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廢棄多年的座機突然響起,竟是女兒打來的。
“爸爸,你怎么還不來接我……”
我僵立原地。
控制不住地發抖。
因為女兒25年前就死了。
1
政府搞拆遷,我不得已回縣城老家辦手續。
當天來回的票沒搶到,我只好回老房子湊合一晚。
空置了25年,老房子彌漫著一股霉味。
我簡單打掃了兩下,便起身,開窗通風。
窗外,萬家燈火。
南方小城的夏日,空氣中氤氳著潮熱濕意。
望著樓下夜市如織的行人,我不禁想,如果我女兒妞妞沒死,她恐怕也結婚生子了,可以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逛街。
思及此,我心里發堵,忙低下頭,摸兜找煙。
可就在這時,身后突然響起一陣電話鈴聲。
叮鈴鈴鈴!
叮鈴鈴鈴!
那聲音尖銳刺耳,仿佛吞噬了一切嘈雜,在暗夜顯得格外清晰。
奇怪。
那臺座機被閑置了25年,連電話線都沒插,又怎么會響?
我的好奇心瞬間被勾起。
冥冥之中,似有一股神秘力量,迫令我走過去,拿起聽筒。
“……喂?”
下一秒,我愣住了。
仿佛數九寒天,兜頭倒了一盆冷水,我徹骨冰寒。
電話那頭,竟傳來女兒妞妞稚嫩的聲音。
“爸爸,你怎么還不來接我……”
2
晴天霹靂般,我整個人僵在當場,無法動彈。
樓下攤販的叫賣聲似乎消失了。
整個世界都淪為漆黑,僅剩下我渾濁的呼吸,和“砰砰砰”的心跳。
“你說,你是……妞妞?”
起初,我疑心這是一場惡作劇。
可我翻看座機,確定妞妞的聲音是從話筒發出的。
“爸爸,你有沒有聽我講話嘛?”
我兀自愣怔,妞妞不滿的抱怨,拉回了我的思緒。
聽到她軟糯的聲音,我僅存的理智頓時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算了!
就算是惡作劇又怎樣?!
只要能讓妞妞“復活”,我愿意永遠活在虛幻中,再不醒來!
“你是……妞妞?你說你是妞妞!”
我泣不成聲,“妞妞,是你嗎?你來找爸爸了嗎?”
“妞妞你知不知道,爸爸這些年想你想得好苦啊!”
我嚎啕大哭,盡情發泄著這些年積攢的思念。
可妞妞卻越發不耐煩,“爸爸,你沒事哭什么!”
“你到底什么時候到?天黑了,班里可就剩我沒人接了!”
我驀地愣住。
脊梁骨瞬間躥起一陣寒意。
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發抖。
我是個很守時的人,這輩子只有一次遲到。
就是妞妞被殺那次。
3
25年前,我女兒妞妞遭人虐殺。
兇手落網后接受采訪,承認他是報復社會,隨機殺人。
之所以盯上妞妞,就是因為她落單,好下手。
而那天負責接她放學的人,是我。
想到往事,我瞬間驚起一身白毛汗。
哆哆嗦嗦地握著話筒,問她。
“妞妞,今天是幾號?”
“6月27號啊,你沒事問這個干嘛?老年癡呆啦?”
“是2000年6月27號嗎?回答我!你那邊是2000年6月27號嗎?!”
“是啊,爸爸你發什么神經!”
妞妞不知危險蟄伏,還對我發著牢騷。
殊不知,我早已淚流滿面。
太好了!
妞妞現在還沒死!我還有扭轉乾坤的機會!
“妞妞,你聽爸爸說!”
“你現在立刻掛斷電話,回學校,找保衛科的袁叔叔!”
那個年代,保安室叫做保衛科。
我清晰記得,妞妞學校的保衛員姓袁,是退伍軍人,人高馬大,非常精干。
“我不去,我想回家!”
“閉嘴!”我心急如焚,“現在不是你討價還價的時候!”
“就按我說的做,立刻,馬上!”
妞妞不吭聲,指甲在話筒上輕撓。
這是她習慣性動作,妞妞一思考問題,就喜歡用指甲撓東西。
“妞妞,你聽爸爸說,爸爸愛你……爸爸希望……希望以后每天都能見到你。所以你現在必……”
可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聲音打斷了我。
“小朋友,”那聲音低沉陰冷,“你打好了嗎?”
4
仿佛平地一聲驚雷,炸得我頭皮發麻。
我緊攥著話筒,控制不住地發抖。
是他……是那個兇手!
“妞妞快跑!他是壞人! 他要殺了你,你快往人多的地方跑!跑啊!”
