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準備洗胃！孩子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

急診室慘白的燈光下，醫生的吼聲像一記重錘，砸在林悅的心上。

她看著推床上年僅五歲的兒子樂樂，那張平日里紅潤愛笑的小臉此刻沒有一絲血色，嘴唇發紫，小小的身子因為痛苦而微微抽搐著。

“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兒子……”林悅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想抓住什么，卻只能徒勞地抓著空氣。

丈夫張慶偉扶著她幾近崩潰的身體，眼眶通紅，一遍遍地對醫生重復著：“我們就是吃了口冰西瓜，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刺耳的儀器聲、雜亂的腳步聲、醫生護士急切的指令聲，混雜成一張要把人吞噬的巨網。

林悅的視線被淚水模糊，她只看到那扇冰冷的急救室大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她的一切希望。

01

時間倒回六個小時前，那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夏日午后。

窗外的蟬鳴聒噪地宣告著暑氣的威力，屋內的空調則盡職盡責地輸送著涼爽。

五歲的樂樂剛睡醒午覺，穿著小恐龍的背心短褲，光著腳丫“噠噠噠”地從臥室跑出來，奶聲奶氣地喊：“媽媽，我熱，我想吃西瓜。”

林悅正坐在沙發上用手機處理工作，聞言抬頭笑道：“小饞貓，剛睡醒就要吃。好，媽媽去給你拿。”

這個家是標準的三室一廳，林悅和丈夫張慶偉一間，婆婆一間，樂樂自己一間。

婆婆是半年前從老家過來幫忙帶孩子的，為人勤快，就是有些過分節省。

“媽，樂樂要吃西瓜，我切一塊。”林悅對著廚房喊了一聲。

婆婆系著圍裙走出來，手里還拿著擇了一半的青菜，臉上帶著慣有的慈愛笑容：“吃吧吃吧，我上午剛買的，特意挑了個熟的，放在冰箱里冰著呢，這會兒吃正好。”

她一邊說，一邊熟練地打開冰箱，取出了半個用保鮮膜仔細包好的西瓜。

瓜瓤紅得發亮，看起來就清甜可口。

“媽，我來切吧。”張慶偉從書房走出來，伸了個懶腰，接過母親手里的西瓜。

“你行嗎？別切到手。”婆婆不放心地叮囑。

“放心吧，您兒子這點活還是會的。”張慶偉笑了笑，從刀架上取下水果刀。

他手起刀落，很快就切好了幾塊大小均勻的西瓜，放在了干凈的果盤里。

樂樂已經迫不及待地搬著自己的小板凳坐到了茶幾前，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那盤西瓜。

“慢點吃，別噎著。”林悅抽了張紙巾墊在樂樂胸前，又拿了把小叉子給他。

“奶奶吃。”樂樂懂事地用小叉子扎起最大的一塊，舉到奶奶面前。

婆婆笑得合不攏嘴：“奶奶不吃，奶奶牙不好，吃不了冰的。樂樂吃，多吃點，解暑。”

她嘴上說著，手卻溫柔地摸了摸孫子的頭，眼神里滿是寵溺。

林悅也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冰涼的甜意瞬間驅散了暑熱。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婆婆，隨口問道：“媽，這西瓜您上午在哪兒買的？挺甜的。”

“就在樓下那個王阿姨的水果攤上，”婆婆回答，“她今天剛進的瓜，新鮮。我看著好，就先讓她給我留了一個。”

張慶偉也拿起一塊吃了起來，含糊不清地說：“嗯，是不錯。就是這天，不開空調真受不了，媽，您自己在家可別舍不得開空調啊，電費沒多少錢。”

“我知道，我知道。”婆婆擺擺手，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你們上班賺錢不容易，能省一點是一點。”

這幾乎是每天都會上演的對話。

林悅沒有接話，她知道婆婆的節省已經刻在了骨子里，說多了反而會讓她不高興。

一家人圍著茶幾，樂樂吃得最開心，小嘴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小倉鼠。

他很快就吃完了一塊，又眼巴巴地看著盤子里剩下的。

“不能再吃了，樂樂，”林悅及時制止，“西瓜太涼，吃多了要鬧肚子的。”

“我還要吃嘛，媽媽，就一小口。”樂樂開始撒嬌，拉著林悅的衣角晃來晃去。

“好了好了，就依你一次。”最終還是婆婆先心軟了，她拿起一塊最小的，遞給樂樂，“最后一塊了，吃完要去刷牙。”

“謝謝奶奶！”樂樂歡呼一聲，接過西瓜，幾口就吃完了。

誰也沒想到，這尋常又溫馨的一幕，竟是一場噩夢的開端。

02

“急性腸胃炎，伴有神經系統癥狀，疑似食物中毒。”

