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大廳里，七十歲的李建國手持銀行卡，站在ATM機前，屏幕上顯示的余額讓他愣住了。

他轉過身，看向坐在輪椅上的妻子王秀蘭，那張蒼白的臉上寫滿了病痛，而她的眼神中卻閃爍著一絲他從未見過的光芒。

"秀蘭，這錢……"李建國的聲音有些顫抖。

王秀蘭緩緩抬起頭，嘴角勾起一個微弱但意味深長的笑容："建國，四十年了，我們該算算賬了。"

01

一九八三年春天，二十九歲的李建國娶了比他小三歲的王秀蘭。那時候，建國在縣城的機械廠當技工，秀蘭在小學教書，兩人的工資加起來勉強夠維持生活。

新婚之夜，在那間只有十二平米的小屋里，秀蘭提出了一個在當時看來頗為新潮的想法。

"建國，我覺得我們應該AA制過日子。"秀蘭坐在床沿，認真地看著丈夫，"這樣對我們都公平，你說呢？"

李建國正在脫外套，聽到這話愣了一下："AA制？什么意思？"

"就是各人花各人的錢，家里的開銷我們平攤。"秀蘭的聲音很輕，但透著一股堅定，"我不想將來因為錢的事情吵架。"

建國撓了撓頭，覺得這個想法挺有趣："行啊，那咱們就試試。不過家里的大件，咱們還是一起商量著買。"

"當然。"秀蘭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光芒。

從那時起，這對夫妻就開始了嚴格的AA制生活。每個月發工資后，兩人都會把自己的收入如實報告，然后按比例分攤房租、水電、買菜等費用。剩下的錢，各自支配。

起初，這種生活方式讓周圍的人覺得新奇。建國的母親來看他們時，發現兒媳婦連買個蘋果都要單獨算賬，忍不住拉著兒子到一邊嘀咕："這個秀蘭，怎么這么計較？夫妻之間還分得這么清楚？"

"媽，您別多想，秀蘭這人就是愛較真，但她人挺好的。"建國為妻子辯護，心里其實也有些說不清的感覺。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在這種模式下竟然相處得很和諧。建國性格豪爽，花錢大手大腳，而秀蘭精打細算，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AA制讓兩人都保持了相對的經濟獨立，也減少了因為金錢問題產生的摩擦。

一九八五年，秀蘭懷孕了。那天傍晚，她從衛生院回來，臉上帶著復雜的表情。

"建國，我有了。"她坐在小板凳上，雙手無意識地撫摸著還很平坦的小腹。

建國正在修理一個壞掉的收音機，聽到這話，手中的螺絲刀差點掉到地上："真的？"

"嗯。"秀蘭的聲音很輕，"醫生說大概兩個多月了。"

建國放下手中的工具，走過去蹲在妻子面前："那太好了！咱們有孩子了！"

然而秀蘭的表情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喜悅："建國，孩子的費用怎么算？"

這個問題讓建國一下子愣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連孩子的費用都要AA制。

"秀蘭，孩子是咱們兩個人的，這個費用……"

"我知道是咱們兩個人的，但是AA制是咱們定下的規矩。"秀蘭的語氣很平靜，但透著不容商量的堅決，"我想過了，從懷孕開始的營養費、醫療費，到孩子出生后的奶粉錢、衣服錢，咱們都按收入比例分攤。"

建國看著妻子認真的樣子，心中涌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都聽你的。"

五個月后，秀蘭流產了。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秀蘭突然肚子疼得厲害，建國背著她跑了三里路到縣醫院。等醫生出來時，已經是凌晨三點。

"對不起，孩子沒保住。"醫生摘下口罩，疲憊地說道。

建國感覺天旋地轉，差點站不穩。他看向病房里躺著的秀蘭，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睛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秀蘭……"建國走到床邊，想要握住她的手。

秀蘭卻把手收回被子里："建國，醫藥費咱們還是AA制吧。"

建國愣住了，這個時候她還在想著AA制？

"秀蘭，你別想這些了，好好休息。"

"不，該怎么算就怎么算。"秀蘭轉過頭看著他，眼中沒有一絲溫度，"規矩不能亂。"