吼完,我心如擂鼓,胸膛劇烈起伏。
可惜,對面毫無動靜。
我愣了愣,雙膝忽然一軟,撲通跪下。
“大哥,我求你,別碰我閨女!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我求求你別碰我閨女……她還小啊,她才九歲,她只是個孩子啊!”
我語無倫次,失聲痛哭。
過了許久,久到我以為自己失聰了,對面才噗地響起一聲輕笑。
下一霎。
咔嗒。
電話斷了。
5
世界仿佛一個密不透風的繭,我置身其中,四野一片漆黑。
“叔……叔?”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攀上我肩膀。
我一個激靈躥起身,雙手掐住來人脖子。
“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個王八蛋!你還我閨女!還我閨女!”
“叔……叔,是我啊,我小錢!”
對方被我摁在墻上。
借著朦朧月色,我看見他臉色紫漲,額頭青筋畢露。
“……小錢?”
這個熟悉的名字讓我混沌的神志有了一絲清明。
我驀地松開手。
那人扶著墻,劇烈地咳嗽了一陣,才抬起猩紅的眼睛,委屈巴巴道,“叔你不記得我了?你從前老說,讓我給你當女婿的!”
住我家隔壁的,是個單身父親。
他老婆死得早,一個人拉扯兒子。
他兒子和妞妞差不多大,兩人放學經常一起玩。
“你是小錢?”我訥訥道,“一晃眼,都這么大了。”
小錢見我認出他,松了口氣。
“知道叔你回來辦手續,我怕你一人在家沒吃沒喝,捎帶手給你煮了點餃子。”
“我敲門沒人應,見門沒關,就進來了。”
劫后余生的小錢摸摸脖子,似乎后悔多管閑事。
他放下飯盒要走,卻被我一把拽住。
“小錢,你還記得妞妞嗎?”
不等小錢回答,月色下的我微微一笑。
“她剛才……給我打電話了。”
6
尸青色的月色下,我抿唇微笑,像個瘋子。
小錢一臉尷尬。
“叔,你……”
見他不信,我迅速拿起座機,用手蹭掉上面的薄灰,露出完整的液晶屏。
“小錢你看!看見了沒!妞妞給我打電話了!”
“對,打了,打了!”
小錢滿臉不忍,哄孩子似的打開飯盒。
“妞妞在那邊過得挺好的,叔你就別掛心了,咱自己的日子也好好過!來,吃餃子!”
我啪嗒一聲打掉小錢遞來的筷子。
“你不相信?好,我證明給你看!”
我蹭地站起身,在小錢的注視下翻墻倒柜。
最終從犄角旮旯,翻出了一本泛黃的電話簿。
“叔你干嘛?”
“既然妞妞能打電話給我,我為什么不能打電話給她?”我腦子轉得飛快,“只要保證妞妞不離開學校,她就不會碰見兇手!就不會死!”
一想到妞妞會好好活著,我就興奮得上躥下跳。
“小錢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說完,我不顧小錢隱忍的臉色,對著電話薄,打給妞妞學校的保衛科。
“5295988……”
然而,電話沒有接通。
空洞的忙音仿佛無情的嘲笑。
“叔……”
小錢于心不忍,想替我放下話筒,反被我狠狠推開。
“我用不著你同情!滾開!”我呢喃,“不對!是時間不對!現在是2025年,保衛科早就取消了,所以才打不通的!”
“對,一定是這個原因!時間,是時間……”
我摸索著座機按鍵,最終找到了時間設置,將時間回調到2000年。
2000年6月27日。
4點45分。
我試了幾次,發現這臺座機最遠只能回溯到這個時刻。
也就是妞妞放學前15分鐘。
15分鐘,足夠了。
“這次一定行,一定行!”
我屏息靜氣地撥號。
“嗡嗡嗡……”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我幾乎要放棄時,電話突然接通了。
“喂,海城一小保衛科,請問您有什么事?”
7
朝氣蓬勃的聲音,透過25載浩渺時空,直逼到我面前。
我仿佛看見了那個經濟上行,萬物復蘇的千禧年。
“是我!我是妞妞她爸!您是……袁保衛員吧?”
“是我,您有事?”
“小袁同志,麻煩您告知妞妞一聲,放學后千萬不要離開學校!”
我擔心小袁不重視,故意編造理由,“我……我有個仇家,現在到處找我麻煩,我擔心他對妞妞不利,所以請您務必保證妞妞安全!”
“這樣啊?”
小袁同志聲音渾厚,有著獨屬于軍人的嚴謹,“您放心,在您來學校接她之前,我……”
這時,電話驀地斷掉了。
“嗡——”
話筒再度傳來忙音。
難道每次通話時長都有限制?
我翻看座機的通話記錄,試圖尋覓一些蛛絲馬跡。
突然,窗外一聲巨響!
轟隆隆!
