chuàng)了新低,刨去鋪子租金和各項開銷,到手的錢還不夠給老婆做兩次透析。
妻子林慧就躺在店鋪后面隔出來的小臥室里,手臂上還留著昨天透析的針眼。
尿毒癥這個磨人的病,像一臺抽水機,不僅抽干了妻子的元氣,也快要抽干這個家最后一絲積蓄。
醫(yī)生的話像針一樣扎在陳鋒心上:再不換腎,透析也只能是維持,拖不了太久了。
可換腎的錢,對他來說就是個天文數(shù)字。
“嗡嗡……”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打破了店里的沉寂。
陳鋒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跳動的微信語音請求,備注是“高磊家嫂子”。
他猛地站直了身體,心臟瞬間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高磊,他犧牲在工地的工友,他刻在骨頭里的兄弟。
自從五年前高磊出事后,他刻意回避著和這個家庭的聯(lián)系,不是情分淡了,而是那份愧疚太重,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聲音有些發(fā)顫:“喂,嫂子。”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壓抑著哭腔的聲音:“鋒哥,是我,趙秀蓮。”
“是我,嫂子,”陳鋒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你……你還好嗎?靜靜呢?孩子還好嗎?”
趙秀蓮在電話那頭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聲音平穩(wěn)些:“鋒哥,我們都好,你別擔心。”
“靜靜在鎮(zhèn)上的衛(wèi)生院當護士,今年都24了。”
“我……我找你,是想跟你說個喜事,靜靜……她要結(jié)婚了。”
這個消息像一道暖流,瞬間沖散了他心頭的陰霾。
他激動地提高了音量:“太好了!這是大好事啊!那孩子找到好人家了?啥時候辦?”
趙秀蓮的聲音里透著一絲猶豫和為難:“下個月12號,農(nóng)歷八月十六。”
“鋒哥,我知道你生意忙,離我們家也老遠,你要是實在抽不開身……”
陳鋒想都沒想就打斷了她的話:“嫂子,你這說的什么話!”
“靜靜結(jié)婚,比我親閨女結(jié)婚都重要!我怎么能不去?你把地址發(fā)我,我肯定到!”
趙秀蓮在電話那頭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鋒哥,你和高磊當年的情分,我記一輩子。”
“可我也知道你現(xiàn)在不容易,你千萬別破費,人能來,我們娘倆就心滿意足了。”
陳鋒聽出了她話里的客氣和疏遠,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知道,嫂子是怕給他添麻煩。
“嫂子,你聽我說,”陳鋒的聲音堅定有力,“高磊當年是為我才沒的!這份恩情,我陳鋒這輩子都還不完!”
“靜靜結(jié)婚,我這個當叔的,必須風風光光地把她嫁出去!”
掛了語音,陳鋒癱坐在椅子上,半天沒緩過神。
眼前浮現(xiàn)的,全是高磊那張黝黑的笑臉,和他喊著“鋒子,跟哥走”的豪邁樣子。
02、
陳鋒和高磊,是在同一個建筑隊認識的。
那時候他剛從老家出來,人生地不熟,是高磊手把手教他干活,處處護著他。
有一次,工地的腳手架突然倒塌,陳鋒正在下面搬磚,根本沒反應過來。
是高磊嘶吼著撲過來,一把將他推開,而高磊自己的后背,卻被掉落的鋼管狠狠砸中。
那次事故,高磊雖然保住了命,卻傷了脊椎,落下了病根,再也干不了重活。
陳鋒覺得是自己欠了高磊的,拿出所有積蓄給他治病,可高磊的身體還是一天不如一天。
五年后,高磊因為并發(fā)癥,還是走了。
他走的時候,陳鋒正在外地為一個重要的合同奔波,等他簽完合同趕回來,只看到了冰冷的墓碑。
這份沒能見到最后一面的遺憾,成了扎在陳鋒心里最深的一根刺。
“老公,誰的電話呀?”里屋傳來妻子林慧虛弱的聲音。
陳鋒走進臥室,握住妻子冰涼的手,強擠出一個笑容:“是高磊家嫂子,靜靜要結(jié)婚了。”
林慧的眼睛里也亮起了一絲光彩:“那可太好了!那孩子不容易,秀蓮一個人把她拉扯大,總算熬出頭了。”
陳鋒點點頭,臉上的笑容卻慢慢凝固了。
他開始盤算。
從這里到高磊老家,來回油錢過路費就得小一千。
關(guān)鍵是隨禮,以他和高磊過命的交情,這禮金要是拿少了,別說別人,他自己這關(guān)就過不去。
可如今,店里生意慘淡,家里所有的錢,都得掰成八瓣花在妻子的治療上。
林慧看出了丈夫的窘迫,反手握住他的大手,眼神無比堅定:
“老公,高磊哥是你的救命恩人,現(xiàn)在他閨女出嫁,咱們就是砸鍋賣鐵,也得把這個禮隨得漂漂亮亮的。”
“家里的錢你都拿去,我的病不打緊,緩一緩沒事。”
陳鋒一個四十五歲的山東漢子,眼圈瞬間就紅了,他哽咽道:“小慧,是我沒本事,讓你跟著我受這種罪。”
林慧搖搖頭,眼角滑落一滴淚:“說什么傻話,咱倆是夫妻,你的情義就是我的情義。”
“你去吧,替我跟靜靜說聲恭喜,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嫁。”
那一晚,陳鋒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夜無眠。
他把家里所有的銀行卡、微信、支付寶余額都查了一遍,東拼西湊,剛好五萬塊錢。
這是準備給林慧下兩個月透析和買藥的錢,是她的“保命錢”。
他咬了咬牙,做了一個決定。
把這五萬都隨上。
希望高磊的閨女嫁過去,日子能紅紅火火,順順利利。
至于妻子的治療費,他一個大男人,再去想辦法,就是去借,去求,也不能在這件事上丟了情分。
03、
第二天,陳鋒去銀行取錢,特意要了嶄新的票子。
當銀行柜員把厚厚一沓用紙帶捆好的現(xiàn)金遞給他時,他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這五萬塊,是他如今的全部家當,更是妻子的希望。
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開著那輛破舊的五菱宏光,去了建材市場另一個角落。
車停在一個賣防水涂料的店鋪前,老板老張?zhí)匠鲱^來:“稀客啊,今天怎么有空過來?”
