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進去?”
李偉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抓著手機,手電筒的光束在布滿鐵銹的大門上晃來晃去。
“這地方邪門得很,附近的人晚上都不敢從這兒過?!?/strong>
陳輝沒說話,只是從李偉手里拿過那把光線更強的專業手電筒。
他抬頭望著眼前這棟被黑暗完全吞噬的廢舊宿舍樓,它像一頭沉默的巨獸,蟄伏在城市的角落。
水泥剝落的墻體上爬滿了深色的藤蔓,一個個黑洞洞的窗口宛如空洞的眼窩。
晚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幾片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陳輝的眼神很堅定,他不是來尋求刺激的,他是來找一個答案,或者說,是來赴一個遲到了三年的約。
他拉開那道只是虛掩著的鐵門,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仿佛驚醒了沉睡已久的亡魂。
他回頭對李偉說:“兩個小時,如果我沒出來,你就報警。”
說完,他便邁步走進了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01
宿舍樓里的空氣渾濁而冰冷,帶著濃重的霉菌和灰塵的味道,嗆得人鼻子發酸。
陳輝用手電筒掃視著一樓大廳。
前臺的水泥柜臺上積了厚厚一層灰,上面還散落著幾本被水汽泡到發脹變形的登記簿。
墻上,“歡迎新同學”的紅色橫幅已經褪色發白,一頭耷拉下來,在微弱的穿堂風里輕輕晃動,像一只無力招魂的手。
他記得這里。
三年前,他就是在這里,第一次見到作為新生代表發言的她。
那天陽光很好,她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站在臺上,眼睛亮得像星星。
陳_輝_甩了甩頭,將思緒從回憶里拉扯出來。
他來這里不是為了感傷過去。
他是為了一個星期前收到的那條短信。
一個陌生的號碼,內容只有一句話:“我還在這里等你。”
起初他以為是惡作劇,但當他嘗試回撥時,聽到的永遠是“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的冰冷提示音。
直到他無意中查到那個號碼的歸屬地,和他女友曉彤就讀的這所大學,位于同一個城市的老城區。
一個瘋狂的念頭,就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瘋長起來。
他沿著樓梯往上走,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被放大了數倍,發出“嗒、嗒、嗒”的回響。
手電筒的光束所及之處,墻壁上布滿了水漬和涂鴉,有些是情話,有些是謾罵,更多的是一些意義不明的符號。
二樓,三樓……
樓道里安靜得可怕,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和腳步,聽不到任何聲音。
這棟樓明明位于市區,但此刻卻像是被一層無形的隔音罩籠罩著,將外界的一切喧囂都隔絕開來。
陳輝握緊了手里的手電筒,手心已經開始冒汗。
他知道曉彤的宿舍在四樓,404室。
一個在很多人看來不太吉利的數字,她當時還笑著說,這是“死神的眷顧”。
一語成讖。
當他踏上通往四樓的最后一級臺階時,樓梯 一股比樓下更加陰冷的風迎面撲來,吹得他脖子后面汗毛倒豎。
這陣風來得毫無征兆,因為他清楚地記得,這棟樓所有的窗戶都已經被木板封死了。
02
四樓的走廊比下面幾層更加破敗。
天花板上垂下大片脫落的墻皮,像一張張人臉的面具。
腳下的水磨石地面上覆蓋著一層黏膩的黑色污垢,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輕微的“噗嗤”聲。
陳輝的手電筒光束在走廊兩側的門牌號上逐一掃過。
401,402,403……
光束最終停在了“404”的門牌上。
門是木質的,上面的綠漆已經剝落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黑褐色的木頭紋理。
門上沒有鎖,只是虛掩著,留著一道一指寬的縫隙。
陳輝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深吸一口氣,伸出手,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吱呀——”
門軸轉動的聲音在死寂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刺耳。
門后的景象讓陳輝愣住了。
與走廊的破敗不同,這間宿舍里異常地“干凈”。
不是一塵不染的干凈,而是一種被人為清空過的干凈。
沒有床板,沒有桌椅,只有空蕩蕩的水泥地和四面光禿禿的墻。
手電筒的光在房間里緩緩移動,最終停留在正對著門的墻壁上。
那面墻上,用紅色的油漆,畫著一個巨大的,扭曲的圓。
圓的線條很不規整,像是用手指蘸著油漆胡亂涂抹上去的,油漆從上往下流淌,形成一道道暗紅色的淚痕。
圓的正中央,寫著一個字。
“等”。
陳輝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認得這個字跡,是曉彤的。
她的字很秀氣,但這個“等”字卻寫得異常用力,筆畫的盡頭帶著一種瘋狂的、撕裂般的力量。
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這里不對勁。
三年前曉彤出事后,學校封鎖了宿舍,他曾和曉彤的父母一起來過這里收拾遺物。
他清楚地記得,當時的404室雖然凌亂,但桌椅床鋪都還在。
而現在,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這面詭異的墻和這個血紅的“等”字。
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想要退出房間。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陳輝猛地回頭,手電筒的光也跟著掃了過去。
那扇他剛剛推開的宿舍門,不知何時已經重重地關上了。
03
陳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快步沖到門前,用力去擰那個早就生銹的球形門把手。
門把手在他的掌心里冰冷而滯澀,無論他怎么用力,都紋絲不動。
“該死!”
他低罵一聲,抬腳就朝門板踹去。
“砰!”“砰!”“砰!”
木門發出沉悶的巨響,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下落,但門鎖卻異常堅固,沒有絲毫松動的跡象。
陳輝喘著粗氣停下來,背心已經完全被冷汗浸濕。
他強迫自己冷靜,轉身用手電筒再次照射那個詭異的紅色圓圈。
他想起了李偉的警告。
“邪門得很……”
難道真的……遇到鬼打墻了?
