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01
2024 年 6 月 25 日上午 10 點整，中考成績查詢系統如期開啟。
林秀蘭早已端坐在電腦前，雙手放在膝蓋上，指尖微微發顫，眼睛緊緊盯著屏幕，在鍵盤上反復核對孫子陳陽的準考證號。
這個時刻她在心底預演了無數次，甚至連慶祝的話語都已構思妥當。
昨夜她幾乎徹夜未眠，凌晨四點便起身忙碌。
先是去菜市場采買陳陽最愛的紅燒肉食材，又特意趕到城東的老字號糕點鋪，排了兩小時隊買回狀元糕。
“奶奶，您別太緊張，我肯定能考上重點高中。”陳陽在一旁寬慰著她，可話音里也難掩緊張的氣息。
“那是自然！”林秀蘭揚起下巴，語氣里滿是驕傲，“我孫子打小就是天才，三歲能背古詩，五歲會寫作文！作文比賽拿過多少獎？數學競賽又拿過多少第一？重點高中對他來說算什么？”
她轉頭望向墻上貼滿的獎狀，目光里盡是自豪。
從幼兒園到初中，密密麻麻的獎狀鋪滿整面墻，每張獎狀背后都凝結著她的心血與期盼。
這時，陳陽的媽媽王芳從廚房探出頭：“媽，您別給陳陽太大壓力……”
“什么壓力？這是期待！”林秀蘭不耐煩地揮揮手，“我從陳陽三歲起就說他要上重點高中，街坊四鄰誰不知道？今天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候！”
屏幕上終于跳出成績：語文 118 分，數學 132 分，外語 126 分，理綜 268 分，總分 644 分。
剎那間，客廳里靜得落針可聞，連墻上時鐘的“滴答”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林秀蘭眨了眨眼，摘下老花鏡又重新戴上，仔細辨認了好幾遍，突然猛地站起身：“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奶奶……”
陳陽的聲音帶著哽咽，他早已查過今年重點高中的錄取線——645 分。
只差 1 分。
“644 分？”林秀蘭指著屏幕，聲音止不住地顫抖，“今年重點高中分數線 645 分！就差 1 分？我孫子怎么可能差這 1 分？開什么玩笑！”
她猛地轉身沖向滿墻的獎狀，指著一張張獎狀喊道：“看看！全國中學生作文大賽一等獎！省數學競賽第一名！市三好學生！這樣的孩子怎么會考 644 分？”
陳陽的爸爸陳剛和王芳聽見動靜從廚房跑出來，看到成績后也怔住了。
做了十幾年貨車司機、見過各種路況的陳剛，此刻也半晌說不出話。
“媽，644 分已經很高了，陳陽可以上其他不錯的高中，也是很好的學?！?/p>
王芳小心翼翼地勸慰，她最清楚婆婆的性子。
“其他高中？”林秀蘭的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帶著哭腔，“我要的是重點高中！從陳陽三歲起我就說他要上重點高中！我花了多少心血？投入了多少錢？就為了今天！”
她突然沖到電腦前，發瘋似的刷新頁面，仿佛這樣就能改變分數。
鼠標被按得“咔咔”作響，屏幕上的數字卻始終紋絲不動。
“肯定是系統出錯了！一定是！這個破網站肯定有問題！”
02
接下來的時日里，林秀蘭徹底陷入了偏執的狂亂。
她茶飯不思，終日枯坐在電腦前反復刷新查分頁面，口中不停喃喃著：“不對，肯定哪里不對......”
餐桌上的飯菜熱了又涼、端上又撤下，她連眼皮都未曾抬過。
王芳看著心疼得直掉淚：“媽，您再這樣熬下去身體該垮了。”
“身體？”林秀蘭扯出一聲冷笑，通紅的眼底布滿血絲，“我活了六十八年，盼的就是陳陽上重點高中這一天！現在跟我提身體？”
隨后她開始瘋狂搜羅資料，埋頭研究中考成績復查的每一個細節。
桌面上很快堆滿了打印文件——《中考成績復查申請流程》《歷年查分成功案例匯編》，甚至還有《中考閱卷不公投訴指南》之類的材料。
陳剛實在看不下去：“媽，您先冷靜點，這分數應該不會有問題......”
