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們到了,你快下來接一下。"
電話里傳來二叔家老婆那熟悉的聲音,我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窗外秋風蕭瑟,梧桐葉片正黃,我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看到樓下那輛破舊的面包車,車門正在一扇扇打開。
"媽,他們怎么又來了?"女兒小雨從房間里探出頭,臉上寫滿了不情愿。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桌上還沒收拾完的晚餐殘羹,心中涌起一陣無力感。
去年春節的那一幕又浮現在眼前。
01
我叫林素華,今年四十二歲,在市里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工作。
丈夫張建國比我大三歲,在一家國企做技術員,收入穩定但不算豐厚。
我們有一個十六歲的女兒小雨,正在讀高二,學習成績還不錯。
一家三口住在市中心一套九十平的兩居室里,雖然算不上富裕,但日子過得還算安穩。
二叔張建華是我丈夫的堂弟,比建國小兩歲,在老家縣城靠開三輪車拉客為生。
他老婆叫王翠花,是個精明潑辣的女人,嗓門大,說話直接,有時讓人覺得不太舒服。
他們家有五個孩子,最大的已經二十歲了,最小的才八歲,一家七口人的生活確實不容易。
老家離我們這里有兩百多公里,平時聯系不多,但每年總有那么幾次,他們會突然出現在我們的生活里。
去年春節前兩天,正當我們一家人準備過年的時候,二叔一家七口突然出現在我們家門口。
"哥,嫂子,我們來給你們拜年了!"二叔笑得很燦爛,身后跟著一大家子人。
王翠花抱著最小的孩子,其他幾個孩子大大小小地站在她身后,每個人手里都拎著行李。
"這么大老遠的,你們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建國有些驚訝,但還是趕緊讓他們進屋。
"臨時決定的,想給你們一個驚喜。"王翠花說話的時候,眼睛已經在打量我們家的裝修了。
我當時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但畢竟是親戚,而且春節期間,總不能把人拒之門外。
"那你們打算住幾天?"我試探性地問道。
"不多,就住個四五天,初六就走。"二叔回答得很自然,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和建國對視了一眼,心里都有些無奈。
我們家本來就不大,除了主臥,就只有小雨的房間和一個小書房。
突然要住下七個人,確實有些困難。
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們也不好拒絕。
"那行,你們先坐,我去收拾房間。"我勉強笑著說道。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家徹底被顛覆了。
七個人的生活用品堆滿了客廳,孩子們的哭鬧聲此起彼伏,王翠花大嗓門的說話聲從早到晚沒有停過。
最讓我受不了的是,他們好像完全把這里當成了自己家,冰箱里的東西隨便吃,電視遙控器也被他們霸占了。
小雨被擠到客廳的沙發上睡覺,晚上經常被吵醒,白天上學時精神狀態很差。
我和建國則把主臥讓給了王翠花和二叔,還有他們最小的孩子,我們倆擠在書房的折疊床上。
那幾天我幾乎沒睡好覺,每天早上起來腰酸背痛的。
02
第三天的時候,家里的生活用品開始告急。
牛奶、面包、雞蛋,包括洗發水、沐浴露,消耗得比平時快了好幾倍。
我不得不一趟趟地去超市補貨。
"嫂子,你們家這牛奶真好喝,是什么牌子的?"二叔家的老三,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子問我。
他手里拿著一盒純牛奶,已經是當天的第三盒了。
"進口的,稍微貴一點。"我沒好意思說這一盒牛奶要十二塊錢。
"那你下次多買點,我們家幾個孩子都愛喝。"王翠花在一旁補充道。
我心里有些憋屈,但還是點了點頭。
購物小票我都小心地收著,心里默默地算著賬。
四天下來,光是他們額外消耗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就花了我八百多塊錢。
這還不算水電費和其他的隱性成本。
更讓我不舒服的是,他們好像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這一切,從來沒有主動提過要分擔費用。
第四天晚上,我忍不住跟建國提了這件事。
"要不你跟二叔說一下,讓他們稍微意思意思?"我壓低聲音說道。
建國皺了皺眉頭,"這話不好開口啊,畢竟是親戚。"
"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家的開銷快翻倍了。"
"再等等看吧,明天他們就該走了。"
第五天一早,我滿懷期待地等著他們收拾行李。
但直到中午,他們還在客廳里看電視聊天,沒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二叔,你們不是說初六走嗎?"我終于忍不住問道。
"哦,臨時有點變化,可能要晚一天。"二叔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到了晚上,我再次暗示他們該準備離開了。
王翠花卻說:"不急,難得來一趟,多住幾天怎么了?"
