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二十年前，一場令人發指的悲劇在寂靜的村落悄然上演。

一對夫妻，為了一己私欲，竟將親生女兒——那個天真無邪、才7歲的小生命，殘忍地壓進幽深的枯井，隨后匆匆搬家，仿佛這樣就能抹去所有罪惡痕跡。

他們以為時間能沖淡一切，二十年后，當命運的齒輪再次轉動，他們懷著復雜心緒回到老宅。

那口曾吞噬女兒生命的枯井，如同惡魔的眼眸，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過往的惡行如夢魘般襲來，最終這夫妻二人被恐懼與悔恨徹底擊垮，在枯井前陷入了瘋狂。

01

張建軍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有兩樁。
頭一樁，是1988年冬天，他跟著同鄉跑運輸，瞅準鋼材緊俏的檔口，用攢了三年的積蓄押了五車皮螺紋鋼。

那會兒鋼材按噸計價，一噸能賺三百塊，五車皮拉下來，他成了村里頭一個“萬元戶”。

后來生意越做越順，直接在省城租了門面，掛上“建軍鋼材批發部”的牌子，逢年過節回村，后備箱里塞滿中華煙和茅臺酒，鄉親們見了他都喊“張老板”。

第二樁，是1995年開春，他老婆王琴生下兒子天寶。

那天他正在省城談生意，接到丈母娘電話說“母子平安”，當場把手里茶杯摔了，扯著嗓子對電話那頭喊：“我老張家有后了！”

轉頭就往銀行跑，取了五千塊錢讓司機買紅雞蛋，挨家挨戶給村里人送。

這兩件事都趕在女兒秀秀七歲那年。

秀秀出生那會兒，張建軍蹲在產房外頭抽旱煙，煙頭燒到手指才反應過來。

護士抱著襁褓出來說“恭喜是個千金”，他“噌”地站起來，煙灰簌簌落在白大褂上，扭頭就往樓下走。

王琴在病床上喊他，他頭也不回：“生個丫頭片子有啥好看的。”

從那天起，秀秀在張家就像根多余的草。

張建軍每天回家先摸兒子尿布，再看鋼材賬本，最后才瞥一眼蹲在灶臺邊扒拉冷飯的秀秀。

心情好時罵兩句“白吃飯的”，心情差了直接踹門：“滾遠點，看見你就煩。”

王琴偷偷給女兒塞煮雞蛋，被張建軍撞見，他抄起掃帚就往母女倆身上招呼：“慣得她！明天就去把學費退了，女娃子認幾個字得了！”

秀秀倒真像棵野草。八歲就能踩著板凳給弟弟洗尿布，九歲跟著王琴下地掰玉米，十歲已經會蒸饅頭炒青菜。

村里人夸她懂事，她低頭搓著開裂的手，心想：要是爸爸能夸我一句該多好。

可張建軍連正眼都沒給過她，有回她鼓起勇氣喊了聲“爸”，張建軍正給天寶喂奶粉，反手就把奶瓶砸在她腳邊：“滾！別嚇著我兒子！”

1996年春天，王琴又懷上了。

張建軍托在縣醫院當主任的同學做B超，對方支支吾吾說“看著像男孩”，他當場拍桌子：“要是敢騙我，我拆了你診室！”

那幾個月他天天往縣城跑，給醫生送煙送酒，給王琴買進口補品，秀秀放學回家，常看見媽媽捂著嘴在灶臺邊吐，爸爸站在旁邊拍她后背：“吐完接著吃，我兒子得長得壯實。”

十個月后，天寶出生。張建軍在省城最貴的酒店擺了三十桌，門口放了兩尊石獅子，每張桌上都擺著茅臺和中華煙。

他抱著兒子挨桌敬酒，紅光滿面地說：“我老張家八代單傳，今兒可算續上香火了！”

酒過三巡，有人提起秀秀：“你閨女呢？咋沒見著？”

張建軍臉上的笑瞬間收了，擺擺手：“女娃子，上不得臺面。”

