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萬的手術費,你一分錢都不肯給你大姨出?江風,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電話那頭,表哥周濤的聲音尖利得像要刺破耳膜。
江風站在空無一人的總裁辦公室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城市的璀璨燈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握著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過往十二年的歲月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最終,他只是對著電話,用一種近乎冰冷的語調,清晰地吐出六個字:
“是,一分錢都沒有。”
01.
江風的童年,在十歲那年被一道驚雷劈成了兩半。
前半生,他曾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雖然清貧,但母親的溫柔和父親偶爾的陪伴,也算得上溫暖。
直到那個陌生的女人挺著肚子找上門來,他才從鄰居的竊竊私語中,懵懂地明白了“出軌”和“拋棄”是什么意思。
父親沒有絲毫猶豫地選擇了那個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兒子”,他離開的那天,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哭倒在地的母子倆。
從那天起,母親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白天在紡織廠拼命地工作,晚上則常常對著江風父親的照片默默流淚。
江風一夜之間被迫長大,他學著安慰母親,學著分擔家務。
他以為,只要母子倆相依為命,日子總能過下去。
然而,命運的殘酷遠超他的想象。
一場暴雨,一次意外的生產線事故,他連母親的最后一面都沒能見到。
辦完母親的葬禮,江風成了徹底的孤兒。
親戚們圍在一起,商量著他的“歸屬”,每個人臉上都寫著為難。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送去孤兒院時,大姨蘇蘭站了出來:“都別爭了,這孩子,以后跟我吧。”
就這樣,十歲的江風,背著一個破舊的書包,走進了大姨蘇蘭的家。
那個屋檐,不大,卻成了他未來十二年里,唯一的遮風擋雨之處。
02.
大姨蘇蘭是個性格爽朗的女人,刀子嘴,豆腐心。
她對江風,確實做到了外人眼中“仁至義盡”的程度。
她讓他吃飽穿暖,供他讀書上學,從小學到大學,從未斷過他的學費。
在外人看來,她待江風,幾乎與親生兒子周濤無異。
但只有江風自己知道,這“視如己出”的背后,有著難以言說的區別。
記憶里最深刻的一次,是初二那年。
表哥周濤過生日,大姨買了一雙嶄新的名牌籃球鞋作為禮物,花了將近五百塊錢,那是她當時小半個月的工資。
而一周后,江風的鞋子在體育課上徹底開了膠,他小心翼翼地跟大姨提,希望能買一雙新鞋。
大姨只是從床底下翻出一雙周濤穿舊了、鞋底都快磨平的鞋子丟給他:“男孩子家家的,講究那么多干嘛,有的穿就不錯了。”
那天晚上,江風抱著那雙帶著別人腳印的舊鞋,在被子里無聲地哭了一整夜。
類似的事情,在十二年的漫長歲月里,數不勝數。
餐桌上最大塊的排骨永遠在周濤碗里;過年的新衣服,周濤是買的,他是撿的;大姨會笑著夸周濤成績進步,卻只會在他拿著第一名的獎狀回家時,淡淡地說一句“別驕傲”。
江.風不恨大姨,他知道,在那個年代,一個女人拉扯兩個半大小子有多不容易。
大姨給了他一個家,給了他繼續讀書的機會,這份恩情,他沒齒難忘。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立下誓言,一定要努力,一定要出人頭地,不再寄人籬下,不再看人臉色。
他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刻苦學習,考上了重點大學,又靠著獎學金和勤工儉學,幾乎沒再向家里要過錢。
他敢闖敢拼,性格直爽,能力出眾,畢業后進入了國內頂尖的互聯網公司,憑著一股狠勁,只用了五年時間,就從一個底層程序員,做到了部門總監的位置,年薪百萬。
他做到了。
他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掌握自己的人生。
他以為,自己可以和那段卑微的過去,劃清界限了。
03.
電話是表哥周濤打來的。
“江風,我媽病了,急性腎衰竭,醫生說要立刻手術,不然有生命危險!”周濤的聲音帶著哭腔,聽起來焦急萬分。
江風的心猛地一沉,他皺起眉頭:“什么病?嚴重嗎?”
“你別管那么多了!現在的問題是手術費!要三十萬!我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一下子拿得出這么多錢!”
周濤的語氣忽然一轉,變得理所當然起來,“你現在是大公司的總監,年薪百萬,這三十萬對你來說就是九牛一毛!你趕緊把錢打過來!”