陳鋒從口袋里摸出兩包煙,遞過去一包,自己點上一根,猛吸了一口。
“老張,跟你借點錢周轉(zhuǎn)一下。”陳鋒的聲音有些沙啞。
老張愣了一下,他知道陳鋒的為人,不是萬不得已,絕不會開口。
“出啥事了?弟妹的病?”
陳鋒搖搖頭:“不是,一個過命兄弟的閨女結(jié)婚,我得過去一趟。”
他沒說自己已經(jīng)取了錢,只是想再借點錢放在家里,以防妻子有急用。
老張二話沒說,回屋拿了個信封出來,塞到陳鋒手里:“這里面兩萬,哥也就這點能力了,你先拿去應急。”
陳鋒捏著那個信封,眼眶發(fā)熱,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句:“謝了,哥。”
回到店里,他把五萬塊裝進一個大紅包,又把借來的兩萬塊錢交給妻子。
林慧看著那個鼓鼓囊囊的紅包,心疼得直掉淚:“老公,這也太多了,咱們量力而行就行了。”
陳鋒搖搖頭,語氣不容置喙:“小慧,這事沒得商量。高磊的恩,拿錢還不了。困難是暫時的,情分是一輩子的。”
出發(fā)前,他把店里的大小事宜都托付給了隔壁店鋪的老鄉(xiāng)。
又從倉庫的角落里,翻出兩箱特產(chǎn)的干海貨,這是他準備給親家的一點心意。
收拾東西時,他翻出了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照片上,他和高磊勾肩搭背,穿著滿是泥點的工服,在未完工的樓盤前笑得像兩個傻子。
陳鋒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照片上高磊的臉,喃喃自語:“磊子,哥們要去看閨女了,你在那邊好好的,保佑她一輩子幸福。”
他走到里屋,林慧正靠在床上輸液,臉色蒼白。
“我走了,”陳鋒坐在床邊,握住妻子的手,“等我回來,一切都會好的。”
林慧點點頭,眼中滿是不舍:“路上開車慢點,別不舍得在服務(wù)區(qū)吃飯。”
陳鋒俯身,在妻子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離開。
他不敢回頭,他怕看見妻子眼中的淚,會動搖他用盡全身力氣才筑起的堅決。
04、
婚禮前一天,凌晨四點,天還沒亮。
陳鋒就發(fā)動了他的五菱宏光,駛出了寂靜的建材市場。
這輛陪他走南闖北送貨的車,隔音不好,發(fā)動機的轟鳴聲在清晨顯得格外響亮。
他打開了車載收音機,里面正放著一首老歌,《朋友別哭》。
“朋友別哭,我依然是你心靈的歸宿……”
聽著熟悉的旋律,陳鋒的眼眶又濕了。
他想起高磊出事后,他一個人躲在工棚里,就是聽著這首歌,哭得撕心裂肺。
三百多公里的路,他開了將近四個小時。
路從寬闊的高速,變成省道,再到顛簸的鄉(xiāng)間土路。
眼前的景象,從高樓林立,變成了連綿起伏的沂蒙山。
快到村口時,他遠遠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路邊張望。
是趙秀蓮。
幾年不見,她蒼老了許多,頭發(fā)白了大半,但那份淳樸和善良,絲毫未變。
“鋒哥!”趙秀蓮看到他的車,快步跑了過來,眼圈瞬間就紅了。
陳鋒停下車,跳了下來,看著眼前這個被生活壓彎了腰的女人,聲音哽咽:
“嫂子,這些年,苦了你了。”
趙秀蓮擦著眼淚,連連擺手:“不苦不苦,你能來,我和靜靜就太高興了,快,家里都等著你呢!”
