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廚房里的燈光昏黃如豆,我正用最后的力氣清洗著鍋碗瓢盆。
手上的洗潔精泡沫還沒沖干凈,郁建華就推門而入,他的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嚴肅。
"雅琴,明天你去醫院照顧一下志強媳婦,她剛生完孩子。"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頭看著這個與我結婚兩年的男人。
他的話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但我聽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志強不是有老婆嗎?"
"她自己就是產婦,哪能照顧自己?"郁建華皺著眉頭,似乎對我的反問很不滿,"你是長嫂,照顧侄媳婦是應該的。"
我緩緩轉過身,關掉水龍頭,任由手上的泡沫滴落在水槽里。
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在這個重組家庭里,我從來就不是妻子,而是一個免費的保姆。
01
兩年前,我和郁建華在朋友的撮合下認識。
那時候的我四十二歲,離異三年,獨自帶著女兒生活。
郁建華比我大五歲,同樣是離異,有一個已經成年的兒子。
我們都經歷過婚姻的失敗,都渴望有個伴侶共度余生。
相識的過程很平淡,沒有電視劇里的浪漫橋段,更多的是兩個中年人的相互試探和理解。
他說自己是個顧家的男人,我信了。
他說會疼我愛我,我也信了。
婚后的前半年,確實如他所說,對我很體貼。
每天下班回家,他都會主動幫忙做家務,周末會陪我去逛街買菜。
我以為,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直到他的侄子郁志強結婚,一切都變了。
那是個春天的傍晚,我正在廚房準備晚飯,郁建華接了個電話后,表情變得凝重。
"志強要結婚了,女方家要求在城里買房子。"他放下電話,走到我身邊,"我想把咱們的積蓄拿出來幫幫他。"
我手里的鏟子停在半空中。
"幫他買房?那我們自己呢?"
"志強是我大哥的兒子,我大哥去世得早,我有義務照顧他。"郁建華的語氣里帶著不容商量的堅決,"況且,我們現在住的房子也夠了。"
我想起自己為了這個家付出的一切。
結婚前,我賣掉了自己的小房子,和他一起住進了這套他的房子。
我的積蓄,也在這兩年里一點點花在了這個家的日常開銷上。
"建華,我們也要為將來考慮啊。"我放下鏟子,轉身看著他,"萬一以后有什么急用......"
"什么急用?"他打斷了我的話,眼神里閃過一絲不耐煩,"雅琴,你怎么變得這么計較了?"
那一刻,我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寒意。
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因為他看我的眼神。
那種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斤斤計較的外人。
最終,我們拿出了十萬塊錢幫郁志強付了首付。
我安慰自己,這是為了家庭和睦,是應該的。
但我沒想到,這只是開始。
02
郁志強的婚禮辦得很熱鬧,我和郁建華作為長輩,自然要操辦不少事情。
從訂酒店到準備禮品,從接待客人到安排座位,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郁建華的理由很簡單:"你是女人,心細,這些事情你來做最合適。"
我沒有反駁,因為我覺得作為長嫂,這些確實是我應該做的。
婚禮當天,我忙前忙后,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
新娘子厲曉晴是個很漂亮的女孩,二十六歲,在一家美容院工作。
她對我很客氣,一口一個"嫂子"叫得甜甜的。
"嫂子,以后還要您多多照顧呢。"她挽著我的胳膊,笑容甜美,"我什么都不會,您可要多教教我。"
我看著她年輕的臉龐,心里涌起一陣母性的憐愛。
"放心,我們都是一家人。"
那時候的我,真的以為我們是一家人。
婚禮結束后,郁志強夫婦搬進了新房子。
按理說,小兩口應該過自己的日子了。
可是沒過多久,問題就來了。
厲曉晴不會做飯,郁志強工作又忙,兩個人經常吃外賣。
郁建華看不下去了,對我說:"雅琴,你有空的時候給他們做點飯菜送過去吧。"
我有些猶豫:"他們是成年人了,應該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曉晴還年輕,慢慢學就是了。"郁建華擺擺手,"再說,志強工作那么忙,哪有時間做飯?"