江風沉默了。
他想起了大姨日漸斑白的頭發,想起了她為這個家操勞而變得粗糙的雙手。
于情于理,他都該出這筆錢。
可他又想起了那雙磨平了鞋底的舊鞋,想起了自己永遠只能分到小塊排骨的飯碗,想起了無數個看人臉色的日日夜夜。
一種復雜而尖銳的情緒刺痛著他的心。
那不是恨,而是一種積壓了十二年的委屈和不甘。
憑什么?
憑什么你們永遠覺得我理所當然就該付出?
“江風?你聽見沒?趕緊打錢啊!我媽還等著救命呢!”周濤在電話那頭不耐煩地催促起來。
這句催促,成了壓垮江風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內心深處那個驕傲又敏感的少年,瞬間占了上風。
他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繁華讓他感到一陣眩暈。
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翻涌的情緒都壓了下去,聲音冷得像一塊冰。
“我沒錢。”
“你說什么?”周濤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江風一字一頓,無比清晰,“我一分錢都沒有。”
說完,他便掛斷了電話,任憑手機在辦公桌上瘋狂地震動,再也沒有理會。
04.
拒絕的話說出口時有多決絕,內心的煎熬就有多猛烈。
那一整晚,江風都輾轉難眠。
十二年的養育之恩,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他心上。
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自己沒有做錯,可大姨躺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樣子,卻不受控制地在他腦海里浮現。
第二天,他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
他破天荒地給自己放了半天假,在醫院樓下買了一個精致的果籃,走進了住院部。
病房里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大姨蘇蘭躺在病床上,幾天不見,仿佛蒼老了十歲。
她的頭發更白了,臉上滿是病態的憔悴,手上扎著吊針,雙眼緊閉,似乎是睡著了。
江風站在病床前,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他看著這個養育了自己十二年的女人,記憶像電影快放一樣在腦中閃過。
他想起了她把他從親戚的推諉中領回家的背影,想起了她為他繳學費時緊鎖的眉頭,也想起了她對表哥周濤毫無保留的偏愛,和對自己那份“說得過去”的照顧。
恩情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
這兩股情緒在他心中反復拉扯,讓他無所適從。
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確認大姨真的睡熟了,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他從錢包里抽出兩百塊錢,想了想,又塞回去,換成了一百。
最后,他自嘲地笑了笑,還是將那兩百塊錢,輕輕地塞在了大姨的枕頭邊。
不多,是他能說服自己給出的,最后一絲溫情。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沒有絲毫留戀,轉身離開了病房。
他想,這份恩,到此為止,兩清了。
05.
第二天一早,江風剛到公司樓下,就看到大廳里圍了一大群人,熙熙攘攘的,似乎在看什么熱鬧。
他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皺了皺眉,便繞開人群,準備從側門直接上樓。
“江風!”
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從人群中炸響,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江風的腳步一頓,他回過頭,只見表哥周濤撥開人群,滿臉悲憤地向他沖來,身后還跟著幾個拿著手機似乎在拍攝的人。
“江風!你還有臉來上班!我媽快要病死了,你這個白眼狼竟然見死不救!”
周濤沖到他面前,伸手指著他的鼻子,聲音大到整個大廳都能聽見。
江風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周濤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開始對著周圍的同事和路人聲淚俱下地控訴起來:
“大家快來看啊!這就是寰宇公司的部門總監江風!一個年薪百萬的成功人士!可你們知道嗎?他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他指著江風,聲音帶著哭腔,卻字字清晰:“當年他爸跟人跑了,他媽也死了,是我媽!
我媽!一個普普通通的婦女,辛辛苦苦把他從十歲拉扯到二十二歲!供他吃,供他穿,供他上大學!整整十二年啊!
我媽自己親兒子都沒舍得買的東西,都緊著他!現在我媽病倒了,就差三十萬救命錢,他竟然說一分錢都沒有!昨天還假惺惺地跑到醫院,就扔下兩百塊錢!
兩百塊!這是打發叫花子嗎?”
人群中頓時一片嘩然。
同事們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江風,那眼神里充滿了震驚、鄙夷和不可思議。
竊竊私語聲像蚊子一樣嗡嗡作響。
“天哪,真的假的?看他平時人模人樣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太不是東西了。”
“連養大自己的姨媽都不救,這種人的人品太可怕了。”
一道道異樣的目光,一句句刺耳的議論,像無數根鋼針,狠狠扎進江風的神經。
江風猛地抬起頭,眼神冷冽如刀,他盯著周濤,用一種讓全場都能聽清,卻又異常平靜的語調,說出了一句話。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濤的哭訴聲戛然而止,臉上血色盡褪。
整個大廳,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