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七月,火爐似的天,連風都帶著一股子灼人的鐵銹味兒。
我剛灌下兩口隔夜茶,涼透的苦味還沒在喉嚨里散盡,辦公室那扇破門“哐當”一聲被撞開。
小周臉白得跟剛從面缸里撈出來似的。
攥著份卷宗,手指頭都在哆嗦。
“郭隊……劉富貴那個案子……不對,太不對了!”
他聲音劈了叉,像只被踩了脖子的雞。
劉富貴這名字透著股俗氣的富貴氣,也的確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主兒。
他爹劉建華,本地跺跺腳地皮都得顫三顫的億萬富翁。
半個月前,這位貴公子在郊區環線飆他那輛騷包的紅色法拉利。
一頭撞進了一輛橫在路中間的老破夏利里。
當場,人就沒了。
開夏利的是個出了名的酒鬼林國瑞也被撞身亡。
現場慘不忍睹。
車子零件和人體組織攪和在一起,像被巨獸嚼碎了又吐出來。
初步結論,酒駕肇事,意外。
卷宗摔在我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郭隊你看,”
小周的手指頭戳在一張銀行流水單上,幾乎要戳破那層薄薄的打印紙。
“林國瑞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林峰,他卡里!就在劉富貴被撞死前三天,突然多了二十萬!打錢的人……”
他咽了口唾沫,艱難地吐出那個名字。
“張志杰!”
張志杰?
這名字像根生銹的針,扎了我一下。
劉建華有個侄子,叫劉富強,整天跟在劉富貴屁股后頭轉。
眼里對金錢的渴望藏都藏不住。
而這個張志杰,是劉富強穿一條褲子的鐵哥們兒。
“意外?”
我哼了一聲,把那口涼透的苦茶沫子吐回杯底。
“意外個屁!”
這案子,從根兒上就透著一股精心策劃的腐爛味兒。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隊里的兄弟像一群紅了眼的鬣狗,撲在案子上。
張志杰這小子外強中干,禁不住審問。
交代是劉富強讓他給轉的款。
重點自然鎖定了劉富強。
這小子被我們“請”回來“協助調查”的時候,穿著件花里胡哨的襯衫。
翹著二郎腿坐在審訊室里,眼神飄忽,手指神經質地敲著桌面。
他嘴里翻來覆去就一句:“跟我沒關系,那車禍純屬意外,林國瑞那老酒鬼自己找死!”
“那二十萬呢?”
我把那張銀行流水單拍在他面前。
“張志杰打給林峰的錢,跟你有沒有關系?”
劉富強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像被強光刺到。
“志杰?他……他借給林峰的吧?我怎么知道!朋友間周轉點錢,有什么稀奇?”
他扯著嘴角,硬擠出一個笑,比哭還難看。
“張志杰已經交代是你指使他干的,你能說這件事和你沒關系?”
“警察同志,他說啥就是啥了?凡事要講證據的。”
劉富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決定再拿另一件事敲打一下他。
“行,錢的事兒先放放。”
我身體前傾,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一絲細微的波動。
“那你告訴我,你送給你大伯劉建華的那把描金折扇,挺金貴的玩意兒吧?擱哪兒買的?”
“扇子?”
劉富強愣了一下,隨即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點。
“哦,那個啊!古玩街淘的,花了我好幾萬呢!孝敬我大伯的,怎么了?”
他語氣帶著點故作輕松的炫耀。
“怎么了?”
我冷笑一聲,從文件夾里抽出一份密封的檢測報告復印件,隔著桌子推到他面前。
“省廳輻射監測中心的報告。那把扇子柄的夾層里,檢測出了超標的放射性元素——銫-137。長期接觸,輕則掉頭發、流鼻血,重則……嘿嘿,誘發白血病,要命!”
報告上那幾個代表輻射當量的數字,像燒紅的烙鐵一樣刺眼。
劉富強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嘴唇哆嗦著,那點強裝的鎮定徹底崩了。
“不……不可能!我不知道!這絕對不可能!”
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
“有人陷害我!郭隊長!肯定是有人陷害我!”
他揮舞著手臂,聲音嘶啞絕望。
就在我們緊咬著劉富強這根線不放,試圖從他身上撕開更大的口子時,一個更猛烈的炸雷毫無征兆地劈了下來。
凌晨三點,急促的手機鈴聲像催命符一樣響起。
值班民警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和一絲驚惶。
“郭隊!出大事了!林國瑞家……就是那個酒鬼家……著火了!火勢太大,消防剛撲滅……人……人沒了!林國瑞的老婆和他兒子林峰……全燒死在里面了!”
我趕到現場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
昔日破敗但還算完整的平房,此刻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冒著縷縷青煙的斷壁殘垣。
空氣里彌漫著蛋白質燒焦的惡臭和木頭灰燼嗆人的氣味。
混雜著消防水帶留下的濕漉漉的泥腥。
“初步勘察,起火點在客廳沙發位置,發現了助燃劑殘留……人為縱火。”
老秦的聲音悶在口罩里,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人為縱火!
