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我們再問一遍。你妻子文靜提出離婚后,最后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什么地點?”
審訊室的燈光,白得有些刺眼。
經驗豐富的老刑警張隊,雙眼如鷹,緊緊地盯著對面那個男人。
男人叫陳浩,是報案人,也是本案的第一嫌疑人。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廉價T恤,雙手不安地絞在一起,低著頭,聲音沙啞:“是……是在家里。”
“她拖著行李箱,說想一個人出去靜一靜。”
“我以為……我以為她過幾天就會回來的。”
他的話語里,充滿了老實人的那種惶恐與無措。
張隊看著這份堪稱完美的口供,又看了看檔案上那張刺眼的照片——被害人,金融公司的部門總監文靜,美麗、優雅;她的丈夫,陳浩,城南一家高檔餐廳的洗碗工。
兩個世界的人,一段僅僅維持了三個月的婚姻,一場突如其來的失蹤。
張隊從業二十年,他知道,這看似簡單的案情背后,一定隱藏著最深不見底的人性黑洞。
01
文靜第一次見到陳浩,是在她最狼狽不堪的一個晚上。
作為一家金融公司的市場部總監,她習慣了在酒桌上與各色人等推杯換盞、虛與委蛇。
那天晚上,為了一個重要的項目,她陪著一個油膩的客戶,喝了將近一瓶紅酒。
借口去洗手間,她跑到餐廳的后巷,扶著墻,胃里翻江倒海。
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變成了一團團模糊而諷刺的光暈。
她厭惡這種生活,卻又無力逃脫。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陳浩。
他穿著餐廳后廚的白色工作服,正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員工餐,分出一半,倒在一個破舊的塑料碗里,喂給一只流浪的橘貓。
他的動作很輕,眼神很溫柔。
看著小貓狼吞虎咽的樣子,這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男人,臉上露出了樸實而滿足的笑容。
那一刻,文靜感覺自己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地觸動了。
在這個物欲橫流、人人戴著面具的城市里,她已經太久沒有見過這樣干凈的、不含任何雜質的善意了。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以借個火為由,和他聊了起來。
她得知,他叫陳浩,三十歲,從鄉下來城里打工十年了,一直在不同的餐廳后廚洗碗。
他話不多,有些木訥,但說起那只被他取名為“橘子”的流浪貓時,眼睛里卻閃著光。
那個晚上,他們聊了很久。
文靜沒有說自己的身份,只說自己是個普通的上班族。
陳浩也沒有問,他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遞過來一支煙,笨拙地安慰她幾句。
和他在一起,文靜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放松。
02
他們的愛情,遭到了文靜所有朋友和家人的強烈反對。
“靜靜,你是不是瘋了?你一個名校畢業、年薪百萬的總監,要嫁給一個初中都沒畢業的洗碗工?你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閨蜜在電話里,幾乎是吼出來的。
父母更是以斷絕關系相威脅。
但文靜卻像著了魔一樣,鐵了心。
她見慣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見慣了那些開著豪車、戴著名表的男人的虛偽和算計。
陳浩的出現,像一股清泉,洗滌了她疲憊的心。
她覺得,陳浩雖然給不了她優渥的物質生活,卻能給她一個安穩、溫暖的家。
他們領了證,在郊區租了一間不大的公寓,沒有辦婚禮,只是請了陳浩的幾個工友,簡單地吃了一頓飯。
婚后的生活,平淡卻也溫馨。
文靜常常加班到深夜,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迎接她的,永遠是一盞為她留著的、溫暖的燈,和一桌熱氣騰騰的、簡單的家常菜。
陳浩不善言辭,他表達愛的方式很直接。
他會提前為她放好洗澡水,會在她看文件看到肩膀酸痛時,用他那雙因為常年泡水而有些粗糙的大手,默默地為她按摩。
有一次,文靜因為一個項目失敗,被老板痛罵,還被扣了獎金。
她回到家,情緒崩潰,趴在陳浩的懷里大哭。
陳浩什么也沒說,只是笨拙地拍著她的背。
等她哭累了,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卻發現床頭放著一個她覬覦了很久、卻因為太貴一直沒舍得買的名牌包。
她愣住了,問陳浩哪來的錢。
陳浩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我把老家我爸留給我的那塊地,給賣了。”
“我想著,你工作那么辛苦,總得有個喜歡的東西陪著你。”
“錢沒了可以再賺,你開心最重要。”
那一刻,文靜抱著那個包,哭得比任何時候都傷心,也比任何時候都幸福。
她堅信,自己沒有嫁錯人。
03
然而,這段看似美滿的婚姻,僅僅維持了三個月,就出現了裂痕。
毫無征兆地,文靜向陳浩提出了離婚。
陳浩不明白為什么。
他問文靜,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文靜只是搖頭,什么也不肯說,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和一種他看不懂的失望。
“陳浩,我們不合適。”
“算我求你,放過我吧。”
這是文靜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幾天后,他們又一次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鄰居說,那天晚上,他們家的爭吵聲很大,還伴隨著東西破碎的聲音。
第二天,陳浩就來到了派出所報案。
他告訴警方,文靜在爭吵后,收拾了一個行李箱,說想一個人出去散散心,就離開了家。
可從那天起,她的手機就一直處于關機狀態,公司那邊也說她請了長假。
他聯系了她所有的朋友和家人,都沒人知道她的下落。
他坐在警察面前,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警察同志,你們一定要幫我找到她!”
