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市刑偵支隊的大樓在深夜里，依舊像一頭蟄伏的獸，冷靜地注視著這座城市的罪惡。

“叮鈴鈴——”

電話鈴聲撕裂了辦公室的寂靜。老刑警李偉正用一個舊得掉了漆的保溫杯喝著釅茶，他抬起眼皮，看向接電話的年輕警員小張。

“喂，刑偵支隊。”小張的聲音在幾秒鐘內就變得緊繃，“……好，明白了，我們立刻過去！”

放下電話，小張的臉色異常難看：“李隊，中心醫院報案。半小時前，一對五歲的龍鳳胎送進急診，沒搶救過來，都……沒了。”

李偉擰杯蓋的動作頓住了。

這個城市里，沒有什么比孩子的死亡更讓他揪心。

“什么原因？”

“院方初步判斷是急性食物中毒。他們的父親說，晚上帶孩子們去吃了自助餐。”

李偉“騰”地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走！”

ICU外的走廊，燈光白得慘淡，空氣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一個男人癱坐在長椅上，雙手深深插進頭發里，身體因為壓抑的抽泣而微微顫抖。

他就是孩子們的父親，陳浩。

李偉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三秒。多年的刑警生涯讓他對人的情緒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

眼前這個男人，悲傷的姿態下，似乎隱藏著一絲……違和的平靜。就像暴風雨來臨前，那片死寂的海面。

他沒有驚動他，而是直接走向了剛剛結束搶救的醫生。

02.

“陳浩先生，我們需要了解一下具體經過。”

在醫院一間臨時的辦公室里，李偉的聲音放得很輕，但每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陳浩抬起頭，眼睛里布滿了血絲，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警察同志……都怪我……我不該帶他們去吃那家餐廳的，都怪我……”

“先說說情況。”小張在一旁做著筆錄。

陳浩的敘述開始了。

“今天是我女兒若若的生日，我老婆……她公司臨時有事要加班，我就想著，自己帶他們兄妹倆去慶祝一下。”

“去了哪里？”

“城西新開的‘金港海鮮自助’，評價很好。”

據陳浩說，兩個孩子，哥哥叫辰辰，妹妹叫若若，都特別興奮。他詳細地描述了孩子們喜歡吃甜蝦，搶著要冰淇淋，妹妹若若還喝了很多鮮榨果汁。

他的敘述很流暢，細節也很豐富，甚至記得兄妹倆為了最后一塊提拉米蘇而石頭剪刀布。

一切聽起來都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家庭外出就餐的場景。

李偉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敲擊。他忽然打斷了陳浩。

“你妻子的電話是多少？她需要盡快知道這個消息。”

陳浩報出了一串號碼。在提到妻子時，他的眼神中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像是怨懟又像是解脫的復雜情緒。

李偉捕捉到了。

03.

電話打通后不到半小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凄厲的哭喊聲就傳了過來。

孩子的母親蘇晴沖進了辦公室。

她顯然是剛從公司直接趕來，妝都哭花了，高跟鞋也跑掉了一只，整個人狼狽不堪，眼神里卻燃燒著瘋狂的火焰。

當她看到安然無恙坐在那里的陳浩時，所有的理智瞬間崩塌。

“陳浩！”

蘇晴像瘋了一樣撲過去，指甲狠狠地抓向陳浩的臉，聲音尖利得刺耳：“我早就警告過你！我警告過你！你為什么不聽！為什么還要帶他們去那個地方！為什么！”

她的質問很奇怪。

她沒有問孩子們吃了什么，也沒有問搶救的細節，而是在反復質問——為什么要去那個地方？

陳浩沒有還手，只是抱著頭，任由妻子撕打，嘴里反復念著：“對不起，小晴，對不起……”

小張和同事費了很大力氣才把情緒失控的蘇晴拉開。

李偉站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切。他現在可以肯定，這對夫妻之間，藏著遠比一頓自助餐更致命的秘密。

蘇晴的悲痛是真的，但她的憤怒，也同樣真實。

04.

天剛蒙蒙亮，刑偵支隊已經全員出動。

對“金港海鮮自助”的調查是首要任務。食藥監部門的人員連夜對餐廳后廚進行了查封和取樣。

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并且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李隊！”小張拿著報告沖進辦公室，語氣里滿是困惑和激動，“餐廳沒問題！我們走訪了昨晚所有能聯系上的就餐顧客，一共37人，沒有一個出現不良反應。食材樣本的初步檢測也全部合格！”

這個結果，像一塊巨石投入水中，瞬間改變了案件的流向。

如果餐廳是清白的，那么問題就只能出在……

李偉掐滅了煙頭，目光投向審訊室的方向。問題，就出在這個家庭內部。

“立刻對陳浩和蘇晴的背景關系、財務狀況、通訊記錄進行全面調查！”李偉下達了命令，“尤其是他們近期的矛盾和爭吵內容！”

所有的證據都開始偏離“意外”的軌道，指向一個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向。

“還有，”李偉補充道，聲音壓得極低，“把餐廳所有的監控錄像都給我調過來，一秒都不能漏。我要看看，從他們踏入餐廳到離開，到底發生了什么。”

05.

視頻分析室里，只有設備運行的低鳴聲。

李偉和小張并排坐著，死死盯著屏幕。

監控畫面清晰地記錄下了那個“溫馨”的夜晚。

陳浩帶著穿著漂亮兄妹裝的龍鳳胎走進餐廳，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他給兒子夾菜，給女兒擦嘴，看起來是一個無可挑剔的父親。

孩子們也很活潑，在座位上打打鬧鬧，享受著美食。

“李隊，這……看起來很正常啊。”小張看了半天，也沒發現任何破綻。

“繼續看。”李偉沒有動，像一尊雕塑。

時間在畫面中流淌，一小時，一小時二十分，一小時四十分……

就在小張都覺得可能不會有什么發現的時候，李偉突然低喝一聲：“停！倒回去三十秒，慢放！”

畫面被精準地切回到三十秒前。

那是一個極其普通的瞬間。妹妹若若似乎有些鬧脾氣，不想待在兒童椅上，身體扭動著想要下來。

父親陳浩俯下身，臉上依舊是那種慈愛的、無可挑剔的微笑。他伸出手，似乎在安撫女兒。

但在0.5倍速的慢放下，一個令人脊背發涼的細節暴露了出來。

李偉從牙縫中擠出了兩個字，帶著無法遏制的怒火與憎惡。

“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