于是,我開始了給小兩口送飯的日子。
一開始是偶爾送一次,后來變成了每周兩三次,再后來幾乎成了每天都要送。
厲曉晴每次都很感激,但我能看出她眼中的理所當然。
她從來不主動學做飯,也不覺得這樣麻煩我有什么不妥。
有一次,我因為加班沒有給他們送飯,第二天郁建華就板著臉問我:"昨天怎么沒給志強他們送飯?"
"我加班到很晚,實在沒時間。"
"那你也應該提前說一聲啊,讓他們有個準備。"
我愣住了。
什么時候,給他們送飯成了我的義務?
什么時候,我需要為沒有送飯而道歉?
但我還是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因為我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家庭和睦。
03
真正讓我感到不對勁的,是半年后的一個周末。
那天我正在家里大掃除,郁建華接了個電話,是厲曉晴打來的。
"嫂子,我和志強想買個洗衣機,你們能不能幫忙出點錢?"
我停下手中的拖把,看著郁建華。
他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行,明天我們陪你們去買。"
掛了電話,我忍不住問:"他們不是都有工作嗎?怎么連個洗衣機都買不起?"
"年輕人剛結婚,花銷大,手頭緊很正常。"郁建華理所當然地說,"我們當長輩的,幫一把是應該的。"
"那我們自己的錢呢?"我感到一陣無力,"我們結婚到現在,存款越來越少,什么時候是個頭?"
郁建華的臉色沉了下來。
"雅琴,你怎么變得這么自私了?"他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不悅,"志強是我侄子,他有困難,我不幫誰幫?"
"我不是自私,我是擔心我們的將來。"我試圖解釋,"我們也不年輕了,總要為自己考慮一下。"
"為自己考慮?"郁建華冷笑一聲,"雅琴,你忘了你是怎么嫁到我們家的了?"
這句話像一根刺,深深扎進了我的心里。
我想起了結婚前的種種,想起了他的甜言蜜語,想起了我對這個家的憧憬。
原來,在他心里,我只是一個"嫁到他們家"的外人。
我不是他的妻子,我只是一個需要感恩的寄居者。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窗外的月光很亮,照在我的臉上,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我開始反思自己這兩年的生活。
我為這個家付出了什么?
我得到了什么?
答案讓我心寒。
我付出了我的積蓄,我的時間,我的精力,我的尊嚴。
而我得到的,只是一個"嫂子"的稱呼,和無盡的付出義務。
第二天,我們還是去給郁志強夫婦買了洗衣機。
看著他們開心的樣子,我強顏歡笑。
但我知道,我的心已經開始慢慢冷了。
04
接下來的一年里,類似的事情越來越多。
郁志強要買車,我們出了三萬塊錢。
厲曉晴想學化妝,我們出錢讓她去培訓班。
他們的房子要裝修,我們又出了五萬塊錢。
每一次,郁建華都說這是應該的,說我們是長輩,有義務幫助他們。
而我,從最初的不情愿,到后來的麻木,再到最后的絕望。
我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
我為什么要再婚?
我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給一個把我當外人的男人?
最讓我心寒的,是去年春節的一件事。
那天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吃年夜飯,郁建華的幾個親戚都來了。
飯桌上,大家聊得很熱鬧。
郁志強的父親,也就是郁建華的大哥,生前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大家都在夸郁志強像他父親,說他以后一定有出息。
"志強啊,你爸要是還在,看到你現在這樣,一定很欣慰。"一個親戚感慨地說。
"是啊,志強這孩子從小就聰明,現在又有了建華這個好叔叔照顧。"另一個親戚接話道。
郁建華聽了很高興,拍著郁志強的肩膀說:"志強就像我的親兒子一樣,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大家都點頭稱贊,說郁建華是個好叔叔。
而我,坐在一旁,就像一個透明人。
沒有人提到我為這個家的付出,沒有人感謝我的照顧。
我就像一個工具人,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他們的父子情深提供經濟支持。
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涼了。
飯后,我獨自坐在陽臺上,看著外面的煙花。
別人家的團圓和歡樂,與我無關。
我突然很想念我的女兒。
她現在在國外讀書,很少回來。
每次通電話,我都報喜不報憂,不想讓她擔心。
但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有個人能理解我,能心疼我。
我拿起手機,想給女兒打個電話,但看了看時間,那邊還是白天,她應該在上課。
我放下手機,繼續看著窗外的煙花。
一朵朵煙花在空中綻放,絢爛而短暫。
就像我對這個家的期望一樣。
05
今年三月,厲曉晴懷孕了。
這個消息讓郁建華興奮不已,他逢人就說要當爺爺了。
"雅琴,曉晴懷孕了,你要多照顧她一些。"他對我說,"孕婦需要營養,你多給她燉點湯。"
我點點頭,沒有說什么。
從那時起,我又多了一項任務——照顧孕婦。
每天下班后,我都要去他們家看看,給厲曉晴做飯、打掃衛生。
厲曉晴的孕期反應很嚴重,經常惡心嘔吐,什么都吃不下。
我變著花樣給她做各種清淡的食物,希望她能多吃一點。
有時候忙到很晚才回家,郁建華不但不心疼,還會問我:"曉晴今天吃了什么?精神怎么樣?"