從那以后，秀蘭再也沒有懷過孕。兩人去醫院檢查過，醫生說是流產時感染導致的不孕。當時建國想安慰妻子，但秀蘭的表現出奇地平靜，仿佛這件事與她無關。

02

一九九零年，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神州大地，建國所在的機械廠也迎來了改制。憑借著過硬的技術和敏銳的商業嗅覺，建國承包了廠里的一個車間，專門生產農機配件。

"秀蘭，你看這個月的賬單。"建國興奮地把一張紙遞給妻子，"凈賺了八千塊！"

秀蘭接過賬單，仔細地看了一遍，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么多？"

"是啊，現在農村機械化程度越來越高，咱們的配件供不應求。"建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我覺得咱們應該擴大規模，再租個更大的廠房。"

秀蘭放下賬單，看著滿臉興奮的丈夫："建國，你打算投多少錢？"

"我算過了，大概需要十五萬。"建國坐到妻子對面，"我現在有八萬，還差七萬。"

秀蘭點點頭："那你打算怎么辦？"

"我想……"建國有些猶豫，"能不能先借你的錢用用？等生意做大了，我再還給你。"

秀蘭沉默了很久，最后搖了搖頭："建國，這不符合咱們的規矩。你要做生意，那是你的事，盈虧都是你的。我不能參與。"

建國沒想到妻子會拒絕得這么干脆："秀蘭，咱們是夫妻，我賺了錢，家里的生活不也會更好嗎？"

"那是兩回事。"秀蘭的語氣很堅決，"AA制就是AA制，不能因為錢多了就改規矩。"

建國看著妻子冷靜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陣失落。最終，他通過銀行貸款解決了資金問題。

生意果然越做越大，到一九九三年，建國已經成了縣里小有名氣的企業家。他買了一輛桑塔納，又在縣城最好的地段買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

"秀蘭，咱們搬新家了！"建國站在寬敞明亮的客廳里，張開雙臂，"你看，這多好啊！"

秀児蘭站在門口，打量著這套裝修精美的房子，眼中沒有太多的興奮："建國，這房子多少錢？"

"三十八萬，全款。"建國有些得意，"我特意選的朝南戶型，采光特別好。"

"那我應該承擔多少？"秀蘭問道。

建國愣了一下："秀蘭，這房子是我買的，你不用出錢。"

"那不行。"秀蘭搖頭，"這是咱們的婚內財產，我必須承擔一半。"

"可是……"

"沒有可是。"秀蘭打斷了他的話，"十九萬，我明天就給你。"

建國看著妻子認真的樣子，心中五味雜陳。他原本想著這套房子就是送給妻子的禮物，沒想到她堅持要按AA制分攤。

第二天，秀蘭真的拿出了十九萬現金。建國這才知道，妻子這些年來攢了不少錢。

"秀蘭，你這些錢都是怎么來的？"建國好奇地問。

"工資，還有一些小生意。"秀蘭淡淡地說，"我在學校附近開了個小賣部，生意還不錯。"

建國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妻子最近經常早出晚歸。他原以為她只是工作忙，沒想到她也在做生意。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建國有些困惑。

"你也沒問啊。"秀蘭理所當然地說，"而且，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向你匯報。"

建國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他突然覺得，自己對妻子的了解太少了。

隨著兩人事業的發展，他們的收入差距也越來越大。建國的生意越做越大，月收入動輒幾萬塊，而秀蘭雖然也有小生意，但收入相對穩定，每月大概三四千。

按照AA制的規定，兩人分攤家庭費用時，建國承擔的比例自然更高。但秀蘭從來沒有因為收入較低就覺得虧欠什么，她依然堅持著自己的原則。

"建國，這個月的生活費是八千塊，你出五千五，我出兩千五。"秀蘭拿著賬本，認真地算著。

"知道了。"建國習慣性地點頭，心中卻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們已經結婚十年了，但有時候，他覺得妻子像個熟悉的陌生人。

03

一九九八年，建國的生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亞洲金融風暴席卷而來，國內市場萎縮，他的農機配件廠訂單銳減，資金鏈緊張。

