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在傳統觀念里,兒子被視為家族延續的希望,許多父母習慣將資源傾注于兒子身上。
張桂蘭也不例外,拆遷后她把120萬補償款全部交給兒子,一心盼著日后能安享晚年。
女兒秀娟默默接受了這一切,從未有過怨言。
然而到了張桂蘭六十大壽這天,讓她對親情有了全新的認知 。
01
院里的高粱穗紅得發紫,沉甸甸地壓彎了秸稈。
宋桂蘭站在自家老房子跟前,叉著腰看看院里堆的舊農具,鐵锨把磨得發亮,木犁上還沾著去年的泥土。
再瞅瞅墻皮都快掉光的屋子,裂縫從墻角一直爬到屋檐,門框也歪歪斜斜的,忍不住直嘆氣。
這房子打她嫁過來就住著,三十多年生兒育女,酸甜苦辣全在這兒,眼瞅著就要被推土機給鏟平了。
拆遷的消息在村里傳開半個月,現在大伙聚一塊兒,聊的全是拆遷款和新房的事兒。
村口老槐樹下,幾個婦女一邊擇菜一邊議論,小賣部老板算賬時都在打聽別家的賠償方案。
宋桂蘭每次路過,總能聽到有人小聲說她家宅基地大,能分不少錢,這讓她心里又期待又不安。
這天晌午頭,對門的趙嬸端著剛摘的豆角過來,靠在院門上就說:“桂蘭,聽說你家宅基地面積大,這回能分不少錢吧?”
宋桂蘭往遠處瞅了瞅,以前和老伴兒種地的那塊地,現在立滿了大牌子,寫著 “配合拆遷,支持發展” 這些話。
牌子被風吹得嘩嘩響,她心里也跟著不踏實。
“現在還沒個準數呢,再說這老房子住幾十年了,給多少錢也舍不得啊。”
嘴上這么說,心里其實也直犯嘀咕,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總想著存折上突然多一大筆錢該怎么辦。
這些年省吃儉用,家里存折最多也就幾萬塊,突然要面對這么一大筆錢,她真不知道該怎么安排。
趙嬸湊過來壓低聲音:“聽村長說按政策你家至少能拿一百萬!這可是大錢,可得好好打算!”
一百萬這個數,宋桂蘭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突然來這么一大筆錢她又高興又心慌,仿佛這錢會燙手似的。
她想著要是真有這么多錢,能給兒子辦多少事兒啊。
正說著閨女秀娟提著菜和水果進了院,女婿建軍跟在后面。
“凈亂花錢!” 宋桂蘭嘴上數落,臉上早笑開了花,趕緊接過塑料袋,摸著蘋果還帶著涼氣,知道閨女特意挑新鮮的買。
秀娟在縣城銀行上班,穿著熨得筆挺的工裝,建軍也是本村的,在鎮上的汽修廠干活,小兩口感情挺好,就是結婚幾年還沒孩子,宋桂蘭心里總惦記著,逢年過節都要熬些補湯讓他們帶回去。
“媽,村里真要拆遷啊?” 秀娟把東西放下,挨著她在院里的小馬扎坐下問。
水泥地被曬得發燙,宋桂蘭點點頭:“前天村長帶人來量了房,說一個月后就拆。”
建軍幫忙收拾東西,插話說:“媽,這是好事啊!您這老房子能換不少錢呢!”
