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夜晚,細雨敲打著出租屋的玻璃窗。
沈宇軒坐在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機械地敲擊著,屏幕上是一份份冰冷的簡歷模板。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刺破了這片沉默。
陌生的號碼,他猶豫了一下,按下接聽鍵。
"是沈宇軒嗎?我是原117團團長嚴建軍。"
話筒里傳來的聲音如雷貫耳,沈宇軒的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
十年軍旅生涯的記憶瞬間涌上心頭——那個永遠板著臉的團長,那個讓他敬畏卻又恨的男人。
"團長,您好。"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小沈,有個重要任務要交給你,明天上午十點,到軍區招待所見面。"
"可是團長,我已經退伍一年了......"
"這件事,只有你能辦。"
電話掛斷,房間里只剩下雨聲和沈宇軒急促的呼吸聲。
他望著窗外模糊的城市燈火,心中涌起一種說不清的預感——有些東西,即將徹底改變。
01
晨光透過薄霧,照在軍區招待所灰白色的外墻上。
沈宇軒站在門口,整理著身上唯一的西裝——這是他找工作時買的,廉價面料在秋風中顯得格外單薄。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大門。
招待所的大廳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這熟悉的氣息瞬間將他拉回到那個綠色的世界。
"沈先生,嚴團長在302房間等您。"前臺的服務員禮貌地指引著方向。
電梯緩緩上升,沈宇軒看著鏡面中的自己——三十二歲的男人,眼角已有細紋,曾經筆挺的身軀在這一年的奔波中略顯疲憊。
十年,他在部隊整整待了十年。
從十八歲的青澀新兵,到二十八歲的老兵,他見證了太多戰友的成長與離別。有的人兩年就提了班長,四年成了排長,六年當上連長。而他,始終是那個普通的兵。
"叮——"電梯門開了。
302房間的門虛掩著,沈宇軒輕敲兩下。
"進來。"
嚴建軍坐在靠窗的位置,五年不見,這個曾經威嚴的團長已經頭發花白,臉上的皺紋深了許多。軍裝換成了便服,但那種軍人特有的挺拔姿態依然沒變。
"團長。"沈宇軒立正敬禮。
"坐下說話。"嚴建軍擺擺手,眼神復雜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墻上的鐘表發出輕微的滴答聲。
"這些年過得怎么樣?"嚴建軍問道。
"還行。"沈宇軒的回答很簡短,但心中卻涌起千言萬語。
還行?一年來,他投出去的簡歷石沉大海,好不容易找到的幾份工作都因為各種原因做不長久。沒有學歷,沒有關系,只有十年的軍旅經歷——在這個浮躁的社會里,這些似乎都不值一提。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氣。"嚴建軍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十年沒提干,確實是個遺憾。"
遺憾?沈宇軒苦笑一聲。
那何止是遺憾,那是他青春最寶貴的十年。
他想起那些深夜的站崗,想起那些揮汗如雨的訓練,想起一次次滿懷希望地填寫提干申請,又一次次被現實無情地擊碎。
"但是今天叫你來,不是為了說這些。"嚴建軍放下茶杯,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我有一個任務,很重要,也很危險。"
沈宇軒心中一緊:"什么任務?"
"你還記得你的老班長韓建明嗎?"
怎么會不記住?韓建明,那個把他從一個什么都不懂的新兵帶成合格士兵的人,那個在他最迷茫的時候給過他最多幫助的人。
"記住,班長現在怎么樣了?"
嚴建軍的表情陰沉下來:"兩個月前,他在執行一次秘密任務時失蹤了。"
"失蹤?"沈宇軒騰地站起身來。
"這件事很復雜,涉及到一些...不能公開的內容。"嚴建軍看著窗外,聲音低沉,"官方的調查陷入了僵局,我們需要用特殊的方式來找到他。"
特殊的方式?沈宇軒隱約感覺到了什么。
"你要我做什么?"