“沒問題？”林秀蘭猛地轉頭，眼神里燃著執拗的火光，“你懂什么？你不過是個貨車司機！我教了三十八年語文，批改過幾萬篇作文，還能不清楚陳陽的功底？”
“可是......”
“沒有可是！”
她厲聲打斷，“陳陽打小就是寫作奇才！幼兒園時老師就夸他想象力超群，小學二年級寫的《我的夢想》拿了全市作文比賽一等獎，初中時作文常被當范文在全班誦讀！”
她越說越激動，起身在客廳里來回踱步：“初一寫的《青春的旋律》被選入校刊，初二那篇《論堅持的力量》被語文老師推薦參加市級比賽又拿了一等獎！這樣的孩子，語文怎么可能只考 118 分？”
當聽聞可以申請查卷時，林秀蘭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仿佛溺水者抓到了浮木般急切：“查卷！必須查！肯定是閱卷老師看走了眼！那些老師哪有我這幾十年的功底，我一眼就能辨出好文章！”
03
然而當她獲悉查卷費用的瞬間，臉色唰地褪成了慘白。
“語文、數學、外語、理綜四科，每科查卷費兩千五百元，總計一萬元。”
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用機械的語調重復著。
“一萬......”林秀蘭喃喃念著，手中的話筒險些滑落。
這筆錢相當于她近半年的退休金。
她緩緩掛斷電話，在沙發上枯坐了許久。
客廳里靜得只剩掛鐘的滴答聲，一下下敲在耳膜上。
陳陽從房間里出來，看見奶奶失魂落魄的模樣，心疼得眼眶發酸：“奶奶，要不就算了吧，我去其他高中也挺好的......”
“算了？”林秀蘭猛地抬頭，眼神里重新燃起不甘的火苗，“絕對不能算！你是我一手帶大的，你每篇作文我都逐字改過，你的實力我最清楚！”
說著她突然起身，轉向兒子厲聲道：“陳剛！拿錢！”
陳剛面露難色：“媽，這費用也太高了，再說查卷通常都沒什么結果......”
“通常？”林秀蘭嗤笑一聲，“我們家陳陽能跟別人一樣嗎？他打小就不是普通孩子！”
隨即她又開始掰著指頭歷數陳陽的“不凡履歷”：
“三歲能背《唐詩三百首》，五歲就會寫日記，七歲寫出的作文就有成年人的筆力！小學六年，作文分數從沒低過八十五分！”
“媽，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什么時候說？”林秀蘭突然拔高音量，“我教了三十八年書，帶過幾千個學生，從沒見過比陳陽更有靈氣的孩子！他的作文連老師都夸過，水平早達到高中生標準了！”
陳剛無奈苦笑：“可家里現在確實拿不出這么多現金......”
林秀蘭怔了怔，隨即冷下臉：“沒錢？好！我自己想辦法！”
她轉身朝臥室走去，嘴里嘟囔著怨氣：“你們都不信陳陽，只有我信！只有我知道他到底多優秀！”
04
次日天剛破曉，林秀蘭便出了門。
她先趕到銀行，排隊等候半小時后，將自己所有的定期存款悉數取出——整整七千元。
這筆錢她攢了兩年半，原是打算給陳陽上高中時用的。
“林阿姨，您這是要辦什么大事？一下子取這么多現金。”
熟悉她的銀行職員關切地問。
“給我孫子查中考分數。”林秀蘭語氣里帶著幾分自豪，“我孫子考重點高中呢，分數肯定是算錯了?！?/p>
“考上重點高中可太了不起了......”
“那是自然！我孫子打小就機靈，三歲能背詩，五歲會寫文章......”
