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傅，我想跟您……借點錢。”

因為女同事這句話，我掏空半生積蓄，將60萬血汗錢借給了她。

可我等來的不是感謝，而是被無情拉黑和長達兩年的悔恨。

我以為這輩子就這樣活在屈辱里，直到一個神秘快遞的到來。

當我打開包裹，看到里面的東西時，我的腦子里嗡嗡作響，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地盤旋：“怎么會這樣！”

01

我叫張磊，一個扔進人堆里三秒鐘就找不著，甚至都不會有人去找的普通人。

三十五歲，沒老婆，沒孩子，在一個除了機器響就聽不見別的聲響的機械廠里，當了十幾年的老師傅。

我的人生就像我們車間里那臺掉漆的沖壓機，每天天不亮就被人發動，重復著成千上萬次同樣的動作，單調，沉重，聽不見一聲抱怨，也看不見一點波瀾。

我的家在三百公里外的一個小山村，父母都是最地道的農民，一輩子跟土地打交道，把腰彎成了弓，把皮膚曬成了炭。

他們用汗珠子摔八瓣的辛苦，一分一毛地攢錢，供我讀完了技校，讓我成了村里第一個能按月領工資的“城里人”。

雖然這份工資背后是一身洗不掉的油污和被噪音震得時常耳鳴的耳朵，但在他們眼里，我已經是張家最大的驕傲。

他們不懂什么是五險一金，只知道我不用再像他們一樣，看老天爺的臉色吃飯。

我每個月的工資，留下三百塊錢吃飯，五十塊錢零花，其余的都雷打不動地寄回家里。

我知道，父親的風濕腿一到陰雨天就疼得鉆心，母親的血壓也一直不穩，那點錢是他們的藥費，是他們過冬的煤錢，是他們生活的全部指望。

我在工廠那間四人宿舍里住了十年，一張吱呀作響的硬板床，一個鎖不上的鐵皮柜，就是我在這座城市里全部的家當。

工友們下班了喜歡湊在一起喝酒吹牛，打牌扯淡，我很少參與。

不是我不合群，是我舍不得那個錢，也舍不得那個時間，心里總有根弦緊緊地繃著。

我得攢錢。

這個念頭，就像被焊死在我腦子里的一個程序，驅動著我全部的生活。

我想在城里買一套小小的房子，不用太大，偏一點也沒關系，只要是兩室一廳就夠。

然后把父母接過來，讓他們徹底告別那片勞累了一輩子的土地，不用再彎腰插秧，不用再頂著烈日收割。

我想讓他們也過上城里老人的日子，能安安穩穩地看看電視，下樓逛逛公園，過幾天真正舒心的日子。

這個念頭，就是我這臺老舊沖壓機唯一的潤滑油，也是它在日復一日的磨損中沒有徹底報廢的唯一原因。

為了這個目標，我每天上班第一個到，下班最后一個走，車間主任都說我是嫁給工廠了。

別人不愿意干的臟活累活，那些油污最厚、危險系數最高的機床，我搶著干，因為有額外補貼。

周末別人休息，我蹬著一輛破二手自行車，滿城去找私活，幫人修機器，裝水電，通下水道，只要能掙錢，多苦多累我都不在乎。

錢，就像一張張粗糲的砂紙，慢慢地磨著我的青春，我的夢想，還有我那雙本該去牽另一個人的手。

我的手上全是厚厚的老繭和嵌進皮膚紋理里的黑色油污，背也因為常年彎腰操作機器而有些微駝。

但我不在乎。

每次看著手機銀行里那個一點點往上漲的數字，我就覺得渾身都是勁兒，所有的疲憊都煙消云散。

那個數字，離六十萬的首付，越來越近了，那是我能看見的，生活唯一的光。

六十萬，那是我咬著牙給自己定的目標，是我對父母后半生最鄭重的承諾。

02

李蔓是我們廠財務室新來的文員，她的出現，就像一滴清水掉進了我們這鍋滾燙的機油里，瞬間就引起了一陣騷動。

她和我們這些整天泡在車間里的糙漢子不一樣，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生物。

她總是穿得干干凈凈，哪怕是普通的襯衫長褲，也顯得格外得體，身上總有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清晨花園里某種叫不出名字的花。