嚴建軍轉過身,目光如炬地看著他:"以民間身份,滲透進一個組織。找到韓建明的下落,或者...找到真相。"
房間里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
外面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明暗交錯的光影,就像沈宇軒此刻復雜的心情。
十年的軍旅生涯沒能讓他提干,卻在這一刻,讓他被選中執行一個秘密任務。
命運,有時候真是充滿了諷刺。
02
"什么組織?"沈宇軒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嚴建軍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小心地放在桌上。
"在告訴你詳情之前,我需要你明白一點——這不是命令,是請求。"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誠懇,"你可以拒絕,沒有人會因此責怪你。"
沈宇軒看著那個牛皮紙袋,心跳加速。
退伍一年來,他無數次夢回軍營,夢見那些熟悉的面孔,夢見那些并肩作戰的日子。每次醒來,都是滿心的失落和不甘。
"我想知道具體情況。"
嚴建軍點點頭,打開紙袋,取出幾張照片。
第一張照片上是一個中年男人,戴著金絲眼鏡,穿著昂貴的西裝,笑得很溫和。
"這個人叫顧國棟,表面上是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的董事長,實際上在從事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嚴建軍指著照片說,"洗錢、走私、甚至涉及一些境外勢力的活動。"
第二張照片是一棟豪華的別墅。
"這是他的私人會所,位于市郊。許多政商界的人物都是他的座上客。"
第三張照片讓沈宇軒心頭一震——那是韓建明,但他穿著便服,正和顧國棟握手。
"班長怎么會和這個人有接觸?"
"兩個月前,我們接到舉報,說顧國棟的組織里有人在倒賣軍用物資。上級派韓建明潛伏進去調查。"嚴建軍的聲音沉重,"但是從一個月前開始,他就失去了聯系。"
沈宇軒仔細端詳著照片中韓建明的神情,那張熟悉的臉上寫滿了嚴肅,眉頭微皺,顯然在思考著什么重要的事情。
"最后一次聯系是什么時候?"
"九月十五號,他發了一條短信,說'情況有變,暫時無法聯系'。從那以后,所有的通訊設備都無法接通。"
九月十五號,沈宇軒記住了這個日期。
"我們派了其他人去調查,但都沒有結果。顧國棟這個人很狡猾,而且警惕性極高,一般人很難接近他的核心圈子。"嚴建軍看著沈宇軒,眼中閃爍著某種期待,"但是你不一樣。"
"我有什么不一樣?"
"你了解韓建明,知道他的習慣和思維方式。更重要的是,你現在的身份——一個退伍軍人,找工作困難,生活拮據,正是他們喜歡招募的對象。"
沈宇軒明白了嚴建軍的意思。
在這個充滿誘惑的社會里,有太多人因為生活的壓力而失去了底線。退伍軍人因為有一定的技能和紀律性,往往成為某些組織的目標。
"如果我答應,具體要怎么做?"
"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你會'偶然'遇到顧國棟手下的一個人,那個人叫殷建國,負責為顧國棟招募人手。他會覺得你是個不錯的目標,然后想辦法把你引入這個組織。"
嚴建軍從紙袋里又取出一個身份證。
"這是你的新身份——沈浩然,二十九歲,退伍軍人,父母雙亡,無兄弟姐妹。"
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沈宇軒心情復雜。
"為什么一定要我?"他問道。
嚴建軍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因為韓建明在最后一次通訊中,提到了一個名字。"
"什么名字?"
