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賣了!家里這點東西,能賣的全賣了,至少還能抵點債!”
1996年的夏夜,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
張建軍赤紅著雙眼,聲音沙啞地像被砂紙磨過,指著屋里僅剩的幾件舊家具,對妻子林晚秋低吼道。
這個一向爽朗硬朗的男人,此刻臉上滿是挫敗和絕望。
林晚秋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丈夫。
她知道,他們家完了。
苦心經營十三年的小廠,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窗外,風雨飄搖,一如他們此刻的處境。
01
時間回到十三年前,1983年的春天。
林晚秋和丈夫張建軍帶著三歲的女兒丫丫,響應時代的號召,從城里搬到了這個偏遠的山村。
他們分到的房子在村尾,是一棟很久沒人住的土坯房,帶著個雜草叢生的院子和田地。
“晚秋,這地方是苦了點,你跟著我,委屈你了。”張建軍看著妻子,眼里滿是愧疚。
他是個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有什么都寫在臉上。
林晚秋卻笑著搖了搖頭,她幫丈夫擦去額頭的汗,眼神溫柔而堅定:“建軍,說什么傻話。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在哪兒都一樣。再說,這里山清水秀的,我看挺好。”
她性格善良,從不抱怨,總能看到事情好的一面。
接下來的日子,夫妻倆帶著一股不服輸的勁頭,開始收拾新家。
張建軍負責修葺房屋、開墾荒地,他力氣大,干活從不惜力。
林晚秋則包攬了所有家務,把破舊的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條,還養了幾只雞鴨。
女兒丫丫最高興,山里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新奇無比。
她像只快活的小鳥,整天在田埂上跑來跑去。
一家人的生活雖然清貧,卻充滿了希望和笑聲。
02
這天下午,林晚秋正在屋里給女兒縫補衣裳,張建軍在院外的田里翻地,準備種下第一批玉米。
“媽媽!媽媽快來呀!”
田里突然傳來女兒丫丫帶著哭腔的尖叫聲。
林晚秋心里“咯噔”一下,針也顧不上拿,猛地站起來就往外跑。
張建軍更是扔下鋤頭,三步并作兩步沖了過去。
夫妻倆跑到田邊,只見女兒丫丫小臉煞白地站在田埂上,指著不遠處的一片草叢,嚇得話都說不出來。
順著女兒指的方向看去,一條足有水桶粗細、通體金黃的巨蟒正盤踞在那里,陽光下,它身上的鱗片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冰冷的豎瞳正漠然地看著他們。
張建軍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把女兒拉到自己身后,臉色都變了。
“這、這是什么東西!”他聲音發緊。
山里蛇多,可這么大的,他也是頭一次見。
他來不及多想,第一反應就是保護妻女。
他迅速抄起旁邊立著的鐵鏟,眼神一凜,壓低聲音道:“你們退后!我來解決它!”
這東西離家這么近,萬一傷到孩子,后果不堪設想。
03
“建軍,別!”
就在張建軍舉起鐵鏟,準備狠狠拍下去的瞬間,林晚秋卻一個箭步沖了上來,張開雙臂攔在了他面前。
“你干什么!快讓開!危險!”張建軍急得大吼,他沒想到妻子會做出這么不要命的舉動。
林晚秋搖著頭,臉色同樣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執著。
“它沒動,它沒有想傷人。”她回頭看了一眼那條黃金巨蟒,它只是盤在那里,似乎并沒有攻擊的意圖。
“那也不能留!這是禍害!”張建軍是個直性子,在他看來,威脅就必須第一時間鏟除。
“它也是一條命啊。”林晚秋的聲音帶著一絲懇求,“你看它通體金色,說不定是山里的神物,我們剛搬來,不能隨意殺生。”
她從小就聽老人說,有靈性的動物是不能傷害的。
“什么神物!這就是一條大蛇!”張建軍又急又氣,“晚秋,你別犯糊涂!為了丫丫,它今天必須死!”
說完,他就要繞過林晚秋。
“不行!”
林晚秋死死地拉住他的胳膊,態度強硬,“建軍,你聽我說,他只是路過。我們把它趕走就行了,不要傷它。”
“萬一它再回來怎么辦!”
“我相信它有靈性,知道我們沒有惡意,就不會再來了。”林晚秋看著丈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今天你要是殺了它,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看著妻子堅決的眼神,張建軍舉著鐵鏟的手,終究是僵在了半空。
他可以不在乎什么神物,卻不能不在乎妻子的感受。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把鐵鏟往地上一扔。
“行!行!都聽你的!”
