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宏斌!那五十萬是老子給村里修路的錢!你憑什么吞了!” 程立峰一腳踹開村委會半掩的木門,額頭青筋暴起,雙眼赤紅。
屋里正喝著小酒的村長段宏斌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嚇了一跳,手里的酒杯差點沒拿穩(wěn)。
他瞇縫著眼,看清是程立峰,臉上的橫肉抖了抖,慢悠悠放下酒杯:“嚷嚷什么?程立峰,你這是干什么?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村長?”
“村長?”程立峰怒極反笑,“你配嗎?鄉(xiāng)親們湊的血汗錢,我程立峰押上全部家當墊上的五十萬,是拿來給你蓋新房、買小汽車的?”
段宏斌臉色一沉,站起身,比程立峰矮了半頭,氣勢卻不輸:“說話要講證據(jù)!你說我吞了錢,證據(jù)呢?修路的事,村里賬目清清楚楚,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
“證據(jù)?全村人都看著路修了一半就停了!材料商天天上門催債!你段宏斌倒是說說,錢去哪兒了?”程立峰步步緊逼,指著段宏斌的鼻子。
“那是工程上的事!資金周轉(zhuǎn)暫時困難!你懂個屁!”段宏斌一揮手,顯得不耐煩,“我正忙著呢,沒空跟你在這兒瞎咧咧!”
“段宏斌,我告訴你,這錢你要是不吐出來,我跟你沒完!”程立峰的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顫抖。
他知道,跟這種人講道理,比登天還難。
段宏斌冷笑一聲,重新坐回太師椅,端起酒杯:“沒完?你能怎么著?去告我啊?看看誰信你!”
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欞,照在段宏斌油光滿面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眼。
程立峰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陷入掌心,一絲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01.
雨后的龍頭村,泥濘不堪。
程立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村里那條唯一通往外界的土路上,眉頭緊鎖。
這條路,承載了他太多的期望。
龍頭村偏僻,守著幾座大山,窮了幾代人。
年輕人但凡有點力氣的,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剩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
程立峰是個例外。
他讀過幾年書,腦子活絡(luò),不甘心一輩子在外面漂泊。
三年前,他帶著打工攢下的所有積蓄,還有新婚的妻子蘇婉,回到了龍頭村。
蘇婉是個溫柔嫻靜的城里姑娘,當初不顧家里反對嫁給程立峰這個農(nóng)村小子,圖的就是他那股不服輸?shù)膭艃汉蛯λ暮谩?/p>
回到村里,她沒有一句怨言,跟著程立峰養(yǎng)雞、種果樹,把小日子打理得有聲有色。
村里人都羨慕程立峰娶了個好媳婦。
“立峰,又去看路了?”隔壁的李嬸挎著籃子,籃子里是剛從地里摘的青菜。
程立峰勉強擠出個笑容:“是啊,李嬸。
這路一天修不好,我這心里一天不踏實。”
“可不是嘛,”李嬸嘆了口氣,“當初你說要墊錢修路,大伙兒都感激你。
誰想到……”她欲言又止,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宏斌那個人,心黑著呢。”
程立峰的心沉了沉。
當初他提議修路,并承諾自己先墊付五十萬,不足的部分大家再一起想辦法。
村里人奔走相告,都說他是龍頭村的功臣。
段宏斌當時也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把這事辦得漂漂亮亮。
程立峰把東拼西湊,甚至把自己準備給蘇婉買套城里房子的首付款都拿了出來,總共五十萬,交到了段宏斌手上。
路是動工了,挖土機轟隆隆開了進來,修了不到一個月,就停了。
開始段宏斌還找各種理由搪塞,后來干脆避而不見。
程立峰這才知道,事情不對勁。
蘇婉懷孕了,已經(jīng)三個月。
這是他們夫妻倆的第一個孩子,程立峰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著。
他想著路修好了,以后蘇婉產(chǎn)檢、孩子上學都方便。
他甚至都想好了,要在路邊種滿槐樹,夏天能遮陰,秋天槐花開了,香飄十里。
可現(xiàn)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傍晚,程立峰回到家,蘇婉已經(jīng)做好了飯菜。
她臉色有些蒼白,但看到程立峰,還是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回來了?快洗手吃飯吧。”
桌上是簡單的兩菜一湯,卻透著家的溫暖。
程立峰扒拉著碗里的飯,食不知味。
“路的事……還是沒進展嗎?”蘇婉小心翼翼地問。
她知道丈夫心里苦。
程立峰放下筷子,握住妻子的手,她的手有些涼:“婉兒,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受苦了。”
蘇婉搖搖頭,靠在程立峰肩上:“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不算苦。
只是……那畢竟是五十萬啊,我們所有的積蓄了。”
她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而且,我總感覺段宏斌那個人……不像好人。
你去找他,千萬要小心。”
程立峰心中一暖,也有些酸澀。
他何嘗不知道段宏斌是個地頭蛇,在村里橫行霸道慣了。
但那五十萬,是他和蘇婉的全部希望,更是村里人走出大山的希望。
他不能就這么算了。
夜深了,程立峰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
窗外,幾聲狗吠劃破了村莊的寧靜,顯得格外突兀。
02.
