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你把昨天那螃蟹吃了沒？那可都是好東西！”

電話里，婆婆張蘭的聲音一如既往地響亮，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蘇然握著手機，看著垃圾桶里那幾個已經發臭、被她用好幾層塑料袋封死的螃蟹，太陽穴突突地跳。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媽，我們昨晚就吃了，挺好的。”

善意的謊言，是她在這段婚姻里學會的、最無奈的生存技能。

電話那頭，婆婆滿意地“嗯”了一聲，又照例叮囑了幾句電費水費的瑣事，才掛斷電話。

蘇然放下手機，心中五味雜陳。

她知道，這六只發臭的螃蟹，絕不僅僅是螃蟹那么簡單，它像一個預兆，預示著這個家看似平靜的水面下，一場新的風暴即將來臨。

01.

蘇然的婆婆張蘭，是個把“節儉”刻在骨子里的人。

用她自己的話說，她這輩子沒別的本事，就是會省錢。

這種“會省錢”體現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家里所有的燈都換成了瓦數最低的節能燈，光線昏暗得讓蘇然覺得看書都費眼；剩菜剩飯只要沒餿，就必須一頓頓熱著吃完，直到盤光碗凈；去菜市場，她永遠只光顧那些收攤前處理蔫巴菜葉的攤位。

蘇然性格直爽，一開始很不適應。

有一次家庭聚餐，張蘭端上一盤炒青菜，菜葉黃蔫蔫的，明顯不新鮮。

蘇然忍不住小聲對丈夫李偉說：“這菜都這樣了，吃了對身體不好。”

李偉一邊埋頭吃飯，一邊給她使眼色，壓低聲音道：“媽也是為了省錢，你就將就吃點，別說了。”

蘇然心里堵得慌，但看著婆婆那張因為“又省下一筆錢”而心滿意足的臉，和丈夫息事寧人的態度，她只能把話咽了回去。

丈夫李偉，是張蘭最引以為傲的兒子。

名牌大學畢業，在一家不錯的公司當個小組長。

可在家里，他就是個沒斷奶的孩子。

張蘭的話，他言聽計從。

婆媳之間有了矛盾，他永遠都是那句：“我媽不容易，她都是為我們好，你就多擔待點。”

蘇然愛李偉，愛他的踏實和穩重，但也時常因他的軟弱而感到無力。

這個家，就像一架失衡的天平，婆婆用“節儉”和“母愛”作為最重的砝碼，牢牢地壓在那一頭，而蘇然和李偉，只能被動地翹起。

02.

蘇然可以忍受婆婆對自己摳門，但當這種摳門涉及到孩子時，她的底線就會被觸碰。

他們的女兒彤彤一歲多的時候，有一次上吐下瀉，半夜發起高燒，嚇得蘇然和李偉連夜抱著孩子往醫院跑。

醫生檢查后，診斷為急性腸胃炎，原因很可能是吃了不潔或過期的食物。

蘇然當時就懵了，她照顧孩子飲食一向小心翼翼，怎么會這樣？

回到家，在給孩子找藥時，她無意中翻出了廚房儲物柜里的一罐奶粉。

那是前幾天婆婆張蘭興沖沖提來的，說是超市搞活動，買一送一，特別劃算。

蘇然當時看了一眼生產日期，發現還有半個月就過期了，便說這奶粉不能給孩子喝。

張蘭當時就不高興了，拉下臉說：“你這孩子就是嬌氣！還有半個月呢！又不是今天就過期！扔了多浪費！你們不喝我喝！”

蘇然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她也把那罐奶粉塞到了柜子最深處。

可現在拿出來一看，奶粉罐居然是開過封的，還少了一些。

她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肯定是婆婆趁她不注意，偷偷給彤彤沖泡了。

那一刻，蘇然的火“騰”地一下就躥上了頭頂。

她抱著奶粉罐，第一次對婆婆發了火。

“媽！你知不知道孩子住院了！醫生說就是吃了不干凈的東西！你為什么非要給她喝這過期的奶粉！”

張蘭自知理虧，但嘴上卻不饒人：“我怎么知道會這樣！以前我們小時候，什么東西不是照樣吃？不也好好的！我辛辛苦苦給你們省錢，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省錢比孩子的健康還重要嗎？”蘇然氣得眼圈都紅了。

李偉夾在中間，一邊安慰妻子，一邊勸說母親：“媽，這次是你不對，以后彤彤吃的用的，都聽蘇然的吧。”

那場爭吵，最終以張蘭的沉默和蘇然的決不妥協而告終。

從那以后，家里維持了一段時期的“和平”，張蘭不再插手孫女的飲食，但對蘇然的態度，也明顯冷淡了許多。

03.

