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直到今天下午,在這條熟悉的老街上,當那個熟悉的身影從人群中緩緩走來時,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黑白相間的毛發依然那么光亮,但那雙眼睛里的光芒卻讓我瞬間淚流滿面。
01
"小黑,過來!"
五年前的那個春天,我在寵物店第一次見到它時,它只有兩個月大。一只純血統的邊境牧羊犬,黑白相間的毛發柔軟得像絲綢,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透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智慧。
"這只狗很聰明,但也很認主。"店主是個中年男人,戴著厚厚的眼鏡,"邊牧的智商在所有犬種中排第一,但一旦認定了主人,就很難再接受別人。"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黑遲疑了一下,然后主動走過來,用它濕潤的鼻頭輕輕觸碰我的手心。那一刻,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經建立了某種無法言喻的聯系。
"就它了。"我毫不猶豫地說。
帶小黑回家的路上,它一直安靜地趴在我懷里,偶爾抬頭看看窗外飛逝的景色,然后又把頭靠在我的胸前。我能感覺到它小小的心臟在快速跳動,那是初來乍到的緊張,也是對新生活的期待。
我住在城市邊緣的一個小區,三室一廳的房子對我這個單身程序員來說已經足夠寬敞。我在陽臺上給小黑搭了一個小窩,還買了各種玩具和訓練用品。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家人了。"我輕撫著它的頭,認真地說道。
小黑似乎聽懂了我的話,用它那雙清澈的眼睛看著我,然后輕輕搖了搖尾巴。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和小黑形影不離。我教它坐下、握手、裝死,它學得異常快,幾乎每個動作只需要教三四遍就能完全掌握。更讓我驚喜的是,它似乎能讀懂我的情緒。
每當我加班到深夜,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時,小黑總是第一時間跑到門口迎接我,用它溫暖的身體蹭著我的腿,仿佛在說:"主人,你辛苦了。"
有時候我心情不好,它就會安靜地趴在我腳邊,偶爾用鼻子輕輕碰碰我的手,那種默默的陪伴比任何言語都要溫暖。
"小黑,你真的很特別。"我常常這樣對它說,而它總是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專注地看著我,仿佛在說:"因為你也很特別啊,主人。"
02
小黑一歲的時候,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是一個普通的周五下午,我正在家里寫代碼,小黑像往常一樣趴在我腳邊。突然,我的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的號碼。
"請問是張磊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顫抖的聲音。
"是的,您是?"
"我是市人民醫院的護士,您的父親剛剛被送到我們這里,情況很危急,請您立刻過來。"
那一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停止了轉動。父親一直身體很好,怎么會突然...
我匆忙趕到醫院,看到父親躺在ICU的病床上,身上插著各種管子,那個曾經高大威嚴的男人現在看起來是那么脆弱。
"急性心肌梗塞,雖然搶救及時,但后續需要長期治療和護理。"醫生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在我心上。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每天都在醫院和家之間奔波。父親的病情時好時壞,醫藥費像流水一樣消失,我的積蓄很快就見了底。
小黑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焦慮和疲憊。每天晚上我回到家,它都會靜靜地等在門口,然后默默地跟著我,不吵不鬧,只是用它的存在給我慰藉。
"小黑,對不起,最近都沒時間陪你。"我蹲下身抱著它,心里充滿愧疚。
它輕輕舔了舔我的臉,那溫暖的舌頭似乎在說:"沒關系,主人,我理解。"
但困難才剛剛開始。父親出院后需要有人全天候照料,而我又不能辭去工作,因為醫藥費的壓力讓我不能失去這份收入。
就在我焦頭爛額的時候,嫂子劉慧主動提出可以幫忙照顧父親。
"磊子,你一個人確實太辛苦了。我和你哥商量過了,讓爸爸搬到我們那邊去住,我可以全天照顧他。"劉慧是個很溫和的女人,說話時總是帶著淡淡的微笑。
"那怎么好意思呢,你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有些猶豫。
"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哥哥張強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工作,經濟壓力已經夠大了。"
我知道他們說得對,但內心深處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復雜情緒。也許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我總覺得把父親的照顧責任推給別人是一種失職。
"那小黑怎么辦?"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劉慧看了看趴在我腳邊的小黑,猶豫了一下說:"要不...也一起帶過去?我們家院子大,也適合養狗。"
我看著小黑,它正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著我,仿佛已經感覺到了什么。我的心里涌起一陣酸澀。
03
"不行,絕對不行!"