“剛才趙嬸還說能分一百萬!” 宋桂蘭語氣里透著興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
秀娟和建軍對視一眼,眼里全是驚訝。
這么大一筆錢,對他們來說可不是小數目,夠在縣城首付一套小房子,或者給汽修廠添幾臺設備。
“媽,這錢您打算咋用?” 秀娟試探著問,心跳不自覺加快。
她和建軍在縣城的小公寓,房貸壓力不小,要是能分點錢,日子能輕松很多。
宋桂蘭往村東頭望了望,那邊是兒子打工的方向,脫口而出:“還能咋用?你哥還沒個對象,婚房也還沒著落呢,正好用這錢買套新房。”
她心里盤算著,縣城的房子一平米得七八千,一百萬也就能買個小戶型,還得抓緊時間看房源。
建軍眉頭皺了一下又松開,秀娟表面上沒什么反應,只是手指在腿上輕輕敲著,指甲把褲腿掐出幾道印子。
“媽,這么多錢要不咱再合計合計?” 秀娟輕聲勸,話到嘴邊又咽下,她想起自己和建軍擠在縣城的小公寓里,房貸壓力不小,可看著母親堅定的眼神,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宋桂蘭擺擺手:“有啥好合計的?你都嫁人了,你哥是老趙家的根,將來傳宗接代全靠他,這錢就該給他。”
這話像塊石頭壓在秀娟心里,她勉強笑了笑沒接話,眼眶有些發酸。
建軍看不下去,等宋桂蘭進廚房做飯,小聲問:“你真不爭取下?這錢也有你的份!”
秀娟拍拍他胳膊:“算了,媽一輩子不容易,她想咋安排就咋安排吧。再說大哥確實急著用房,咱日子也過得去。”
可她心里清楚,每次回婆家被問起什么時候要孩子,她都覺得抬不起頭,如果有這筆錢,或許能去大醫院好好檢查調理。
傍晚兒子趙大偉騎著電動車回來了。
他在縣城工地當工頭,安全帽還沾著水泥灰,人高馬大的,老遠就喊:“媽!我聞到燉排骨的味兒了!”
說著把外套往沙發上一扔直奔廚房。
宋桂蘭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堆一塊兒了:“就知道你愛吃,特意做的!快叫上你妹和妹夫,洗手吃飯!”
她看著兒子狼吞虎咽的樣子,心想這錢花在他身上也算值了,只要兒子能成家立業,自己再辛苦都沒關系。
飯桌上一家人圍坐成一圈。大偉夾著排骨往嘴里塞,油汁順著嘴角往下滴,還不忘給宋桂蘭碗里夾菜:“媽,您嘗嘗這個!我們工地最近接了個大項目,甲方可難伺候了,一會兒說圖紙不對,一會兒又嫌進度慢……”
說著就講起工地上因為圖紙標錯,工人白干三天的糗事,逗得宋桂蘭笑得直抹眼淚。
秀娟和建軍只是低頭扒飯,偶爾 “嗯”“對” 地應兩聲。
秀娟心里不是滋味,看著母親和哥哥有說有笑,自己就像個外人。
建軍好幾次想開口說點什么,又怕破壞氣氛。
吃到一半大偉突然放下筷子,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媽,跟您說個喜事!”
宋桂蘭擦了擦嘴:“啥好事?快說!”
“我處對象了!縣醫院的護士,長得可水靈了,人家爹媽說只要我在縣城買套房就同意我們結婚!” 大偉臉上笑開了花,眼里滿是期待。
“真的?!我兒子要娶媳婦了!” 宋桂蘭一拍大腿,激動得聲音都高了八度,“房子的事包在媽身上!等拆遷款下來,你挑最貴的買!”
大偉眼睛都亮了:“媽我早看好了,城東新小區,離醫院近綠化也好,就是價格貴點,得一百多萬呢。”
“買!想買哪兒買哪兒!” 宋桂蘭胸脯拍得砰砰響,心里想著只要兒子能結婚,花多少錢都值。
秀娟一直悶頭吃飯,筷子在碗里扒拉來扒拉去,也沒吃幾口。
建軍好幾次張嘴,都被秀娟用腳輕輕踢了踢只能把話咽回去。
秀娟知道就算說了也改變不了母親的想法,只會讓大家都不開心。
飯后大偉拉著宋桂蘭進里屋聊房子,秀娟和建軍在廚房刷碗。
水流嘩嘩響,建軍邊擦盤子邊壓低聲音:“你真不爭取?咱這小公寓,房貸壓力這么大,分點錢能輕松不少。”
秀娟嘆了口氣:“爭有啥用?媽老腦筋覺得兒子才是自家人。這不是錢的事兒,是她打小的想法改不了。說了反而讓媽覺得我不懂事,為錢和哥哥鬧。”
兩天后拆遷辦的小王拿著協議來了:“張阿姨您看看,宅基地加房子一共補償一百二十萬,沒問題就簽字。”
宋桂蘭瞇著眼只看懂那串數字,想等大偉回來商量,可兒子在工地加班,秀娟又去縣城了。
她心里著急,想著早簽早安心,而且這錢本來就是給兒子準備的。
“簽!沒啥不放心的!” 她哆哆嗦嗦按下紅手印,手心里全是汗。
錢到賬那天,宋桂蘭站在 ATM 機前,盯著屏幕上的數字數了好幾遍,心里踏實得很。
她立刻給大偉打電話。兒子騎著電動車風風火火趕回來,宋桂蘭直接把卡塞他手里:“拿著,全給你!趕緊把媳婦娶進門,給媽生大胖孫子!”