"他說,如果有什么意外,只相信沈宇軒一個人。"
這句話如雷擊中了沈宇軒的心臟。
班長在最危險的時候,想到的竟然是他——這個十年都沒能提干的普通士兵。
窗外的陽光漸漸強烈起來,但房間里的氣氛卻愈發凝重。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而沈宇軒站在這個人生的十字路口,面臨著一個可能改變一切的選擇。
03
"我需要時間考慮。"沈宇軒說道。
"我給你一天時間。"嚴建軍站起身來,"但是記住,時間每拖延一天,韓建明就多一分危險。"
走出招待所,沈宇軒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
十月的陽光并不熱烈,但足以驅散晨霧。街道上車來車往,行人匆匆,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目的地,只有他像個沒有歸屬的幽靈。
他想起昨天晚上投出去的那份簡歷——一家物業公司的保安崗位,月薪三千五,包住不包吃。
HR在電話里的語氣很平淡:"沈先生,您的軍旅經歷確實很豐富,但我們需要的是有物業管理經驗的人員。"
軍旅經歷很豐富?沈宇軒苦笑。
十年的青春,在別人眼里只是一句輕飄飄的評價。
手機響了,是房東催租的短信。
"小沈,這個月的房租什么時候交?已經拖了五天了。"
一千二百塊錢的房租,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他走進一家小餐館,要了一碗最便宜的面條。
坐在角落里,他回想著韓建明的樣子。
那是一個夏天的下午,新兵連的訓練剛剛結束,沈宇軒因為動作不標準被班長留下來單獨訓練。
"宇軒,你知道為什么總是做不好這個動作嗎?"韓建明蹲在他身邊,耐心地糾正著他的姿勢。
"不知道,班長。"
"因為你心里有雜念。"韓建明拍拍他的肩膀,"當兵這件事,最重要的不是聰明,而是專注。只要你專注了,全身心投入了,就沒有做不好的事情。"
專注。
這個詞在沈宇軒心中回響著。
十年來,他確實很專注,專注于訓練,專注于執行任務,專注于做一個好兵。可是專注的結果呢?別人升職提干,他依然是個兵。
"老板,再來一碗面。"鄰桌的客人大聲說道。
沈宇軒抬頭看去,那是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男人,穿著工地上的藍色工作服,臉上有些疲憊,但眼神很堅定。
這讓他想起了韓建明說過的另一句話:"宇軒,記住,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放棄希望。有時候機會來得很慢,但只要它來了,你就要緊緊抓住。"
機會。
嚴建軍給他的,是不是就是那個遲到了十年的機會?
下午三點,沈宇軒回到了出租屋。
房間很小,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簡陋的衣柜,幾乎沒有其他家具。墻上貼著一張軍裝照,那是他最后一次穿軍裝時拍的。
照片中的他意氣風發,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而現在,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已經不見了。
他打開抽屜,里面放著幾樣東西:退伍證、幾張獎狀、一封韓建明寫給他的信。
那封信是在他退伍前一天收到的。
"宇軒,雖然你這十年沒有提干,但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值得信賴的兄弟。部隊需要的不只是軍官,更需要像你這樣踏實可靠的人。無論你走到哪里,都要記住軍人的本色。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困難,我相信你一定會來幫我。——你的老班長,韓建明。"
字跡有些潦草,但每一個字都透著真誠。
沈宇軒把信緊緊握在手中,眼眶有些濕潤。
班長,你真的遇到困難了。
而我,也真的要去幫你了。
天色漸暗,沈宇軒拿起手機,撥通了嚴建軍的號碼。
"團長,任務我接了。"
電話那頭傳來嚴建軍欣慰的笑聲:"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明天上午九點,還是老地方,我們詳細談談行動計劃。"
掛斷電話,沈宇軒走到窗前。
夜幕降臨,城市的燈火開始閃爍。在這片燈火闌珊中,有多少人在為生活奔波,有多少人在為理想堅持,又有多少人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而他,即將踏上一條未知的道路。
為了老班長,也為了自己內心深處那個從未熄滅的軍人夢想。
04
第二天上午,嚴建軍遞給沈宇軒一個詳細的檔案袋。
"這里面是顧國棟組織的所有資料,還有你需要了解的關鍵人物信息。"嚴建軍的表情異常嚴肅,"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沈浩然,一個生活困頓、急需改變現狀的退伍軍人。"
沈宇軒翻開檔案,第一頁是顧國棟的詳細介紹。
四十八歲,江南人,早年在海外經商,五年前回國成立貿易公司。表面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暗地里卻涉及多項違法活動。
"他這個人很會籠絡人心。"嚴建軍指著一張顧國棟和一群人聚餐的照片說,"對手下很大方,特別是對那些有特殊技能的人,更是不吝重金。"
第二頁是殷建國的資料。
"這個人是你的突破口。"嚴建軍說,"殷建國,四十二歲,負責為顧國棟的組織招募人員。他經常出沒于一些退伍軍人聚集的場所,尋找合適的目標。"
沈宇軒仔細看著殷建國的照片——中等身材,相貌普通,穿著樸素,完全就是一個普通人的樣子。
"你怎么確定他會看上我?"