攥著七千塊現金，林秀蘭心里稍定，但還差三千元。
她站在銀行門口，目光掃過街道，腦子里飛速盤算著湊錢的法子。
“還差些......”她咬緊牙關，眼底又騰起那股執拗的狠勁，“陳陽，奶奶必須給你把這公道討回來！”
回到家后，她徑直沖進臥室，從床底拖出一個磨得發亮的舊木箱。
這箱子跟了她幾十年，里面鎖著她視若珍寶的物件。
打開箱子，里面是她珍藏多年的首飾：結婚時的銀手鐲、生兒子時買的銀項鏈、一對傳了兩代的玉耳環，還有幾枚古銅錢和一塊包漿溫潤的老玉佩。
“奶奶，您這是做什么？”陳陽見狀驚得瞪大了眼睛。
“給你討公道！”
林秀蘭將首飾一股腦塞進塑料袋，眼神里全是破釜沉舟的決絕，“這些玩意兒留著有什么用？哪有給你查卷重要！”
陳陽急得伸手去攔：“奶奶，這些首飾您戴了一輩子......”
“戴一輩子又怎樣？”
她打斷孫子的話，“能比你的前途還金貴？你是我們家的指望，是要上重點高中的人！”
她拿起那只沉甸甸的銀手鐲——這是當年結婚時陳陽爺爺用兩個月工資買下的，足足三十克重。
老伴去世后，這鐲子就成了她觸手可及的念想。
“陳陽你看，”她的聲音帶著哽咽，“這鐲子是你爺爺說要給我最好的禮物?，F在，奶奶要把最好的東西給你。”
“奶奶，別這樣......”陳陽眼眶泛紅，還想阻攔。
“讓開！”林秀蘭推開孫子，拎著袋子就往外走，腳步里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狠勁，
“我就不信，我孫子能栽在這一分上！”
05
金店內，老板望著林秀蘭攤在柜臺上的首飾，眼底掠過一絲復雜的憐憫。
“大姐，這些可都是老物件啊，您確定要出手？”五十多歲的老板干了二十多年珠寶生意，見過形形色色的賣主，卻仍對眼前這一幕有些唏噓。
“賣！必須賣！”林秀蘭咬著牙應道，指尖卻不自覺地摩挲著首飾袋邊緣，“我孫子要復查中考分數，急著用錢?！?/p>
老板拿起那只銀手鐲對著燈光細看：“這鐲子成色足，是地道的足銀，約莫三十克重。按今日銀價算，能給一千塊?！?/p>
“才一千？”林秀蘭愣了愣，“這可是我結婚時置的......”
“大姐，白銀按克重計價，不看年頭的?！?/p>
老板耐心解釋著，又拿起銀項鏈，“這條鏈子二十五克，能給八百?！?/p>
他拿起那對玉耳環端詳片刻，搖了搖頭：“這對料子普通，最多給三百。至于這些古錢和玉佩，現在行情不好，統共算八百吧?！?/p>
“總共兩千九？”林秀蘭快速心算著，加上銀行取出的七千，剛好九千九，“還差一百！”
老板想了想，從柜臺里拿出一百塊錢遞給她：“大姐，看你也不容易，這一百算我送你的。”
接過錢時，她的手止不住地發顫。
這些首飾鎖著她大半輩子的念想——銀鐲是新婚時的溫度，項鏈刻著初為人母的喜悅，玉耳環傳著兩代人的氣息。
如今卻為了一分之差，全化作了紙鈔上冰冷的數字。
但她沒半分猶豫，攥緊錢袋撥通電話，聲音里燃著不容置疑的執拗：“陳陽，奶奶這就去辦查卷申請！我就不信，咱家的天才會被那些不懂行的閱卷老師耽誤了！”
06
申請復查中考成績的過程遠比想象中曲折。
林秀蘭前后跑了三趟教育局，填寫了厚厚一疊申請表格，每次都被工作人員以“需謹慎考慮”為由暫緩辦理。
頭一次去時，她就碰了軟釘子。
“同志，我要申請查卷。”林秀蘭將材料推到辦公桌前。
“林老師，查卷的成功率實在不高，您要不要再權衡下？”工作人員語氣懇切，“況且費用也不便宜......”