當我把嫂子的提議告訴小黑時,它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平時溫順聽話的它突然變得異常激動,不停地搖頭,甚至用爪子抓著我的褲腿不讓我走。
"小黑,乖,只是暫時的。"我蹲下身試圖安撫它,但它的情緒越來越激動。
它跑到我們平時一起玩耍的沙發前,叼起那個我給它買的第一個玩具——一只毛絨小鴨子,然后跑回我身邊,放在我腳前,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懇求地看著我。
我的心幾乎要碎了。
"我知道你不想離開,我也不想讓你走。"我輕撫著它的頭,聲音有些哽咽,"但是現在沒有辦法,我每天要上班,晚上還要去醫院陪爸爸,根本沒時間照顧你。"
小黑似乎聽懂了我的難處,它安靜下來,但那雙眼睛里的失落讓我心如刀絞。
接下來的幾天,我試圖讓小黑適應即將到來的分離。我帶它去了幾次嫂子家,讓它熟悉新的環境。
嫂子家確實比我的公寓好得多。一棟兩層的小別墅,前后都有院子,對于一只邊牧來說簡直是天堂。劉慧也很用心地準備了狗窩、食盆和各種玩具。
"小黑真的很聰明,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它的。"劉慧溫和地說著,還特意買了最好的狗糧。
但小黑始終不肯吃那里的食物,也不愿意在那里的狗窩里睡覺。每次我要離開時,它都會拼命地跟著我,直到我狠心把門關上。
"也許需要時間適應。"我這樣安慰自己,但心里的愧疚感卻越來越重。
那天晚上,我最后一次在自己家里和小黑一起睡覺。它緊緊地貼著我,偶爾用鼻子蹭蹭我的手,仿佛想要記住我的味道。
我幾乎一夜沒睡,一直在想是否做了正確的決定。
第二天早上,我帶著小黑最后一次走過我們經常散步的路線。那條沿著小河的小徑,我們走過無數次,它總是興奮地在前面跑著,時不時回頭確認我有沒有跟上。
但今天它走得很慢,幾乎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
"小黑,等過一段時間,等爺爺的身體好了,我就去接你回家。"我蹲下身,認真地對它說,"我保證。"
它看著我,眼中的光芒暗淡了許多,但還是輕輕搖了搖尾巴,仿佛在說:"好的,主人,我等你。"
04
把小黑送到嫂子家的那天,天空陰沉沉的,仿佛要下雨。
我提著小黑的行李——幾件它最喜歡的玩具、它的小毯子、還有半袋沒吃完的狗糧,心情沉重得像壓了一塊石頭。
小黑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沒有了往日的活潑,甚至連尾巴都耷拉著。
"小黑來了!"劉慧聽到車聲就出來迎接,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容,"快進來,我給你準備了好多好吃的。"
但小黑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跑過去,而是緊緊貼著我的腿,不肯向前走一步。
"它可能還需要適應。"我有些尷尬地解釋。
"沒關系,慢慢來。"劉慧蹲下身想要摸摸小黑,但它卻往后退了幾步,警惕地看著她。
我把小黑的東西放在嫂子為它準備的房間里。這是一間朝南的房間,陽光充足,比我家的陽臺大多了。劉慧還特意買了一張很大的狗床,上面鋪著厚厚的墊子。
"你看,這里多舒服。"我試圖讓小黑對新環境產生興趣,但它只是茫然地看著周圍,眼中沒有一絲興奮。
該走的時候到了。我蹲下身,最后一次擁抱了小黑。
"乖乖的,等我來接你。"我在它耳邊輕聲說道。
小黑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突然變得很激動。它用爪子抓著我的衣服,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那是我從來沒有聽過的,充滿絕望的聲音。
"小黑,別這樣。"我的眼眶已經濕潤了,但還是強忍著眼淚站起身。
我走向門口,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后傳來小黑急促的腳步聲,但被劉慧攔住了。
"小黑,不要跟著了,磊叔叔要走了。"劉慧溫柔但堅定地抱著它。
我沒有回頭,因為我知道如果我看到它此刻的表情,我一定會改變主意。
車子啟動的那一刻,我透過后視鏡看到小黑掙脫了劉慧的懷抱,瘋狂地向門口跑來。它趴在門口,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著我的車子遠去,那眼神中的絕望和不解像一把刀子深深刺進我的心里。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每天都會打電話詢問小黑的情況。
"它還好嗎?吃飯怎么樣?"