搬家定在1997年國慶節。

頭天晚上，張建軍指揮工人把新買的彩電、冰箱往卡車上搬，秀秀蹲在堂屋角落，看著自己用作業本糊的紙燈籠被扔進火堆。

王琴偷偷塞給她一個布包，里面是兩件舊衣服和五塊錢：“秀啊，到了城里別亂跑，聽你爸的話。”

秀秀點點頭，手指攥得發白。

第二天清晨，張建軍站在院子里檢查行李，突然看見秀秀穿著洗得發灰的紅花襖，站在井臺邊搓手。

那件襖還是三年前王琴用邊角料做的，袖口磨得起了毛邊。

他心里一陣膩煩：新家是復式樓，地板亮得能照見人影，這丫頭去了準把地板踩臟。

一個惡毒的念頭，如毒蛇般纏上了他的心。

他看了一眼院子角落里那口早已干涸的枯井，井口用一塊厚重的石板蓋著。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再也揮之不去。他走進屋里，拉過正在收拾最后一點細軟的王琴，壓低了聲音，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琴，我們跟秀秀玩個游戲吧。”

王琴看著丈夫猙獰的面孔，嚇了一跳，“建軍，你……你想干什么？”

“一個能讓她永遠不打擾我們和天寶的游戲。”

張建軍的聲音陰冷得像井底的寒風。

02
王琴的心猛地往下一墜。

她盯著丈夫的眼睛，那里面滿是貪婪和自私，沒有一絲溫情。

一陣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往上冒，直躥到她的腦門。

她心里清楚，張建軍嘴里說的“游戲”，肯定不是孩子們平常玩的那種捉迷藏那么簡單。

“建軍，秀秀……秀秀也是咱們的親閨女啊。”

王琴的聲音帶著哭腔，微微顫抖著，透著一絲哀求。

雖說她心里也有點偏愛兒子，可秀秀畢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十月懷胎的辛苦和疼愛，哪能說放下就放下，她實在做不到像張建軍這么冷酷無情。

“閨女？我張建軍可沒閨女！”

張建軍低低地吼了一聲，一把抓住王琴的手腕，手上用的力氣大得嚇人，感覺像是要把王琴的骨頭給捏碎，“我告訴你，王琴，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有了天寶！

我可不能讓這個倒霉蛋壞了咱們的好日子！

你看看她那副倒霉樣，要是把她帶到城里，鄰居和同事該怎么看我？

不得說我張建軍還養著這么個土里土氣的丫頭片子？”

他喘著粗氣，接著說：“新家啥都是新的，咱們的生活也得是全新的。不能有一點瑕疵。天寶是咱們的未來，為了天寶，啥都能舍出去，你明白不？”

王琴被張建軍吼得渾身直哆嗦，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隨時都要掉下來。

她心里明白，自己根本反抗不了。

在這個家里，張建軍說啥就是啥，他就是家里的天，就是家里的規矩。

她要是敢說個“不”字，說不定連自己都得被趕出去。

她心里又怕丈夫，又疼兒子，這兩種情緒壓得她心里最后那點母性的柔軟也沒了。

她閉上眼睛，絕望地點了點頭，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你想咋整？”

張建軍見王琴答應了，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松開王琴的手，湊到她耳邊，把那個殘忍到極點的計劃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咱們就跟她說，要玩個‘勇氣大挑戰’的游戲。

院子里那口井不是早就干了嘛？

咱們找根繩子，用那個舊木桶，把她放到井里去。

你跟她說，只要她在下面安安靜靜地待著，從一數到一千，咱們就把她拉上來，然后就帶她去城里，給她買最大最甜的奶油蛋糕。”

王琴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她……她會信嗎？”

“她肯定信。”張建軍冷笑一聲，“那丫頭傻乎乎的，你只要對她稍微好點，給她點甜頭，許她個蛋糕，她啥都愿意干。

等她下去了，咱們就把石板蓋上，再用土壓實。

然后咱們馬上開車走人。以后誰要是問起來，咱們就說孩子貪玩，自己跑丟了。

過個幾年，誰還記得這事兒？”