她長得很好看，是那種很干凈的好看，皮膚很白，說話聲音也細聲細氣的，像羽毛輕輕掃過心尖。

這樣的女人，在滿是汗臭和鐵屑味的工廠里，就像一朵開在工地鐵絲網上的白色百合花，惹眼，又讓人覺得不真實，甚至有點心疼。

廠里的年輕小伙子們，甚至是些老師傅，一看到她就兩眼放光，沒事就愛往財務室跑，借口說報銷單填錯了，或者問問福利政策，沒話找話地跟她搭訕。

李蔓總是禮貌地笑著，但那笑容里，總透著一股無法靠近的疏離，像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玻璃，你能看見她的美好，卻觸碰不到。

我跟她沒什么交集，我們之間的物理距離，不超過車間到辦公樓那短短的一百米，但心理距離，卻像是隔著千山萬水。

我只是每個月去領工資條的時候，能見上一面。

她會從一沓打印紙里找出我的那張，雙手遞給我，輕聲說一句：“張師傅，你的。”

我每次都只是點點頭，接過那張薄薄的卻承載著我一個月血汗的單子，含混地說聲“謝謝”，然后轉身就走，不敢有片刻停留。

我怕自己身上那股怎么也洗不掉的機油味，熏著了人家姑娘。

也怕自己那雙粗糙得像砂紙一樣的手，和她那白皙纖細的手指形成太刺眼的對比。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這一點，我心里比誰都清楚。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平靜得像我們車間門口那一潭常年不變的積水。

直到有一天，這份平靜被一顆小石子打破了。

那天下午，車間主任找到我，說李蔓的電腦壞了，財務室那幾個女的都不會弄，讓我去給看看。

我心里有些納悶，修電腦不是我的活兒，但主任發話了，我也不好拒絕。

我洗了無數遍手，感覺還是洗不干凈，最后只能硬著頭皮，提著工具箱走進財務室。

一股冷氣夾雜著那股熟悉的香味撲面而來，讓我這個常年與熱浪和油污為伴的人有點不適應。

李蔓正坐在電腦前，眉頭緊鎖，一臉的焦急，不停地按著開機鍵。

“張師傅，太麻煩您了，我這電腦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黑屏了，里面有很多下午就要交的報表。”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放下工具箱，沒說話，蹲下身子開始檢查，盡量不去看她那雙焦急的眼睛。

一番鼓搗下來，發現是主機里的電源燒了，不算大毛病，從庫房里找個舊的換上就行。

我跟她說清楚了問題，她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幾天來的第一個笑容，連連向我道謝。

從那天起，我們之間好像有了一點點不一樣。

她見到我，不再只是禮貌性地點頭，會主動笑著打聲招呼：“張師傅早。”

有時候，她會給我帶一小盒自己做的點心，用很漂亮的塑料盒子裝著，說是感謝我上次幫忙。

點心很精致，甜而不膩，和我平時啃的冰冷饅頭完全是兩種味道，我每次都吃得很慢，很珍惜。

廠里開始有些風言風-語，說李蔓是不是看上我這個老實頭了，工友們也拿我開玩笑，說“老張樹上開新花了”。

我聽了只是憨厚地笑笑，從不往心里去，把那些點心盒當成是一種客氣。

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這棵長在爛泥地里的歪脖子樹，哪能配得上人家那朵需要精心呵護的百合花。

大概過了兩個月，我發現李蔓變了。

她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人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去，眼底下總有兩片怎么也遮不住的青色。