醫生冷靜的診斷，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扎進林悅和張慶偉的耳朵里。

樂樂被送進重癥監護室已經三個小時了。

洗胃的過程漫長而痛苦，雖然林悅不在現場，但光是想象，她的心就揪成一團。

張慶偉緊緊握著妻子的手，他的手心也全是冷汗。

“別怕，醫生說送來得及時，樂樂會沒事的。”他的聲音沙啞，安慰的話語顯得蒼白無力。

林悅靠在丈夫的肩膀上，身體不住地發抖。

她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下午的畫面。

樂樂吃完西瓜后不到一個小時，就開始喊肚子疼，起初她以為只是吃涼了，給他揉了揉肚子。

可很快，樂樂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開始嘔吐，最后甚至出現了短暫的抽搐。

林悅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和張慶偉一起瘋了似的抱著孩子沖下樓，開車直奔醫院。

婆婆跟在后面，一路上一言不發，只是不停地掉眼淚，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驚恐和自責。

到了醫院，她就一直蜷縮在走廊的長椅上，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像是在祈禱。

林悅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婆婆，心中五味雜陳。

她知道婆婆疼愛孫子，但此刻，一種莫名的煩躁感讓她無法像往常一樣去安慰老人。

“西瓜……問題肯定是出在西瓜上。”林悅喃喃自語，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起來，“家里所有人都吃了，為什么偏偏只有樂樂出事了？他吃的量也不比我們多。”

“或許是孩子腸胃弱？”張慶偉猜測道，“我們是大人，抵抗力強一些。”

“不對。”林悅搖了搖頭，“醫生說了，不只是腸胃炎那么簡單，還有神經癥狀。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細菌感染。”

她站起身，走到婆婆面前，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一些：“媽，您別太擔心了，樂樂會沒事的。我想再問您一遍，那個西瓜，除了在王阿姨那里買的，中途還有沒有經過別的地方？或者有沒有什么奇怪的人接觸過？”

婆婆渾身一顫，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林悅，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嗎？”林悅皺起了眉。

“沒……沒有啊……”婆婆的聲音細若蚊蠅，“我買了就直接回家了，用袋子裝著的，沒讓任何人碰過。”

她的眼神有些閃躲，不敢與林悅對視。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林悅心頭一沉，她覺得，事情可能沒有那么簡單。

就在這時，一位護士走了過來：“樂樂的家屬，病人情況暫時穩定下來了，但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建議報警處理。院方懷疑這可能不是一起簡單的食品安全事件。”

報警。

這兩個字讓空氣瞬間凝固。

張慶偉愣住了，而林悅在短暫的驚愕后，立刻點頭：“好，我們報警。”

她看到，當她說出這句話時，角落里的婆婆，身體猛地抖了一下，臉色變得比急診室的墻壁還要蒼白。

03

兩位穿著制服的警察很快趕到了醫院。

為首的是一位看起來經驗豐富的中年警官，姓李。

他簡單了解情況后，將林悅和張慶偉帶到了一個安靜的會議室進行詢問。

“張先生，林女士，請節哀……哦不，請冷靜。”李警官似乎意識到用詞不當，迅速改口，“請你們盡可能詳細地回憶一下今天下午發生的所有事情，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

林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從午睡后到樂樂發病前的所有經過，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一遍。

“你是說，家里三位大人和一個孩子都吃了同一塊西瓜？”李警官一邊記錄，一邊確認道。

“是的，是我丈夫切的，我們三個人都吃了，樂樂也吃了兩塊。”林悅肯定地回答。

“你們三位大人身體有任何不適嗎？”

林悅和張慶偉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

“完全沒有，跟平時一樣。”張慶偉說。

李警官的眉頭微微皺起。

“這就奇怪了。按理說，如果是西瓜本身被污染，比如農藥殘留超標或者攜帶了劇毒物質，那么食用者應該都會出現癥狀，程度輕重不同而已，不可能只有孩子一個人中毒。”

“這也是我們最想不通的地方。”林悅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絕望，“會不會是……有人特意針對我兒子？”

這個想法讓她自己都打了個寒顫。

他們一家人都是普通工薪階層，平日里與人為善，實在想不出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仇家。

“我們會對你家的社會關系進行排查。”李警官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半個西瓜現在在哪里？”

“應該還在我家的冰箱里。”張慶偉回答。

“我們會立刻派人過去取證，進行毒理化驗。”李警官的表情很嚴肅，“另外，你母親，也就是孩子的奶奶，我們也需要和她談一談。”

提到婆婆，林悅的心又懸了起來。

她想起了婆婆在聽到報警時那異常的反應。

“李警官，我婆婆她……年紀大了，又受到了驚嚇，情緒很不穩定。”張慶偉有些擔憂地說。

“我們理解。但她作為西瓜的購買者，是重要的一環，我們必須問清楚。”李警官的語氣不容置疑。

對婆婆的詢問就在走廊上進行。

她依然是那副六神無主的樣子，警察問一句，她才結結巴巴地答一句。

她重復了之前對林悅說過的話：西瓜是在樓下王阿姨的水果攤買的，買完直接就回家了，中途沒有停留，也沒有任何人接觸過。

她的說辭天衣無縫，沒有任何破綻。

但林悅站在不遠處，清楚地看到，婆婆絞在一起的雙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她在撒謊，或者說，她在隱瞞著什么。

