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深秋,對延安這座中國的革命心臟來說,是希望的時節。
此時抗日的烽火在千里之外的正面戰場燒得正旺。
而延安這片被黃土高原環繞的紅色根據地,是無數熱血青年心中的圣地,可暗地里卻危機四伏。
國民黨頑固派實施經濟封鎖和軍事包圍,日偽特務也趁機滲透破壞,這讓延安時刻處于高度警惕的狀態,就像一根緊繃的弦,一刻也不敢放松。
秋風瑟瑟,帶著黃土高原特有的干燥砂礫,吹過寶塔山,穿過延河河谷,在溝壑縱橫的塬、梁、峁間發出嗚嗚的聲響,好似一聲聲悲涼的嘆息。
清晨空氣冷冽又清新,太陽還沒完全從山巒后探出頭,淡金色的光輝剛剛給東方天際線勾勒出一道輪廓。
楊家嶺中共中央所在地,毛主席居住的窯洞群安靜又肅穆。
然而這片代表著革命秩序與安寧的核心區域,即將被一場慘劇打破平靜。
幾名中央警衛團的戰士像往常一樣,在窯洞周邊的山坡上進行日常巡查。
他們心里清楚,自己的任務是確保領袖們絕對安全,所以眼睛時刻警惕著周圍,任何細微的動靜都逃不過他們的觀察。
當他們巡邏到毛主席窯洞西北向的一處塬腰時,一名年輕戰士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身體猛地往前傾,差點摔倒。
他穩住身子,皺了皺眉頭,嘴里嘟囔著:“啥玩意兒,差點摔我一跤。”
說著,他便低頭撥開腳下半人高的枯草,想看看是啥絆住了自己。
“啊!”
一聲驚恐的尖叫,如同炸雷一般,讓同行戰友們的心猛地一緊。
他們急忙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名年輕戰士臉色煞白,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草叢深處,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咋回事兒?你看到啥了?”一名戰士焦急地問道。
那年輕戰士深吸一口氣,聲音顫抖地說:“你……你們自己看。”
眾人急忙圍上前去,眼前的景象讓他們這些久經沙場、見慣生死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凌亂枯黃的雜草叢中,蜷縮著一具年輕女性的身體。
她身上的藍色土布上衣被粗暴地扯開,露出里面的內襯,下身的褲子也褪到了膝彎處,樣子十分狼狽。
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她的脖頸,一道深深的紫色痕跡橫在那里,讓人看了心里直發毛。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殘留著巨大的恐懼和難以置信,面色青紫浮腫,早已沒了氣息。
她腰間那根松松垮垮、幾乎快要散開的布腰帶,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她生前遭遇的野蠻暴行。
“這……這是誰啊?”一名戰士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
“是……是妞兒!”另一名戰士認出了死者。
妞兒,在楊家嶺,大家都不陌生。
她不是什么大人物,卻和領袖家庭有著緊密的聯系。
她是主席和江青的女兒李訥的保姆,一個年僅十六歲、從鄉下來的淳樸姑娘。
平日里大家總能看到她牽著蹣跚學步的李訥在窯洞前玩耍,她臉上總是掛著靦腆又溫暖的笑容。
她的存在給這片嚴肅的革命之地增添了一抹難得的家庭溫情。
“怎么會這樣?她這么好的姑娘。”一名戰士紅著眼圈說道。
“是啊,咋就遭了這樣的毒手。”另一名戰士也滿臉悲憤。
而現在她卻以這樣屈辱又慘烈的方式,倒在了距離領袖窯洞不足一箭之地的山坡上。
一名戰士回過神來說道:“咱們得趕緊把這事兒往上報,同時封鎖現場,不能讓任何人靠近,保護好證據。”
其他戰士紛紛點頭,迅速行動起來,封鎖了現場。
01
當案件的初步報告被送到軍委保衛部副部長錢益民的辦公桌上時,他正坐在窯洞里的油燈下,戴著那副用了多年的黑框眼鏡,仔細研究一張繳獲的國民黨軍山西防區布防圖。
窗外的秋風刮得正猛,吹得窗紙嘩啦嘩啦作響,窯洞里的氣氛也顯得格外壓抑。
錢益民,這個名字在延安保衛戰線上,幾乎無人不知。
他是江西信豐人,地道客家漢子,臉龐黝黑,線條硬朗,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透著一股子機敏和干練。
自1929年在家鄉投身革命,加入紅軍以來,他的生活就和“偵察”二字緊密相連。