大偉攥著卡突然猶豫了:“媽,這錢…… 不給秀娟分點?她畢竟也是您女兒,結婚這么多年也沒要過家里什么。”
宋桂蘭臉色一沉:“分她?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再說她和建軍倆人掙錢,還缺這點?這錢是給你成家立業用的,別瞎想!”
大偉沒敢再吱聲,揣著卡就走了。
他心里也有點過意不去,可母親這么堅決,他也沒辦法。
晚上秀娟打電話問起,宋桂蘭結結巴巴說把錢給大偉買房了。
電話那頭半天沒動靜,就在她心慌時秀娟輕聲說:“媽,您決定就好。”
宋桂蘭忙解釋:“秀娟啊,你哥急著結婚,等他日子過好了肯定忘不了你……”
“知道了媽,我和建軍過得挺好。” 秀娟聲音平平的,聽不出高興也聽不出難過。
掛斷電話宋桂蘭望著空蕩蕩的院子心里像堵了塊石頭,可想想大偉馬上就能成家,又覺得這事兒應該是做對了。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
02
掛了電話宋桂蘭靠在床頭長出一口氣。
聽筒里秀娟說話還是輕輕柔柔的,半點沒提分錢的事,反倒還寬慰她別累著,這閨女果然貼心。
她摸著枕頭底下皺巴巴的存折,想著秀娟從小就懂事,上學時幫著帶弟弟,工作后還總給家里買東西,心里又暖又愧疚。
第二天一大早,大偉就騎著電動車風風火火往縣城跑,車筐里還放著打印的樓盤廣告。
“媽,今天得把戶型定下來!” 他臨走時喊了一嗓子,揚起的灰塵撲在院墻上,蓋住了宋桂蘭沒來得及擦掉的兒子小時候的身高標記。
一個禮拜后大偉舉著戶型圖回來,興奮得直搓手,指甲縫里還沾著水泥灰。
“媽!我看中套三居室,首付交了剩下的錢還能辦婚禮買家具。”
他把圖紙攤在掉漆的飯桌上,手指點著客廳的位置,“以后您住這間,采光好。”
宋桂蘭湊近看了眼,密密麻麻的線條看得她眼花,擺擺手說:“你年輕人眼光好,媽不懂這些,只要媳婦滿意就行。”
大偉又說:“以后您搬來和我們住,三室兩廳寬敞著呢!”
