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個簽了。”聲音冷硬,不帶一絲溫度。
一份文件被推到林微面前,厚重的羊皮紙質感與桌上精致的骨瓷茶具格格不入。
林微抬起頭,看向她的婆婆,法蒂瑪。
這位穿著傳統黑袍、眼神銳利如鷹的女性,正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她,仿佛她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而是一件待估價的商品。
結婚三個月,這是婆婆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和她說話。
她看向身旁的丈夫拉希德,他曾許諾會永遠保護她。
然而,拉希德只是溫柔地笑了笑,握住她的手,用那雙曾讓她沉溺的藍色眼眸看著她:“親愛的,這是我們家族的傳統,為了更好地保護你。”
他的語氣溫柔如蜜,可那份文件上的阿拉伯文,卻像一條條冰冷的鎖鏈,開始纏上她的腳踝。
01.
林微依然記得半年前在上海初遇拉希德的場景。
他風度翩翩,談吐不凡,自稱是做跨國貿易的商人。
他用流利的中文贊美她畫廊里的畫,用熾熱的眼神表達愛慕。
他送她最昂貴的玫瑰,帶她去最高檔的餐廳,用一場夢幻般的追求,讓她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孩。
他說:“嫁給我,林微。來迪拜,做我的王后。你將擁有我的一切,我的愛,我的財富,我的保護。”
她信了。
不顧父母的擔憂,她收拾行囊,帶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踏上了這片遍地黃金的土地。
婚禮盛大而奢華,她住進了這座宛如宮殿的別墅。
白色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水晶吊燈璀璨奪目,泳池里的水永遠是蔚藍色。
起初,一切都和夢里一樣。
拉希德對她體貼入微,每天的早安吻和晚安擁抱從未缺席。
但很快,林微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親愛的,你的護照我需要交給專人保管,這是為了安全,你知道,這里的程序比較復雜。”
拉希德收走她護照時,臉上的微笑無懈可擊。
林微有些猶豫,但在他深情的注視下,還是交了出去。
她想,或許這真的是當地的規矩。
她想和國內的父母視頻通話,拉希德會說:“寶貝,家里的網絡有嚴格的監控,用我的手機吧,信號更好,也更安全。”
他總是有各種理由,讓她的一切行動都置于他的掌控之下。
這座宮殿,開始慢慢露出它作為“牢籠”的一面。
家里的傭人很多,但她們從不和林微交談,只是沉默地低頭工作,眼神里帶著一種她讀不懂的敬畏與……憐憫。
她想出門逛逛,剛走到門口,就會被身形高大的保鏢禮貌地攔下。
“夫人,先生吩咐過,您不能單獨外出。”
林微找到拉希德,帶著一絲委屈。
拉希德擁她入懷,輕撫她的長發,聲音充滿磁性:“寶貝,我太愛你了,外面太危險,我害怕你受到任何傷害。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愛,成了最完美的借口。
02.
矛盾的第一次顯現,是因為一筆電費。
林微的獨立工作室在國內運營得很好,她習慣了經濟獨立。
來到迪拜后,拉希德給了她一張沒有額度上限的信用卡,但林微更想要一份屬于自己的掌控感。
她的個人賬戶里還有一筆錢,是她多年積攢的。
那天,她想用自己的錢支付國內工作室的一筆服務器電費。
她坐在奢華的書房里,打開電腦,卻發現無法登錄自己的銀行賬戶。
網絡被限制了。
“拉希德,我……我好像上不了網銀。”
林微找到正在泳池邊看文件的丈夫。
“哦?是嗎?”
拉希德頭也不抬,“家里的網絡有防火墻,很多境外的金融網站是被屏蔽的,不安全。你需要用錢嗎?刷卡就好了。”
“可這是我工作室的費用,我想用自己的錢……”
拉希德放下文件,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臉,語氣依然溫柔,但眼神里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你現在是我的妻子,不需要再為那些事情操心。告訴我,需要多少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
“那就沒有問題了。”
拉希德打斷她,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別想那么多了,去讓傭人給你準備些點心,你最近都瘦了。”
他輕描淡寫地剝奪了她與過去最后的經濟聯系。
林微站在原地,看著他從容的背影,心底第一次升起一股寒意。
她感覺自己不是被愛護的妻子,更像一只被圈養的金絲雀,所有賴以生存的食物和水,都必須由主人親自喂給。
那天下午,她試著和一位看起來面善的菲律G賓女傭搭話,想問問她家里的網絡情況。
她剛開口,女傭的臉色就瞬間變得慘白,驚恐地看了看四周,然后飛快地搖了搖頭,逃也似地走開了。
整個別墅,仿佛有一張無形的網,所有人都被牢牢控制著,而她,是網中央那只最無知的獵物。
03.
