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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飯煲剛剛停止工作，廚房里還彌漫著米飯的香氣。林秀娟撤掉圍裙，看了眼墻上的時鐘——下午五點半，正是晚飯時間。

她剛要去客廳叫婆婆王秋香吃飯，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說話聲。緊接著，防盜門被推開，王秋香的聲音響亮地傳來："都進來吧，別客氣！"

林秀娟愣住了。透過廚房門縫，她看見婆婆身后跟著一群穿著花花綠綠運動服的中年婦女，正是那些每天晚上在小區(qū)廣場跳舞的"姐妹團"。

六個人，加上她們婆媳倆，就是八個人。而鍋里的米飯，她只按三口人的分量煮的——本來志強今晚要在外地出差，不回來吃飯。

王秋香的聲音又響起來："秀娟，快來盛飯！今天張大媽她們來家里坐坐。"

林秀娟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表情，走向客廳。她知道，今晚注定不會平靜。

客廳里，六位"廣場舞姐妹"已經(jīng)在沙發(fā)和椅子上坐得滿滿當當。她們都是五六十歲的年紀，臉上帶著運動后的紅暈，正興致勃勃地聊著天。

"王姐，你家這裝修真不錯啊！"坐在沙發(fā)中央的張大媽環(huán)顧四周，語氣里帶著明顯的羨慕，"這套房子得不少錢吧？"

王秋香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還行還行，都是孩子們孝順。我兒子志強在公司干得不錯，這房子是他買的。"

"那可真是有福氣！"另一位穿著粉色運動服的李阿姨附和道，"不像我們家那個不爭氣的，到現(xiàn)在還和我們擠在老房子里。"

林秀娟站在客廳入口，聽著這些對話，心里五味雜陳。這套房子確實是志強買的，但首付的錢有一大半是她陪嫁時帶過來的。房貸每個月還要還八千多，她和志強兩個人的工資壓力不小。

"秀娟，愣著干什么呢？快去準備飯菜啊！"王秋香看見她站在那里，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煩。

"媽，我去看看菜夠不夠。"林秀娟壓低聲音說道。

她轉(zhuǎn)身回到廚房，打開冰箱查看。今天本來準備得很簡單：一個番茄炒蛋，一個清炒小白菜，一個紫菜蛋花湯，再加一點昨天剩下的紅燒肉。這些菜對三個人來說剛好，但要招待八個人...

林秀娟快速計算了一下。米飯肯定不夠，菜也遠遠不夠。她看了看時間，現(xiàn)在臨時去買菜已經(jīng)來不及了，而且樓下的菜市場這個時候也快關(guān)門了。

正在她猶豫的時候，王秋香走進了廚房。

"怎么樣，菜夠嗎？"王秋香問道，但語氣聽起來更像是在催促。

林秀娟看著婆婆，猶豫了一下說："媽，米飯我只煮了三個人的分量，菜也不太夠。要不..."

"什么？"王秋香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怎么會不夠呢？你平時不是挺會做飯的嗎？"

"媽，您沒提前跟我說要帶朋友回來啊。"林秀娟盡量保持著耐心，"志強今天不在家，我就按咱們兩個人的分量準備的。"

王秋香的臉色明顯沉了下來："你這孩子怎么回事？來客人了，怎么能讓人家餓著回去？張大媽她們在小區(qū)里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傳出去多難聽啊！"

林秀娟感到一陣委屈涌上心頭。她每天上班已經(jīng)夠累了，回家還要做飯做家務(wù)，從來沒有抱怨過。但是突然要她用三個人的食材招待八個人，這確實太為難了。

"媽，要不我們出去吃吧？樓下就有家不錯的川菜館..."