這個計劃聽起來滴水不漏，可又惡毒得讓人發指。

王琴聽著，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

她眼前好像已經浮現出女兒在黑暗又冰冷的井底，無助地哭喊的模樣，心里一陣揪痛。

“建軍，那下面……下面會不會有蛇？會不會……”王琴聲音顫抖著，心里害怕極了。

“別瞎咧咧！”張建軍不耐煩地打斷她，“一口都干了幾十年的枯井，能有啥？就算真有啥，那也是她的命！

是她命不好，克咱們！咱們這么做都是為了天寶，為了咱們一家三口能過上好日子！”

“一家三口”這四個字，像一把刀子，直直地扎進了王琴的心里。

是啊，從今往后，就是他們幸福的一家三口了。

秀秀的存在，好像真成了多余的，是個障礙。

在張建軍的威逼，還有她自己心里對丈夫的害怕，以及對未來生活的迷茫中，王琴最后選擇了不說話，選擇了順從。

她擦干眼淚，走出屋子，臉上硬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對著院子里正好奇地看著他們的女兒，招了招手。

“秀秀，過來，爸爸媽媽帶你玩個好玩的游戲。”

03
聽到媽媽輕柔的呼喚聲，秀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這七年來，媽媽對她雖然不像爸爸那樣動輒打罵，但也總是小心翼翼，很少露出這樣溫和的笑容。

她小跑著過去，輕輕拉住王琴的衣角，仰起小臉，眼中滿是期待。

“媽，是啥游戲呀？”

王琴看著女兒那雙清澈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不敢直視女兒的目光，只能把頭轉向一邊，按照張建軍教她的話，干巴巴地說：“是一個……一個‘勇敢大冒險’的游戲。

秀秀不是最勇敢的孩子嗎？只要完成了冒險，爸爸就帶你去城里，給你買最好吃的奶油蛋糕。”

“奶油蛋糕？”秀秀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她只在村口小賣部的畫片上見過那種東西，白白的，上面還有紅色的果子，看起來就香甜可口。

“對，最大最大的奶油蛋糕！”這時，張建軍也走了過來，臉上掛著從未有過的“親切”笑容。

他蹲下身，第一次伸手摸了摸秀秀的頭，“秀秀敢不敢玩？”

爸爸竟然摸了她的頭！

秀秀激動得小臉通紅，用力地點了點頭：“敢！我敢！爸，咋玩？”

張建軍指了指院子角落里的那口枯井：“看到那個井了嗎？我們用桶把你放下去，你在下面安安靜靜地，從一數到一千。

數完了，我們就把你拉上來。這就算冒險成功了，好不好？”

對于一個7歲的孩子來說，她無法理解這個“游戲”背后隱藏的惡意。

她只知道，完成了游戲，就能得到爸爸的夸獎，就能吃到夢寐以求的蛋糕，就能和爸爸媽媽弟弟一起去城里過好日子。

“好！我玩！”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張建軍和王琴對視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冷漠。

他們很快就找來了粗糙的麻繩，綁在那個破舊的木桶上。

張建軍費力地挪開井口的石板，一股陳腐、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井口黑洞洞的，讓人心里發毛。

秀秀探頭看了一眼，有點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王琴的心又是一緊，她幾乎要脫口而出“我們不玩了”。

但張建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讓她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她只能蹲下來，緊緊抱住秀秀，聲音顫抖地說：“秀秀不怕，媽就在上面看著你。你乖乖數數，很快就上來了。”

這是七年來，媽媽第一次主動抱她。

這個擁抱給了秀秀無窮的勇氣。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后小心翼翼地坐進了木桶里。

木桶很小，剛好能容下她瘦弱的身體。

張建軍抓著繩子，開始緩緩地將木桶往下放。

光線一點點被剝離，黑暗從四面八方涌來。

秀秀抓緊了木桶的邊緣，能聞到一股潮濕的泥土味和腐爛樹葉的味道。

她有點緊張，但一想到蛋糕和爸爸的笑臉，她又鼓起了勇氣。

“爸，媽，你們在上面嗎？”她在黑暗中喊道。

“在呢，秀秀別怕，我們都在。”王琴帶著哭腔回答。

“快到底了。”張建軍沉聲說道。

“砰”的一聲輕響，木桶落在了堅實的井底。

秀秀站起來，腳下是干硬的泥土和一些碎石。

她抬頭望去，井口只剩下臉盆大小的一片天光，爸爸媽媽的臉在上面變得很小很小。

“秀秀，可以開始數數了！要大聲地數哦！”張建軍的聲音從上面傳來，帶著一種莫名的急切。

“好！”秀秀清脆地應了一聲，然后用她稚嫩的童音，開始了她生命中最后的數數。

“一……二……三……”