他轉頭對著那條巨蟒大聲吆喝了幾聲,又撿起土塊扔到它旁邊。
那巨蟒似乎真的聽懂了,深深地望了林晚秋一眼,然后緩緩調轉身體,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遠處的密林中。
04
時光荏苒,十三年彈指一揮間。
當年那件事,很快就被一家人拋在了腦后。
靠著一股拼勁和時代的機遇,張建軍和林晚秋的日子越過越好。
他們從種地開始,慢慢辦起了一個小小的農產品加工廠。
張建軍為人直爽,講義氣,產品質量又過硬,生意很快就走上了正軌。
他們搬回了城里,買了新房,買了小車,女兒丫丫也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考上了重點大學。
日子就像泡在蜜罐里一樣甜。
然而,命運的玩笑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1996年,張建軍一個多年的合作伙伴卷款跑路,不僅帶走了工廠所有的流動資金,還留下了一屁股的三角債。
資金鏈瞬間斷裂,工廠一夜之間陷入絕境。
為了挽救工廠,張建軍四處借錢,甚至不惜借了高利貸。
可那就像個無底洞,無論填進去多少錢,都無濟于事。
最終,工廠還是倒閉了。
他們變賣了城里的房子、車子,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用來抵債,卻依然有巨大的缺口。
債主們天天上門,家里的門上被潑滿了紅油漆。
無奈之下,一家三口只得搬回了當年山村里的那棟老宅。
曾經充滿希望和笑聲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沉重的嘆息。
張建軍整日抽著悶煙,幾天時間,頭發就白了一半。
林晚秋默默地承受著一切,安慰丈夫,照顧剛經歷巨大變故的女兒。
這個家,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05
這天夜里,暴雨傾盆。
外面電閃雷鳴,破舊的木窗被風吹得“哐哐”作響。
屋里,只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映著一家人愁苦的臉。
晚飯只有清湯寡水的稀粥和一碟咸菜。
“爸,媽,我不想念大學了。我出去打工,幫家里還債。”女兒丫丫放下碗,低聲說道。
“胡說!”張建軍猛地一拍桌子,吼道,“砸鍋賣鐵也要供你讀書!”
吼完,他又頹然地坐下,雙手插進頭發里,痛苦地呻吟著。
林晚秋心如刀割,剛想開口安慰,院子里卻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沙沙”聲。
那聲音很輕,卻很持續,在狂風暴雨中顯得格外詭異。
“誰在外面?”張建軍警惕地站了起來。
林晚秋也皺起了眉,這個時間點,這種天氣,不該有人來。
她走到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院子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沙沙……”
聲音更近了,似乎就在門口。
林晚秋壯著膽子,拉開了門栓。
“吱呀”一聲,木門被拉開一道縫。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瞬間照亮了門外的情形。
林晚秋的呼吸猛地一滯,整個人都僵住了。
門口的泥地上,赫然盤踞著那條十三年前的黃金巨蟒!
它比當年更加粗壯,金色的鱗片在雨水的沖刷下,反射著幽冷的光。
它只是靜靜地看著林晚秋,冰冷的豎瞳里,竟沒有一絲惡意。
沒等林晚秋反應過來,巨蟒緩緩低下頭,從嘴里吐出一塊拳頭大小、沾滿黏液的石頭,輕輕放在了門檻上。
做完這一切,他深深地看了林晚秋一眼,而后悄無聲息地轉身,巨大的身軀再次消失在茫茫雨夜里。
屋里的張建軍和丫丫也看到了這一幕,嚇得面無人色。
只有林晚秋,愣愣地看著門檻上那塊灰撲撲、毫不起眼的石頭,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了。
她鬼使神差地彎下腰,將那塊微溫的石頭撿了起來。
石頭入手,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潤和沉重。
“晚秋,快扔了!臟!”張建軍回過神來,急忙喊道。
林晚秋卻像沒聽見一樣,用袖子仔仔細細地擦干凈石頭上的黏液。
擦干凈后,她借著油燈微弱的光芒,發現這石頭雖然其貌不揚,表面卻似乎有一些極淡的、奇異的紋路。
一個瘋狂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從她心底冒了出來。
她握緊石頭,抬起頭,對丈夫說:“建軍,明天,我想進城一趟。”
06
第二天,林晚秋揣著那塊石頭,坐上了村里唯一一班通往縣城的客車。
她打聽了許久,才找到城里一家最老字號的金石玉器店。
店主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先生,戴著一副老花鏡,正在柜臺后打著瞌睡。
“老師傅,您好,我想請您幫忙看個東西。”林晚秋小心翼翼地把石頭放在了柜臺上。
老先生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那塊灰不溜秋的石頭,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小姑娘,我這里不收這種山石……”
話音未落,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石頭被擦亮的一角。
老先生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神瞬間凝固。
他猛地推開凳子站了起來,一把抓過那塊石頭,湊到眼前。
他從抽屜里拿出放大鏡,對著石頭翻來覆去地看,手,開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店里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老先生“砰”的一聲放下放大鏡,抬起頭,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和激動。
他快步走到門口,將店鋪的卷簾門“嘩啦”一聲徹底拉了下來,鎖好,又拉上了窗簾。
店內瞬間變得昏暗。
老先生回過身,雙眼死死地盯著林晚秋,聲音因激動而變得有些尖銳和干澀:“你……你老實告訴我,這東西,你到底是從哪里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