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110嗎?我要報案。”
男人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深夜工作者特有的疲憊,但異常鎮定。
接線員熟練地敲擊著鍵盤:“先生您好,請說出您的姓名和位置。”
“我叫張晨,是個外賣員。地址是城西的清風小區,3棟1單元1202房。”
“好的,張先生,請問發生了什么事?是您的車輛被盜還是與人發生糾紛?”
電話那頭的張晨沉默了兩秒,似乎在組織語言,隨后,他的聲音陡然壓低,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嚴肅:“不,都不是。同志,你們最好馬上派人過來……這里,出大事了。”
01.
凌晨兩點半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囂,像一頭陷入沉睡的鋼鐵巨獸。
外賣員張晨騎著他的電動車,穿行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冷風灌進他不太厚實的沖鋒衣里,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手機支架上,這是他今晚的倒數第二個訂單。
送完這一單,再跑一單,他就能收工回家,睡上四個小時,然后趕在女兒上學前起來做早飯。
“叮咚。”
手機屏幕亮起,一個新的訂單被系統強制派了過來。
張晨皺了皺眉,這個點兒的單子,大多是些難啃的骨頭,要么距離遠,要么地方偏。
他本想拒絕,但看到訂單上的備注和那筆額外加的、高達50元的感謝費時,他猶豫了。
訂單的目的地是“清風小區”,城西一個有名的高檔住宅區。
點的東西很簡單,一份鮮蝦餛飩,一份涼拌木耳,一份拍黃瓜。
最奇怪的是備注欄里那行字:“請務必不要打電話!不要按門鈴!輕輕敲門即可。萬分感謝!”
張晨干了三年外賣,什么樣的顧客沒見過。
有要求畫小老虎的,有要求順便帶垃圾的,但這種又給高額感謝費、又提心吊膽不讓出聲的,還是頭一回。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有錢人的怪癖”,但身體還是誠實地掉轉車頭,朝著反方向的食品店騎去。
沒辦法,女兒下學期的鋼琴課學費還差一截,這50塊錢,夠他和他女兒吃兩天的晚飯了。
張晨是個退伍軍人,做事有股軍人的嚴謹和執拗。
取餐的時候,他特意多叮囑了老板一句:“老板,餐具、餐巾紙都給我放足了,高檔小區的單子,別讓人挑理。”
老板娘麻利地將一次性餐具、勺子、醋包、辣椒油,以及一包印著自家店標志的餐巾紙都裝進袋子,封好口遞給他。
張晨自己又檢查了一遍,這才將外賣箱扣好,啟動了車子。
02.
清風小區的安保果然名不虛傳。
張晨在門口就被保安攔了下來,經過詳細的登記和與業主的電話確認后,保安才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放他進去。
整個小區靜得可怕,除了風吹過綠化帶發出的“沙沙”聲,就只剩下張晨電動車電機微弱的“嗡嗡”聲。
樓宇之間錯落有致,燈光溫暖,但在這深夜里,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清冷和疏離。
他找到3棟1單元,乘電梯上了12樓。
走廊里鋪著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聲音。
他站在1202的門口,感覺自己的心跳都變得格外清晰。
他再次看了一眼訂單備注,深吸一口氣,抬起手,用指關節在厚重的實木門上,輕輕地、有節奏地敲了三下。
“叩、叩、叩。”
等了約半分鐘,門內傳來輕微的響動,門被從里面拉開了一條縫,縫隙剛好夠伸出一只手來。
一只男人的手。
那只手飛快地從張晨手里接過外賣袋子,然后,一沓現金就從門縫里塞了出來,伴隨著一個刻意壓低的、沙啞的男聲:“不用找了。”
張晨下意識地捏了捏手里的錢,很厚,起碼有兩百塊。
一份不到五十塊的外賣,給了兩百。
出于職業習慣,張晨還是朝著門縫里說了一句:“先生,您的餐齊了,祝您用餐愉快。”
門縫里的男人似乎愣了一下,沒有回應,只是“砰”的一聲,干脆利落地把門關上了。
整個過程,張晨甚至沒能看清對方的臉,只瞥見一雙布滿紅血絲的、極度緊張的眼睛。
還有一股奇特的味道,順著門縫飄了出來。
張晨搖了搖頭,把這些怪異的念頭甩開,轉身走向電梯。
03.