我一驚,起身向窗外望去。
熱鬧喧嘩的夜市不見了。
樓下荒蕪一片,對面是幾排破舊不堪的矮樓,如今幾輛渣土車緩緩蠕動,剛才的聲響就是工地在爆破。
奇怪。
那片矮樓不是早就拆遷了嗎?
我今天回縣城,還路過那里。
在新建的萬達廣場,喝了一杯蜜雪冰城。
可現在……
“小錢,小錢?”
我環顧四周,小錢竟不見蹤影。
我踉踉蹌蹌地起身,走出家門。
整條走廊黑漆漆的,我使勁跺腳,也不見感應燈亮起,只好摩挲著墻壁,緩緩走到隔壁。
“小錢?你在家嗎?”
門半敞開著。
塑料門簾微微搖擺,發出簌簌聲響。
我撩起簾子,走進客廳。
客廳很暗,沒有開燈,只有一臺電視機,正在播放午夜節目。
電視機前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小錢?”
聽見我的聲音,那人愣了一霎,緩緩轉過臉。
四目相接的霎那,我愣住了。
面前的,甚至算不上是個人。
“它”整張臉仿佛融化掉了,凹凸不平的面皮上幾乎沒有五官,只剩兩個黑窟窿。
“它”猶如一個怪物般,端坐在沙發里,冷冷凝視我。
“你——”
我被嚇到了,顫聲問,“你……是誰?”
聞言,怪物偏了一下頭。
黑洞洞的窟窿注視我,語調詭譎地笑。
“爸爸,你不認識我了?”
“爸爸?”
瞬間,我如墜冰窟,“你叫我……爸爸?那你是……”
怪物抿唇一笑,兩個黑洞直勾勾地盯著我。
聲音森冷如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我還能是誰,我當然是妞妞了。”
8
妞妞?她居然是妞妞!
我不可置信地后退兩步。
腦袋一陣劇痛。
我僵立原地,無數嶄新的畫面,似雪片一般飛入腦海。
如我所料,小袁同志確實拖住了妞妞,沒讓她離開學校。
可兇手喪心病狂,見找不到合適目標,他竟沖進滿是學生的保衛科,引爆了身上的自制炸彈!
兇手當場身亡,小袁同志為了保護學生,與他同歸于盡。
妞妞和小錢被小袁同志護在身下,雖然僥幸揀回小命,可身體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
妞妞面容損毀嚴重,雙手被炸掉,失去了勞動能力。
小錢則雙腿全廢,只能終身坐輪椅。
事后警方復盤,發現我在事發前半小時給保衛科打了電話。
通過那段錄音,警方判定兇手就是我的仇家,因我之過,才將怒火引燃到我女兒身上。
坊間一時眾說紛紜,謠言甚囂塵上。
有人說,是我搞大了兇手媳婦的肚子,兇手這才喪心病狂,要我家破人亡。
妻子淑華和我離婚,和隔壁老錢私奔了。
我一個人拉扯大妞妞和無辜的小錢,又當爹又當媽。
小錢和妞妞同病相憐,倆人自愿結婚,互相做伴。
而我……辛苦了一輩子,總算能松口氣,卻患上惡性腫瘤,時日無多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我無法接受這一切,抱著頭,蹲地上痛哭流涕。
這時,小錢搖動輪椅回家,看見我的一霎,他頓時目露兇光。
“老不死的,怎么又來我家?”
他一見我就恨得咬牙切齒,拎起墻角的掃帚,照著我頭頂砸下。
“滾,給我滾!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變成這樣!滾,滾啊!”
畢竟是我的仇家,將他拖進這場無妄之災的。
小錢一直對我耿耿于懷。
不僅對我這個老丈人朝打夕罵,對妞妞,他也是冷如冰霜,動不動就擺臉色,發火。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妞妞……”
想到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心如刀絞。
我躲都不敢躲,就佝僂著腰身,抱頭蹲在那里,承受著他劈頭蓋臉的責打。
“滾!再讓我瞧見你,見你一次打一次!滾啊!”
小錢打累了,將掃帚一丟,照著我的面摔上門。
9
我的世界復歸黑暗。
走廊陰冷潮濕,我宛如過街老鼠,蜷縮著不敢動。
我聽見一墻之隔,小錢瘋狂的咒罵聲,和妞妞隱忍的啜泣。
而我,是這場悲劇的始作俑者。
我望向走廊的鋁合金窗。
這里是六樓,只要我一躍而下,所有煩惱都會煙消云散。
可我緩步走向窗戶時,耳畔仿佛響起電話鈴聲。
那聲音仿佛從鬼府幽冥中傳出來的,若有似無,聲如游絲。
我愣了一霎。
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從窗上跳下來。
我不能死,我死了妞妞將痛苦余生!
我要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