宋桂蘭遲疑了下,摸了摸墻上貼的老照片,“再說吧,在村里住慣了,等你成家穩定再說。”
其實她心里犯嘀咕,怕去了城里添麻煩,也舍不得老鄰居。
老房子拆了后,宋桂蘭搬進村委會旁的板房。
屋子不大,一張床、一個舊衣柜,墻角還堆著從老房子搬來的壇壇罐罐。
板房鐵皮薄,夜里風一吹就哐當作響。
大偉自從忙裝修后回來得越來越少,打電話總說 “工地走不開”“要挑家具”,有時候說著說著就被人喊走,只留下 “嘟嘟” 的忙音。
倒是秀娟每周都騎著電動車來,車籃里有時裝著自家種的青菜,有時是超市特價的橘子,來了就幫著擦灰拖地,把板房收拾得清清爽爽。
“媽,晚上睡得踏實不?” 秀娟邊擦灶臺邊問,抹布在油膩的瓷磚上蹭出沙沙聲。
宋桂蘭揉著腰,最近老毛病又犯了,“還行,就是板房隔音差,半夜總被吵醒。”
秀娟停下手里的活,圍裙口袋里露出半截毛線,那是她給母親織的毛衣,“要不搬去我那兒?小房間收拾出來了,離菜市場近,買菜方便。”
宋桂蘭笑著搖頭,拿起窗臺上的全家福看了又看,照片里大偉穿著校服笑得燦爛,“等你哥結婚,我就搬去新房。”
秀娟抿了抿嘴,把沒織完的毛衣往口袋里塞了塞沒再說話。
轉眼大偉婚期到了。
宋桂蘭特意去鎮上燙了頭發,理發師給她染了點黑,蓋住了白發。
她穿上新買的紅棉襖,在鏡子前轉了兩圈,又把秀娟給的銀鐲子戴上。
秀娟和建軍天沒亮就來接她,婚車開進縣城酒店時,宋桂蘭被大堂的水晶燈晃得直瞇眼,腳下的紅地毯軟乎乎的,走起來還有點不習慣。
新娘子玉鳳確實標致,說話輕聲細語的,端著酒杯甜甜地喊 “媽”,宋桂蘭眼眶一下就熱了,忙從兜里掏出準備好的金戒指給她戴上。
婚禮上大偉忙著招呼客人,敬酒時都顧不上抬頭,倒是玉鳳抽空過來陪了會兒,給她剝了顆糖,“媽,等新房收拾好了,您就搬來住。”
宋桂蘭含著糖,看著臺上兒子西裝革履的樣子,心里甜滋滋的,又有點陌生。
散場時秀娟看她哈欠連天,想送她回去,宋桂蘭硬撐著:“再等等,看看你哥忙完沒。”
她坐在角落里,看著大偉和朋友喝酒劃拳,好幾次想開口叫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直到最后大偉都沒顧得上和她說句話,被幾個年輕人架著上了車,只留下句 “媽,您先回”。
婚后大偉回村的次數更少了。
宋桂蘭打電話過去,那頭總是吵吵嚷嚷的,背景音里有工地的機器聲,有麻將聲,還有玉鳳喊 “大偉來吃飯” 的聲音。
“媽,工地趕工期”“過陣子接您”,每次都是這句話。
她望著墻上的全家福發呆,照片里秀娟扎著馬尾辮,大偉還沒長胡子,心里空落落的卻總安慰自己:“小兩口剛過日子,忙是應該的。”
反倒是秀娟照舊每周來。
這天她拎著袋砂糖橘,還掏出件深灰色毛衣,針腳細密得看不出線頭。
“媽,試試合不合身?今年織了高領的,擋風。”
宋桂蘭套在身上,軟軟乎乎的,想起秀娟小時候蹲在煤油燈下織圍巾的樣子,喉嚨突然發緊。
那時候家里窮,秀娟用省下的零花錢買毛線,織了條歪歪扭扭的圍巾給她,現在閨女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秀娟看著母親摩挲毛衣的樣子,猶豫半天開口:“媽,要不您去大偉那兒住幾天?都結婚三個月了,新房該收拾妥當了吧?”
