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老舊的居民樓里傳來鑰匙輕微的轉動聲。

王建國和妻子李梅站在自家門前，手中的行李箱靜靜地放在地上，兩人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忐忑。

五年了，整整五年沒有回過這個家。

"你說他們現在怎么樣了？"李梅的聲音有些顫抖，眼中既有期待又有恐懼。

王建國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門。

屋內傳來的不是想象中的雜亂和惡臭，而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客廳里收拾得井井有條，茶幾上甚至還擺著一盆綠蘿，正在夕陽的余暉中靜靜地舒展著葉片。

夫妻倆愣在了原地。

01

時間倒回十五年前。

那時的王家還是這條街上最讓人羨慕的家庭。王建國在國企做技術員，李梅在小學當老師，一對龍鳳胎王磊和王雪聰明可愛，學習成績優異。

"磊磊又拿了年級第一，雪雪也是班里前三名。"李梅總是這樣驕傲地對鄰居們說，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王建國下班回家，看到兒子在認真做作業，女兒在一旁畫畫，心里滿是欣慰。

"爸爸，我長大了要當科學家！"十二歲的王磊認真地說。

"我要當畫家，畫很多很多漂亮的畫。"王雪在一旁奶聲奶氣地補充。

李梅從廚房探出頭來，溫柔地說："好，媽媽和爸爸一定支持你們的夢想。"

那時候的家里總是充滿歡聲笑語，墻上貼滿了孩子們的獎狀和繪畫作品。鄰居們經?？洫勥@一家人和睦，孩子有出息。

然而，變化來得猝不及防。

高考那年，一直成績優異的王磊突然在關鍵時刻發揮失常，只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而王雪雖然文化課成績不錯，但美術專業考試意外失利，同樣與理想的美術學院失之交臂。

"沒關系，這次不行還有下次。"王建國安慰著垂頭喪氣的兒女。

可是復讀的一年里，兩個孩子仿佛被什么東西擊垮了。王磊開始沉迷網絡游戲，王雪則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天對著鏡子發呆。

"磊磊，該吃飯了。"李梅敲了敲兒子的房門。

"不吃，你們吃吧。"房間里傳來有些煩躁的聲音。

李梅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樣的對話已經重復了無數遍。

復讀的第二次高考，兩個孩子的成績比第一次還要糟糕。王磊勉強進了一所?？茖W校，王雪則選擇了放棄，說什么也不愿意再參加考試。

"雪雪，你不能這樣下去。"王建國苦口婆心地勸說。

"我就是沒用，我就是廢物，你們滿意了吧！"王雪突然爆發，眼淚如雨點般落下。

從那以后，家里的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02

大學期間，王磊雖然人在學校，但心思完全不在學習上。他迷上了網絡游戲，經常在宿舍里打游戲到深夜，白天上課就睡覺。

"磊磊，你的專業課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同寢室的室友好心提醒。

"讀書有什么用？我哥們高中畢業就出去打工了，現在一個月掙得比大學畢業生還多。"王磊頭也不回地說著，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

與此同時，留在家里的王雪狀況更加糟糕。她整天穿著睡衣在家里游蕩，不化妝不打扮，頭發總是亂糟糟的。

李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雪雪，媽媽給你聯系了一個培訓班，學點技能總是好的。"

"我不去，我不想見人。"王雪癱在沙發上，眼神空洞地盯著電視屏幕。

"你這樣下去怎么辦？總不能一輩子待在家里吧？"李梅的聲音帶著哭腔。

"那又怎樣？反正我就是個廢物。"王雪用被子蒙住了頭。

王建國從單位回來，看到妻子紅腫的眼睛，心里五味雜陳。他走到女兒身邊，輕聲說："雪雪，爸爸知道你心里難受，但是..."