我當時真的很想發火,但想到建國平時教育我要大度,要維護家庭和睦,我還是忍了下來。
第六天,他們終于收拾行李準備走了。
臨走前,二叔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包遞給我。
"嫂子,這幾天麻煩你們了,這點心意你收著。"
我接過紅包,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覺得他們還是有所表示的。
等他們走后,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紅包。
里面只有一張紅色的百元鈔票。
一百塊錢。
住了五天,七個人,一百塊錢。
我手里拿著這張鈔票,心情五味雜陳。
這錢連他們這幾天吃掉的牛奶錢都不夠。
03
春節過后,我和建國都沒再提這件事。
雖然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畢竟是親戚,而且人都已經走了,計較這些也沒什么意思。
只是每當想起那一百塊錢,我心里還是會有些膈應。
小雨倒是直接多了,她私下跟我說:"媽,以后他們再來,我就去同學家住。"
"別這樣說,他們也不容易。"我嘴上這樣說,心里卻很理解女兒的感受。
時間一晃就到了夏天。
六月份的時候,二叔突然打電話來,說要帶家里的老三來市里看病。
"哥,老三這幾天肚子疼得厲害,縣里的醫院看不好,想來你們那邊的大醫院檢查一下。"
"那你們來吧,需要我幫忙聯系醫院嗎?"建國問道。
"不用,我們自己能找到。就是想問問能不能在你們家住一晚?"
我在一旁聽著,心里就開始打鼓。
但孩子生病這種事,我們也不好拒絕。
"行,那你們來吧。"建國答應了。
這次來的只有三個人:二叔、王翠花和他們的老三。
他們在我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去醫院檢查,結果是急性腸胃炎,沒什么大事。
臨走的時候,王翠花塞給我五十塊錢。
"嫂子,昨晚麻煩你們了。"
這次我沒拒絕,雖然五十塊錢還是不夠成本,但至少人家有所表示。
七月份,又接到二叔的電話。
這次是二叔家的老二要來市里找工作,希望能在我們家住幾天。
"就住個三四天,等找到工作就搬出去。"二叔在電話里說道。
我和建國商量了一下,覺得年輕人出來打拼不容易,就答應了。
結果老二在我們家住了整整一個星期,每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回來就窩在沙發上玩手機。
最后工作沒找到,又回老家了。
走的時候給了我們三十塊錢。
三十塊錢,住了七天。
我開始覺得,他們好像把我們家當成了免費旅館。
八月份,二叔家的老大要結婚,王翠花打電話來,說希望我們能去參加婚禮。
"禮金你們看著給就行,主要是人到就好。"王翠花在電話里說得很客氣。
我和建國商量了一下,覺得人家結婚是大事,應該去參加。
我們包了一千塊錢的禮金,還買了一些禮品,開車去了老家。
婚禮辦得很熱鬧,我們也玩得挺開心。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回禮的時候,王翠花只給了我們一包喜糖和兩盒煙。
連一頓像樣的謝客宴都沒有。
我心里開始有些不平衡了。
04
九月開學后,小雨升入了高三,學習壓力很大。
我和建國都很重視她的學習,盡量為她創造一個安靜的學習環境。
就在這個時候,二叔又打電話來了。
"哥,我想帶老四來你們那邊上學,縣里的教育條件不行。"
我一聽就急了,連忙示意建國拒絕。
"建華,這個真的不行,我們家就這么點地方,而且小雨正在沖刺高考。"建國也覺得為難。
"就是借讀一學期,我可以給學費的。"二叔在電話里堅持著。
"不是錢的問題,主要是家里確實住不下。"
最后這件事算是被我們拒絕了,但我能感覺到二叔有些不高興。
十月份的時候,王翠花突然來了個電話。
"嫂子,我想跟你借點錢,老三住院了。"
"怎么回事?嚴重嗎?"我還是很關心孩子的。
"醫生說是闌尾炎,需要手術,我們手頭緊。"
"那你們需要多少?"
"先借五千吧,我們盡快還你。"
我和建國商量了一下,覺得孩子生病確實是急事,就把錢轉給了她。
這一借就是大半年,到現在也沒見他們提還錢的事。
我幾次想開口催,但又覺得不好意思。
畢竟是親戚,而且是為了孩子看病。
但心里總是有些不舒服。
十一月份,天氣開始轉冷。
小雨的學習越來越緊張,我們全家都圍著她轉。
就在這個時候,接到了王翠花的另一個電話。
"嫂子,我們想買個二手車,你能不能再借我們一萬塊?"
這次我直接拒絕了。
"翠花,我們最近手頭也緊,實在借不出來。"
"嗨,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計較的。"王翠花在電話里顯得有些不滿。
"真的不是計較,是確實沒有余錢。"
掛了電話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感覺我們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微妙了。
十二月份,建國的單位發了年終獎,我們的經濟狀況稍微寬裕了一些。
但我們計劃把這筆錢存起來,為小雨的大學費用做準備。
就在這時,二叔又來電話了。
"哥,聽說你們單位發獎金了?"
"是發了一點,不多。"建國有些警惕。
"那太好了,我們正好想買個小房子,你看能不能..."
"建華,這個真的不行。"建國直接打斷了他。
"我們是親兄弟啊,有錢不幫忙?"