"還是不太適應,吃得很少,也不怎么活動。"劉慧的聲音里帶著擔憂,"不過我相信它會慢慢好起來的。"
一個月后,我抽空去看小黑。我滿懷期待地以為它會像以前一樣撲到我懷里,但現實卻給了我當頭一棒。
小黑確實跑向了我,但它的動作明顯僵硬了許多,那種發自內心的興奮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更讓我心痛的是,它明顯瘦了,原本光亮的毛發也失去了光澤。
"它最近怎么樣?"我輕撫著它的頭,感覺到它身體的輕微顫抖。
"比剛來的時候好多了,至少現在愿意吃東西了。"劉慧在一旁說道,"不過它總是趴在門口,好像在等什么人。"
我知道它在等誰。
05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冬天。
父親的病情逐漸穩定,雖然還需要長期服藥,但已經能夠下床活動了。看著他日漸恢復的氣色,我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我開始計劃把小黑接回來。畢竟當初說好的只是暫時托付,現在情況好轉了,是時候讓它回到真正的家了。
"嫂子,小黑的情況怎么樣?我想過幾天去接它回來。"我在電話里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
"磊子,關于小黑,我們需要談談。"劉慧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猶豫。
"怎么了?它出什么事了嗎?"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它很好。只是...你能過來一趟嗎?有些事情當面說比較好。"
第二天晚上,我匆忙趕到嫂子家。一進門,我就看到小黑趴在客廳的角落里,看到我進來,它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小黑!"我走過去想要抱它,但它卻往后退了幾步,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
這種疏離感讓我心如刀絞。
"坐下吧,我們談談。"劉慧的表情很嚴肅。
"小黑這幾個月確實瘦了不少,毛發也沒有以前光亮了。"我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觀察。
"是的,雖然我們很用心地照顧它,但它始終不能完全適應這里的生活。"劉慧嘆了口氣,"醫生說它患了輕度的抑郁癥。"
"抑郁癥?"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邊牧是很情感化的動物,它們一旦認定了主人,就很難接受分離。"劉慧解釋道,"雖然它現在吃飯睡覺都正常,但精神狀態一直不好。"
我看向小黑,它正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著我,眼中有期待,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
"那我現在就把它帶回去。"我立刻站起身。
"等等。"劉慧攔住了我,"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她的表情變得更加復雜。
"最近公司有個很好的機會,可以派我去國外工作三年,薪水是現在的兩倍。"我興奮地說道,"這樣的話,不僅能償還之前的債務,還能給爸爸更好的醫療條件。"
"那小黑怎么辦?"劉慧問道。
這個問題就像一盆冷水澆在我頭上。出國工作意味著至少三年不能回來,而小黑的壽命也就十幾年,三年對它來說是一個太長的等待。
"我..."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磊子,我有個想法。"劉慧遲疑地說道,"要不然,讓小黑繼續留在我們這里?我們已經照顧了它這么長時間,也有感情了。"
"不行!"我幾乎是脫口而出,"小黑是我的狗,我不能拋棄它。"
"但你也看到了,它在這里并不快樂。"劉慧的語氣有些急了,"與其讓它在思念中煎熬三年,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讓它徹底忘記你,開始新的生活。"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敲在我心上。我看向小黑,它正專注地看著我們的對話,雖然聽不懂具體內容,但似乎能感覺到氣氛的緊張。
06
那一夜,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我反復思考著劉慧的話。也許她說得對,與其讓小黑在無盡的等待中消耗生命,不如讓它徹底忘記我,開始新的生活。
但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我就被自己的殘忍嚇到了。小黑那么信任我,那么愛我,我怎么能為了自己的前途就這樣拋棄它?