警察很快分頭行動，一組人前往林悅家取走了剩下的西瓜和水果刀、砧板等證物，另一組人則去樓下的水果攤，找到了攤主王阿姨。

王阿姨的證詞也很清晰：她證實了張慶偉的母親確實在她那里買了一個西瓜，她還幫忙挑的，絕對是新鮮的好瓜，不可能有問題。

當天那批西瓜賣得很好，幾十個都賣光了，也從未聽說有別人吃出問題。

所有線索似乎都指向了內部。

可是在那個小小的家里，除了他們自己，還能有誰呢？

04

等待化驗結果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樂樂還在醫院觀察，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身體依舊虛弱，精神也很萎靡。

林悅請了假，寸步不離地守在醫院。

張慶偉則要在公司和醫院之間來回奔波，整個人都憔悴了一圈。

家里的氣氛更是壓抑到了極點。

婆婆變得愈發沉默寡言，每天都做好飯菜送到醫院來，但幾乎不和林悅說話。

她總是默默地看著病床上的孫子，一看就是大半天，然后悄悄地抹眼淚。

林悅起初的煩躁和懷疑，在日復一日的壓抑中，逐漸變成了尖銳的審視。

她無法忽視婆婆身上那些不正常的細節。

比如，她發現婆婆現在對手機異常敏感。

有一次，林悅看到婆婆在病房外偷偷摸摸地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表情緊張。

一看到林悅走出來，她立刻像觸電一樣掛斷了電話，慌亂地把手機塞回口袋。

“媽，您給誰打電話呢？”林悅狀似無意地問道。

“沒……沒什么，一個老家的親戚，問問情況。”婆婆的眼神躲閃，不敢看她。

一個星期后，警察的電話打了過來。

李警官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和困惑：“林女士，化驗結果出來了。你們家送檢的西瓜、刀具、砧板上，都沒有檢測到任何有毒化學物質，也沒有發現致病菌超標。從物證上來看，那就是一個普通的、安全的西瓜。”

這個結果像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在了林悅身上。

“怎么可能？”她無法接受，“如果西瓜沒問題，我兒子為什么會進急診室？醫生也說是食物中毒！”

“我們也很費解。”李警官說，“我們排查了你家的社會關系，沒有發現可疑人員。小區監控也顯示，那段時間并沒有陌生人進入過你們單元。目前來看，我們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支撐‘投毒’的刑事立案。這件事，我們可能……只能暫時以意外事件來處理了。”

電話掛斷，林悅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沒有兇手，沒有毒源，一切都成了一個懸案。

難道她的兒子就要白白受這場罪嗎？

不，她不相信。

那天晚上，在醫院陪護的林悅，看著婆婆又一次在角落里偷偷抹淚，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走到婆婆面前，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問道：“媽，警察說西瓜沒問題。現在，您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嗎？樂樂是您的親孫子，您到底在隱瞞什么？”

婆婆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抬起頭，滿臉淚水，嘴唇開合了好幾次，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后只是用力地搖頭。

“我沒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哭著說，“我比誰都心疼樂樂啊……”

看著婆婆那副傷心欲絕的樣子，林悅的心也亂了。

難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難道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個醫學無法解釋的意外？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和迷茫。

真相，仿佛被一團濃得化不開的迷霧包裹著，讓她找不到任何方向。

05

樂樂終于可以出院了。

一家人去接他的時候，天空陰沉沉的，就像他們此刻的心情。

樂樂瘦了一小圈，小臉蠟黃，蔫蔫地靠在林悅懷里，不像以前那樣活潑好動了。

回到家，張慶偉去公司處理積壓的事務，婆婆則默默地去廚房準備午飯，說要做點清淡的給樂樂補身體。

家里的一切都和出事那天一樣，但又好像什么都變了。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沉重和猜忌。

林悅抱著樂樂回到他的小房間。

房間里還保持著他離開時的樣子，小床上堆著他喜歡的奧特曼玩偶，書桌上還有他沒畫完的畫。

看著這一切，林悅的眼睛又酸了。

她不相信這是意外。

只要真兇還在逍遙法外，這個家就永無寧日。

她必須找到真相，為了兒子，也為了自己。

她將樂樂安頓在床上休息，然后開始默默地收拾房間。

她像一個偵探，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她想，或許能找到一些被警察忽略的線索。

她整理了樂樂的玩具箱，翻看了他的繪本，檢查了床底……一無所獲。

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林悅疲憊地嘆了口氣，目光落在了墻角那個藍色的小恐龍書包上。

那是樂樂上幼兒園時背的書包，最近放暑假，就一直閑置在那里。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過去，拿起了那個書包。

書包很輕，她習慣性地拉開主拉鏈，里面空空如也。

她又伸出手，去摸索那個很小、幾乎從不使用的側邊網袋。

指尖忽然觸碰到了一個冰涼堅硬、形狀不規則的小東西。

那是什么？樂樂的玩具零件嗎？

林悅心里有些疑惑，她捏住那個東西，把它從狹小的網袋里一點一點地掏了出來。

當那個東西完整地呈現在她掌心時，林悅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她踉蹌著后退了一步，背重重地撞在墻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手中的書包滑落在地，可她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掌心里的那個物件，像是被釘住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