宋桂蘭摸著毛衣上精致的花紋沒說話。
她心里清楚,兒子家的鑰匙還在抽屜里躺著,一次都沒用過。
03
日子過得真快,轉眼宋桂蘭就搬進了新分的安置房。
七樓沒有電梯,爬樓時她總要在樓梯拐角歇兩回,扶著墻大口喘氣。
秀娟和建軍用三輪車拉來舊衣柜、木頭床,又買了新暖壺、塑料盆,建軍還特意用抹布把窗戶縫里的灰都摳干凈。
窗臺擺上兩盆綠蘿,是秀娟從單位薅來的枝條扦插的,墻上掛著全家福 —— 還是拆遷前在老房子拍的,照片里大偉穿著褪色的工裝,笑得露出后槽牙。
小客廳貼著張 “福” 字,邊角被風吹得微微卷起,雖說地方不大倒也有了家的模樣。
大偉帶著玉鳳來過一趟,電動車停在樓下時,宋桂蘭正蹲在樓道口擇菜,聽見車鈴聲慌忙起身,圍裙上還沾著菜葉。
玉鳳拎著袋超市促銷的餅干,包裝都壓變形了,進門就說:“媽,路上堵車,急死了。”
大偉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屁股還沒坐熱就說工地有事,手機屏幕上還亮著沒打完的游戲。
走時宋桂蘭硬往他們包里塞了幾個自家腌的咸鴨蛋,油滲出來把塑料袋都染黃了。
望著電動車遠去的背影,她小聲念叨:“年輕人忙,能來看看就不錯了。”
轉身摸了摸兜里被攥熱的手機,通訊錄里大偉的名字已經半個月沒亮起過。
住了半年宋桂蘭和小區里的老太太們混熟了。
每天下午三點,她們就搬著小馬扎在樓下陰涼處打撲克,用過期的超市小票當籌碼。
王嬸總愛說自家閨女又給買了新衣裳,李姨炫耀孫子考了全班第一,宋桂蘭就默默聽著,把手里的牌攥得發皺。
有回她輸了牌,去小賣部買冰棍,冰柜里最便宜的老冰棍都漲到一塊五,她猶豫了半天,還是選了五毛的糖水棒冰。
秀娟每周雷打不動地來,電動車筐里不是帶著剛摘的菜,就是鋁飯盒里裝著燉好的肉。
有回下大雨,秀娟褲腿全濕透了,還笑著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媽,您愛吃的糖炒栗子,捂熱乎了。”
走時連陽臺上攢的臟衣服都帶走洗,洗衣機轉動的聲音從衛生間傳來,宋桂蘭站在門口,看著女兒彎腰撿掉在地上的襪子,后頸的白發又多了幾縷。
可大偉的電話越來越短,每次都說在忙。
有回宋桂蘭說想去住幾天,電話那頭傳來麻將聲,大偉支支吾吾:“浴室漏水呢,滿地都是水……”
她握著手機望著窗外發呆,對面樓的空調外機嗡嗡響,兒子結婚都一年多了,自己連他新家啥樣都不知道。
床頭柜抽屜里,還放著大偉結婚時給的新房鑰匙,塑料殼都被摸得發亮。
那天傍晚夕陽把窗臺曬得發燙。
宋桂蘭坐在舊藤椅上,翻著老相冊。
夾在里面的照片都泛黃了,大偉三歲時騎在她脖子上笑得眼睛瞇成縫,手里攥著半根冰棍;七歲那年過年,她把自己的舊襖改成小褂給他穿,袖口補丁摞補丁;初中畢業照上,大偉站在最后一排,比同齡人高出半頭。
如今相冊邊角都卷了邊,照片里的笑臉卻還清晰。
夜里躺在床上,聽著樓道里傳來鄰居孩子的哭鬧聲、夫妻拌嘴聲,她翻來覆去睡不著。
想起秀娟每次來都偷偷把錢塞在枕頭下,建軍總說 “媽想吃啥我給您做”,再想想大偉敷衍的語氣,心里像堵了塊石頭。
可翻來覆去還是覺得:“老輩人不都這樣嗎?家產就是該給兒子。”
黑暗中她摸出枕頭下的存折,拆遷款剩下的零頭還在,數字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
一晃三年過去,宋桂蘭的六十大壽快到了。
秀娟拎著剛買的葡萄來,葡萄梗上還掛著水珠:“媽,咱們擺幾桌席,把老街坊都請來熱鬧熱鬧?”