"秀蘭，我可能要破產了。"那天晚上，建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雙手抱著頭，聲音里透著深深的疲憊。

秀蘭正在織毛衣，聽到這話，手中的毛線針停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織了起來："具體情況怎么樣？"

"銀行催債，供貨商也在追款，我現在到處借錢都沒人愿意借。"建國抬起頭看著妻子，"秀蘭，我知道這不符合咱們的規矩，但是你能不能……"

"不能。"秀蘭沒有抬頭，但聲音很堅決，"建國，咱們說好的，各人的生意各人負責。"

建國沉默了很久，最后苦笑了一聲："我知道了。"

那段時間，建國每天都在為錢奔波。他賣了車，把自己名下的股權也都抵押了出去，但仍然無法填補資金缺口。看著丈夫日漸憔悴的面容，秀蘭的心情也很復雜。

有好幾次，她想要開口說要幫助建國，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告訴自己，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因為感情而改變。

最終，建國的廠子還是倒閉了。那天，他從銀行出來，走在大街上，看著熟悉的縣城，心中涌起無限的惆悵。

回到家時，秀蘭正在廚房做飯。聽到開門聲，她探出頭來："回來了？吃飯吧。"

"嗯。"建國換了鞋，默默地坐到餐桌前。

秀蘭端上幾個簡單的家常菜，兩人默默地吃著。氣氛有些沉悶，只有筷子碰撞碗盤的輕微聲響。

"建國。"秀蘭突然開口，"廠子的事情，我聽說了。"

建國抬起頭，看著妻子平靜的表情："嗯，倒閉了。"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重新找工作唄。"建國的語氣里帶著自嘲，"四十多歲的人了，也不知道還能干什么。"

秀蘭放下筷子，看著丈夫："建國，我這里有點錢，如果你想重新創業……"

建國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你愿意借給我？"

"不是借。"秀蘭搖頭，"是投資。我可以入股你的新公司，但是要按市場規則來，該有的合同和協議一樣都不能少。"

建國愣住了，他沒想到妻子會提出這樣的方案。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她沒有伸出援手，但在他準備重新開始時，她卻主動提出了合作。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建國問道。

秀蘭沉默了一會兒："建國，咱們結婚十五年了，我從來沒有后悔過當初選擇AA制。這種生活方式讓我們都保持了獨立，也避免了很多夫妻之間常見的矛盾。但是……"她停頓了一下，"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一蹶不振。"

建國看著妻子，心中涌起一種復雜的情感。他突然覺得，也許他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這個和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女人。

"好，那我們就按照你說的辦。"建國點點頭，"不過，我現在身無分文，你確定要投資給我？"

秀蘭微微一笑，那是建國很久沒有見過的笑容："建國，雖然咱們AA制，但我對你的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二零零零年，建國的新公司成立了。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沒有盲目擴張，而是專注于產品質量和市場開拓。秀蘭作為股東之一，偶爾也會到公司看看，給出一些中肯的建議。

令建國意外的是，妻子在商業方面的嗅覺相當敏銳。她提出的幾個建議都幫助公司避免了不少彎路。

"秀蘭，你怎么會懂這些？"有一次，建國忍不住問道。

"書上學的，還有平時和朋友交流。"秀蘭淡淡地說，"建國，其實這些年我也沒閑著。除了小賣部，我還投資了一些小項目。"

建國這才知道，妻子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發展自己的事業。她的投資涉及多個行業，雖然單項收益不高，但積少成多，總的資產已經相當可觀。

"你為什么從來不跟我說這些？"建國有些困惑。

"你也從來不問啊。"秀蘭理所當然地說，"而且，這些都是我個人的事情，沒必要向你匯報。"

建國沉默了。他突然意識到，在這個看似和諧的AA制婚姻中，他們各自都有著自己的秘密。

04

進入新世紀后，建國的生意逐漸走上正軌。公司規模雖然不大，但穩扎穩打，每年都有不錯的盈利。而秀蘭的投資也日漸豐碩，她開始涉足房地產領域。

二零零三年，秀蘭做了一個讓建國意外的決定。

"建國，我想再買套房子。"那天晚上，秀蘭放下手中的報紙，對正在看電視的丈夫說道。

"買房子？咱們這套不是挺好的嗎？"建國有些困惑。

"不是自住，是投資。"秀蘭的語氣很平靜，"我看好房地產市場的前景，想多買幾套房子做投資。"