修路款被挪用的風聲,像瘟疫一樣在龍頭村蔓延開來。
村民們一開始是觀望,漸漸地,竊竊私語變成了公開的議論。
大家看程立峰的眼神也復(fù)雜起來,有同情,有懷疑,甚至還有一絲埋怨——怨他當初太輕信段宏斌。
“立峰,你那錢……真拿不回來了?”村口開小賣部的張大爺忍不住問。
他是村里的老會計,對段宏斌的賬目一直有些嘀咕,但敢怒不敢言。
程立峰苦笑:“我天天去要,他天天躲著我。”
“唉,段宏斌這個人,手腳不干凈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前幾年鄉(xiāng)里撥下來的扶貧款,到村民手上的還剩幾個子兒?”另一個村民插嘴道,語氣憤憤不平。
段宏斌在村里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
他哥哥在鎮(zhèn)上當個小官,他老婆的娘家在縣里也有點關(guān)系。
平日里,村民們看他不順眼,也只能忍氣吞聲。
這次程立峰捅了馬蜂窩,不少人既希望程立峰能把錢要回來,又怕惹禍上身。
蘇婉的妊娠反應(yīng)越來越重,吃什么吐什么,人也消瘦了一圈。
程立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每天除了安慰妻子,就是想辦法追回那筆錢。
他試過去鎮(zhèn)上信訪辦反映情況,但材料交上去就石沉大海。
一天,程立峰家的雞圈里,一夜之間死了十幾只雞。
雞脖子上都有細密的牙印,不像是黃鼠狼干的,倒像是被人下了藥。
程立峰心里一沉,知道這是個警告。
“肯定是段宏斌干的!”程立峰咬牙切齒。
蘇婉嚇得臉都白了:“立峰,要不……要不算了吧?
錢沒了可以再掙,我怕你出事。”
她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聲音帶著哭腔。
“算了?怎么能算了!”程立峰紅著眼睛,“那是我們的血汗錢!是孩子的奶粉錢!我咽不下這口氣!”
經(jīng)濟上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為了湊那五十萬,程立峰不僅花光了所有積蓄,還欠了些外債。
如今錢打了水漂,債主們雖然嘴上不說,但程立峰能感覺到那種無形的壓力。
村里開始出現(xiàn)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有人說程立峰當初修路就是為了出風頭,結(jié)果把事情搞砸了。
還有人說,段宏斌挪用錢,程立峰自己是不是也得了什么好處。
流言蜚語像刀子一樣割在程立峰心上。
這天晚上,程立峰家的窗戶被人砸了塊石頭。
石頭上裹著張紙條,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少管閑事,不然讓你婆娘孩子一起倒霉!”
程立峰徹底被激怒了。
他拿著石頭和紙條,深夜找到段宏斌家,卻吃了閉門羹。
段宏斌的老婆隔著門罵他是瘋狗,讓他滾遠點。
“段宏斌!你個縮頭烏龜!有本事你出來!”程立峰在門外怒吼,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傳出很遠。
蘇婉追了過來,拉住程立峰,哭著勸他回家。
“立峰,別這樣,我害怕……為了孩子,我們?nèi)倘毯貌缓茫俊?/p>
看著妻子蒼白驚恐的臉,程立峰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
他慢慢松開了攥緊的拳頭,無力感像潮水般涌來。
他第一次感覺到,在這個小小的村莊里,他竟然如此孤立無援。
03.