“不用權衡！”林秀蘭拍著桌面提高音量，“我孫子打小就是尖子生，拿過省作文比賽一等獎！他的語文成績怎么可能只有 118 分？”
“可是......”
“沒有可是！”她厲聲打斷，“我教了三十八年語文，什么樣的好文章我看不出來？我孫子的作文，老師都說比高中生寫得還出色！”
第二次前往時，她特意帶上了陳陽從小到大的所有獲獎證書。
“您仔細瞧瞧！這是小學作文競賽一等獎，這是初中語文競賽第一名，這是初中演講比賽冠軍！”
她將證書一張張鋪在桌上，“還有這個全國中學生作文大賽優秀獎！這樣的孩子，語文怎么可能只考 118 分？”
工作人員雖被她的執著打動，仍耐心解釋：“林老師，即便申請查卷，也只是復核是否存在漏改、錯改，不會重新評分的......”
“我知道！我就是要確認有沒有算錯！”林秀蘭眼神灼灼，“我信我孫子，他絕不可能只考這點分！”
第三次去時，林秀蘭甚至抱來了陳陽的作文本。
“這是他初一寫的議論文《青春的力量》，您看這立意、這結構、這遣詞造句！”
她指著作文本激動地說，“當時老師給了滿分，還在全班當作范文朗讀！”
“還有這篇《我的中國夢》，參加市級比賽拿了一等獎！評委老師都說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
她翻到另一篇《感恩的心》：“這篇寫對家人的感恩，情感多真摯，文筆多流暢！就這水平，中考作文怎么可能拿不到高分？”
工作人員望著眼前這位白發蒼蒼卻眼神堅毅的老人，最終被她的執著打動：“好吧林老師，我幫您辦理申請手續。但您得清楚......”
“我清楚！我全明白！”林秀蘭連連點頭，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只要讓我查，我就肯定能找出問題！”
07
為了讓復查申請更具說服力，林秀蘭甚至動用了積攢多年的人脈。
她想起有個學生李強如今在教育系統任職，便揣著幾分忐忑敲開了對方辦公室的門。
“小李，還認得老師嗎？”她站在門口，看著眼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眼底泛起微潮。
李強當年在她班上時，便是作文拔尖的學生，如今能在教育局工作，也算遂了她當年的期許。
“林老師！您怎么來了？”李強又驚又喜，連忙起身攙扶，“快坐快坐！您身體還好吧？”
林秀蘭定了定神，將陳陽的情況和查卷訴求娓娓道來。
李強聽完面露難色：“老師，這種事我實在不好插手......”
“我不是讓你走后門！”
林秀蘭急切地翻開隨身帶來的作文本，“就是想請查卷時多留意些細節！你瞧瞧陳陽寫的文章——當年你也是我帶出來的學生，該知道我判作文的標準。我說他寫得好，那就是真有功底！”
李強接過作文本逐頁翻看，字里行間確實透著靈氣。
他記得林老師當年批改作文時嚴苛到標點符號，能被她反復夸獎的文章，水平定然不俗。
沉吟片刻后他開口：“老師，這樣吧，我幫您問問查卷的具體流程，看有沒有需要特別留意的地方。”
“真的？”林秀蘭眼眶瞬間紅了，“小李，你還是跟當年一樣實在......”
“您可別這么說，”李強扶著老人的手，“當年您半夜給我們改作文的情景，學生哪能忘呢?！?/p>
08
當一萬元查卷費轉出的瞬間，林秀蘭的銀行卡余額只剩下不足三百元。
銀行柜員盯著轉賬金額，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林阿姨，這么大一筆錢，您確定要轉嗎？”
“確定！”她回答得斬釘截鐵，“這是給我孫子查中考分的錢，花得值！”
“您孫子沒考好嗎？”
“不是沒考好，是分數算錯了！”林秀蘭立刻糾正，“我孫子打小就機靈，本應該上重點高中的，現在就差 1 分。肯定是老師閱卷時出了差錯！”
回到家，望著空蕩蕩的首飾盒，她終究沒忍住淚水。
這些陪了她幾十年的老物件，每件都藏著屬于它的故事——銀鐲是新婚時的嫁妝，項鏈是初為人母的賀禮，而玉耳環則藏著兩代人的溫情。
“媽，您這又是何必呢......”王芳看著母親泛紅的眼眶，心疼不已，“陳陽已經足夠優秀了......”