經歷了“奶粉事件”，家里消停了小半年。

張蘭雖然還是省吃儉用，但至少沒再做出格的事情。

蘇然也樂得清靜，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女兒和工作上。

她以為，只要自己劃清底線，日子總能平淡地過下去。

丈夫李偉在這件事后，也對蘇然多了幾分愧疚。

他開始試著在母親和妻子之間做一些微弱的調和，比如會偷偷給蘇然買她喜歡吃的零食，或者在張蘭又開始念叨電費時，主動把話題岔開。

蘇然看在眼里，心里稍感安慰。

她對這段婚姻的要求并不高，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一個能為她和孩子遮風擋雨的、有擔當的丈夫。

李偉的每一個微小進步，都讓她覺得未來尚有希望。

這天，李偉拿回一筆不小的項目獎金，一家人心情都很好。

李偉提議：“媽，蘇然，這個周末我們出去吃頓好的吧，就當慶祝一下。”

張蘭一聽要出去吃，立馬搖頭：“外面吃多貴啊！又不好吃。想吃什么，我給你們做！”

蘇然隨口說了一句：“好久沒吃大閘蟹了，有點饞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張蘭眼珠子轉了轉，沒再說什么。

蘇然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以婆婆的性格，一只螃蟹都要幾十上百，讓她花錢買，是絕無可能的。

然而，所有人都沒想到，兩天后，張蘭真的提著螃蟹上門了。

04.

那是一個周五的傍晚，張蘭提著一個不斷往下滴水的塑料袋，敲響了蘇然家的門。

“然然，開門！看我給你們帶什么好東西來了！”門外，婆婆的聲音透著一股罕見的熱情和獻寶似的興奮。

蘇然打開門，看到婆婆滿臉笑容，將手里的袋子舉到她面前。

“看，大閘蟹！我今天去市場，看到這家的螃蟹特別生猛，活蹦亂跳的，想著你前兩天說饞了，就給你們買了六只！都老大個兒了！”

蘇然著實愣住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一輩子沒舍得在吃上花過大錢的婆婆，竟然會主動買這么貴的大閘蟹？

李偉下班回家，看到這一幕也十分驚喜，他拉著母親的手說：“媽，你真是……太好了！蘇然，你快看，媽現在多疼你！”

張蘭被兒子夸得心花怒放，擺擺手說：“一家人，說這個干什么。你們趕緊趁熱……哦不，趁新鮮蒸了吃。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說完，便樂呵呵地走了，連口水都沒喝。

這反常的舉動，讓蘇然心里那點小小的感動，蒙上了一層疑云。

送走婆婆，她和李偉拎著那袋“沉甸甸”的螃蟹進了廚房。

李偉還在興奮地說著母親的改變，蘇然卻默默地解開了那個用粗重草繩捆得結結實實的袋子。

一股難以言喻的、夾雜著腥氣的腐臭味，猛地從袋子里沖了出來，瞬間彌漫了整個廚房。

蘇然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

她把螃蟹倒進水槽，只見那六只所謂的“生猛活蟹”，一個個肚皮朝上，蟹殼暗淡無光，四肢癱軟，沒有絲毫動靜。

其中有兩只的蟹殼甚至已經有些發黑了。

它們被又粗又濕的草繩五花大綁，光是繩子就占了不少分量。

這哪里是剛死的螃蟹，分明是死了不知道多久，快要爛掉的臭蟹！

“這……”李偉也聞到了那股味道，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蘇然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她瞬間就想通了。

這些，肯定是菜市場賣不掉的死蟹，被婆婆以極低的價格，甚至是白撿回來的。

為了顯得分量足，還綁上了浸透水的粗繩。

而婆婆之所以急著走，就是怕當場被拆穿！

她什么話都沒說，只是默默地、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臭螃蟹重新裝進垃圾袋，系了七八個死結，扔進了樓道的垃圾桶，然后把整個廚房的窗戶都打開通風，心里又氣又涼。

05.

第二天一大早，門鈴就急促地響了起來。

蘇然通過貓眼一看，果然是婆婆張蘭。

她的火氣“噌”地一下就冒了上來。

昨天是送臭螃蟹，今天是一大早來堵門，這是想干什么？

檢查他們吃沒吃嗎？

她胸中憋著一股怒氣，猛地拉開門。

她決定了，今天一定要和婆婆把話說明白！

她冷著臉，側身讓開門口的位置，但并沒有邀請婆婆進屋的意思，只是轉身就準備往客廳走，想找個開闊的地方，好好地理論一番。

她剛轉過身，還沒走出兩步，身后就傳來了婆婆那中氣十足的大嗓門，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一樣，重重地敲在她的神經上。

“那螃蟹可是八十一只買的！一共是四百八！錢你記得給我！”

什么？！

蘇然猛地剎住腳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送臭螃蟹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上門來要錢？

她胸中的怒火瞬間被澆上了一勺熱油，炸得她血液都往頭頂上沖。

她猛地轉過身，積攢了一晚上的委屈和憤怒就要脫口而出：“媽！你講不講理！那螃蟹明明是……”

話說到一半，卻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一樣，硬生生地梗在了喉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