"出去吃？"王秋香的聲音更響了，"你知道八個人出去吃要花多少錢嗎？咱們家又不是開銀行的！"

客廳里的談話聲似乎因為廚房里的爭執(zhí)聲而暫停了片刻，然后又繼續(xù)響起，但明顯壓低了聲音。

林秀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知道，現(xiàn)在爭吵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那好吧，我想想辦法。"她最終說道。

王秋香的表情緩和了一些："這還差不多。你多做點簡單的菜就行了，反正大家也不是來吃大餐的。"

林秀娟點點頭，開始重新翻找冰箱。她找到了一包掛面，幾個雞蛋，還有一些冷凍的餃子。看來只能臨時加這些了。

正當她準備開始忙活的時候，張大媽的聲音從客廳傳來："王姐，你兒媳婦真是賢惠啊！又會做飯又會持家，不像現(xiàn)在的年輕人，除了點外賣什么都不會。"

"那當然了！"王秋香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自豪，"我兒子眼光好著呢，找的媳婦既能賺錢又能顧家。秀娟在公司里也是個小領(lǐng)導呢！"

聽到這些話，林秀娟心里的怒火更旺了。她在公司確實做到了中層管理的位置，工資不低，但工作壓力也很大。每天加班到很晚是常有的事，回到家還要承擔所有的家務(wù)，因為王秋香認為"女人就應(yīng)該把家收拾好"。

而志強雖然人不壞，但在家務(wù)分工上完全是個甩手掌柜。他的理由是"工作太累了，需要休息"，可是林秀娟的工作難道就不累嗎？

林秀娟一邊煮掛面，一邊聽著客廳里的對話。

"王姐，你真是有福氣啊！"李阿姨感嘆道，"不像我們家，兒媳婦天天就知道刷手機，飯都不會做幾樣。"

"就是就是！"另一位阿姨附和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就知道享受，不知道什么叫吃苦。"

"我們那個時候哪有這么好的條件？"張大媽的聲音最響亮，"一家七八口人擠在兩間房里，女人既要上班又要帶孩子做家務(wù)，哪像現(xiàn)在的年輕人這么嬌氣。"

王秋香得意地說："所以說還是要找個懂事的媳婦。秀娟這孩子雖然也有小脾氣，但大體上還是很懂規(guī)矩的。"

林秀娟聽到這里，手里的鍋鏟差點掉到地上。懂規(guī)矩？她什么時候成了一個需要"懂規(guī)矩"的角色？她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不是什么外來的客人需要守規(guī)矩！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志強打來的。

"老婆，我今天的會開完了，原本想早點回去的，但是臨時又有個應(yīng)酬，可能要晚一點到家。"志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沒關(guān)系，你忙你的。"林秀娟說道，雖然心里更加失落了。如果志強在家，至少可以幫她分擔一些壓力。

"對了，今天晚上媽有什么安排嗎？"志強問道。

林秀娟看了一眼客廳的方向，壓低聲音說："她帶了六個廣場舞的朋友回來吃飯。"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志強說："啊？她怎么沒提前說啊？"

"是啊，我也想知道。"林秀娟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無奈。

"那你辛苦一下，我盡量早點回去。"志強說道。

"算了，你就別回來了，人太多更麻煩。"林秀娟說完就掛了電話。

她繼續(xù)忙著準備食物。掛面煮好了，她又煎了幾個雞蛋，把冷凍餃子也下鍋煮了。這樣加起來，應(yīng)該能勉強夠八個人吃了，雖然可能每個人都吃不太飽。

就在她端著一盤煎蛋走向客廳的時候，聽到張大媽正在說："王姐，你知道咱們小區(qū)那個趙太太嗎？就是住在12號樓的那個。她兒媳婦可真是不像話，連個像樣的飯都不會做，還總是跟婆婆頂嘴。"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就是被慣壞了。"另一位阿姨接話道，"覺得自己有點工作就了不起了，在家里也要當大爺。"

王秋香點點頭："所以說教育很重要。像秀娟這樣的媳婦可不好找，既有工作又顧家，從來不跟我頂嘴。"