林國瑞一家三口,在這場離奇的車禍后,徹底被抹掉了!
是誰要滅口?
線索斷了。
劉富強的嫌疑,似乎又被無形地加重了。
我們再次把劉富強“請”進了審訊室。
這次,他臉上沒了上次那種外強中干的慌亂。
只剩下一種死灰般的沉寂和深入骨髓的疲憊,眼窩深陷,胡子拉碴。
他承認,張志杰給林峰打的那二十萬,是他授意的。
“我……我就是想嚇唬嚇唬劉富貴!”
劉富強的聲音干澀嘶啞,像砂紙在摩擦。
“想嚇唬嚇唬他?恐怕不只是嚇唬一下吧?恐怕是想要他的命吧?這個劉富貴一死,你就是你們劉家唯一的后代。那劉建華的億萬財產不就是你的了?”
我直接點破了他的那點小心思。
“警察同志,你們說話可要究竟證據,沒有證據可不能亂說。”
劉富強慌忙辯解。
“主要是富貴那小子從來不拿正眼瞧我!我讓志杰找林峰,假裝雇他制造點小摩擦,刮花劉富貴的車也好,把他堵在巷子里揍一頓也好……就只是想出口惡氣!讓他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里面是純粹的恐懼和絕望。
“可我發誓!我絕對沒讓他去殺人!更沒讓他去撞人!車禍……那真的是意外!林國瑞喝得連他媽都不認識了,跟我沒關系!”
“那林國瑞家的火呢?”我逼視著他。
“一夜之間,三口人全燒死了!是不是也是你干的?怕他們說出什么?”
“火?!”
劉富強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荒謬的事情,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哭喊。
“我瘋了嗎?!我躲他們還來不及!林國瑞死前……死前他偷偷跟他兒子林峰說過,說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一定是我劉富強干的!林峰那小子早就恨死我了!我還怕他找我麻煩呢!我怎么可能去放火殺他全家?!我圖什么啊郭隊長!”
他雙手抱頭,身體蜷縮在冰冷的椅子上。
審訊陷入了僵局。
劉富強似乎只是那個蹩腳的、想教訓人卻玩脫了的蠢貨。
真正的黑手,也許還藏在更深、更暗的地方。
劉富強的嫌疑在減弱,但指向他的證據鏈(轉賬、毒扇子)卻又實實在在擺在那里。林國瑞一家被滅口,更是掐斷了追查車禍真相的直接途徑。
矛盾,混亂,巨大的迷霧籠罩著一切。
我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煙灰缸很快就堆滿了小山。
就在這時,內線電話響了。
是痕檢的小李。
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郭隊,林國瑞家火災現場,我們在院子東墻角,靠近后巷的位置,發現了一個燒得半融化的塑料小玩具,造型……像只鸚鵡?”
鸚鵡?
我心頭猛地一跳。
這玩意兒出現在一個破落戶的院子里,顯得格外突兀。
一個模糊的念頭像水底的魚,倏忽閃過,快得抓不住。
兩天后,一個更加爆炸性的消息傳來。
劉富強死了。
死在他自己租住的那套還算體面的公寓里。
現場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類似苦杏仁的甜膩氣味。
技術科的老秦戴著雙層手套,正小心翼翼地從餐桌上一碗吃了一半的牛肉面里提取殘留物。
劉富強癱倒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身體以一種極其扭曲痛苦的姿勢僵直著。
臉色是駭人的青紫色。
嘴角凝固著一絲白沫。
眼睛瞪得極大,里面凝固著極致的驚愕和恐懼。
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景象。
“氰化鉀中毒,急性發作,劑量足以致命。”
老秦的聲音沉重無比。
“混在面條的澆頭里。死亡時間大概在昨晚七點到八點之間。”
又一個!
又是謀殺!
而且是在我們警方眼皮子底下!
兇手囂張到了極點!
我感到一股冰冷的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劉富強一死,車禍案的關鍵人證物證鏈條幾乎完全斷裂。
是誰?
是誰在背后精準地掐滅每一個可能暴露的火星?
“調監控!把他公寓樓里外,昨天傍晚到現在的監控,全給我調出來!一幀一幀地看!”
我幾乎是吼出來的命令。
幾個小時后,我和小周坐在昏暗的監控室里,屏幕幽藍的光映在臉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睛又干又澀。
劉富強所在樓層的電梯監控顯示。
昨晚六點半,他拎著外賣袋子上樓,之后直到我們破門而入,沒有任何人再進入過他那層樓。
樓道監控同樣空無一人。
難道兇手是幽靈?
“郭隊!你看!”
