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未接來電讓我眼花繚亂。

224個。

我數了三遍，確認沒有看錯。

凌晨三點，我坐在醫院走廊冰冷的長椅上，看著這些來自妻子家族十四個人的電話記錄，心里五味雜陳。

三個月前，岳母分房子的時候，我和妻子連提都沒被提起。

現在她躺在重癥監護室里，所有人都想起我這個"外人"了。

01

"老三，你看這樣行不行？"

岳母坐在客廳正中央，手里拿著一疊房產證，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

那是三個月前的周末，妻子娘家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

我和妻子李雪坐在角落里，像兩個旁聽生。

"媽，您說。"大姐李梅殷勤地給岳母倒茶。

岳母清了清嗓子："我名下這四套房子，老大老二各一套，老四一套，剩下這套三居室，我自己住。"

我下意識地看了眼李雪，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老三，就是我妻子。

四個孩子，唯獨漏了她。

"媽..."李雪剛要開口，被我輕輕按住了手。

"怎么了？"岳母抬頭看了我們一眼，"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我平靜地說，"您的房子，您做主。"

李雪的手在桌下微微顫抖，我能感受到她壓抑的情緒。

大姐夫在旁邊咧嘴笑："就是，媽的東西，媽愛給誰給誰。"

二姐也附和："老三，你們倆都有工作，不像我們這么困難。"

我知道她在說什么。

她老公做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

可李雪這些年給娘家的錢，難道還少嗎？

"行了，就這么定了。"岳母站起身，"下個月去辦過戶。"

整個過程不到二十分鐘。

李雪一句話都沒說。

回家的路上，她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為什么？"她抓著我的胳膊，"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我把車停在路邊，輕輕抱住她。

"也許是因為你嫁給了我。"我苦笑著說。

一個農村出來的窮小子，配不上城里的李家。

這是岳母從我們結婚那天就表現出來的態度。

02

"張晨，你真的不生氣？"

晚上躺在床上，李雪側過身看著我。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她的眼睛還有些紅腫。

"生氣有用嗎？"我盯著天花板，"你媽早就打定主意了。"

"可是..."

"別想了。"我轉過身面對她，"我們靠自己，不也過得挺好？"

李雪沉默了很久。

"我從小就是家里最不受待見的。"她的聲音很輕，"因為我是老三，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弟弟。"

我握住她的手。

"小時候新衣服永遠是姐姐穿剩的，玩具永遠是弟弟優先。"

"上大學的時候，媽說家里沒錢，讓我去讀師范，因為師范不要學費。"

"可是老四讀大學的時候，她賣了一套房子供他出國。"

我知道這些往事。

也知道李雪心里的結。

"我以為結婚后會不一樣。"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我每個月給她兩千塊錢，逢年過節還要另外給。"

"大姐二姐她們呢？一分錢都不給，還經?；厝ゲ滹?。"

"結果呢？"

結果就是今天的分房。

"睡吧。"我拍拍她的肩膀，"明天還要上班。"

第二天，我特意起早做了早餐。

李雪吃飯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她媽。

"老三啊，昨天的事你別往心里去。"岳母的聲音從免提里傳出來，"媽也是為你們好，你們兩個都有穩定工作，不像你姐姐弟弟他們..."

"媽，我明白。"李雪打斷了她，"您的東西，您做主。"

"哎，你這孩子..."

"媽，我上班要遲到了，先掛了。"

掛斷電話，李雪看著我："我說得對嗎？"

"對。"我給她夾了個煎蛋，"吃飯。"

其實我心里清楚，這通電話不是來道歉的。

是來試探的。

試探我們會不會鬧。

03

接下來的日子出奇地平靜。

我們沒有去鬧，沒有去爭，甚至連岳母家都很少去了。

李雪每個月照樣給錢，但人不再像以前那樣頻繁地回娘家。

"老三最近怎么回事？"

一個月后，大姐打電話來問。

"沒怎么回事啊。"李雪一邊切菜一邊說，"就是工作忙。"

"媽說你們好久沒回去了。"

"嗯，最近加班多。"

"別因為房子的事..."

"姐，我真沒生氣。"李雪打斷她，"媽的東西，媽做主，我們都理解。"

大姐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那就好，有空還是要常回去看看。"

"知道了。"

掛斷電話，李雪繼續切菜。

刀落在案板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要不這周末回去一趟？"我問。

"不了。"她頭也不抬，"這周末我想去看電影。"

我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其實這一個月，岳母家發生了不少事。

二姐夫的生意徹底破產，債主天天上門。

老四談了個女朋友，對方要求必須有婚房。

大姐的兒子要上重點高中，需要一大筆贊助費。

這些事，都是從其他親戚那里聽說的。

以前遇到這種情況，李雪總是第一個掏錢。

但這次，她一分錢都沒出。

"你真的放下了？"晚上散步的時候，我問她。

"沒有。"她很誠實，"但我在學著放下。"

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張晨，你知道嗎？"她突然說，"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再努力一點，再懂事一點，媽是不是就會多愛我一點。"

"現在想明白了？"

"嗯。"她點點頭，"有些東西，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

"比如公平的愛。"

夜風有些涼，我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不過也好。"她笑了笑，"最起碼我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什么，她沒說。

我也沒問。

有些答案，不說出來反而更明白。

04

兩個月轉眼就過去了。

這期間，岳母家的電話明顯少了。

偶爾打來，也是客客氣氣的寒暄。

仿佛我們真的成了"外人"。

直到那個深夜。

"姐夫，我媽住院了！"

電話那頭是老四，聲音慌亂。

我看了眼時間，凌晨兩點。

"怎么回事？"我推醒李雪。

"腦溢血，現在在急救。"