自從窗戶被砸后,蘇婉的精神狀態(tài)就一直不太好,夜里常常做噩夢,白天也總是心神不寧。
程立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卻又無計可施。
他只能盡可能地陪著妻子,說些寬慰的話。
這天,蘇婉說想吃城里“福記”的酸辣粉,那是她懷孕前最愛的小吃。
程立峰二話不說,騎上摩托車就往幾十里外的縣城趕。
他想讓妻子開心一點,哪怕只是一點點。
等他滿頭大汗地提著打包好的酸辣粉回到家,卻看到院門口圍了幾個人,李嬸也在其中,神色焦急。
“立峰!你可回來了!你媳婦……你媳婦她……”李嬸看到程立峰,話都說不利索了。
程立峰心里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扔下摩托車,手里的酸辣粉也掉在了地上,湯汁灑了一地。
他瘋了似地沖進屋里。
臥室里,蘇婉蜷縮在床上,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她身下的床單,被一大片暗紅色的血跡浸染,刺目驚心。
“婉兒!婉兒你怎么了!”程立峰撲到床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蘇婉微微睜開眼睛,氣息微弱,嘴唇翕動著,卻發(fā)不出聲音。
她下意識地捂著小腹,眼中充滿了痛苦和絕望。
“快!快送醫(yī)院!”李嬸在后面喊道。
程立峰抱起蘇婉,瘋了一樣往村外沖。
龍頭村的路依舊泥濘難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痛恨這條路,痛恨這個村子,痛恨段宏斌。
顛簸的拖拉機上,蘇婉緊緊抓著程立峰的手,氣若游絲。
程立峰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到了縣醫(yī)院,醫(yī)生立刻進行了搶救。
程立峰在手術(shù)室外焦急地踱步,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幾個小時后,手術(shù)室的燈滅了。
醫(yī)生疲憊地走出來,摘下口罩,對程立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孩子……沒保住。
大人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失血過多,情緒……也很不穩(wěn)定,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
孩子沒了。
程立峰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天旋地轉(zhuǎn)。
他扶著墻,才勉強沒有倒下。
那個他期盼了幾個月的小生命,那個他和蘇婉愛情的結(jié)晶,就這么沒了。
蘇婉醒來后,得知孩子沒了,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流淚。
她的眼神空洞而絕望,看得程立峰心如刀割。
幾天后,蘇婉的情緒依舊沒有好轉(zhuǎn),她不吃不喝,也不說話,整個人像一朵瞬間枯萎的花。
程立峰衣不解帶地守著她,變著法地想讓她開口,想讓她振作起來。
這天,程立峰去給蘇婉打水,回到病房,卻看到段宏斌帶著幾個人,嬉皮笑臉地站在蘇婉病床前。
“弟妹啊,聽說你遭了罪,我代表村里來看看你。
這路的事啊,你也勸勸程立峰,別那么犟。
錢嘛,慢慢來,身體要緊,孩子嘛……沒了就沒了,養(yǎng)好身體,以后還能生嘛,哈哈……”
蘇婉猛地抬起頭,原本毫無生氣的眼睛里迸射出強烈的恨意。
她抓起床頭的水杯,用盡全身力氣砸向段宏斌:“滾!你給我滾!你這個畜生!是你害了我的孩子!是你!”
水杯砸在段宏斌的頭上,水和玻璃碎片濺了他一身。
“媽的!給臉不要臉!”段宏斌勃然大怒,抹了把臉上的水,揚手就要打蘇婉。
“段宏斌!你敢動她一下試試!”程立峰沖進來,一把推開段宏斌,將蘇婉護在身后。
他雙目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段宏斌的手下見狀,立刻圍了上來。
病房里頓時劍拔弩張。
“怎么?程立峰,還想動手?”段宏斌抹了把臉,冷笑道,“我告訴你,別給臉不要臉。
這事兒,你跟我斗,沒你好果子吃!”
醫(yī)院的保安聞訊趕來,才平息了這場沖突。
段宏斌臨走前,惡狠狠地瞪了程立峰一眼:“我們走著瞧!”
看著段宏斌囂張離去的背影,程立峰氣得渾身發(fā)抖。
他轉(zhuǎn)過身,看到蘇婉捂著臉,無聲地痛哭,肩膀劇烈地抽動著。
那一刻,程立峰的心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碎了。
他知道,他和段宏斌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這是血海深仇。
04.