宋桂蘭連忙擺手,指甲縫里還沾著上午摘菜的泥:“別瞎花錢,自家人吃碗長壽面就行。”
“大偉說了,酒店他來訂!” 秀娟晃著手機,屏幕亮了又滅。
宋桂蘭眼睛一下子亮了,起身時撞得藤椅吱呀響,趕緊去廚房把水壺灌滿,想著一會兒給兒子泡茶。
從那天起她天天把手機放在圍裙口袋里,晾衣服時怕聽不見鈴聲,特意把音量調到最大;做飯時每隔幾分鐘就擦干凈手摸出來看看。
可直到壽宴前一周,電話都沒響過。
撥通大偉的電話,那邊傳來劃拳聲和碰杯聲:“忙忘了,這兩天就安排……”
她握著聽筒站在陽臺上,風把晾著的床單吹得鼓起,像面褪色的旗。
壽宴前三天,秀娟又來了。
“媽,大偉那邊安排得咋樣了?地方定好了嗎?” 秀娟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上的破洞。
宋桂蘭臉上的笑有點僵,扯了扯身上洗得發白的圍裙:“他說在弄呢,具體我也不清楚。要不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秀娟掏出手機走到陽臺,壓低聲音和大偉說了好一會兒。
宋桂蘭坐在沙發上,盯著女兒的背影,看她肩膀從放松變得緊繃,手指緊緊攥著手機,最后聲音越來越小。
等秀娟掛了電話她趕緊問:“大偉咋說?”
秀娟擠出個笑,眼角的皺紋比平時更深:“他說都安排好了,讓咱們別操心。”
宋桂蘭雖然心里打鼓,但還是點點頭,轉身去衣柜里翻出早就準備好的紅毛衣。
毛衣針腳細密,是她上個月特意托人從鎮上捎回來的,摸著柔軟的毛線,她又開始盼著壽宴那天,兒子能風風光光給她慶生,就像小時候她背著他去趕集那樣。
04
壽辰前一晚,客廳里的老式掛鐘 “滴答滴答” 走著,宋桂蘭守著電視等到十點多。
電視里重播的戲曲她根本沒心思看,眼睛時不時瞟向茶幾上的手機。
終于手機屏幕亮起大偉的名字,她慌忙按下接聽鍵,連拖鞋都踢到了桌角,滿心以為能聽到酒店地址或是賓客名單。
“媽,有件事得跟您說。” 大偉聲音悶悶的,背景里傳來麻將牌嘩啦的聲響。
宋桂蘭握著手機的手突然發涼,電視里咿咿呀呀的唱腔都變得刺耳,她下意識挺直腰板:“咋了?出啥事兒了?”
“公司接了急活兒,明早我就得去外省盯項目,實在回不來。”
大偉嘆了口氣,語氣里聽不出多少歉意,“壽宴...... 要不咱往后推推?等我回來一定補上。”
宋桂蘭盯著墻上的掛歷,紅筆圈著的 “六十大壽” 四個字被空調風吹得微微晃動。
她張了張嘴,喉嚨像卡著塊沒咽下去的饅頭,好半天才擠出話:“那...... 那之前說要請的老街坊咋辦?”
“您跟人家道個歉,就說兒子對不住。” 大偉語速很快,急著掛斷電話的樣子,“現在項目壓得緊,甲方盯著進度,真走不開。”
“嘟嘟 ——” 電話掛斷后,宋桂蘭沒開燈,就那么坐在沙發上。
月光從陽臺斜照進來,照著茶幾上疊好的紅毛衣,袖口還別著她新買的銀鐲子。
淚水砸在毛衣針腳細密的紋路里,洇出深色的痕跡。她想起拆遷時把一百二十萬全給了大偉,那時他拍著胸脯說:“媽,等我有了錢,一定讓您享福。”
如今卻連一場壽宴都騰不出時間,心里像被鈍刀割著,一下又一下。
第二天清早,宋桂蘭對著鏡子把頭發梳了又梳,最后還是把紅毛衣疊回柜子里。
她機械地煮了碗粥,可對著一碗涼透的粥發呆,完全沒胃口。
正出神時敲門聲突然響起。
她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去開門,防盜門吱呀一聲打開,眼前的場景讓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