在中央蘇區那段艱苦卓絕的日子里,他是那個能在敵人重重封鎖下,把“圍剿”情報及時送回的偵察員。
他曾經扮成貨郎,搖著撥浪鼓,在敵占區里穿梭,把敵軍的兵力、番號、動向,都一一記在心里。
有一次他扮成乞丐,蜷縮在敵軍指揮部門口的墻角,一蹲就是一天,靠偷聽到的幾句零碎的話,拼湊出了敵人完整的作戰計劃。
長征路上他是朱德總司令親自點名的偵察骨干,所在的先遣分隊總是走在主力部隊的最前面。
過草地時他蹲在地上,抓起一把牛糞,摸了摸,又聞了聞,根據牛糞的干濕度和溫度,準確判斷出前方敵軍騎兵的通過時間和大致人數。
他趕緊把這個情報報告給指揮部,主力部隊因此選擇了正確的路線,避開了敵人的埋伏。
在大渡河畔,他更是瞪大了眼睛,仔細觀察對岸的情況。
他發現對岸那些身著紅軍軍服、揮舞紅旗的人,走路姿勢和揮旗的動作都不對勁,他立刻意識到這是敵軍的偽裝。
他趕緊把這個發現報告給指揮部,避免了部隊渡河時可能遭遇的滅頂之災。
到了延安錢益民自然而然地成了中央保衛部門的核心成員。
這里的對手,和戰場上那些明目張膽的敵人不一樣,他們更加隱蔽更加狡猾。
他們可能是潛伏的特務,也可能是內部的腐化分子。
在這里戰斗不再是槍林彈雨的正面交鋒,而是悄無聲息的暗戰。
錢益民憑借著他那過人的觀察力和嚴密的邏輯思維,在這條新的戰線上屢立戰功。
同志們私下里都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他是“紅色福爾摩斯”。
對于這個稱呼,錢益民總是憨厚地一笑說:“哪有什么神乎其神的,搞偵察,就是要細心要耐心,要找對方法。
真相就像埋在土里的東西,總會因為某些原因,露出一點痕跡。我們的任務,就是找到這個痕跡,然后順著它,把整個事情查清楚。”
此刻他放下了手中的布防圖,拿起了妞兒案件的卷宗。
雖然只有薄薄的幾頁紙,但他卻感覺沉甸甸的。
他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眼神里透露出冰冷而專注的光芒。
他知道這個案子不簡單,背后的真相埋得很深,而且這個案子發生在延安,這個地方太敏感了,不能出一點差錯。
這個案子必須盡快偵破,否則它帶來的政治影響和人心動蕩,將是無法估量的。
他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02
在錢益民接到這份案卷之前,中央社會部的偵察科長陳龍,已經帶著他的團隊在案發現場進行了緊張且細致的初步調查。
陳龍是個經驗豐富的保衛干部,接到命令后,他立刻帶著人趕到了塬腰。
一到現場他就嚴肅地命令:“所有人都不許破壞現場,一根草都不能動。”
接著他親自帶著兩名助手,像考古學家挖掘文物一樣,仔細地勘察著每一寸土地。
這時秋日的陽光已經升得老高,照在枯草上,給它們鍍上了一層金色,但這片兇案現場卻絲毫感受不到暖意。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氣和一絲淡淡的血腥味,讓人心里直發毛。
陳龍趴在地上,拿著放大鏡,一寸一寸地觀察著地面。
他看到一叢酸棗樹的尖刺上掛著一截破碎的衣角,纖維的斷裂痕跡很明顯,是被巨大的外力猛然撕扯開的。
地面上留下了幾種深淺不一、雜亂無章的腳印。
陳龍指著一個小碼的布鞋印說:“看,這是死者的腳印,妞兒的,慌亂得很,沒有章法。”
他又指著另一個腳印說:“這個明顯是男性的,腳印深,步幅大,有些地方,泥土都被蹬踏出深坑了,說明他當時用了很大的力。”
助手們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幾根微不可察的毛發,這些毛發散落在尸體旁的草葉上,然后裝進了證物袋。
法醫根據妞兒尸體被發現時的狀態和脖頸上的勒痕,初步判斷:“她是被人用某種帶狀物勒頸導致窒息死亡的,死亡時間大約在昨夜。”
陳龍看著尸體周圍的地面,上面拖拽的痕跡非常明顯,枯草倒伏的方向也表明,妞兒曾被拖行了一小段距離。
他皺著眉頭說:“看來,她被發現的這片草叢,很可能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一個初步的推測很快在偵察員們的腦海中形成:情殺。
妞兒雖然年紀不大,但長相清秀,性格溫和,在楊家嶺這個男性遠多于女性的環境里,自然有很多追求者。
經過初步排查,一個關鍵人物進入了偵察員們的視線——妞兒的未婚夫,張鐵山。
張鐵山是警衛團的一名班長,和妞兒是同鄉,兩人經人介紹訂了親,感情一直很好,已經計劃在年底結婚了。
偵察員們議論紛紛:“嫉妒、爭吵、移情別戀……這些都是情殺案中最常見的動機。”
“會不會是兩人發生了什么劇烈爭吵,張鐵山一時沖動失手殺了人?”