好幾次，我看見她一個人在工廠的角落里偷偷地抹眼淚，接電話的時候，聲音也總是壓得很低，像是在跟人爭吵，又像是在哀求。

她不再給我帶點心了，見到我也只是匆匆點一下頭，眼神里全是化不開的憂愁和疲憊。

我心里隱隱覺得，她一定是遇上什么天大的難事了。

我很想上去問問，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我能說什么？我一個渾身機油味的粗人，能安慰得了誰？別再給人家添堵了。

直到那個星期五的下午，我正準備下班，李蔓卻在工廠門口叫住了我，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在廠門口等我。

“張師傅，您……您現在有時間嗎？我想跟您……說點事。”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懇求，眼神躲閃著，不敢看我。

我看著她蒼白的臉和發紅的眼眶，心里猛地一沉，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我們找了工廠附近一家最便宜的面館，一人點了一碗連肉星都沒有的素面。

面館里人聲嘈雜，油煙味混著飯菜的香氣，有一種很真實的人間煙火氣，但我們這一桌，卻安靜得像在另一個空間。

李蔓一直低著頭，雙手緊緊地攥著衣角，指節都發白了，一句話也不說。

我知道她在組織語言，我也沒有催她，只是默默地吃著自己的面，心里卻堵得慌。

一碗面快要見底的時候，她終于開口了，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

“張師傅，我想跟您……借點錢。”

她的聲音很小，小到幾乎要被周圍的嘈雜聲淹沒，但我卻聽得清清楚楚。

我停下筷子，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她。

“我爸……查出了白血病，需要做骨髓移植手術……醫生說，配型找到了，但是手術費加上后期的治療費，至少要六十萬……”

她的眼淚，毫無征兆地就掉了下來，大顆大顆的，砸進面前那碗幾乎沒動過的面湯里，漾開一圈圈小小的漣漪。

“家里的積蓄都花光了，親戚朋友能借的也都借遍了……可還是差得太遠……再湊不夠錢，那個配型就要給別人了……”

“張師傅，我知道我跟您開口非常唐突，我們甚至都算不上朋友……可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問遍了所有我認識的人，只有您……我覺得您是個好人，是個真正靠得住的人……”

她泣不成聲，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來那么無助，仿佛全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六十萬。

這個數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砸得我眼前發黑，耳中轟鳴。

那是我攢了十幾年，準備用來給父母養老送終的錢。

是我全部的希望和寄托。

我的心，一下子就亂了，像被扔進了一臺高速運轉的粉碎機。

03

那個晚上，我徹夜未眠，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

我躺在宿舍那張吱呀作響的硬板床上，翻來覆去，腦子里一團亂麻，兩個小人兒在瘋狂地打架。

一邊是辛苦了一輩子的父母，是我在電話里跟他們描述了無數次的“城里的家”，是他們每次聽到都笑得合不攏嘴的期盼。

另一邊是李蔓那張梨花帶雨、寫滿絕望的臉，和她父親那條懸在生死線上、等著錢去救的性命。

我不是圣人，我無比自私，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的父母。

我想起父親那雙因為常年泡在水田里而變形的腳，想起母親為了給我湊學費偷偷賣掉陪嫁手鐲后躲起來哭的背影。

他們盼了一輩子，等了一輩子，我就快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了。

如果我把這筆錢借出去，我這么多年的努力，就全都打了水漂。

我拿什么去給他們買房？我怎么去面對他們那雙充滿期盼的眼睛？怎么去實現我的承諾？

可是，那是一條人命啊。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因為沒錢治病，可能就這么沒了。

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李蔓那雙絕望的眼睛，聽到她說的那句：“我覺得您是個好人，是個真正靠得住的人。”

“好人”這兩個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反反復復地燙在我的心上。

我這輩子，沒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也沒什么大本事，更不懂什么大道理。

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唯一被別人認可的，可能就是那點老實本分的“好人”名聲。

如果我今天見死不救，我后半輩子，良心能安嗎？

我睡得著覺嗎？

我將來有了孩子，怎么教育他？告訴他爸爸曾經因為一套房子，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生命消逝，無動于衷？

