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月14日晨，寒風中的東交民巷，四名中國軍人走向美國領(lǐng)事館。領(lǐng)事柯樂博攥著“抗議信”疾步阻攔，卻被軍官李幻山一句冷語釘在原地：“由此產(chǎn)生的一切后果，由柯樂博先生負完全責任?！?/p>

三公里外，蘇聯(lián)大使館內(nèi)的毛澤東剛發(fā)出密電，電文僅八字：“必須貫徹征用命令”。

此刻，距西方兵營大門懸掛“中國人不得進入”的銅牌，正好半個世紀。

胡同里的國中之國

東交民巷的屈辱始于1901年《辛丑條約》。八國聯(lián)軍鐵蹄踏破北京后，這條元明時期漕運糧米的“江米巷”，被強行劃為使館界。條約規(guī)定：中國人不得在界內(nèi)居住，各國可自行駐兵設(shè)防。六米高墻拔地而起，墻頭碉堡架起機槍，路口木牌赫然書寫：“擅入者槍斃爾命”。英國兵營霸占八百間房舍，沙俄馬隊晝夜巡邏，德國炮臺直指紫禁城——這里成了凌駕于中國主權(quán)之上的“獨立王國”1。

1919年五四運動時，三千學生沖擊東交民巷示威，遭軍警血腥鎮(zhèn)壓。留法學生陳毅在日記中悲憤寫道：“使館界前同胞血，澆不醒裝睡的人?！贝撕蟮膰裾m遷都南京，列強仍盤踞巷內(nèi)，直至1949年北平解放。

坦克駛過屈辱線

1949年1月，北平和平解放前夕，毛澤東特別指示入城式路線：“全軍武裝通過東交民巷！”2月3日，四野特種兵司令蘇進親率美式坦克縱隊開道，解放軍刺刀锃亮、戰(zhàn)旗獵獵，鐵流般涌進這條禁巷。圍觀市民發(fā)現(xiàn)，昔日耀武揚威的外國衛(wèi)兵竟縮在柵欄后，使館門窗緊閉如臨大敵。賣糖葫蘆的老漢王德山擠在人群中抹淚：“庚子年義和團攻這兒時，洋鬼子在房頂架機槍掃射……今天總算見著天日了！”

但這只是序幕。毛澤東早有定論：“東交民巷是中國人臉上的瘡疤，必須根治。”他在西柏坡對米高揚打過一個比方：新中國如同剛打掃干凈的屋子，不清理帝國主義留下的“跳蚤臭蟲”，怎能請客？

七日期限的雷霆

1950年1月6日，一張布告震動外交界。北京市軍管會宣布：廢除不平等條約賦予的駐兵權(quán)，征用美、英、法、荷等國兵營，限七日內(nèi)移交。布告特意選在周日張貼，讓列強猝不及防。美國“領(lǐng)事”柯樂博緊急召集五國代表密謀，企圖聯(lián)合施壓。他兩次致信周恩來，均被原封退回——新中國不承認舊外交人員身份，視其為普通僑民。

1月13日，柯樂博托英國代辦轉(zhuǎn)交抗議信。當夜，莫斯科克里姆林宮燈火通明。正在談判《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的毛澤東接到劉少奇急電，當即復示：“貫徹征用命令，準備著美國撤走所有舊領(lǐng)館！”這份電報被軍管會謄抄在接收手冊扉頁，旁注朱批：“主席令，七日為限”。

雪地里的主權(quán)交接

1月14日上午，軍管會代表李幻山帶三人小組踏入美國兵營?？聵凡]舞《辛丑條約》副本叫囂：“這是美國政府財產(chǎn)！”李幻山徑直推開他，手指院內(nèi)未打包的物資質(zhì)問：“柯先生打算違抗命令？”攝影師按下快門：雪地上，四名中方人員與百名美方人員對峙，后者最終低頭。

接收過程充滿象征意味：法國兵營交鑰匙時，士兵故意將鑰匙拋進水坑，我軍代表譚志超赤手破冰撈出；荷蘭領(lǐng)事拖延時間焚燒文件，煙囪冒黑煙三小時，我軍消防車直接撞開大門滅火。至1月16日，美、法、荷兵營全部接收完畢。4月11日，最后據(jù)點英國兵營移交時，工人當場拆除圍墻碉堡，上千市民自發(fā)搬運磚石。

暗線里的外交博弈

收回行動與毛澤東訪蘇緊密聯(lián)動。1949年12月，毛澤東攜江西蜜橘、山東大蔥為斯大林祝壽，實則為廢除1945年《中蘇友好同盟條約》。該條約規(guī)定蘇聯(lián)租用旅順軍港、共管中長鐵路。西方媒體譏諷：“中共敢收列強兵營，敢碰蘇聯(lián)嗎？”

1950年2月14日，《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簽訂。周恩來特意在原名增加“互助”二字，強調(diào)平等性。耐人尋味的是，條約簽署前24小時，北京完成最后一家外國兵營接收。斯大林對毛澤東感嘆：“你們用征用兵營向世界證明，中國不是清廷了?！?/p>

參考資料《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北京志·外事志》（北京出版社）《辛丑條約》原件影印本（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中國人民解放軍北平入城式檔案匯編》（解放軍出版社）《建國以來周恩來文稿》第一卷（中央文獻出版社）《東交民巷使館建筑群保護規(guī)劃》（北京市文物局）《蘇聯(lián)駐華大使館檔案：1949-1950》（俄羅斯聯(lián)邦對外政策檔案館）《毛澤東與米高揚會談記錄》（1949年1月，中共中央檔案館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