村子里張燈結(jié)彩,高家院子門口貼著大紅的“囍”字,鄉(xiāng)親們進進出出,一片喜氣洋洋。
陳鋒剛走進院子,一個穿著秀禾服的漂亮姑娘就從屋里跑了出來。
是高靜,眉眼間有高磊的英氣,更多的是母親的溫婉。
“陳叔!”高靜看到陳鋒,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上來就想給他跪下。
陳鋒一把將她扶住,心疼地說:“好孩子,快起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興這個!”
他從隨身的包里,鄭重地掏出那個碩大的紅包,塞到高靜手里。
“這是叔的一點心意,祝你和志強新婚快樂,白頭偕老!”
高靜一捏紅包的厚度,嚇了一跳,連忙推辭:“叔,這太多了,我不能要!我媽都跟我說了,您現(xiàn)在也不容易!”
陳鋒把臉一板,佯裝生氣:“靜靜,你爸拿我當親兄弟,他的閨女就是我親閨女!這錢你必須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你陳叔!”
趙秀蓮在旁邊看著,又是感動又是焦急,想勸又不知從何說起。
新郎官是個戴著眼鏡的斯文小伙,叫趙志強,是鎮(zhèn)上的老師。
他恭恭敬敬地給陳鋒敬酒,一口一個“叔”,言語間滿是真誠。
陳鋒被安排在了主桌,村里的長輩們聽說了他是高磊的“過命兄弟”,特地從外地趕來,都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席間,陳鋒端起酒杯,站了起來,聲音洪亮而顫抖:
“我敬大家一杯!也敬我兄弟,高磊!”
“磊子!你看見了嗎!你閨女今天出嫁了!嫁了個好人家!你在天上,也該放心了!”
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紅了眼眶。
趙秀蓮更是捂著嘴,跑到一邊泣不成聲。
05、
婚宴結(jié)束后,陳鋒執(zhí)意要連夜趕回去。
“嫂子,店里離不開人,小慧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他找著借口。
趙秀蓮知道他的脾氣,勸不住,只好手忙腳亂地往他車上裝東西。
“都是些自己家種的花生和地瓜,不值錢,你帶回去給小慧嘗嘗鮮。”
高靜和趙志強也換了衣服,來送陳鋒。
“陳叔,謝謝您!”高靜緊緊抱了抱陳鋒,“我爸要是在,看到今天這樣,肯定會很高興的。”
陳鋒拍著她的背,像一個真正的父親那樣叮囑道:“好孩子,以后好好過日子,有任何事,就給叔打電話。”
告別后,陳鋒開著車駛離了村莊。
看到高靜找到了幸福的歸宿,他為兄弟感到欣慰。
但一想到自己家里的困境,和妻子下個月的治療費,心情又如鉛般沉重。
夜深人靜,高速路上車輛稀少。
陳鋒打開車窗,讓冰冷的夜風灌進來,試圖驅(qū)散疲憊。
晚上天黑后,手機響了,是趙秀蓮發(fā)來的微信:“鋒哥,到哪了?開車注意安全,別打瞌睡。”
陳鋒心里一暖,回了條語音:“嫂子放心,剛進服務(wù)區(qū),歇會兒就走。”
快到家的時候,趙秀禮又發(fā)來一條消息。
“鋒哥,有件事,我想當面跟你說,又怕你不同意。等你到家安全了,記得看看后車廂的東西。”
陳鋒看到這條信息,腦子“嗡”的一聲。
看后車廂?
除了她硬塞的那幾袋子山貨,還能有什么?
一種強烈的、莫名的預感涌上心頭。
趙秀蓮的語氣,似乎藏著什么話沒說。
她是什么時候往后車廂放東西的?自己走的時候,明明都看過了。
陳鋒的心像被貓爪子撓一樣,又癢又亂。
他恨不得立刻停車,下去一探究竟。
但這是在高速上,他只能死死踩著油門,任由各種猜測在腦海里翻江倒海。
凌晨四點半,他終于下了高速,回到了熟悉的家里。
清晨五點,五菱宏光停在了建材市場他那間小小的店鋪門口。
陳鋒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駕駛座上下來,一路上加急的奔波讓他筋疲力盡,但那個關(guān)于后備箱的謎團,卻像興奮劑一樣支撐著他。
他給趙秀蓮回了條信息:“嫂子,我到家了。”
趙秀蓮幾乎是秒回:“平安就好。鋒哥,快去看看后車廂吧,看完……再給我回話。”
看到這條信息,陳鋒再也按捺不住。
他顫抖著手,摸出那串叮當作響的鑰匙,走向車尾。
天色未明,四周萬籟俱寂,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咔噠”一聲,后車廂的門被打開了。
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他朝里面看去。
幾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旁邊,靜靜地放著一個東西。
看清那是什么的瞬間,陳鋒的腦子一片空白,雙腿一軟,當場癱倒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