段宏斌在醫(yī)院的挑釁,像一根毒刺,深深扎進了蘇婉的心里。
她的情況愈發(fā)糟糕,拒絕與任何人交流,包括程立峰。
她整日躺在床上,眼神呆滯地望著天花板,仿佛靈魂已經(jīng)被抽空。
程立峰看著形容枯槁的妻子,心如刀絞。
他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不把段宏斌繩之以法,不討回公道,蘇婉的心病就好不了。
他再次去了鎮(zhèn)上,去了縣里,四處奔走,遞交材料,舉報段宏斌貪污修路款、恐嚇村民、逼死人命(雖然孩子沒了不是直接致死,但程立峰認為是段宏斌造成的)。
然而,他的努力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官方機構(gòu)的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
有時他甚至連負責人都見不到,就被保安或辦事員三言兩語打發(fā)了。
“這種事情,要講證據(jù)。
你說的這些,有直接證據(jù)嗎?”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回復(fù)他。
“村里人都知道!路修了一半就停了,錢肯定是被他吞了!”程立峰激動地辯解。
“‘肯定’?法律不講‘肯定’,只講證據(jù)。”
程立峰感到一陣陣無力。
他有的,只是村民們的議論,和自己一腔的悲憤。
段宏斌把賬目做得“天衣無縫”,那些材料商也被他威逼利誘,不敢出來作證。
村里關(guān)于蘇婉流產(chǎn)的事情也傳得沸沸揚揚。
有人同情,但更多的是冷漠,甚至還有些風言風語,說蘇婉自己身子弱,或者說程立峰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連累了老婆孩子。
這些話像一把把鹽,撒在程立峰和蘇婉的傷口上。
程立峰漸漸明白,依靠官方力量,恐怕是希望渺茫了。
段宏斌在當?shù)亟?jīng)營多年,關(guān)系網(wǎng)錯綜復(fù)雜,不是他一個普通村民能輕易撼動的。
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眼神里卻多了一絲令人不安的陰郁。
他不再去求爺爺告奶奶,而是默默地觀察著段宏斌的一舉一動,觀察著村委會那幾個平日里為虎作倀的村干部。
蘇婉的病情沒有絲毫起色。
醫(yī)生建議轉(zhuǎn)到市里大醫(yī)院看看,也許心理干預(yù)會有幫助。
程立峰咬了咬牙,東拼西湊借了些錢,準備帶蘇婉去市里。
出發(fā)前一天,程立峰去醫(yī)院給蘇婉送飯。
他推開病房的門,卻發(fā)現(xiàn)蘇婉不在床上。
他心里一慌,連忙找護士詢問。
護士也說沒看到蘇婉出去。
程立峰在醫(yī)院里瘋狂地尋找,一層樓一層樓地找,一個角落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他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一種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他一遍遍地撥打蘇婉的手機,聽筒里傳來的永遠是冰冷的關(guān)機提示音。
夜色漸漸深了,醫(yī)院里變得安靜下來。
程立峰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又回到了蘇婉的病房,希望能有奇跡發(fā)生,希望蘇婉只是出去散散心,馬上就會回來。
病房里空蕩蕩的,只有蘇婉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和床頭柜上那只程立峰送她的,她一直舍不得用的保溫杯。
程立峰無力地坐倒在地上,絕望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不知道蘇婉去了哪里,更不敢想她會出什么事。
他只知道,他快要撐不下去了。
就在他心急如焚,幾乎要崩潰的時候,一名護士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神色慌張:“林……林先生!不好了!你……你愛人……剛剛有人看到她……她往天臺那邊去了!”
程立峰猛地從地上彈起,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擊中。
下一秒,一聲巨響。
他什么也來不及想,瘋了一般朝著樓梯間沖去。
05.
當程立峰趕到醫(yī)院樓下的時候,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在一片血泊之中。
是蘇婉。
她穿著單薄的病號服,在夜風中瑟瑟發(fā)抖,卻一動不動,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婉兒!”程立峰的心臟驟然收緊,幾乎要跳出胸腔。
他一步步挪過去,生怕驚擾了她。
蘇婉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yīng)。
程立峰走到她身邊,慢慢蹲下,才看清她的臉。
她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嘴唇烏青,眼睛緊緊閉著,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她的呼吸,已經(jīng)停止了。
程立峰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他伸出手,顫抖地探向蘇婉的鼻息,指尖觸到的是一片冰涼。
死了……蘇婉死了……
他怔怔地看著妻子,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前幾天,她還躺在病床上,雖然沉默,但至少還有呼吸,還有溫度。
現(xiàn)在,她就這么冰冷地躺在這里,永遠地離開了他。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傻?
程立峰注意到,蘇婉的右手緊緊地攥著什么東西,攥得那么用力,指節(jié)都已發(fā)白。
他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掰開她的手指。
那是一張折疊起來的紙,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了大半。
是遺書。
用血寫的遺書。
程立峰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他顫抖著,慢慢展開那張薄薄的卻重如千鈞的紙。
昏暗的光線下,那殷紅的字跡歪歪扭扭,卻帶著無盡的怨恨和絕望,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程立峰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