這條線索似乎是最直接、最有可能的。
陳龍當即下令:“對張鐵山進行秘密調查,不能打草驚蛇。”
然而調查結果卻讓所有人大失所望。
偵察員們找到了張鐵山所在的警衛班,他的戰友們都說:“案發當晚,張鐵山接受了緊急任務,帶著一個小組去十幾里外的一個村子,幫當地農會處理一樁地主抗繳公糧的糾紛。”
“他們一行人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回來。”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偵察員又快馬加鞭趕到那個村子,找到了村干部和農會成員。
村干部說:“張鐵山他們確實在案發時間段內一直在村里,還幫我們處理了糾紛,整個過程我們都記得清清楚楚。”
農會成員也證實了這一點:“時間、地點、人物,每一個細節都對得上。”
從村子到楊家嶺塬腰,十幾里的山路,一來一回,即便是在夜里急行軍,也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偵察員們得出結論:“張鐵山根本不具備作案的時間。”
鐵證如山,張鐵山的時間證人與路程計算完全吻合,他的嫌疑被徹底排除了。
最有可能的線索,就這么斷了。
接下來的調查陷入了僵局。
偵察員們又排查了妞兒生前接觸過的所有人,包括她在延安的幾個同鄉、警衛團里曾對她表示過好感的幾個單身戰士,甚至是一些日常打過交道的炊事員和后勤人員。
整整十天過去了,他們走訪了幾十人,記錄了厚厚一疊的口供,卻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每個人似乎都有不在場的證明,每個人看起來都那么“正常”。
偵察員們感到無比沮喪,案件的調查工作如同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迷宮,找不到出路。
卷宗里密密麻麻的記錄,非但沒能指明方向,反而像一張錯綜復雜的網,將真相牢牢地困在其中。
這時輿論的壓力越來越大,中央首長的催問也愈發頻繁。
陳龍感到束手無策,他嘆了口氣說:“看來,我們只能把這個案子移交給更有經驗的部門了。”
無奈之下中央社會部只能將這個燙手的山芋,連同那本厚厚的、寫滿了死胡同的卷宗,一并移交給了經驗更豐富的軍委保衛部,交到了錢益民的手中。
03
錢益民沒有急著趕去案發現場。
他把自己關在窯洞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桌上放著陳龍他們留下的那本卷宗,他翻來覆去地看,一頁一頁,一字一句,連標點符號都不肯放過。
他心里明白,這案子不簡單,前人已經查得很細了,但總還有沒被發現的線索,就像樹根一樣,藏在土里,得一點點刨出來。
第2天, 他才起身往物證存放處走。
那是一間臨時改成停尸房的窯洞,陰冷陰冷的。
窯洞里光線很差,一進去就能聞到泥土的潮味和福爾馬林的刺鼻味。
妞兒的尸體就躺在一張木板上,身上蓋著塊白布。
錢益民的助手走上前,輕輕掀開了白布。
那張曾經鮮活、充滿生氣的年輕面龐,如今已經變得青白浮腫。
脖頸處那道致命的勒痕,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扎眼,讓人心里發怵。
陳龍他們已經把初步勘驗報告寫得很詳細了,但錢益民還是堅持要自己再看一遍。
他彎下腰,幾乎把臉貼到了尸體上。
他的目光沒有在妞兒那雙圓睜的、充滿恐懼的眼睛上停留,而是死死地盯住了那道勒痕。
他伸出手指,輕輕地、試探性地摸了摸勒痕周邊的皮膚。
助手在一旁打著手電,光柱隨著錢益民的手指移動。
突然錢益民的瞳孔縮了一下。
他發現了一個之前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細節。
那道勒痕,寬約兩指,邊緣異常光滑、平整,幾乎沒有因為布料纖維摩擦而產生的毛糙痕跡。
他心里琢磨著,如果是用普通的麻繩、布條或者褲腰帶來勒頸,高速的摩擦和巨大的壓力,肯定會在皮膚上留下相應的粗糙印記和纖維殘留。
但這道勒痕沒有,它就像是被一條質地堅硬、表面光滑的帶子狠狠壓印上去的一樣。
錢益民直起身子,在窯洞里來回走了幾圈,大腦在飛速運轉。
他把現場環境和這個新發現聯系在一起思考。
首先尸體發現的地方雖然偏僻,但離中央核心區域很近,周邊駐扎和來往的,大多是軍人。
其次兇手能輕易地把妞兒誘騙到那里,甚至可能那里不是第一案發現場,這說明兩人很可能是熟人,至少妞兒對他沒有防備。