林秀娟站在客廳門口，端著盤子的手微微發(fā)抖。她忍住了心中的怒火，面帶微笑地走了進去。

"阿姨們，不好意思讓您們久等了。"她把煎蛋放在茶幾上，"飯菜馬上就好。"

"哎呀，秀娟真是太客氣了！"張大媽笑著說道，"看看這煎蛋，金黃金黃的，一看就知道手藝好！"

"是啊，王姐真是好福氣啊！"其他幾位阿姨也紛紛附和。

林秀娟勉強笑了笑，轉(zhuǎn)身回到廚房繼續(xù)忙碌。她心里清楚，這些夸獎都是表面的客套話，真正讓她感到難受的是那種被物化的感覺——仿佛她的價值就只體現(xiàn)在會不會做飯、會不會持家上。

餃子也煮好了，她把飯菜一樣樣端到餐桌上。客廳里的阿姨們看到滿桌的飯菜，都發(fā)出了贊嘆聲。

"王姐，你這兒媳婦真是太能干了！"

"就是，這么短時間就做了這么多菜！"

"我們家那個可做不出這樣的飯菜！"

王秋香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那當然，我眼光還能差嗎？"

大家圍坐在餐桌旁開始吃飯。林秀娟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預估基本準確——飯菜剛夠八個人吃，但每個人的分量都不算多。她自己基本上沒怎么吃，一直在忙著給大家添飯?zhí)聿恕?/p>

飯桌上的話題從廣場舞聊到了家長里短，從小區(qū)八卦聊到了兒女工作。林秀娟雖然坐在桌邊，但大部分時間都在充當服務(wù)員的角色，很少有機會參與對話。

"秀娟啊，你們什么時候準備要二胎啊？"張大媽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讓林秀娟有些措手不及。她和志強結(jié)婚三年了，一直都在避孕，因為工作壓力大，而且經(jīng)濟條件也不算太寬裕。但是王秋香一直在催促他們要孩子。

"這個...我們還在考慮。"林秀娟含糊地回答道。

"考慮什么？"王秋香接話道，"女人過了三十就是高齡產(chǎn)婦了，越晚越危險。而且孩子還是要趁年輕的時候生，有精力帶。"

"就是就是！"李阿姨點頭道，"我當年生我家老二的時候都快四十了，那個累啊，現(xiàn)在想想都后怕。"

"年輕人就是想得太多。"張大媽擺擺手說道，"什么經(jīng)濟條件不好，什么工作忙，這些都是借口。我們那個時候條件更差，不也把孩子帶大了嗎？"

林秀娟感到越來越不舒服。她不明白為什么別人總是覺得可以隨意評判她的生活選擇。要不要孩子、什么時候要孩子，這應(yīng)該是她和志強兩個人的決定，而不是需要接受別人指導的事情。

正當林秀娟在心里掙扎的時候，張大媽又開口了："王姐，你家秀娟是不是不想要孩子啊？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太自私了，只想著自己過得舒服，不愿意為家庭付出。"

這句話就像一根導火索，瞬間點燃了林秀娟心中積壓已久的怒火。她猛地站起身來，餐桌上的碗筷被震得叮當作響。

"夠了！"她的聲音在餐廳里回蕩，"我什么時候說過不想要孩子？你們憑什么這樣說我？"

整個餐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她。

王秋香的臉色刷地變得煞白，顯然沒有料到平時溫順的兒媳婦會突然爆發(fā)。

"秀娟！你這是干什么？"王秋香急忙說道，"張大媽她們是長輩，怎么能這樣跟長輩說話？"

但林秀娟已經(jīng)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三年來積壓的委屈、憤怒和不甘，在這一刻全部爆發(fā)出來。

"長輩？"她冷笑道，"長輩就可以隨意評判別人的生活嗎？長輩就可以把人當成生育機器嗎？"

她環(huán)顧四周，看著那些目瞪口呆的面孔，心中涌起一陣前所未有的解脫感。

她知道，今晚之后，一切都會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