“你不懂！”林秀蘭抹掉眼淚，眼神重新變得銳利，
“陳陽是我們家的指望！他從小就天資過人，我為了培養他費了多少心血？”
她掰著指頭細數這些年的付出：“幼兒園就送他去最好的私立學校，一年學費一萬五；小學時報了作文班、奧數班、英語班，每個月光補課費就得兩千五；初中三年，我天天風雨無阻地接送，就為了讓他安心學習......”
“到了初中，為了讓他住得舒服，我們特意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為了給他補身體，我每天變著花樣燉雞湯、熬魚湯。這些年在陳陽身上花的錢，算都算不清！”
她越說情緒越激動，“現在就差這 1 分，就算砸鍋賣鐵，我也要給他討回公道！”
陳陽垂著頭，愧疚感涌上眼眶：“奶奶，對不起......”
“你有什么對不起的？”
林秀蘭猛地轉向孫子，語氣強硬，“錯的不是你！是那些閱卷老師，他們肯定哪道題看錯了！”
09
在等待中考查卷結果的那段日子里，林秀蘭的焦慮幾乎到了極點。
她每天都要給教育局打去好幾個電話催問進度，以至于工作人員一聽到她的聲音就知道是那位執著的老人。
“林老師，您昨天剛問過呢，查卷流程需要時間......”
“我就想知道到底什么時候出結果！”她的聲音里滿是急切，“都過去五天了，怎么還沒動靜？”
“這個流程比較繁瑣，需要多位老師共同復核......”
“那能不能加急處理？我孫子馬上就要填報志愿了！”
到了夜里，她常常輾轉難眠，在客廳里來回踱步，口中不停喃喃著：“肯定哪里出錯了，一定有問題......”
有時半夜驚醒，她會悄悄走到陳陽房門前，看著孫子熟睡的側臉，心里翻涌著復雜的滋味。
“陳陽，奶奶一定給你把公道討回來......”她對著寂靜的夜色低語。
家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卻誰也勸不動她。
陳剛嘗試跟她講道理，反而被嗆得說不出話。
“媽，要不咱們先看看其他高中的專業？那也是不錯的學校......”
他試探著建議?！捌渌咧?？”
林秀蘭眼神驟然銳利起來，“我都說過多少遍了！我孫子只上重點高中！其他高中怎么能和重點高中比？”
“可是......”