"因為我們已經安排了一個局。"嚴建軍神秘地笑了笑,"今天下午兩點,你去市中心的和諧咖啡廳,坐在靠窗的位置,點一杯美式咖啡,然后假裝在看招聘網站。"
"然后呢?"
"然后就會有人主動找你搭話。記住,表現得自然一些,不要太刻意。"
沈宇軒點點頭,繼續翻看檔案。
里面有一張組織架構圖,顧國棟位于金字塔的頂端,下面有三個核心成員,再往下是各個小組的負責人。
韓建明的名字出現在其中一個小組里,代號是"老K"。
"班長用的是什么身份潛入的?"
"韓建明用的身份是韓浩,三十五歲,退伍軍人,在深圳做過保安,后來失業了。"嚴建軍的聲音有些沉重,"他的任務是接近顧國棟,獲取這個組織的內部情報,特別是關于軍用物資倒賣的證據。"
"那他為什么會失聯?"
"這正是我們需要你去查明的。"嚴建軍收起檔案,"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韓建明在九月十日參加了一次重要會議,九月十五日發出最后一條信息后就再無音訊。這五天里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有內部人員才能知道。"
下午一點半,沈宇軒來到和諧咖啡廳。
這是一家連鎖咖啡店,裝修簡約,客人不多。他選擇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美式咖啡,然后打開手機,登錄招聘網站。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讓他有些眼花,大部分崗位要求都很高,適合他這種條件的工作少之又少。
這種感覺很真實,因為過去一年他確實經歷了無數次這樣的搜索。
兩點十分,一個中年男人走進咖啡廳。
沈宇軒一眼就認出了他——殷建國,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殷建國在柜臺點了一杯拿鐵,然后四處張望,最后走向沈宇軒這邊。
"不好意思,這里有人嗎?"殷建國指著對面的座位問道。
"沒有,您請坐。"沈宇軒禮貌地說。
殷建國坐下后,裝作無意地瞥了一眼沈宇軒的手機屏幕。
"找工作呢?"他主動搭話。
"是的。"沈宇軒苦笑一聲,"退伍一年多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
"退伍軍人啊。"殷建國眼中閃過一絲興趣,"哪個部隊的?"
"117團,干了十年。"沈宇軒如實回答。
殷建國點點頭:"十年啊,時間不短了。為什么退伍?"
這個問題有些敏感,沈宇軒表現出一絲尷尬:"年齡大了,也沒提上干,就退了。"
"現在這種情況確實不少見。"殷建國表示理解,"部隊雖然好,但畢竟名額有限。出來之后找工作怎么樣?"
"不太理想。"沈宇軒搖搖頭,"投了很多簡歷,要么是嫌我沒經驗,要么是覺得軍人不夠靈活。"
"其實,像你這樣有素質的退伍軍人,找工作不應該這么難的。" 殷建國若有所思地說,"關鍵是要找對門路。"
沈宇軒心中一動,知道重點來了。
05
"您說的門路是什么意思?"沈宇軒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道。
殷建國神秘地笑了笑:"小兄弟,我看你是個實在人,不瞞你說,我認識一些老板,他們很欣賞退伍軍人的品質。"
"什么樣的老板?"
"做生意的,有實力的那種。"殷建國壓低聲音,"他們需要一些可靠的人幫忙處理事務,待遇絕對比你現在能找到的工作好得多。"
沈宇軒表現出既興奮又擔心的神情:"不會是什么違法的事情吧?"
"違法?"殷建國哈哈大笑,"小兄弟,你想多了。就是一些正常的商務活動,只不過需要一些有紀律性、有執行力的人。你們當過兵的,正好符合這個要求。"
沈宇軒假裝猶豫了一下:"那具體是做什么工作?"