小周突然指著另一個屏幕,聲音因為激動而變調。
那是安裝在對面樓、角度剛好能拍到劉富強家廚房窗戶的公共治安攝像頭畫面。
時間是晚上七點零三分。
畫面不算高清,但足以看清。
一只色彩異常鮮艷的鳥兒,靈巧地落在了劉富強家廚房敞開的窗臺上。
它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隨即旁若無人地跳進了屋內。
消失在廚房的陰影里。
大約十分鐘后,七點十三分左右,那只鳥又從廚房窗戶飛了出來。
在窗臺上短暫停留,似乎在梳理被風吹亂的羽毛。
它歪了歪頭,小小的眼睛在模糊的監控畫面里似乎反射著詭異的光。
然后它展翅迅速飛走,融入城市傍晚灰蒙蒙的天空。
“鸚鵡!是鸚鵡!”
小周激動地指著屏幕。
“郭隊!林國瑞家院子里的那只燒焦的鸚鵡玩具!還有這只!它……它在劉富強中毒的時間點飛進去過!這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那只色彩斑斕的鳥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腦海中的混沌!
林國瑞家院子里燒焦的鸚鵡玩具……
劉富強中毒時飛入其廚房的活體鸚鵡……
這兩者之間,必然存在著某種超越想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聯系!
鸚鵡成了那個飄忽不定、卻又至關重要的線頭!
“查!給我盯死這只鸚鵡!”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全市所有能拍到那個方向的路口監控,一個也別放過!給我找出它飛去哪里了!”
接下來的兩天,我和幾個兄弟幾乎長在了監控屏幕前。
眼睛熬得通紅,咖啡喝到反胃。
我們像一個笨拙的拼圖者,依靠著城市各個角落零星的攝像頭畫面,艱難地追蹤著那只鸚鵡模糊的飛行軌跡。
它飛過鋼筋水泥的叢林,掠過嘈雜喧囂的街道。
最后,軌跡指向了城市邊緣。
一片被開發遺忘的老舊城中村——陳家溝。
陳家溝名副其實,房屋低矮破敗,污水在狹窄的巷子里肆意橫流。
空氣中混雜著垃圾、劣質煤煙和潮濕霉變的氣味。
我們拿著打印出來的鸚鵡照片(雖然模糊),在蛛網般的小巷里穿行,挨家挨戶地詢問。
大多數人只是茫然地搖頭,或者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著我們這些不速之客。
直到我們走到一條堆滿廢棄瓦礫的死胡同盡頭。
一個坐在破藤椅上曬太陽、缺了顆門牙的老太太瞇著眼看了看照片。
“嘖,這花里胡哨的鳥兒啊?”
老太太癟著嘴,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了然。
“老陳家撿回來的那個病秧子養的唄!叫……叫建安!陳建安!就住后頭那個快塌了的破屋子。”
她努努嘴,指向不遠處一棟墻體歪斜、窗戶用塑料布蒙著的土坯房。
“那小子,邪性得很!從小就跟山里的野鳥親,那些鳥兒見了他都不飛,嘰嘰喳喳的,好像能說話似的!后來不知道從哪兒弄了這么只花哨的鳥回來,寶貝得跟什么似的。”
陳建安!
這個名字像一把冰冷的鑰匙,插進了鎖孔。老太太口中的“邪性”和“跟鳥說話”,更是讓我心頭警鈴大作。
我們悄無聲息地包圍了那間破敗的土坯房。門是虛掩的,推開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一股濃重的、混雜著鳥糞、草藥和灰塵的怪異氣味撲面而來。
屋里昏暗,幾乎沒什么像樣的家具。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屋子角落用樹枝和鐵絲搭起的一個簡陋鳥架,上面空空如也。
地上散落著一些顏色鮮艷的羽毛。
技術員立刻上前小心提取。
小周眼尖,在墻角一個充當桌子的破木箱上,發現了一個磨損嚴重的舊筆記本。
翻開,里面是密密麻麻、字跡歪扭的記錄,夾雜著一些簡易的化學符號和分子式。
其中一頁,赫然用紅筆圈出了三個大字——氰化鉀!
旁邊潦草地寫著:強效,極微量致死,苦杏仁味……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張凱,師大化學系,實驗室管理員……
張凱!
這個名字像一道電流擊中了我。
前幾天排查氰化鉀來源時,師大的張凱提到過他一個老同學,叫陳建安的。
前段時間確實來找過他敘舊,還在他管理的實驗室里好奇地轉了一圈!
當時只當是普通社交,沒深究!
“立刻控制陳建安!”
我對著對講機低吼,心臟狂跳。
陳建安!
這個幾乎被世界遺忘的名字。
這個在檔案里只有寥寥幾筆的、被遺棄的先天性心臟病患兒,此刻身上纏繞的疑云濃得化不開。
他養鳥,他接觸過氰化鉀,他的鳥出現在劉富強的死亡現場!
他到底是誰?
他和劉家又有什么血海深仇?
那只致命的鸚鵡,又飛去了哪里?
我應該好好地了解一下這個神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