她的聲音在狹窄的井壁間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井口上，張建軍聽著女兒的數數聲，沒有絲毫猶豫，和王琴合力，將那塊沉重的石板，一點點地推回到井口上。

“四……五……六……”

光線被一點點吞噬，秀秀頭頂上的那片天空，正在慢慢消失。她有些疑惑，但還是繼續數著。

“七……八……九……”

“轟隆——”

石板完全合攏，世界瞬間陷入了徹底的黑暗和死寂。秀秀的數數聲戛然而止。

“爸？媽？天咋黑了？”她在黑暗中驚慌地喊道，“游戲結束了嗎？”

井口上，張建軍扔掉繩子，又從院子角落里鏟起泥土，死死地壓在石板的縫隙上。

王琴癱坐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能隱約聽到，從厚重的石板和泥土下，傳來女兒微弱而驚恐的呼喊。

“爸……媽……我害怕……這里好黑……”

“快數數！數到一千就能出來了！”張建軍對著地面，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

然后，他拉起癱軟的王琴，看也不看那口井一眼，抱著早已在車里熟睡的兒子，發動了那輛滿載著他們“新生活”的卡車，絕塵而去。

車輪碾過鄉間小路，揚起漫天塵土，將那座老宅，那口枯井，和井下一個女孩微弱的哭喊與數數聲，遠遠地拋在了身后。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

“爸……媽……我數完了……你們咋還不拉我上去啊……爸……我害怕……”

回答她的，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死寂。

04
20年后。

張建軍早不是當年那個灰頭土臉的包工頭了。

他現在成了省城里有名的“建軍集團”董事長，住的是城郊的獨棟別墅，出門有豪車接送，身邊圍著不少巴結他的人。

他幾乎擁有了一個男人能想到的所有好東西：錢、地位，還有個讓他驕傲的兒子。

他兒子張天寶，從小在金山銀山里長大，長得高大帥氣。

天寶剛滿二十，還在上大學，但張建軍已經給他未來的路都鋪好了，連結婚對象都幫他選好了——是另一個商界大亨的女兒，兩家要是聯姻，那實力就更強了，張家的產業肯定能再上一層樓。

張建軍覺得自己真是命好，老天爺對他不薄。

可就在他為兒子的未來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一件小事，卻像根刺一樣，扎破了他這二十年來精心維持的平靜生活。

為了給兩家的婚事討個好彩頭，也為了讓兒子的路更順，張建軍的老婆王琴非要拉著他去找一個算命很準的老先生，給兒子看看前程。

張建軍覺得自己是個新時代的企業家，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但王琴常年念佛，對這些深信不疑，為了家庭和睦，他也只好答應了。

他們請來的是個盲眼的老先生，號稱“半仙”。

老先生問了天寶的生辰八字，掐了掐手指，臉色就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張老板，”老先生慢慢開口，“你兒子的命格本來是大富大貴的，只是……你們家這氣運里，好像總有一股怨氣，一股來自老家的至親的怨氣。”

張建軍心里一緊，臉上卻沒表現出來：“老先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這股怨氣不散，可能會影響你兒子的前程，輕的話，學業事業都會受阻，重的話……家里可能會出大事。”

老先生搖了搖頭，“解鈴還須系鈴人。這怨氣是從老宅來的，還得回老宅去解決。”

“怎么解決？”張建軍的聲音有點緊。

“回老宅祖宗牌位前，誠心誠意地點上兩柱香，求祖宗保佑，化解這段孽緣。這事必須你親自去做，心誠則靈。”