“沒有可是！”
她厲聲打斷，“我告訴你們，陳陽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三歲能背詩，五歲會寫文章，老師都夸他是天才！”
“媽，您別給孩子太大壓力......”王芳小心翼翼地勸說。
“什么壓力？這是期待！”
她情緒激動地提高音量，“從他三歲起我就跟所有人說，我孫子將來要上重點高中！街坊鄰居哪個不知道？現在你們讓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10
為了佐證陳陽的實力，林秀蘭翻出他各個時期的作文本，逐篇念給家人聽。
“你們仔細聽！這是陳陽小學三年級寫的《我的夢想》：'我想當一名科學家，為祖國的建設貢獻力量。雖然路很遠，但我相信只要努力，夢想一定能實現……'”
她念得抑揚頓挫，“三年級的孩子能寫出這樣的立意，不是天才是什么？”
“再聽這篇《春天的故事》：'春風吹過大地，萬物復蘇。小草探出頭來，花兒綻放笑臉。我想，人生就像春天一樣，總是充滿希望……'”
她越念越激動，“這想象力和文筆，難道不比高中生強？”
陳陽聽著奶奶誦讀自己兒時的作文，心里復雜萬分。
那些帶著稚氣的文字，在奶奶口中成了天賦異稟的鐵證。
“奶奶，那都是小時候寫的了……”
“小時候怎么了？”林秀蘭立刻反駁，“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你從小就有靈氣，現在怎么會消失？”
她又翻出一篇作文本：“這是你初一寫的議論文《論堅持的力量》，老師給了滿分！你看這個開頭：'堅持是什么？堅持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指引我們前進的方向……'多有哲理！”
“還有結尾：'讓我們都做一個堅持的人，在人生的道路上勇敢前行，永不放棄……'就這水平，中考作文怎么可能拿不到高分？”
她甚至撥通了陳陽初中語文老師的電話。
“趙老師，您跟我說實話，陳陽的語文怎么可能只考 118 分？”
電話那頭的趙老師有些為難：“林老師，中考閱卷很規范的，而且陳陽平時模擬考語文也就 120 分上下……”
“模擬考能和中考比嗎？”林秀蘭不依不饒，“您就直說，他的作文是不是年級里最拔尖的？”
“這……”趙老師頓了頓?！澳蛯嵲拰嵳f！”
“好吧，他的作文確實很出色，在年級里屬于頂尖水平……”
聽到老師的肯定，林秀蘭更加篤定：“您看！連老師都這么說！118 分絕對有問題！”
11
為了增加查卷成功的機會，林秀蘭甚至搬出了陳陽所有的榮譽證書。
她把這些證書按時間順序排列，從幼兒園的“小紅花”開始，到初中的各種獎狀，滿滿一桌子。
“你們看看！”她指著這些證書，“從小到大，陳陽拿過多少獎？”
她拿起一張幼兒園的獎狀：“這是幼兒園大班時的'故事大王'獎，陳陽講的《小紅帽》把評委老師都逗笑了。”
“這是小學一年級的'優秀作文'獎，那篇《我的媽媽》老師說寫得特別感人。”
“這是小學三年級的'作文比賽一等獎'，在全市比賽中得的！”
“這是初中的'語文競賽第一名'，全年級就他一個滿分！”
“這是初中的'演講比賽冠軍'，題目是《我的中國夢》，臺下掌聲雷動！”
她越說越激動：“還有這個，全國中學生作文大賽優秀獎！這可是全國的比賽！陳陽是我們市唯一獲獎的學生！”
陳陽看著這些證書，心情很復雜。
這些榮譽確實是他努力的成果，但現在卻成了奶奶執念的證據。
“奶奶，這些都過去了......”
“什么過去了？”林秀蘭反駁，“天才就是天才，不會因為時間改變！你從小就有寫作天賦，現在怎么可能突然沒有了？”
12
查卷的日子越來越近，林秀蘭的心情也愈發緊張。
她開始著手制定周密的計劃，甚至專門列了一份清單，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查卷時要向工作人員展示的所有證據。
“第一，把陳陽從小到大獲得的獲獎證書都帶上，用這些來證明他天生就有寫作的天賦；第二，整理好他各個學年的作文本，以此證明他的寫作水平在不斷進步提升；第三，收集老師對他的評價，用來佐證他在學校的優異表現……”
她對待這件事，就像在準備一場至關重要的法庭辯論，將所有能證明陳陽優秀的材料都精心整理妥當。
“另外，我還得告訴他們，我教了 38 年的語文，什么樣的作文是好作文，我心里最清楚！”
到了晚上，她常常拉著陳剛一起討論溝通的策略。
“陳剛，你覺得我跟他們說的時候，怎么說比較好呢？”
“媽，您就平常心去說就行……”
“那可不行！”林秀蘭連忙搖頭，“這可關系到陳陽的一輩子，我必須得準備得萬無一失！”
她甚至還寫了一份發言稿，打算在查卷的時候當眾宣讀。
“尊敬的各位老師，我叫林秀蘭，是一名退休的語文教師，從事教育工作已經 38 年了……”
她對著鏡子一遍遍地練習，“我今天來這里，是為了給我的孫子陳陽討回一個公道……”
終于，在申請查卷后的第十天，教育局打來了電話。
“是林老師嗎？您孫子的成績查卷結果出來了……”林秀蘭緊緊地握著電話，心臟跳動得異常劇烈，仿佛都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了：“結果怎么樣？是不是哪里出錯了？”
“我們已經仔細核查過了，各科成績都沒有問題，總分確實是 644 分。”
電話那頭傳來的話語，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林秀蘭愣在原地，過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
“這不可能！你們肯定沒有認真仔細地查！”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的孫子絕對不可能只考 644 分！”
"林老師，請您先平復下情緒......"