"這個不急,先得看看你適不適合。"殷建國從錢包里取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你考慮一下,如果有興趣的話,明天晚上七點到這個地址找我。"
名片很簡單,只有姓名、電話和一個地址。
"殷哥,那個老板是什么樣的人?"沈宇軒問道。
"顧總?"殷建國眼中露出敬佩的神色,"那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白手起家,現在生意做得很大。最重要的是,他很講義氣,跟著他的人,沒有一個虧待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殷建國起身告辭。
"小沈,好好考慮一下。這樣的機會不是誰都有的。"
送走殷建國后,沈宇軒繼續坐在咖啡廳里,心情復雜。
表面上看,殷建國確實像是在為他介紹工作機會,但那種小心翼翼的試探,以及話里話外的神秘感,都證實了嚴建軍的判斷——這確實是一個招募過程。
晚上回到出租屋,沈宇軒給嚴建軍打了電話匯報情況。
"很好,按計劃進行。"嚴建軍在電話里說,"明天晚上你去見他,記住,表現得積極一些,但不要太急切。這種人最擅長察言觀色,任何不自然的表現都可能引起懷疑。"
"我明白了。"
掛斷電話,沈宇軒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斑駁的水漬。
他想起了韓建明第一次教他射擊時說過的話:"宇軒,射擊最重要的是什么?"
"準確?"
"不,是耐心。"韓建明說,"只有有了足夠的耐心,你才能等到最佳的射擊時機。心急的人,永遠打不中目標。"
耐心。
現在他需要的就是耐心。
第二天傍晚,沈宇軒按照名片上的地址來到一家茶樓。
這是一家裝修考究的茶樓,位于市中心的一棟寫字樓里。門口有保安,進門需要登記。
"我找殷建國先生。"沈宇軒對前臺說。
"請稍等。"前臺撥通內線電話,"殷總,有位沈先生找您。"
幾分鐘后,殷建國出現了。他今天穿著一套深色西裝,比昨天看起來正式了許多。
"小沈,你來了。"殷建國熱情地握手,"走,我帶你見見我們顧總。"
電梯直達八樓,走廊里鋪著厚厚的地毯,墻上掛著一些字畫,整體氛圍很有文化氣息。
"顧總平時就在這里辦公嗎?"沈宇軒問道。
"這是其中一個地方。"殷建國回答,"顧總的生意很多,好幾個辦公地點。"
他們在一間包房前停下。
"進去之前我要提醒你,"殷建國壓低聲音說,"顧總這個人很和氣,但也很有原則。你實話實說就行,千萬不要撒謊。他最討厭不誠實的人。"
沈宇軒點點頭,心中卻在想:不知道班長當初也是在這里第一次見到顧國棟的嗎?
殷建國推開門。
包房里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一個中年男人正在品茶。他就是顧國棟,和照片上一樣,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溫文爾雅。
"顧總,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那個退伍軍人,沈浩然。"殷建國介紹道。
顧國棟抬起頭,目光如炬地打量著沈宇軒。
那種審視的眼神讓沈宇軒感到一絲壓力,但他努力保持鎮定。
"坐下聊聊。"顧國棟的聲音很溫和,但隱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小沈,聽說你在部隊待了十年,為什么沒有提干?"
這個問題直擊要害,沈宇軒知道,他的回答將決定這次見面的成敗。
06
沈宇軒深吸一口氣,組織著語言。
"顧總,說實話,這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苦澀,"十年時間,我看著身邊的戰友一個個提干,而我始終是個兵。不是能力不行,也不是表現不好,就是機會總是擦肩而過。"
顧國棟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有時候我也想過,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夠好。"沈宇軒繼續說道,"但后來我明白了,部隊里有太多因素決定一個人的前途,光有能力是不夠的。"
顧國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對此有什么看法?"
"我不怨恨任何人,只能說時運不濟。"沈宇軒表現出一種無奈但堅強的態度,"但這也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個社會里,光靠埋頭苦干是不行的,還要學會抓住機會。"
"很好,我喜歡你這種想法。"顧國棟端起茶杯,"那你覺得什么樣的機會值得抓住?"