建國關掉電視，轉身看著妻子："你打算買哪里的？"

"市里的新開發區，那邊以后肯定會升值。"秀蘭拿出一份樓盤宣傳資料，"我已經看過了，戶型不錯，價格也還可以接受。"

建國接過資料看了看："這得要八十多萬吧？"

"嗯，我準備全款買。"秀蘭點點頭。

"你有這么多錢？"建國有些吃驚。

秀蘭看了他一眼："建國，你是不是忘了，我們AA制。我的錢從來不需要向你匯報具體數額。"

建國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確實，按照他們的約定，除了分攤家庭開支，其他的錢各人自由支配。

"那你買吧。"建國點點頭，心中卻有些五味雜陳。

從那以后，秀蘭開始了大規模的房產投資。她在市里買了三套房子，在縣城又買了兩套。每次買房，她都會告訴建國一聲，但從不詢問他的意見。

建國起初覺得妻子有些冒險，但隨著房價的上漲，他不得不承認秀蘭的投資眼光確實獨到。短短幾年時間，她購買的房產價值都翻了好幾倍。

"秀蘭，你現在有多少資產了？"有一次，建國忍不住問道。

秀蘭正在整理房產證，聽到這話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建國，咱們說好的，各人的財產各人管。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就是好奇。"建國有些尷尬，"畢竟咱們是夫妻，我想了解一下。"

"了解這個有什么意義嗎？"秀蘭的語氣很平淡，"你的公司現在經營得怎么樣，我也沒問過你啊。"

建國想了想，確實如此。這么多年來，他們各自經營著自己的事業，從不過問對方的具體情況。

二零零八年，金融危機再次席卷全球。建國的公司受到一定沖擊，但由于規模適中，管理謹慎，倒也安然度過了難關。反而是秀蘭的房產投資，在這次危機中顯示出了極強的抗風險能力。

"建國，我準備把市里的一套房子賣掉。"秀蘭拿著一份評估報告，"現在能賣三百萬，比當初買的時候漲了四倍。"

建國看著報告上的數字，心中涌起一種復雜的感覺。他突然意識到，妻子的資產可能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你準備拿這筆錢做什么？"建國問道。

"繼續投資。"秀蘭收起報告，"我看好股市的后市表現，準備轉投一部分資金到股票市場。"

建國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但他心中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自己的妻子正在離他越來越遠。

隨著年齡的增長，兩人的身體狀況也開始出現一些問題。建國的胃病越來越嚴重，經常需要吃藥調理。而秀蘭則患上了高血壓，需要定期檢查。

"建國，醫生說你的胃病需要做手術。"秀蘭拿著檢查報告，語氣里帶著一絲擔憂。

"手術？"建國皺了皺眉，"嚴重嗎？"

"醫生說是胃息肉，雖然是良性的，但如果不及時處理，可能會有癌變的風險。"秀蘭的聲音很平靜，但建國能感覺到她的擔心。

"那就手術吧。"建國點點頭，"醫療費多少錢？"

"大概五萬塊，按照咱們的規矩，你出三萬，我出兩萬。"秀蘭說道。

建國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了一聲："秀蘭，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AA制？"

"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因為情況特殊就改變。"秀蘭的語氣很堅決。

建國看著妻子認真的表情，心中涌起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感。他們結婚二十五年了，但有時候，他覺得妻子還是那個當初提出AA制的年輕女人，固執而堅持。

05

二零一二年，建國六十歲了。按照公司的規定，他開始逐步退出日常管理，把更多的時間留給了休息和保養身體。

秀蘭也五十七歲了，從小學教師的崗位上退休。但她并沒有閑下來，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投資管理上。

"建國，我弟弟要結婚了。"那天下午，秀蘭放下手中的財經雜志，對正在看報紙的丈夫說道。

"小軍要結婚了？"建國有些驚訝，"他不是才三十五嗎？怎么現在才結婚？"