仿佛我是他派去的監工,專門負責匯報工作。
懷孕七個月的時候,厲曉晴辭職了。
她說工作太累,對孩子不好。
郁志強的工資不高,失去了厲曉晴的收入,他們的生活更加緊張。
于是,我又多了一項任務——給他們生活費。
每個月,我都要從自己的工資里拿出一部分給他們。
我的存款越來越少,而我的付出卻越來越多。
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對郁建華說:"我覺得我們這樣幫助他們,是不是太過了?"
"什么叫太過?"郁建華皺著眉頭,"曉晴懷著我們家的孩子,我們不照顧她照顧誰?"
"我們家的孩子?"我感到一陣荒謬,"那是志強的孩子,不是我們的。"
"志強是我侄子,他的孩子當然也是我們家的。"郁建華的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雅琴,你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吧?"
我想說我懂,但我更懂的是,這個家里從來沒有我的位置。
我只是一個提供服務的工具,一個被道德綁架的免費勞動力。
但我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告訴自己,再忍忍,等孩子出生了就好了。
可是我沒想到,真正的考驗還在后面。
06
十月的一個深夜,我被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
是郁志強打來的,他的聲音里帶著慌張:"叔叔,曉晴要生了,我們在醫院。"
郁建華立刻從床上跳起來,拉著我就往醫院趕。
到了醫院,厲曉晴已經進了產房。
郁志強在門外踱來踱去,臉上寫滿了焦急。
"志強,別擔心,曉晴身體好,一定沒問題的。"郁建華安慰著他。
我站在一旁,看著這對叔侄的深情,心里五味雜陳。
經過了六個小時的等待,孩子終于出生了。
是個男孩,七斤二兩,母子平安。
郁建華高興得合不攏嘴,立刻給所有的親戚朋友打電話報喜。
"我當爺爺了!"他在電話里興奮地說,"是個大胖小子!"
看著他的樣子,我突然覺得很可笑。
這孩子和他有什么關系?
他為什么要這么興奮?
但我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厲曉晴被推出產房的時候,臉色蒼白,但精神還不錯。
"嫂子,謝謝你這幾個月的照顧。"她虛弱地對我說,"以后坐月子,還要麻煩你。"
我點點頭,心里卻在想:又要麻煩我?
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了,我累得不行,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但郁建華卻說:"雅琴,你去買點雞湯的材料,曉晴需要補身體。"
我看著他,感到一陣疲憊。
"建華,我也累了一天了,能不能明天再去?"
"明天?"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曉晴剛生完孩子,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你怎么能等到明天?"
我想反駁,但看著他的表情,我知道說什么都沒用。
于是,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去市場買了雞湯的材料。
回到家,我在廚房里忙了兩個小時,燉了一鍋雞湯。
然后,我又拖著疲憊的身體,把雞湯送到了醫院。
厲曉晴喝了湯,夸我手藝好。
郁志強也很感激,說我對他們太好了。
但我心里清楚,這不是感激,這是理所當然。
在他們眼里,我就應該這樣做。
我是長嫂,我有義務照顧他們。
我的累,我的付出,都是應該的。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
在這個家里,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家人,我只是一個外人,一個被道德綁架的免費保姆。
07
厲曉晴出院后,真正的考驗開始了。
坐月子期間,她住在自己家里,但照顧她的重任卻落在了我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