回到電動車旁,張晨把那沓現金塞進口袋,心里盤算著明天該給女兒買個什么好吃的。
他跨上車,拿出手機,準備點擊“確認送達”。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屏幕的瞬間,手機“嗡”地振動了一下,屏幕上方彈出了一個推送消息。
【您有一個新的顧客投訴,請及時處理。】
張晨愣住了。
他點開消息,投訴來自剛剛完成的訂單——清風小區1202。
而投訴的理由,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缺少餐巾紙】。
一瞬間,張晨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僵在了車上,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不可能!
他百分之百地確定,自己親眼看著老板娘把那包餐巾紙放進了外賣袋里!
為了防止遺漏,他還特意把餐巾紙和一次性餐具放在了最上面一層!
一個愿意為一份外賣多付一百多塊感謝費的人,一個連門都不愿意多開一秒的人,會因為一包價值不到一毛錢的餐巾紙,在收到外賣后不到兩分鐘內,就立刻發起投訴?
這不合邏輯!
這完全不合邏輯!
深夜的怪異訂單,高額的小費,不敢見人的顧客,充滿消毒水味道的房間,還有這通荒謬到極點的投訴……
張晨不是警察,但他是一個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男人,是一個在部隊里受過訓練的軍人。
他明白,當一件事情所有的細節都透著詭異和反常時,那絕不是巧合。
這通投訴,不是為了那一毛錢的餐巾紙。
這更像是一個……信號。
一個無聲的、絕望的、用盡最后力氣發出的求救信號!
或者,是兇手為了某種目的,故意留下的一個破綻!
張晨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沒有絲毫猶豫,也顧不上下一單的任務,用微微顫抖的手指,劃開手機屏幕,直接按下了那個他這輩子都沒想過會主動撥打的號碼——110。
04.
接到指揮中心派警的王磊警官,和他的徒弟小李趕到清風小區門口時,臉上寫滿了無奈。
“為了一包餐巾紙報案?這不純屬浪費精力嗎?”小李年輕氣盛,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王磊是個快五十歲的老刑警了,見得多了,他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說:“先別急著下結論,去看看再說。”
他們在小區門口見到了報案人張晨。
他正蹲在路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腳下已經攢了一小撮煙頭。
看到警車,他立刻站了起來,將煙頭掐掉了。
“警察同志。”張晨的表情很嚴肅。
“你就是報案人張晨?”王磊打量著他,這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男人,只是眼神比一般人要銳利得多。
張晨點了點頭,沒有一句廢話,用一種極其冷靜且有條理的語速,將從接到訂單到收到投訴的整個過程,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
他沒有添加任何主觀臆測,只是陳述事實。
“……一個正常的顧客,絕不會這么做。我當過兵,我的直覺告訴我,1202房里,一定出事了。”張晨最后總結道。
他清晰的邏輯和鎮定的態度,讓王磊收起了最后一絲輕視。
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刑警,很多時候也相信直覺,尤其是這種由一連串反常細節支撐起來的直覺。
“行,我們上去看看。”王磊點了點頭,“你在這兒等我們。”
王磊和小李乘電梯來到12樓,找到了1202的房門。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王磊上前,用力敲了敲門。
“誰啊?”門里傳來那個沙啞的男聲,充滿了警惕和不耐煩。
“您好,派出所的。”王磊亮出了自己的證件,“我們接到舉報,說這里有噪音擾民,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門內沉默了十幾秒,才傳來鎖芯轉動的聲音。
門打開了,一個穿著絲質睡衣,頭發凌亂的男人出現在他們面前,正是張晨描述過的樣子,只是他臉上的緊張和慌亂,幾乎已經無法掩飾。
“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錯了?我這里……很安靜啊。”男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05.
王磊的目光越過男人的肩膀,看到了客廳里的景象。
房間里收拾得異常整潔,幾乎到了一塵不染的地步,空氣中那股濃烈的消毒水味更加明顯。
那份被動過的外賣就放在餐桌上,餛飩湯已經涼了,旁邊散落著幾張用過的紙巾。
“只是例行詢問。”王磊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向屋內走了一步,“先生,就您一個人在家嗎?”
“對……對,就我一個。”男人的眼神開始閃躲,身體下意識地想要阻攔警察的視線,尤其是通往臥室的方向。
這個動作,徹底證實了王磊的猜測。
他不再廢話,直接對小李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繞過幾乎要癱軟的男人,徑直走向了那扇緊閉的臥室門。
門被推開的瞬間,即使是見慣了場面的王磊,瞳孔也不禁猛地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