李雪一下子坐起來，臉色煞白。

"哪個醫院？"

"市一院。"

"我們馬上到。"

路上，李雪的手一直在發抖。

"別擔心。"我握住她的手，"會沒事的。"

到醫院的時候，走廊里已經擠滿了人。

大姐、二姐、老四，還有各家的親戚。

看到我們，大姐立刻迎上來："老三，你可算來了！"

"媽怎么樣了？"李雪急切地問。

"還在搶救。"大姐的眼圈紅紅的，"醫生說...說情況不太好。"

李雪的腿一軟，我趕緊扶住她。

"先別慌。"我安慰道，"等醫生出來再說。"

這一等，就是四個小時。

天快亮的時候，醫生終于出來了。

"病人家屬。"

"在在在！"大家一擁而上。

"病人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是..."醫生頓了頓，"需要立即手術，手術費用大概需要三十萬。"

三十萬。

走廊里突然安靜下來。

"另外，后續的康復治療費用也不會少。"醫生補充道，"你們商量一下，盡快交費。"

醫生走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我沒那么多錢。"老四第一個開口。

"我也沒有。"二姐小聲說，"你們知道的，我們家現在..."

大姐看看大姐夫，大姐夫立刻轉過頭去。

"老三。"大姐突然看向李雪，"你們..."

"我去交費。"我打斷了她。

所有人都愣住了。

"張晨..."李雪拉住我。

"先救人要緊。"我拍拍她的手，"其他的以后再說。"

05

交完費，我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三十萬，幾乎掏空了我們所有的積蓄。

這些年攢的錢，本來是準備買學區房的。

"姐夫，謝謝你。"老四坐到我旁邊。

我擺擺手，沒說話。

"我知道，我媽對你們..."他欲言又止。

"是對你姐。"我糾正道。

"都一樣。"他苦笑，"其實我們都知道，這些年老三最孝順。"

"那為什么..."

"你不懂。"他搖搖頭，"我媽就是這樣的人，誰越孝順，她越不當回事。"

我看著他，等他繼續說。

"就像分房子這事。"他點了根煙，"你以為我媽真的是偏心？"

"難道不是？"

"是，但也不全是。"他吐出一口煙，"她就是覺得，老三脾氣好，不會鬧。"

"而大姐二姐不一樣，不給她們，她們能把房頂掀了。"

我沉默了。

原來岳母心里跟明鏡似的。

"所以她欺軟怕硬？"

"也不能這么說。"老四掐滅煙頭，"她就是...就是覺得老三不會跟她計較。"

"因為老三最像她。"

"什么意思？"

"我媽年輕的時候，在她娘家也是這樣。"老四說，"什么都讓著兄弟姐妹，結果呢？"

"結果她的兄弟姐妹沒一個念她好的。"

我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

"可她為什么要讓老三重復她的人生？"

"誰知道呢。"老四站起來，"也許是覺得，這就是老三的命。"

手術進行了八個小時。

李雪一直守在手術室門口，一步都沒離開。

我去買了些吃的，她也吃不下。

"別擔心。"我陪在她身邊，"媽會沒事的。"

她靠在我肩上，眼淚無聲地流。

"張晨，我是不是很沒用？"

"別胡說。"

"明明她那樣對我，我還是..."

"因為你善良。"我擦掉她的眼淚，"這不是缺點。"

06

手術很成功。

但岳母還需要在ICU觀察。

"每天的費用大概是一萬。"醫生說，"什么時候能轉普通病房，要看恢復情況。"

又是錢。

大姐她們面面相覷。

"那個..."大姐開口，"老三，你看..."

"我知道了。"李雪打斷她，"我會想辦法的。"

"老三，不是姐姐不想出錢。"大姐急忙解釋，"你知道的，我們家..."

"我說了我知道。"李雪的聲音很平靜，"你們不用解釋。"

二姐也想說什么，被李雪的眼神止住了。

"你們回去吧。"李雪說，"這里有我和張晨就夠了。"

"那怎么行..."

"回去吧。"我也開口，"有事我們會通知你們的。"

等他們走后，李雪終于撐不住了。

"對不起。"她哭著說，"把我們的錢都..."

"說什么呢。"我抱住她，"救人要緊。"

"可是學區房..."

"以后再買。"我拍拍她的背，"錢沒了可以再賺。"

其實我心里也不好受。

"張晨。"她抬起頭看著我，"如果我媽一直這樣，我們的錢..."

"別想那么多。"我擦掉她臉上的淚水，"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輪流在醫院守著。

大姐她們偶爾來看看，待不了多久就走了。

倒是老四，經常過來幫忙。

"姐夫，我去借錢了。"第三天，他拿著兩萬塊錢來找我。

"這是我能借到的全部了。"

我有些意外。

"你姐不會要的。"我把錢推回去。

"這不是給我姐的。"他堅持道，"是我作為兒子該出的。"

最后，李雪還是收下了。

不是因為錢，是因為老四的這份心。

第五天，岳母醒了。

雖然還不能說話，但意識是清醒的。

看到李雪的時候，她的眼淚流了下來。

"媽，你別激動。"李雪握著她的手，"醫生說你要好好休息。"

岳母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

"別說話。"李雪輕聲說，"等你好了，我們有的是時間。"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是大姐。

"姐夫，我媽醒了嗎？"

"醒了。"

"那太好了！"她的聲音很興奮，"我們馬上過來。"

半小時后，病房里擠滿了人。

大姐二姐老四，還有各家的親戚。

"媽，你可嚇死我們了。"大姐握著岳母的手，眼淚汪汪。

岳母的目光卻一直看著角落里的李雪。

07

轉到普通病房后，真正的考驗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