"之前一直忙工作，現在遇到合適的了。"秀蘭的語氣很平淡，"女方家要求在市里買房，小軍錢不夠。"

建國放下報紙，看著妻子："那你準備怎么辦？"

"我想幫他一把。"秀蘭說道，"畢竟是我唯一的弟弟。"

建國點點頭："應該的。你準備給他多少錢？"

"一百萬。"秀蘭的話讓建國愣了一下。

"一百萬？"建國有些吃驚，"這么多？"

"市里的房子現在要兩百萬左右，我給他一百萬，他自己再想辦法湊一百萬。"秀蘭的語氣很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建國沉默了一會兒："秀蘭，一百萬不是小數目。"

"我知道。"秀蘭看了他一眼，"但是小軍是我弟弟，我有義務幫助他。"

"那這筆錢……"建國欲言又止。

"是我個人的錢，不需要你承擔。"秀蘭理解了他的意思，"建國，這不違反咱們的規矩。"

建國點點頭，但心中卻有些復雜的感覺。他突然意識到，妻子對她弟弟的關心，似乎超過了對他的關心。

王小軍是秀蘭的獨生弟弟，比她小八歲。當年父母去世早，是秀蘭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小軍大學畢業后在省城工作，收入不錯，但買房結婚的壓力還是很大。

"姐，這一百萬我會還給你的。"小軍拿到錢時，眼中滿含淚水。

"不用還，就當是姐姐給你的結婚禮物。"秀蘭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好過日子，別讓姐姐擔心。"

建國在一旁看著這對姐弟，心中涌起一種復雜的情感。他想起了自己和妻子結婚這么多年，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溫馨時刻。

婚禮當天，建國和秀蘭一起參加了小軍的婚禮。看著弟弟和新娘子臉上幸福的笑容，秀蘭的眼中也閃爍著少有的溫柔。

"建國，你說咱們當初結婚的時候，是不是也這么高興？"秀蘭突然問道。

建國愣了一下，然后點點頭："當然高興啊，那時候咱們多年輕。"

"是啊，轉眼間就快三十年了。"秀蘭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感慨。

建國看著妻子側臉的輪廓，心中涌起一種久違的溫柔。也許，在這個堅持了二十多年的AA制婚姻中，他們各自都有著不為人知的柔軟。

但這種溫柔的時刻并不持久。回到家后，兩人又恢復了各自的生活節奏。建國開始學習書法，秀蘭則繼續她的投資事業。

"建國，我準備把剩下的幾套房子也賣掉。"有一天，秀蘭突然說道。

"為什么？房價不是還在上漲嗎？"建國有些困惑。

"我覺得房地產市場已經見頂了，繼續持有風險太大。"秀蘭的分析很理性，"我準備把資金轉投到其他領域。"

建國點點頭，對妻子的投資眼光他還是很佩服的："那你準備投資什么？"

"一部分買理財產品，一部分投資股票，還有一部分我想投資小軍的生意。"秀蘭說道。

"小軍的生意？"建國有些驚訝。

"他在省城開了個科技公司，做得不錯，但資金有些緊張。"秀蘭解釋道，"我準備投資兩百萬，占股百分之三十。"

建國聽了，心中涌起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妻子對她弟弟的扶持，已經超出了普通的手足之情。

"秀蘭，你這樣大手筆地投資小軍，不會有問題吧？"建國忍不住問道。

"什么問題？"秀蘭反問。

"我是說，萬一生意不好，你的錢就打水漂了。"建國解釋道。

"那也是我的事情。"秀蘭的語氣很平淡，"建國，你是不是忘了，我們AA制。我的錢怎么花，不需要向你匯報。"

建國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確實，按照他們的約定，各人的錢各人支配，他沒有權利干涉。

但他心中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自己在這個家里變成了一個局外人。

06

二零一五年，建國的身體出現了更嚴重的問題。在一次例行體檢中，醫生發現他的肝臟有異常。

"建國先生，您的肝功能指標不太正常，需要進一步檢查。"醫生拿著化驗單，表情嚴肅。

建國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醫生，嚴重嗎？"

"現在還不確定，需要做更詳細的檢查才能下結論。"醫生建議道，"您最好盡快安排住院檢查。"