線索是在一個炎熱的午后出現的。
那天拉希德去公司開會,婆婆法蒂瑪帶著幾個親戚來了別墅。
林微作為女主人,必須陪同。
客廳里,女人們的談話她聽不太懂,只能微笑著端坐。
法蒂瑪自始至終沒有給她一個好臉色,言談間盡是對她身份的輕蔑。
中途,一個看起來不到十歲的男孩,法蒂瑪的侄孫,鬧著要玩捉迷藏。
林微松了口氣,借著陪孩子玩的名義,暫時逃離了那種壓抑的氛圍。
別墅很大,男孩跑得飛快,一溜煙就不見了。
林微順著樓梯往上找,來到了三樓。
三樓是拉希德的書房和健身房所在地,大部分房間都鎖著。
“哈桑?”
林微輕聲呼喊著男孩的名字。
她推開一扇虛掩的門,那似乎是一間儲藏室,里面堆放著一些舊家具和箱子,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香料混合的奇特味道。
她剛想退出去,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一個敞開的衣柜。
衣柜深處,掛著一件不像傭人服飾的白色長裙,款式有些舊了,但在細節處依然能看出做工的精致。
那不是她的衣服。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進去。
長裙的領口,有一處極不顯眼的深褐色痕跡,像是早已干涸的血漬。
林微的心猛地一跳。
她伸手撥開那件長裙,后面是一個小小的梳妝盒。
她打開盒子,里面沒有珠寶,只有一本攤開的筆記本。
筆記本的紙頁已經泛黃,上面是用秀麗的筆跡寫下的一行行文字。
林微只來得及看清第一行,上面寫著:“我叫蕾拉。這是我來這里的第三個月。我好害怕……”
“你在這里做什么!”
一聲厲喝從門口傳來,法蒂瑪不知何時站在那里,眼中迸射出怒火。
兩個高大的保鏢跟在她身后,面無表情地看著林微。
林微嚇得猛地合上筆記本,心臟狂跳不止。
法蒂瑪幾步走過來,一把奪過筆記本和那件長裙,狠狠地瞪著她,用生硬的中文說:“不屬于你的東西,永遠不要碰!”
她的眼神,不只是憤怒,更像是在警告一個即將觸碰死亡禁忌的人。
04.
“蕾拉是誰?”
當晚,等拉希德回來,林微終于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無法壓抑的顫抖。
拉希德正在解領帶的手頓住了。
他轉過身,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母親都告訴你了?”
“告訴我什么?”
林微追問,“告訴我那件帶血的裙子屬于誰?還是那個日記本的主人是誰?”
“閉嘴!”
拉希德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這是林微從未見過的他,“那只是一個以前在這里工作、不守規矩的女傭留下的垃圾!”
“女傭會住三樓的儲藏室?會留下那樣一本精致的日記?”
林微無法相信這個拙劣的謊言。
拉希德一步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
“我說過,不要碰不屬于你的東西。你為什么就是不聽話?”
“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
拉希德發出一聲冷笑,他捏住林微的下巴,力道之大讓她感覺骨頭都快碎了,“真相就是,你現在是我的妻子,你只需要聽話、微笑、待在這里。其他任何事情,都與你無關!”
“你這是囚禁!”
林微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
“囚禁?”
拉希德湊近她的耳邊,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我給你的,是無數女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別不知好歹。蕾拉就是因為‘知道’得太多,才從這里‘離開’的。”
他松開手,厭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件不聽話的物品。
“從明天開始,你就在房間里好好反省。什么時候想明白了‘妻子’的本分,什么時候再出來。”
說完,他轉身走出臥室,“砰”的一聲鎖上了門。
林微跌坐在地,全身冰冷。
拉希德那句話里赤裸裸的威脅,和他提到“蕾拉”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讓她終于明白——這不僅僅是一場控制,這關乎生死。
她不是嫁給了王子,而是踏入了一個屠宰場。
而她,很可能就是下一個祭品。
05.
被禁足的第三天,房門終于被打開。
進來的不是拉希德,而是婆婆法蒂瑪。
她身后跟著兩個女傭,其中一人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把銀質的小鑰匙和一個古樸的木盒。
法蒂瑪的眼神居高臨下,帶著一絲殘忍的快意。
她示意女傭將東西放在林微面前的矮桌上。
“拉希德說,你還沒有學會順從。”
法蒂瑪冷冷地開口,“他說,或許讓你看看不順從的下場,能讓你變得聰明一點。”
她的目光落在那個木盒上,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這是‘管教’的一部分。打開它,看看,然后把它清理干凈。這是你作為這個家女主人的新工作。”
說完,她便帶著女傭轉身離開,留下林微一個人面對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木盒。
林微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顫抖。
她知道,這絕不是什么好東西。
恐懼攫住了她的心臟,但理智告訴她,反抗只會招來更糟的對待。
她必須知道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她拿起那把冰冷的銀鑰匙,對準鎖孔,輕輕轉動。
“咔噠。”
一聲輕響,盒蓋應聲彈開。
林微的目光凝固在木盒內部,瞳孔在一瞬間縮到了極致。
她的臉剎那間血色盡褪,嘴唇無聲地張開,喉嚨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一股滅頂的寒意從脊椎一路竄上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