天快亮的時候，我從床上爬了起來，用冰冷的自來水狠狠地沖了一把臉。

我看著鏡子里那個滿眼紅血絲，一臉憔悴，不像人樣的男人，心里已經有了決定。

房子可以再掙，父母那邊我可以慢慢解釋，他們那么善良，應該會理解我。

但人命，只有一次，錯過了就永遠錯過了。

我不能因為我的自私，就毀掉一個家庭最后的希望，不能讓我自己一輩子都活在良心的譴責里。

第二天是周六，銀行一開門我就去了，我跑遍了城里所有的銀行網點

我把我那些年存的定期、活期，買的那些收益微薄的理財，所有能動的錢，全部取了出來。

湊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六十萬零三千二百塊。

我把那三千二百塊零頭留下，當作自己下個月的生活費，其余的，我準備全部給她。

然后，我給李蔓打了電話，我的手心全是汗。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頭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和沙啞，像是哭了一整夜。

“張師傅……”

“錢我給你準備好了，你現在在哪里？我給你送過去。”我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我自己都覺得可怕。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然后，傳來了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聲。

“張師傅……謝謝你……真的……我不知道該說什么……謝謝你……你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這筆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我給你打欠條！我給你……我給你下輩子做牛做馬都行！”

“不用了。”我打斷了她那些語無倫次的話，“救人要緊，你把卡號發給我，我現在就去銀行給你轉過去。”

我沒有要她的欠條，甚至沒想過讓她打。

我相信她。

我相信一個能為了父親的性命而放下所有尊嚴四處奔走的孝順女兒，人品不會差到哪里去。

在銀行的柜臺前，我看著工作人員將我賬戶上那串我看了無數遍、熟悉到每個數字都刻在心里的存款，清零，然后轉到另一個陌生的賬戶上。

當她蓋下最后一個章，說“好了”的時候，我感覺我的靈魂也被抽走了。

那一瞬間，我的心，像是被活生生掏空了一樣。

十幾年了。

我十幾年的血汗，十幾年的省吃儉用，十幾年的日夜期盼，就在這短短幾分鐘內，化為烏有。

走出銀行的時候，外面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幾乎站不穩。

我像一個打了敗仗、丟盔棄甲的士兵，拖著沉重的腳步，游魂一樣地回到了那個空蕩蕩的宿舍。

我不知道自己這么做，到底是對是錯。

我只知道，從今往后，我又要從零開始了，而且這一次，我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個十年去拼。

04

錢轉過去之后的一個星期，李蔓每天都會給我發信息。

信息內容大同小異，都是告訴我她父親的情況，已經安排上手術了，手術很順利，正在恢復期，然后就是一遍又一遍地感謝我，說等她父親情況穩定了，就立刻回來上班，努力掙錢還我。

看著這些信息，我心里那點被掏空的感覺，好像被填補上了一些，甚至有了一種做英雄的錯覺。

我覺得，我做了一件對的事，一件了不起的事。

雖然失去了一大筆錢，但我可能拯救了一個家庭，拯救了一條生命。

一個星期后，李蔓的信息，突然就停了。

我開始沒在意，以為她是在醫院忙著照顧病人，焦頭爛額的，沒時間看手機。

可是，一天，兩天，三天……

一個星期過去了，她的微信頭像，再也沒有亮起過，朋友圈也設置成了一條橫線。

我開始有點慌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像藤蔓一樣纏住了我的心臟。

我試著給她打電話。

第一次，電話那頭傳來“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第二次，還是“正在通話中”。

我知道，這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拒接。

第三次，電話里傳來那個冰冷的、沒有任何感情的機械女聲：“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的心，咯噔一下，像是從萬丈懸崖上掉了下去，摔得粉碎。

我瘋了一樣地打開微信，想再給她發條信息問問情況，哪怕是罵她一句。

一行刺眼的紅色小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進了我的眼睛里。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拉黑了。