"我怎么平復？！"林秀蘭的聲音帶著哭腔，幾近崩潰，"我掏空家底交了一萬查卷費，變賣所有首飾，就等來這樣的結果？"
短暫的沉默后，電話那頭傳來回應："根據規定，查卷結果就是如此。不過鑒于您的特殊情況，若您執意要求，可以申請查看試卷原件......"
希望的火苗瞬間在林秀蘭眼中燃起："真的能看試卷？"
"可以，但僅限現場查閱，不允許拍照或帶離......"
"我現在就去！"
兩個小時后，林秀蘭拽著陳剛火急火燎地趕到教育局。
工作人員將他們引入會議室，四科試卷整齊擺放在桌上。
"林老師，分數確實沒有問題，您就別再奔波了。"工作人員語氣滿是無奈。
"絕不可能！"林秀蘭"嚯"地起身，拳頭重重砸在桌面，震得試卷微微發顫，"我孫子作文獲獎無數，語文成績怎么可能這么低？！"
"媽，別鬧了......"陳剛尷尬地試圖勸阻。
"住口！"老太太雙眼通紅，怒目圓睜，"都怪你們沒出息！要不是你們，陳陽何需如此拼命？"
工作人員忍不住勸道："644 分已經是非常優異的成績了......"
13
"644 分？"
林秀蘭扯出一聲冷笑，眼底燃燒著偏執的狂焰，"我執教三十八年，批閱過萬篇作文！我孫子的實力，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話音未落，她踉蹌著沖向桌前，顫抖的雙手一把抓起語文試卷："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里扣的分！"
"這樣做不符合規定......"工作人員伸出手試圖阻攔。
"我才不管什么規定！"林秀蘭的聲音尖利得像要劃破空氣，"我就是要看！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賣掉了所有的首飾！我有權利知道真相！"
看著眼前這個為了孫子幾乎陷入瘋狂的老人，工作人員最終做出了讓步："那您只能看，不能......"
"我知道！我知道！"
林秀蘭連忙點頭，像對待珍寶一樣捧起了語文試卷。
她戴上老花鏡，一頁頁仔細地翻閱著。
選擇題、閱讀理解、古詩文......都沒有發現什么問題。
當她翻到作文頁面時，目光變得格外專注。
她逐字逐句地讀著，臉上的表情從專注逐漸變成了困惑。
"這作文寫得挺好的啊......"她喃喃自語，"立意很明確，結構也清晰，語言還很優美......"
陳剛在一旁看著母親的反應，心里百感交集。
林秀蘭繼續往下看，當她翻到作文的最后一頁時，目光突然停在了某一行字上。
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巴微微張開，整個人就像被雷電擊中了一樣。
"這...這是什么意思？"
她指著試卷，聲音開始劇烈地顫抖，"陳陽...他...他寫的這是什么？"
陳剛急忙湊上前去想看個究竟，但林秀蘭像是丟了魂一樣，手中的試卷不停地顫抖著。
工作人員注意到了她的異常："林老師，您怎么了？"
林秀蘭沒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試卷上的那行字，嘴唇哆嗦著想要說些什么，卻怎么也發不出聲音。
"媽！您快說話??！"陳剛急得滿頭大汗。
林秀蘭深吸了一口氣，用顫抖的聲音慢慢地讀出了那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