"不是不幫,是這錢有用處。"
電話里的氣氛變得很尷尬,最后不歡而散。
我意識到,我們之間的關系可能已經出現了裂痕。
05
轉眼到了今年春節。
這次我們學聰明了,提前訂了去海南的機票,全家出去旅游過年。
一方面是想放松一下,另一方面也是想避開可能的"突然拜訪"。
果然,大年二十八的時候,二叔打電話來問我們在不在家。
"我們出去旅游了,正月十五才回來。"建國如實說道。
"哦,那算了。"二叔的語氣明顯有些失落。
在海南的幾天,我們玩得很開心,小雨也難得放松了一下。
但我心里總有種負罪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小氣了。
回來后,我跟建國說了自己的想法。
"你說我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們也有自己的生活。"建國倒是看得很開。
"可是他們確實不容易。"
"不容易的人多了,我們能幫得了多少?"
建國的話讓我陷入了思考。
確實,我們對親戚應該盡力幫助,但這種幫助應該有個度。
三月份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讓我很不舒服的事。
我的一個同事告訴我,她在朋友圈看到了王翠花發的動態。
"你親戚在說你們的壞話呢。"同事把手機給我看。
王翠花在朋友圈里寫道:"有些人有錢了就忘了本,連親戚都不認了。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真是一點都不假。"
雖然沒有點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在說我們。
我當時氣得手都在發抖。
我們哪里對不起他們了?
每次他們來,我們都好吃好喝地招待。
他們借錢,我們也都借了。
就因為我們拒絕了幾次過分的要求,就被說成這樣?
我想在朋友圈里回應,但建國阻止了我。
"不要在網上吵架,越吵越難看。"
"那就這樣被人誤解?"
"清者自清,不需要向所有人解釋。"
雖然建國這樣說,但我心里還是很委屈。
四月份,小雨的學習進入了最后沖刺階段。
我們全家都很緊張,生怕有任何意外影響她的高考。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二叔家的老五突然生病了。
王翠花又打電話來借錢。
這次我直接拒絕了,理由是小雨馬上高考,我們不想有任何干擾。
"連孩子生病都不管,你們還有沒有良心?"王翠花在電話里大聲質問。
"不是不管,是真的不方便。"我努力保持冷靜。
"什么不方便?就是不想幫忙!"
最后王翠花氣沖沖地掛了電話。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徹底惡化了。
06
高考結束后,小雨考得還不錯,我們全家都很高興。
但隨之而來的是大學費用的壓力。
雖然小雨可能會拿到獎學金,但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還是需要一大筆錢。
我們計算了一下,加上去年借給他們的五千塊錢,如果能收回來的話,經濟壓力會小一些。
我鼓起勇氣給王翠花打了電話。
"翠花,去年借給你們的錢,能不能先還一部分?小雨要上大學了,我們需要用錢。"
"什么錢?"王翠花裝糊涂。
"老三住院的那五千塊錢。"
"哎呀,那點錢你還記著呢?我還以為你不要了。"
"當時說的是借,又不是給。"
"行行行,等我們寬裕了就還你。"
"那大概什么時候?"
"這誰說得準?反正不會賴你的。"
掛了電話,我知道這錢估計是要不回來了。
八月份,小雨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我們開始忙著準備她上學的事情。
就在這時,二叔突然出現在我們家門口。
"哥,嫂子,聽說小雨考上大學了,我來恭喜恭喜。"
我們雖然心里有些別扭,但還是請他進了屋。
"叔叔好!"小雨很有禮貌地打招呼。
"小雨真懂事,考上了什么大學?"
"省里的師范大學。"小雨回答道。
"不錯不錯,將來當老師,鐵飯碗。"二叔夸獎道。
然后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包遞給小雨。
"這是叔叔的一點心意。"
小雨看了看我,我點了點頭,她才接過紅包。
"謝謝叔叔。"
"不客氣,都是一家人。"
二叔在我們家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臨走時還說了一些客套話。
等他走后,小雨打開紅包看了看,然后遞給我。
里面是兩百塊錢。
我苦笑了一下,這已經比春節時的一百塊錢翻了一倍了。
九月份,小雨去上大學了,家里突然安靜了很多。
我和建國開始規劃我們的中年生活,包括為將來的養老做準備。
"哥,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什么事?"
"老大想在你們那邊買房,你看能不能幫忙介紹個房源?"
"買房?他有錢嗎?"建國有些驚訝。
"準備貸款,但需要個擔保人。"
我和建國對視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
"建華,這個擔保人我們不能做。"建國直接拒絕了。
"為什么?都是兄弟。"
"正因為是兄弟,才不能做這種事。萬一出了問題,連兄弟都沒得做了。"
二叔在電話里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我明白了。"
掛了電話后,我們都知道,這次拒絕可能會徹底斷絕我們之間的往來。
但有些底線是不能碰的。
07
十月國慶假期,我們本來計劃去看小雨,但她說學校有活動,讓我們不要去。
我們就在家好好休息了幾天,享受難得的清靜時光。
十月中旬的某個周末,我正在廚房做飯,突然聽到門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