"你們什么都不知道！"王雪突然掀開被子，眼中滿含淚水，"你們只知道說我不行，說我沒用，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也很痛苦？"

那一刻，王建國看到女兒眼中的絕望，心如刀絞。

大學畢業后，王磊回到家中，找工作的事情一拖再拖。起初，王建國和李梅還抱著希望，覺得兒子只是需要時間適應。

"磊磊，明天跟爸爸一起去人才市場看看吧。"王建國試探著說。

"不去，那些工作都沒意思，工資又少，還累死累活的。"王磊正在玩游戲，連頭都沒抬。

"那你總得做點什么吧？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我在找機會，現在網絡這么發達，說不定我能做自媒體賺錢呢。"王磊隨口敷衍著。

就這樣，王磊的"找機會"一找就是兩年。而王雪的情況也沒有絲毫好轉，她似乎把自己封閉在一個隱形的殼子里，拒絕與外界接觸。

03

第三年，王建國和李梅的耐心開始消磨殆盡。

家里的開銷越來越大，兩個孩子的生活費、手機費、網費，還有各種零零碎碎的花銷，讓這個工薪家庭倍感壓力。

"建國，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李梅坐在床邊，眼圈紅紅的，"我今天去菜市場，看到隔壁老張家的兒子在幫人搬東西賺錢，人家比磊磊小兩歲呢。"

王建國沉默地抽著煙，煙霧在昏暗的燈光下緩緩升騰。

"我也知道不能這樣，可是他們現在這個樣子，我們說什么他們都聽不進去。"王建國的聲音顯得疲憊不堪。

這時，客廳里傳來王磊和王雪的爭吵聲。

"你把我的充電器拿走了！"王雪的聲音尖銳刺耳。

"我沒拿你的充電器，自己找去！"王磊不耐煩地回應。

"你就是拿了，還不承認！"

"我說沒拿就是沒拿，你煩不煩！"

接著是摔門的聲音，震得整個房子都在顫抖。

王建國和李梅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和絕望。

第二天早上，王建國鼓起勇氣，決定和兒子好好談一次。

"磊磊，坐下，爸爸跟你說說話。"王建國指了指沙發。

王磊不情愿地放下手機，懶洋洋地坐下來："又要說工作的事？我不是說了嗎，我在找機會。"

"你找了兩年了，什么機會需要找這么久？"王建國壓抑著心中的怒火。

"你不懂，現在的社會變化這么快，不能隨便找個工作就去做，要找就找有前途的。"王磊說得理直氣壯。

"那你告訴爸爸，什么叫有前途的工作？"

"比如做自媒體，開網店，做主播，這些都比上班強。"

王建國聽了，心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那你做??！你做了嗎？你除了整天玩游戲，還做了什么？"

"我在學習，在了解市場！"王磊的聲音也提高了。

"學習？了解市場？你連門都不出，怎么了解市場？"

父子倆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后幾乎是在吼叫。李梅趕緊出來勸架，而王雪則在房間里大聲地放音樂，試圖掩蓋外面的爭吵聲。

這樣的爭吵變得越來越頻繁，家里的氣氛也越來越壓抑。

04

第五年，王建國被查出了高血壓，醫生說是長期的精神壓力導致的。

"你要注意休息，避免激動和生氣。"醫生叮囑道。

李梅在一旁聽著，心里五味雜陳。她知道丈夫的病根在哪里，但卻無力改變現狀。

回到家，看到王磊依然在客廳里玩游戲，王雪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兩人對父母的歸來毫無反應。

"磊磊，你爸爸身體不好，醫生說不能生氣，你能不能..."李梅試探著說。

"我又沒惹他生氣，是他自己想不開。"王磊頭也不回地說。

李梅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她強忍著回到了臥室。

王建國看著妻子紅腫的眼睛，心如刀絞。他走到客廳，關掉了電視。

"我們需要談談。"王建國的聲音很平靜，但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

王磊和王雪都愣了一下，這種語氣他們很少聽到。

"爸爸媽媽養育你們二十多年，從小到大，我們沒有虧待過你們?，F在你們都是成年人了，也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了。"

"我們知道你們受過挫折，心里難受，但是人生不能因為一次失敗就放棄。"李梅也走了出來，眼中含著淚水。

"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要么找工作，要么搬出去自己生活。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王建國的話擲地有聲。

王磊和王雪都震驚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父母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們這是要趕我們走？"王雪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們不是要趕你們走，是希望你們能夠獨立起來。"李梅耐心地解釋。