“她一個人在外面,我很擔心她。”
“只要她能回來,離不離婚,都聽她的。”
04
市刑偵支隊的張隊,接手了這個案子。
所有的證據,似乎都指向了陳浩。
作為丈夫,他是最后一個見到文靜的人;離婚的糾紛,讓他具備了充分的作案動機。
張隊立刻下令,對陳浩展開了全方位的調查。
他們調取了陳浩所住公寓樓下所有的監控,監控顯示,文靜確實是在爭吵當晚,獨自一人拖著一個銀色的行李箱,離開了公寓。
而陳浩,則是在第二天早上才出門上班。
他們秘密搜查了陳浩的家,用最先進的設備,檢查了每一個角落,沒有發現任何血跡和打斗的痕跡。
他們走訪了陳浩工作的餐廳,他的工友們都說,陳浩老實本分,雖然最近因為鬧離婚情緒不好,但工作期間一直都在后廚,從未長時間離開。
他們甚至派人去了陳浩的老家,調查了他賣地的事情,一切都屬實。
這個男人,就像一張白紙,干凈得讓人找不到任何疑點。
案件的調查,陷入了僵局。
文靜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時間一天天過去,這個案子,成了一宗懸案。
直到一個月后。
兩名巡警在對市郊的濱河公園進行例行巡邏時,有了意外的發現。
在公園最偏僻的一段河岸邊,一個被沖到岸上的、半開的行李箱,被幾塊石頭和水草卡住了。
那是一個銀色的、價值不菲的名牌行李箱。
經過辨認,正是文靜失蹤當晚,拖著離開家的那一個。
05
這個發現,讓沉寂已久的案情,再次掀起了波瀾。
張隊立刻帶著技術隊的同事,趕到了現場。
行李箱里空空如也,沒有任何衣物,但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很顯然,兇手在拋棄箱子前,對它進行了仔細的清理。
這是一個極其狡猾和謹慎的對手。
技術隊將行李箱帶回了警局,進行了最細致的勘察。
他們利用新型的多波段光源,對箱子的每一個夾層、每一個縫隙,進行了地毯式的掃描。
終于,在箱子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夾層接縫處,他們發現了一絲異常。
那里,嵌著一小片,只有指甲蓋大小的、已經干涸的、深褐色的物質。
經過連夜的化驗分析,法醫給出了初步結論:那是一小片脫落的人體組織,上面,還附著著幾根極其細微的、非人類的毛發。
這個發現,讓所有人都興奮了起來。
只要能從這片組織里提取到DNA,再和陳浩進行比對,案件就能水落石出了!
然而,當完整的DNA檢測報告和毛發分析報告,在三天后,被送到張隊辦公桌上時,整個重案組,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DNA比對結果,與陳浩完全不符。
這證明,在文靜失蹤的當晚,除了她自己,還有第三個人,接觸過這個行李箱。
而那幾根非人類的毛發,經過物種鑒定,其結果更是讓所有人都感到了匪夷所思。
張隊死死地盯著報告上的那幾行字,他感覺自己的后背,竄起了一股冰冷的寒意。
他迅速從卷宗里,翻出了最初的走訪記錄,翻到了其中一頁,上面記錄著一個他當時只認為是例行公事、幾乎要忽略掉的名字。
他將那份記錄,和手里的這份鑒定報告放在一起。
兩份看似毫不相干的文件,在這一刻,卻像兩塊嚴絲合縫的拼圖,構成了一個讓他頭皮發麻的、恐怖的真相。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
這份報告,卻用一種無可辯駁的方式,告訴他,他們錯了。
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
曾經,離那個真正的、殘忍的兇手,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