可是機會難得,國外的這份工作不僅薪水高,還能學到最先進的技術。三年后回來,我就能給父親更好的生活,也能重新開始我和小黑的生活。
兩個選擇都讓我痛苦。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嫂子家。我需要再看看小黑,也許它能給我一個答案。
"小黑。"我輕聲叫它的名字。
它抬起頭看著我,眼中的光芒比昨天更加暗淡。我注意到它的食盆里還有一半狗糧沒吃完,而以前它總是把食物吃得一干二凈。
"它最近食欲不太好。"劉慧在一旁解釋,"醫生說可能是抑郁癥加重了。"
我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摸摸它。這次它沒有躲開,而是慢慢走過來,把頭輕輕靠在我的手心里。那種久違的溫暖讓我幾乎要流下眼淚。
"小黑,如果你能說話就好了。"我輕聲說道,"告訴我該怎么做。"
它抬起頭看著我,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有著超越語言的深情。然后,它做了一個讓我心碎的動作——它輕輕舔了舔我的手,然后緩緩走向窗邊,趴下,背對著我。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它是在告訴我,無論我做什么決定,它都會接受。"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劉慧走過來,輕聲說道:"磊子,有時候愛一個人,或者愛一只狗,就是要為它做最好的選擇,哪怕這個選擇會讓自己痛苦。"
我知道她說得對。我看著小黑的背影,看著它耷拉的尾巴,看著它瘦弱的身軀,我知道我必須做出決定。
"如果我走了,你們真的會好好照顧它嗎?"我的聲音幾乎是在顫抖。
"我保證。"劉慧認真地說道,"而且,也許時間真的能讓它忘記痛苦,開始新的生活。"
那天晚上,我在小黑面前坐了很久。它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一直安靜地趴在我腳邊,偶爾用鼻子輕輕碰碰我的手。
"小黑,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我輕撫著它的頭,"很長的一段時間。"
它看著我,眼中有疑惑,也有不安。
"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開心地活著。"我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即使...即使忘記了我。"
小黑似乎聽懂了我的話,它突然站起來,用頭蹭著我的手,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那是它不安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乖,別怕。"我抱住它,感受著它溫暖的體溫,"我會想念你的,永遠。"
07
出國前的最后一周,我故意沒有去看小黑。
我怕自己會改變主意,也怕給它更多的痛苦。既然決定讓它忘記我,那就徹底一些,干凈一些。
但分離的痛苦并沒有因為這種刻意的回避而減輕。每天晚上,我都會想起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它第一次學會握手時興奮的樣子,它生病時我整夜陪在它身邊,它總是在我難過時默默陪伴...
這些回憶像刀子一樣割著我的心。
臨走前一天,我收拾行李時發現了小黑的一些照片。那是它三個月大時的照片,小小的身體,大大的眼睛,充滿了對世界的好奇和對我的信任。
我把照片收進錢包里,這是我能帶走的唯一關于它的東西。
機場送行的時候,哥哥張強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去吧,家里的事情我們會照顧好的。"
"小黑..."我欲言又止。
"它會過得很好的。"劉慧在一旁安慰道,"時間能治愈一切。"
我點點頭,拖著行李箱走向安檢口。就在即將消失在拐角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仿佛希望能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從遠處跑來。
但什么都沒有。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我看著窗外越來越小的城市,心里想著:小黑,你現在在做什么?你知道我離開了嗎?
第一年,我每個月都會打電話詢問小黑的情況。
"它怎么樣?"
"比以前好多了,開始愿意和我們玩耍了。"劉慧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松,"不過還是會經常趴在門口。"
"它在等我嗎?"
"可能吧,不過次數比以前少了。"
第二年,我的電話變成了兩個月一次。
"小黑還好嗎?"