"可是我們現在這樣，怎么獨立？"王磊也有些慌了。

"正因為現在這樣，才更需要改變。"王建國堅定地說。

那天晚上，兄妹倆在房間里小聲地商量著什么，而王建國和李梅則在臥室里相對無言。

第二天，王磊和王雪都沒有出房間，家里安靜得有些可怕。

05

接下來的幾個月，家里的氣氛變得異常沉重。

王磊和王雪雖然口頭上答應了要改變，但實際行動卻少得可憐。王磊偶爾會出去投幾份簡歷，但總是找各種借口推脫面試。王雪則報了一個網絡課程，但學了幾天就放棄了。

"他們根本沒有真心想改變。"李梅對王建國說，聲音中滿是失望。

"也許我們應該更嚴厲一些。"王建國猶豫著說。

"嚴厲？我們還能怎么嚴厲？斷他們的生活費嗎？斷了網絡嗎？那樣的話，這個家就真的沒法過了。"

李梅說得對，兄妹倆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任何改變對他們來說都是痛苦的。他們寧愿待在舒適圈里，也不愿意面對外面的世界。

這種僵持的狀態持續了很久，直到第八年的那個冬天。

那天，王建國的血壓突然升高，被緊急送到了醫院。醫生說如果再不好好休養，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王建國躺在病床上，對李梅說，"我們兩個人的后半輩子不能都毀在這里。"

李梅握著丈夫的手，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出院后，王建國和李梅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們要離開一段時間。"王建國對兄妹倆宣布。

"離開？去哪里？"王雪不解地問。

"去你們姑姑家，幫忙照顧生病的表弟。"李梅編了一個理由。

"那我們呢？"王磊有些緊張。

"你們已經是成年人了，應該能夠照顧自己。冰箱里有菜，米缸里有米，夠你們吃一段時間的。"

"你們要去多久？"王雪的聲音帶著顫抖。

"不知道，也許幾個月，也許更久。這要看你們表弟的病情。"王建國避開了女兒的眼神。

那天晚上，兄妹倆都沒有睡好。他們從來沒有想過，父母真的會離開他們。

06

第二天一早，王建國和李梅就拖著行李箱離開了家。

他們沒有去什么姑姑家，而是在城市的另一頭租了一個小房子。李梅辦了病假，王建國也請了長假，他們決定給孩子們一些時間，看看沒有了依靠，兄妹倆會不會改變。

"你說他們現在在干什么？"李梅坐在小房子里，望著窗外的街道。

"應該在適應沒有我們的生活吧。"王建國的聲音有些顫抖。

做父母的，哪有不牽掛孩子的。但他們知道，如果不狠下心來，這種惡性循環永遠不會結束。

而在原來的家里，王磊和王雪確實慌了。

第一天，他們還以為父母很快就會回來，所以依然按照原來的作息時間生活。但是到了第三天，冰箱里的菜開始不夠了，他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們得去買菜。"王雪看著空空的冰箱說。

"你去買吧，我不想出門。"王磊縮在沙發上。

"我也不想出門，你去。"

兩人推來推去，最后還是王雪硬著頭皮出了門。

這是她三年來第一次獨自出門買東西。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菜市場的阿姨們看到她，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哎呀，這不是王雪嗎？好久沒見你了。"

"是啊，長高了不少呢。"

王雪尷尬地笑了笑，匆匆買了一些菜就回家了。

回到家，她發現王磊正在翻找什么東西。

"你在找什么？"

"找錢，咱家還有多少錢？"王磊的聲音有些緊張。

兄妹倆開始翻找家里的現金，發現只有幾百塊錢。這讓他們第一次意識到，維持生活是需要錢的，而錢是需要工作才能得到的。

第一個星期過去了，父母依然沒有回來的跡象。王磊試著給父親打電話，但總是無人接聽。

07

第二個星期，王磊和王雪開始感受到真正的生活壓力。

水費、電費、網費，這些以前從來不需要他們操心的事情，現在都成了問題。更讓他們頭疼的是，家里的米面油都快用完了，而他們手里的錢也所剩無幾。

"我們必須想辦法賺錢了。"王磊看著僅剩的一百多塊錢，第一次說出了這樣的話。

"可是我們能做什么？"王雪也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