陳輝不信邪,他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直到曉彤的離去和那條詭異的短信出現。
他再次走到墻邊,仔細觀察那個“等”字。
他發現,油漆的顏色非常鮮艷,完全不像是在墻上待了三年的樣子。
用手指輕輕一碰,指尖傳來一陣濕潤黏膩的觸感。
油漆還沒干透。
這個發現讓陳輝脊背發涼。
也就是說,在他進來之前,不久,這里還有“人”在。
是誰?
他舉著手電筒,開始檢查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房間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個小小的,通往陽臺的門。
陽臺的門是玻璃的,但玻璃上糊滿了報紙,看不清外面的情況。
他走過去,試著拉開陽臺的門。
門,也鎖死了。
陳輝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這間密室一樣的宿舍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無服務”三個字顯得異常刺眼。
他不死心,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對著門口大聲喊道:“李偉!李偉!聽得到嗎!”
聲音在小小的房間里回蕩,卻傳不出去。
他把錄音播放給自己聽,除了他自己焦急的喊聲,背景音里,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笑聲。
像是一個小女孩的嬉笑聲,很輕,很遠,縹緲不定。
陳輝把音量調到最大,又聽了一遍。
這一次,他聽清了。
那笑聲確實存在,就混在他的錄音里。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沒有再嘗試踹門,他知道那是徒勞的。
他開始思考,到底是什么東西,把他困在了這里。
是那個寫下“等”字的人?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他把手電筒的光再次打向那面墻。
在光線的照射下,他忽然發現,那個紅色的圓圈,似乎比剛才……大了一點點。
04
幻覺。
一定是自己太緊張了。
陳輝閉上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試圖平復狂跳的心臟。
他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沒有鬼,一切異?,F象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
也許是這棟樓的磁場有問題,影響了手機信號。
也許是某個惡作劇愛好者,故意在這里裝神弄鬼。
他再次睜開眼,手電筒的光牢牢地鎖定在那個紅色的圓上。
圓,真的變大了。
邊緣的油漆像是活物一樣,正以一種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速度,緩緩向外蠕動、擴張。
而中間那個“等”字,顏色似乎也變得更加深濃,宛如剛剛流淌出來的鮮血。
陳輝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
他轉身背對那面墻,不敢再看,整個人蜷縮在門邊,仿佛這樣就能獲得一絲安全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在這絕對的死寂和黑暗里,他的聽覺變得異常敏銳。
他聽到了。
不是幻聽。
是水滴聲。
“滴答……滴答……”
聲音很清脆,很有節奏,像是從天花板上傳來的。
陳輝猛地抬頭,用手電筒向上照去。
天花板完好無損,干燥而斑駁。
那水聲是從哪里來的?
他屏住呼吸,仔細分辨。
聲音似乎……是從那面畫著圓圈的墻壁里傳出來的。
“滴答……滴答……”
聲音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快。
陳輝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他感覺那面墻不再是冰冷的水泥,而是一塊巨大的,正在慢慢融化的血色幕布。
突然,那“滴答”聲停了。
整個房間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陳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最恐怖的事情要來了。
一秒,兩秒,三秒……
“咯……咯咯……”
一陣仿佛指甲刮擦墻壁的刺耳噪音,從墻里傳了出來!
聲音由遠及近,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墻體內部,拼命地向他這邊爬來!
陳輝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那面墻。
只見墻壁中央,那個“等”字的位置,水泥表面開始像水波一樣微微起伏,然后,一個小小的凸起,緩緩地鼓了出來。
那個凸起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形狀……像是一張人臉。
05
陳輝連滾帶爬地退到房間的對角,恐懼像無數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臟。
墻上的那張“臉”越來越清晰,五官的輪廓在油漆和水泥下扭曲著,掙扎著,仿佛要從墻的另一端破壁而出。
他想尖叫,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想逃,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恐怖的一幕。
“救……救我……”
一個極其微弱的,混合著痛苦與哀求的聲音,從墻壁里滲透出來。
是曉彤的聲音!
陳輝渾身一震,這個聲音他刻在骨子里,絕不會聽錯!
“曉彤?”他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墻上的那張臉在聽到他的聲音后,掙扎得更加劇烈了。
“疼……好疼啊……陳輝……”
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無盡的痛苦。
陳輝的理智和情感在劇烈交戰。
理智告訴他,眼前的一切詭異無比,必須遠離。
但情感卻讓他無法對女友的呼救置之不理。
就在他猶豫的瞬間,房間里毫無征兆地響起了一段音樂。
是一段音樂盒的旋律,叮叮咚咚,清脆悅耳。
陳輝對這段旋律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他送給曉彤的第一個生日禮物,一個水晶音樂盒,曲子是《天空之城》。
音樂聲似乎有某種安撫的力量,墻上那張扭曲的人臉慢慢平復了下去,刺耳的刮擦聲也消失了。
宿舍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嗒,嗒,嗒……”
不疾不徐,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404的門口。
“咔噠。”
一聲輕響,門鎖開了。
門被緩緩推開,一道身影站在門外的黑暗中。
陳輝立刻將手電筒的光打了過去。
光束中,站著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她的臉龐在手電筒的光暈里一如往昔,溫柔而熟悉,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曉彤。
陳輝的眼眶瞬間濕潤了。
恐懼、不安、困惑……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都被巨大的狂喜沖散。
他向前邁出一步,顫抖著叫她的名字:“曉……曉彤?”
她站在那里,對他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然后,那笑容在她臉上,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咧開了。
嘴角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上揚起,一直延伸到了耳根。
“你終于來了?!?/strong>
她說。
聲音,卻是一個無比嘶啞、粗糲的男人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