這個問題有些敏感,沈宇軒小心地回答:"只要是正當的,能夠改善生活的機會,我都愿意嘗試。"
"正當?"顧國棟笑了,"小沈,你覺得什么叫正當?"
"遵紀守法,不傷害別人。"
"那如果法律本身就不公平呢?"顧國棟放下茶杯,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比如說,有些東西明明可以創造巨大的價值,但因為一些條條框框的限制,就不能去做。你覺得這公平嗎?"
沈宇軒感覺到了試探的意味:"這個...我沒想過這么深層次的問題。"
"我給你舉個例子。"顧國棟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有些商品在國外很便宜,在國內卻很貴,如果有人能夠繞過一些繁瑣的程序,讓老百姓用更便宜的價格買到這些商品,你覺得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從老百姓的角度來說,應該是好事。"沈宇軒謹慎地回答。
"但是按照某些規定,這可能就是違法的。"顧國棟轉過身來,"所以你看,法律和道德有時候是兩回事。"
包房里安靜了幾秒鐘,只有空調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小沈,我欣賞你的坦誠。"顧國棟重新坐下,"我這里確實有一些工作機會,待遇很好,但需要的是能夠靈活處理問題的人。你愿意考慮嗎?"
"具體是什么工作?"
"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太多細節。"顧國棟說,"但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是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有些時候,需要你們這些有紀律性的人幫忙處理一些...特殊情況。"
殷建國在一旁補充道:"小沈,跟著顧總的人,月薪最少都是一萬起步,表現好的話,年薪幾十萬都不是問題。"
一萬起步?沈宇軒心中一震。
這個數字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確實很有誘惑力。
"我需要考慮一下嗎?"沈宇軒問道。
"當然,這么重要的決定不能草率。"顧國棟很理解,"不過我要提醒你,這樣的機會不是隨時都有的。"
"那我需要多長時間給您答復?"
"三天。"顧國棟說,"三天后,如果你決定加入,殷建國會安排你參加一個小型聚會,到時候你就能見到我們的團隊了。"
離開茶樓后,沈宇軒在街上走了很久。
夜色中的城市燈火輝煌,但他的心情卻很復雜。
顧國棟給人的感覺確實不像一個壞人,談吐儒雅,邏輯清晰,甚至還有一些哲學思辨的味道。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底細,很容易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這也讓沈宇軒更加擔心韓建明的處境。
連他這個有所防備的人都差點被說服,更何況是以普通身份潛入的班長?
回到出租屋,他立刻給嚴建軍打電話匯報情況。
"你做得很好。"嚴建軍在電話里說,"顧國棟這個人確實很有手段,他不會直接讓你做違法的事,而是先建立信任關系,然后一步步把你拉下水。"
"那我接下來該怎么辦?"
"按照他說的,三天后參加那個聚會。那應該就是他們招募新人的固定流程。"嚴建軍提醒道,"但是記住,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不要表現出異常。"
"我明白。"
"還有一點,"嚴建軍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如果在聚會上見到了韓建明,也不要表現出認識他。這很重要。"
掛斷電話,沈宇軒躺在床上,腦海中不斷回想著今天的每一個細節。
三天后的聚會,他就能見到顧國棟的團隊了。
韓建明會在其中嗎?如果在,他現在是什么狀況?如果不在,那他又去了哪里?
窗外傳來汽車的鳴笛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明天開始,他就要進入一個全新的身份,踏上一條充滿未知和危險的道路。
但無論前方等待著什么,他都不會退縮。
因為那里,可能有他要尋找的答案。
07
三天的等待時間過得很慢。
沈宇軒按照嚴建軍的建議,繼續維持著找工作的日常狀態——投簡歷、面試、被拒絕。這樣的生活軌跡讓他的身份更加真實可信。
第三天下午,殷建國的電話如約而至。
"小沈,考慮得怎么樣了?"
"殷哥,我想試試。"沈宇軒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忐忑和期待。
"很好!今天晚上八點,我發個地址給你,我們有個小聚會,你來認識一下大家。"
"需要我準備什么嗎?"