回到家后，建國把檢查結果告訴了秀蘭。

"醫生怎么說？"秀蘭放下手中的賬本，看著丈夫蒼白的臉色。

"需要住院做進一步檢查。"建國坐在沙發上，聲音有些顫抖，"秀蘭，我有點害怕。"

秀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走過來坐在他身邊："建國，別想太多。現在醫學這么發達，很多病都能治好。"

"如果真的得了重病……"建國的聲音很輕。

"不要胡思亂想。"秀蘭打斷了他的話，"先去醫院檢查，什么都等結果出來再說。"

住院檢查的一周里，秀蘭每天都會到醫院陪護。看著妻子忙前忙后的身影，建國心中涌起一陣暖流。也許，在那個堅強的外表下，她還是關心自己的。

最終，檢查結果出來了——肝硬化早期。

"醫生，這個病能治好嗎？"建國緊張地問道。

"肝硬化是不可逆的，但如果控制得好，可以延緩病情發展。"醫生解釋道，"您需要長期服藥，定期檢查，還要嚴格控制飲食。"

"那大概需要多少錢？"秀蘭問道。

"每個月的藥費大概五千塊，加上定期檢查，一年下來至少要八萬。"醫生說道。

建國和秀蘭對視了一眼，兩人心中都有數。按照AA制的規定，這筆醫療費用需要按比例分攤。

"建國，醫療費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回到病房后，秀蘭說道，"該出多少我出多少。"

建國點點頭，但心中卻有一種復雜的感覺。他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胃病手術時的情景，妻子同樣是這樣嚴格按照AA制分攤費用。

"秀蘭，你說咱們這樣過了三十多年，值得嗎？"建國突然問道。

秀蘭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是說，這種AA制的生活方式，到底給咱們帶來了什么？"建國看著窗外的天空，"有時候我覺得，咱們更像是合租的室友，而不是夫妻。"

秀蘭沉默了很久，最后說道："建國，這是咱們當初共同的選擇。這種生活方式讓我們都保持了獨立，也避免了很多矛盾。"

"可是，獨立的代價是什么？"建國轉過頭看著妻子，"三十多年了，我感覺我們之間隔著一堵看不見的墻。"

秀蘭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

出院后，建國開始了漫long的治療過程。每天按時服藥，定期到醫院檢查，嚴格控制飲食。秀蘭依然按照約定分攤醫療費用，從不拖欠。

但建國發現，妻子對他的關心似乎僅限于此。除了分攤費用，她很少主動詢問他的身體狀況，也很少在飲食上給予特殊照顧。

"秀蘭，醫生說我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有一次，建國看著桌上的紅燒肉，有些為難。

"那你別吃就是了。"秀蘭頭也不抬地說道，"我又沒逼你吃。"

建國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把紅聞肉夾給了妻子。

那一刻，他突然感覺到了深深的孤獨。

07

二零一八年，建國六十六歲，秀蘭六十三歲。兩人都已經是名副其實的老年人了。

這一年，秀蘭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她要立遺囑。

"建國，我準備去律師事務所立個遺囑。"那天晚上，秀蘭放下手中的茶杯，對正在看電視的丈夫說道。

建國關掉電視，轉身看著妻子："立遺囑？為什么突然想起這個？"

"咱們都老了，有些事情應該早做準備。"秀蘭的語氣很平靜，"免得將來出什么意外，留下麻煩。"

建國點點頭："也是，那你準備怎么安排？"

秀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道："我名下的財產，我想留給小軍。"

建國愣住了："全部？"

"嗯，全部。"秀蘭的語氣很堅決，"建國，你有你的財產，我有我的財產。咱們AA制了這么多年，各人的財產各人處理，這是咱們的約定。"

建國感覺心中一陣刺痛："秀蘭，咱們是夫妻，難道一點情分都沒有嗎？"

"情分？"秀蘭反問道，"建國，這么多年來，你關心過我的財產情況嗎？你在意過我的投資決定嗎？既然你不在意，現在為什么又要說情分？"