我被她拉黑了。

那個曾經說要給我做牛做馬報答我的女人，那個我傾盡所有去幫助的女人，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帶著我那六十萬血汗錢，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像個傻子一樣，僵硬地站在宿舍里，手里死死攥著那個冰冷的手機，大腦一片空白。

周圍的一切聲音，工廠的轟鳴，工友的喧鬧，都離我遠去，世界變成了一部無聲的默片。

我只聽得見自己心臟“咚咚”的狂跳聲，和血液沖上頭頂的嗡嗡聲，震得我頭痛欲裂。

接下來幾天，我是怎么過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丟了魂一樣，上班，下班，吃飯，睡覺，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車間的噪音再大，也蓋不過我心里的那片死寂。

飯菜吃到嘴里，像是在嚼一團棉花，沒有任何味道。

工友們都看出了我的不對勁，問我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臉色比死了爹媽還難看。

我怎么說？

我說我為了一個只認識了幾個月的女人，把準備給父母買房的六十萬塊錢，全都搭進去了，結果人家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把我拉黑了？

我說出來，誰信？

不把我當成世紀第一大傻瓜才怪！到時候全廠的人都會在背后指著我的脊梁骨看笑話。

這件事，我誰也不敢說，只能自己一個人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讓它在里面腐爛，發臭。

那種感覺，比吃了黃連還要苦一百倍，比被萬箭穿心還要痛。

我恨。

我恨李蔓的無情無義，恨她的心機和欺騙。

但更多的時候，我恨我自己。

我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沖動，恨自己那可笑又一文不值的“好人”情結。

時間，都說是治愈一切的良藥，但對我來說，它更像是一把鈍刀子，每天都在我心上慢慢地割，不見血，卻痛入骨髓。

兩年過去了，整整七百三十個日日夜夜。

我還是在那個機械廠里，還是操作著那臺老舊的沖壓機，只是它身上的銹跡，好像更多了。

我比以前更沉默了，也比以前更拼命了，我把自己活成了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仿佛只有機器的轟鳴，才能讓我暫時忘記那段屈辱的過去。

我的存折上，又開始有了一點點可憐的數字，但那個六十萬的窟窿，大得像是永遠也填不滿的黑洞。

我不敢再想買房的事，也不敢回家面對父母那期盼又不敢問的眼神，每次打電話都謊稱錢拿去投資了。

我已經習慣了這種麻木的生活，習慣了在無盡的悔恨和自我厭惡中，一天天老去。

我以為，這件事，就會這么一輩子爛在我的記憶里，成為我人生最大的污點和笑話，直到我死。

直到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樣拖著疲憊的身體下班回到宿舍。

一個陌生的快遞包裹，正靜靜地躺在我那張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床上。

包裹不大，方方正正的，黃色的牛皮紙包裝，上面沒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一個模糊的、看不清的郵戳。

我愣住了。

我從不網購，也幾乎沒有什么親戚朋友會給我寄東西，我的生活簡單到不需要這些。

這是誰寄來的？惡作劇嗎？

我懷著滿腹的疑惑和一絲警惕，從床頭柜里找出剪刀，劃開了包裹的膠帶。

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名堂。

包裹被打開了，里面的東西，露出了一個角。

不是我想象中的任何東西，不是炸彈，也不是什么恐嚇信。

那是一本厚厚的，帶著銅制鎖扣的日記本，封面是陳舊的暗紅色，像凝固的血。

在日記本的旁邊，還放著一張對折起來的A4紙，和一個小小的，黑色的絲絨盒子。

我的心，沒來由地狂跳起來，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我顫抖著手，幾乎是奪過那張對折起來的紙，用盡力氣緩緩地打開。

紙上，只有一行打印出來的，冰冷的、沒有任何感情的宋體黑字。

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行字上。

下一秒，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逆流，四肢百骸變得冰冷僵硬。

手里的東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眼前一黑，耳朵里發出一陣尖銳的鳴響，整個人都軟了下去，重重地癱倒在地。

我的腦子里嗡嗡作響，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地盤旋：“怎么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