"什么都不用準備,就是吃個飯,聊聊天,放輕松點。"
晚上七點半,沈宇軒來到殷建國發來的地址——一家名為"聚賢閣"的私人會所。
會所位于市郊的一個別墅區內,外觀低調奢華,門口有保安值守。
"沈先生是吧?殷總已經交代過了,請跟我來。"保安很禮貌地引路。
走進會所,沈宇軒被內部的裝修震撼了。
水晶吊燈、紅木家具、名人字畫,每一樣都透著不菲的價值。這種地方的消費,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
"小沈,你來了。"殷建國迎了上來,"走,我帶你見見兄弟們。"
他們來到一個大包房,里面已經坐了七八個人。
"各位,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沈浩然,退伍軍人,以后就是咱們的兄弟了。"
眾人紛紛起身打招呼,氣氛很熱烈。
沈宇軒一一握手,心中卻在暗暗觀察著每個人。
這些人年齡大多在三十到四十之間,從外表看都很普通,但眼神中都有一種特殊的警覺性。很明顯,這不是普通的商務聚會。
"來來來,小沈坐這里。"一個叫張偉的中年男人拉著他坐下,"聽說你在部隊待了十年?哪個兵種的?"
"步兵。"沈宇軒回答。
"步兵好啊,基礎扎實。"張偉點點頭,"我以前也是當兵的,不過只干了三年。"
酒過三巡,氣氛越來越熱烈。
沈宇軒發現這些人雖然表面上在聊天喝酒,但話題總是有意無意地圍繞著他轉,顯然是在進一步了解他的情況。
"小沈,你覺得現在的社會怎么樣?"一個叫李強的人問道。
"挺復雜的。"沈宇軒回答,"機會很多,但競爭也很激烈。"
"那你覺得什么樣的人能在這個社會里成功?"
"有能力、有機遇、還要有一些...靈活性。"沈宇軒故意停頓了一下。
眾人對這個回答很滿意,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就在這時,包房的門開了,顧國棟走了進來。
"顧總!"眾人齊聲起立。
"都坐下,今天是聚會,不用這么正式。"顧國棟擺擺手,目光掃過全場,最后停在沈宇軒身上,"小沈,感覺怎么樣?"
"大家都很熱情,我很喜歡這種氛圍。"沈宇軒站起來回答。
"那就好。"顧國棟在主位坐下,"既然小沈已經決定加入我們,那我就簡單說幾句。"
包房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認真地聽著。
"我們這個團隊,最重要的是什么?"顧國棟問道。
"信任!"眾人齊聲回答。
"對,信任。"顧國棟點點頭,"只有相互信任,我們才能把事情做好,才能都有好的回報。"
他轉向沈宇軒:"小沈,你愿意成為我們中值得信任的一員嗎?"
"我愿意。"沈宇軒堅定地回答。
"很好。"顧國棟滿意地笑了,"那明天開始,你就正式上班了。殷建國會安排你的具體工作。"
聚會一直持續到晚上十一點才結束。
臨別時,殷建國拍拍沈宇軒的肩膀:"小沈,明天上午九點到公司報到,我會給你詳細介紹工作內容。"
"好的,殷哥。"
"對了,"殷建國想起什么,"公司里有個叫韓浩的,也是退伍軍人,你們應該有共同話題。"
韓浩!
沈宇軒心中一震,但表面上保持平靜:"好的,我很期待認識他。"
回到出租屋,沈宇軒立刻給嚴建軍打電話。
"韓浩還在!"他壓抑著興奮說道。
"你確定?"嚴建軍的聲音也有些激動。
"殷建國親口說的,明天我應該就能見到他了。"
"太好了!"嚴建軍長舒一口氣,"但是記住,見到他也不能表現出認識。你們現在都是沈浩然和韓浩,而不是沈宇軒和韓建明。"
"還有,既然韓建明還在組織里,說明他的身份暫時沒有暴露。但為什么會失聯,這是我們需要搞清楚的重點。"
掛斷電話,沈宇軒久久無法入睡。
明天,他就能見到失聯一個多月的班長了。
但他們只能以陌生人的身份相見,這種感覺既期待又痛苦。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燈火漸漸稀少。
明天,一切都將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