建國被問得啞口無言。確實，這么多年來，他們各自經營著自己的事業和財產，從不過問對方的情況。

"秀蘭，我知道小軍是你弟弟，你疼他。但是……"建國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們畢竟是夫妻，結婚三十五年了。"

"正因為是夫妻，我才要把話說清楚。"秀蘭的語氣很冷靜，"建國，我的財產留給小軍，這不違反法律，也不違反咱們的約定。你如果有意見，可以選擇不同意。"

建國看著妻子堅決的表情，心中涌起一種深深的悲哀。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和自己生活了三十五年的女人，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她的弟弟。

"我沒有意見。"建國最終說道，"你的財產，你自己決定。"

第二天，秀蘭就去了律師事務所。她把自己名下的五套房產，以及銀行里的存款和投資，全部寫在了遺囑里，受益人是王小軍。

"王女士，您的財產總價值大概在一千五百萬左右。"律師看著清單，"您確定全部留給您弟弟嗎？"

"確定。"秀蘭點點頭。

"那您丈夫那邊……"律師有些猶豫。

"我丈夫有他自己的財產。"秀蘭的語氣很平淡，"我們實行AA制，各人的財產各人處理。"

律師點點頭，開始起草遺囑。

遺囑立好后，秀蘭把一份副本放在了家里的保險柜中。她沒有告訴建國具體的內容，但建國心中有數。

那段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建國心中有怨氣，但又說不出口。秀蘭則依然保持著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建國，你也應該立個遺囑。"有一天，秀蘭突然說道。

"我？"建國有些意外。

"是啊，萬一你先走了，你的財產怎么辦？"秀蘭的語氣很實際。

建國沉默了一會兒："我的財產，當然是留給你。"

秀蘭愣了一下，然后搖頭："建國，我不要。"

"為什么？"建國不解。

"因為我有我自己的財產，不需要你的。"秀蘭的語氣很堅決，"而且，這樣不符合咱們的原則。"

建國感覺心中一陣絞痛。他突然明白了，妻子對他的感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冷漠得多。

"那我的財產留給誰？"建國苦笑道。

"你可以捐給慈善機構，或者留給你的侄子。"秀蘭建議道。

建國有一個侄子，是他哥哥的兒子，但平時聯系不多。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把財產留給侄子。

"我再想想吧。"建國最終說道。

08

二零二零年，新冠疫情席卷全球。建國和秀蘭都是高危人群，兩人更加小心謹慎，很少出門。

在這個特殊的時期，兩人朝夕相處，反而有了更多交流的機會。

"秀蘭，你說咱們這一輩子，到底圖個什么？"那天下午，建國放下手中的書，看著正在整理賬本的妻子。

秀蘭抬起頭："什么意思？"

"我是說，咱們AA制了這么多年，到頭來各人的財產各人的，這樣的夫妻關系有什么意義？"建國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感慨。

秀蘭放下手中的筆，沉默了一會兒："建國，你后悔了？"

"不是后悔，是困惑。"建國誠實地說道，"有時候我覺得，咱們更像是商業伙伴，而不是夫妻。"

"商業伙伴怎么了？"秀蘭反問道，"至少咱們從來不為錢吵架，也沒有出現過其他夫妻常見的財產糾紛。"

"可是，咱們也沒有其他夫妻那種相濡以沫的感情。"建國說道。

秀蘭沉默了很久，最后說道："建國，感情這種東西，說不清楚。也許咱們的感情方式和別人不一樣，但這不代表咱們沒有感情。"

"那你對我有感情嗎？"建國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讓秀蘭愣住了。她看著丈夫期待的眼神，心中涌起一種復雜的情感。

"建國，咱們都老了，問這些還有什么意義？"秀蘭最終說道。

建國聽了，心中涌起一陣失落。他突然意識到，妻子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二零二一年，秀蘭的身體出現了問題。她開始頻繁地感到頭暈，血壓也不穩定。

"醫生，我妻子這是怎么了？"建國焦急地問道。

"初步診斷是腦血管硬化，可能引發腦梗塞。"醫生嚴肅地說道，"需要立即住院治療。"