老宅！

這兩個字像炸雷一樣，在張建軍的腦子里炸開。

二十年了，他一直努力忘記那座院子，那口井，那張小臉。

他以為自己早就忘了，可這兩個字一出現，那些被埋藏的記憶就像洪水一樣涌了出來。

那無盡的黑暗，那絕望的呼喊，那稚嫩的數數聲……

接連幾天，張建軍都做噩夢。他夢見自己回到了那個院子，掀開了那塊石板，看到的是一雙在黑暗中怨恨地盯著他的眼睛。

他不想回去，一點也不想。那個地方，是他罪惡的開始，是他永遠不敢碰的禁區。

可算命先生的話，卻像魔咒一樣在他耳邊響個不停。“

家里可能會出大事”，這幾個字讓他害怕。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他寶貝兒子的未來。

他的一切，都是為了天寶。

如果因為自己當年的錯，影響了兒子的前程，他死都對不起兒子。

經過幾天的掙扎，求生的欲望和對兒子的愛，最終讓他戰勝了恐懼。

他決定回去。

就回去燒兩柱香，燒完就走，絕不多待一秒。

他這樣安慰自己。

二十年過去了，什么都變了，那口井里，就算當年有什么，現在也早就變成土了。

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沒告訴王琴。

自從搬到城里后，王琴的精神狀態就一直不太好，常年念佛吃齋，好像想以此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

他怕告訴她，會刺激到她。

一個周末的早上，他一個人開著那輛黑色的奔馳，駛上了回鄉的高速公路。

越靠近那個生他養他的村莊，他的心跳就越快，手心里全是冷汗。

05
車子在村口停下。

二十年了，村子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了。

很多人家都蓋了新樓房，但張建軍家的老宅，卻因為沒人住，顯得格外破敗，被周圍的新建筑襯得像個孤墳。

他下了車，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已經腐朽得不成樣子的木門。

“吱呀——”一聲刺耳的聲音，好像劃破了二十年的時光。

院子里雜草叢生，快沒人高了，墻角爬滿了青苔，散發著一股潮濕腐敗的氣味。

正屋的瓦片掉了好幾塊，窗戶上的玻璃也碎了，黑洞洞的，像一雙雙空洞的眼睛。

張建軍的目光，不自覺地就看向了院子的角落。

那口井還在那里。

井口的石板上，覆蓋著厚厚的青苔和落葉，當年他壓上去的泥土，已經和周圍的地面融為一體，長出了堅韌的野草。

一切都顯得那么平常，那么安靜，就像一個普通的，被荒廢了幾十年的枯井。

張建軍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口井，快步走進了布滿蛛網和霉菌的正屋。祖宗的牌位歪歪斜斜地立在供桌上，落滿了灰塵。

他不敢耽擱，趕緊用袖子擦了擦牌位前的灰，從帶來的包里拿出香燭，點燃，然后跪在蒲團上，閉著眼睛，嘴里念念有詞。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孫張建軍，今天帶著香火來了，求各位祖宗保佑我兒子天寶學業有成，前路順利……”

他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屋子里回蕩，顯得有點詭異。

他不敢睜眼，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秀秀的臉。

他拜得越虔誠，那張臉就越清晰。

他匆匆磕了三個頭，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把香插進香爐。

他一秒鐘都不想在這里多待，只想立刻離開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他轉身就往院外走，腳步匆匆，甚至不敢回頭再看一眼。

陽光照在身上，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后背的冷汗已經浸濕了襯衫。

就快到大門口了，馬上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他心里想著，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然而，就在他的一只腳即將邁出大門門檻的瞬間，他的身后，從那口枯井的方向，傳來一個聲音。

那聲音很輕，很弱，像是一縷若有若無的煙，卻又清晰地鉆進了他的耳朵里。

是一個女孩的聲音，稚嫩，沙啞，帶著一絲困惑和哀求。

“爸……放我出去……”

張建軍整個人像被雷劈中一樣，瞬間僵在了原地。

他的血液在剎那間凝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幻覺！一定是幻覺！他瘋狂地告訴自己。

是自己太緊張了！

他不敢回頭，拼命地想邁出另一只腳。

可他的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得無法動彈，劇烈地哆嗦著。

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比剛才更清晰了一些，仿佛就在他的耳邊。

“爸……我數完一千了……你怎么還不來接我……”

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他猛地一咬牙，全身的力氣好像都用在了這個動作上，僵硬地、一點一點地轉過了身。

他看到了身后的枯井。

只看了一眼，張建軍的臉就變得一片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