"很好,已經完全適應這里的生活了。上個月我們還帶它去了郊外,它玩得很開心。"
"它還記得我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磊子,也許你應該讓自己也開始新的生活。"
第三年,我幾乎不再詢問小黑的情況。不是因為不關心,而是因為怕聽到它已經完全忘記我的消息。
我在國外的工作很順利,技術水平有了很大提升,也攢下了一筆不小的積蓄。按照計劃,再過幾個月我就要回國了。
但我不知道,回國后我是否還有勇氣去見小黑。
如果它已經忘記了我,我該如何面對那種陌生感?如果它還記得我,我又該如何解釋這三年的拋棄?
08
回國的飛機降落在熟悉的機場時,我的心情復雜得無法形容。
三年了,我終于回到了這座城市。一切都在變化:新建的高樓、拓寬的道路、更現代化的街道。但在這些變化中,有一個念頭一直在我心中揮之不去:小黑現在怎么樣了?
我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父親那里。三年不見,老人家明顯蒼老了許多,但精神狀態不錯。
"磊子,你終于回來了。"父親握著我的手,眼中有淚光閃閃,"這三年辛苦你了。"
"爸,我應該做的。"我看著父親,心中五味雜陳。
那天晚上,我和父親聊了很久,聊工作,聊生活,聊這三年來的變化。但我始終沒有勇氣提到小黑。
第二天,我去見了張強和劉慧。他們看起來都很好,還有了一個兩歲的女兒,一家人其樂融融。
"磊子回來了!"劉慧熱情地招呼我,"快坐快坐,我去給你倒茶。"
我在客廳里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小黑的身影,也沒有看到任何養狗的痕跡。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小黑呢?"我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劉慧和張強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劉慧坐下來,表情有些復雜。
"磊子,關于小黑..."她停頓了一下,"它去年...生了一場大病。"
"什么病?嚴重嗎?"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腎衰竭。"張強接過話頭,"我們帶它去了最好的寵物醫院,花了很多錢治療,但是..."
"但是什么?"我感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醫生說它的情況很復雜,除了腎臟問題,還有嚴重的抑郁癥。"劉慧的聲音越來越小,"它一直不肯好好吃藥,也不配合治療,就像...就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
我的雙手開始顫抖。
"最后怎么樣了?"
"我們...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劉慧的眼中有淚水,"醫生建議我們...讓它安樂死,免受痛苦。"
那一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你們...你們殺了它?"我的聲音在顫抖,憤怒和悲傷交織在一起。
"磊子,你冷靜一點。"張強試圖安撫我,"我們也很痛苦,但那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它太痛苦了,每天都在受折磨。"
"它在等我!"我幾乎是在咆哮,"它在等我回來!你們怎么能這樣做?"
劉慧哭了起來:"我們知道它在等你,但是醫生說它的情況已經無法挽回了。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它受苦。"
我沖出了他們的家,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腦海里不斷閃現著小黑的身影:它第一次見到我時的樣子,它生病時我抱著它去醫院,它總是在門口等我回家...
而現在,它永遠等不到我了。
09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行尸走肉一樣生活著。
我無法原諒自己,也無法原諒任何人。如果我沒有出國,如果我沒有把它托付給別人,如果我能堅持帶著它一起面對困難...也許結果會完全不同。
那天下午,我決定去我們以前經常散步的那條小徑走走。也許在那里,我能找到一些關于小黑的回憶,也許能夠讓我好過一些。
老街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多了一些新的店鋪。那條沿河的小徑依然寧靜,柳樹還是那么綠,河水還是那么清澈。
我慢慢走在熟悉的路上,每一個轉角都充滿了回憶。這里是小黑第一次追趕松鼠的地方,那里是它第一次下河游泳的地方...
走著走著,我突然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叫聲。
是狗叫聲,但不是普通的狗叫聲。那是一種特殊的,充滿感情的聲音,一種我永遠不會忘記的聲音。
我猛然抬頭,看到遠處有一個人正牽著一只狗朝這邊走來。那只狗的體型、毛色...
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黑白相間的毛發,優雅的步態,那種特有的智慧眼神...
是小黑!
但這怎么可能?劉慧不是說它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