建國感覺天旋地轉。雖然和妻子之間有各種問題，但面對她可能的生命危險，他還是感到了深深的恐慌。

"醫生，她會有生命危險嗎？"建國的聲音在顫抖。

"現在還不確定，需要觀察治療效果。"醫生說道，"不過，您要有心理準備，這種病情比較嚴重。"

在住院的日子里，建國幾乎每天都在醫院陪護。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妻子，他心中涌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感。

"秀蘭，你一定要好起來。"建國握著妻子的手，輕聲說道。

秀蘭雖然意識清楚，但說話已經有些困難。她看著丈夫關切的眼神，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感。

在醫院治療的第三周，秀蘭突然提出了一個要求："建國，我想見見小軍。"

建國立即給小軍打了電話。小軍趕到醫院后，看到姐姐憔悴的樣子，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姐，你怎么樣？"小軍握著秀蘭的手，聲音哽咽。

"小軍，姐有些話要對你說。"秀蘭用微弱的聲音說道，"我在家里保險柜里放了一份遺囑，密碼是你的生日。"

小軍愣了一下："姐，你別說這些，你會好起來的。"

"聽我說完。"秀蘭的眼神很堅定，"我把我的財產都留給你了，包括五套房子和銀行里的錢。"

建國站在一旁，聽著妻子和小軍的對話，心中涌起一種復雜的情感。他突然意識到，在妻子心中，最重要的始終是她的弟弟。

幸運的是，經過積極治療，秀蘭的病情逐漸穩定了。一個月后，她出院回家休養。

但這次生病給了兩人很大的觸動。他們都意識到，剩下的時間可能不多了。

09

二零二四年春天，秀蘭的病情再次惡化。這次是更嚴重的腦梗塞，左側身體完全癱瘓，說話也變得非常困難。

"醫生，我妻子還能恢復嗎？"建國紅著眼眶問道。

"很難說，這種程度的腦梗塞，恢復的可能性不大。"醫生誠實地說道，"而且，她的各項生理指標都在下降，情況不太樂觀。"

建國感覺心中一陣絞痛。雖然和妻子之間有著各種隔閡，但面對即將失去她的現實，他才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對她的依戀。

在醫院的病房里，秀蘭躺在床上，只能通過眼神和微弱的手勢與人交流。建國每天都守在床邊，照顧她的起居。

"秀蘭，你想吃什么，我去給你買。"建國輕聲問道。

秀蘭艱難地搖了搖頭，然后用微弱的聲音說道："建國，我想回家。"

"好，我們回家。"建國點點頭，眼中含著淚水。

回到家后，建國請了一個護工，但大部分時間還是他在照顧妻子。在這個過程中，兩人之間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一天傍晚，建國正在給秀蘭擦身體，她突然用微弱的聲音說道："建國，對不起。"

建國愣了一下："對不起什么？"

"這么多年來，我太固執了。"秀蘭的眼中含著淚水，"我把AA制看得太重要了，忽略了你的感受。"

建國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秀蘭，別說這些。咱們都沒有錯，只是選擇了不同的生活方式。"

"不，我錯了。"秀蘭艱難地說道，"我把對小軍的愧疚，轉移到了對你的冷漠上。當年父母去世后，我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小軍，所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反而忽略了你。"

建國握著妻子的手，心中涌起一陣暖流。這可能是他們結婚四十年來，第一次如此坦誠地交流。

"秀蘭，其實我也有錯。"建國說道，"我太尊重你的選擇了，從來沒有嘗試過真正走進你的內心。"

兩人相視而笑，那一刻，他們仿佛回到了剛結婚時的青春歲月。

但這樣的溫馨時光并沒有持續太久。兩個月后的一個早晨，建國發現秀蘭已經安靜地離開了。

她走得很平靜，臉上甚至帶著一絲微笑。

建國握著妻子已經冰冷的手，淚水如雨下。四十年的夫妻生活，就這樣結束了。

在處理后事的過程中，建國想起了妻子的遺囑。他打開保險柜，取出了那份遺囑。

正如他所預料的，秀蘭把她名下的所有財產都留給了小軍。看著遺囑上的條款，建國心中五味雜陳。

但是，當建國去銀行辦理相關手續時，卻發現了一個讓他震驚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