最后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這條“光滑的、質地堅硬的”兇器。
錢益民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了站在窯洞門口站崗的警衛戰士。
那名戰士腰間系著一條牛皮武裝帶。
在延安時期,這種武裝帶只有干部和部分老兵才有配給。
皮帶經過反復使用和擦油保養,表面光滑而堅韌。
它的寬度,它的質感……
錢益民心里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這個推測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兇器,很可能就是一條軍用牛皮武裝帶!
兇手,就在那些有資格佩戴并有機會接觸到妞兒的軍人中間!
范圍一下子縮小了很多。
但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
有資格佩戴這種武裝帶的人,在楊家嶺及其周邊地區,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這些人大多是警衛部隊的干部、班排長,或是資歷較老的戰士。
怎么從這么多人中,準確地找出那個隱藏在革命隊伍里的惡魔呢?
逐一排查?不行。
這肯定會引起巨大的震動,打草驚蛇。萬一兇手銷毀證據,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而且,這些人都是保衛中央的骨干力量,無端的猜疑會嚴重影響內部團結和士氣。
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一個既能拿到鐵證,又不會引起大規模恐慌的辦法。
錢益民站在窯洞口,望著遠處蜿蜒流淌的延河水。
秋日的陽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他眼神深邃,心里慢慢醞釀著一個計劃。
他轉身,對身邊的助手說:“去通知中央警衛團一營的警衛排,就說上級有命令,一小時后,全排到延河邊集合,進行秋季衛生大檢查。所有人必須把自己的武裝帶也帶上,統一清洗保養。”
助手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衛生檢查?清洗武裝帶?錢副部長,這是為啥啊?”
錢益民嘴角微微上揚,目光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和冷靜:“這是命令,執行就是了。”
一小時后楊家嶺東側的延河灘上。
秋風瑟瑟河水冰冷刺骨。
警衛排的26名戰士,在排長的口令下,已經脫得只剩下褲衩,站在岸邊瑟瑟發抖。
他們一邊抱怨著這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的檢查,一邊又不敢違抗命令。
在他們身后不遠處的窯洞里,錢益民和他的助手正緊張地忙碌著。
戰士們脫下的軍裝和武裝帶,被統一收集起來,送進了這間臨時征用的窯洞。
窯洞中央,擺放著幾個大號的木盆,里面已經倒滿了清水。
“開始吧。”錢益民對助手說。
兩人按照衣物上的姓名標簽,將26條牛皮武裝帶逐一拿起,然后輕輕地放入了不同的木盆之中,讓清水完全浸沒皮帶。
這些武裝帶,有的嶄新,有的老舊,但都擦拭得油光锃亮,這是軍人榮譽和紀律的象征。
錢益民和助手站在木盆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水面。
窯洞里安靜得只能聽到外面戰士們被冷風吹得發出的吸氣聲和河水流淌的嘩嘩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木盆里的水依然清澈。
助手心里開始打鼓,他小聲問:“錢副部長,這樣……能行嗎?”
錢益民沒有回答,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著其中一個木盆。
他看了一眼那個標簽,上面寫著另一個戰士的名字。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在其中一個木盆里,原本清澈見底的清水,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地、詭異地發生著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