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華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車窗外的雨滴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他內心深處那個埋藏了十年的秘密。

退休后的第三個月，他終于下定決心踏上這條通往遠方小鎮的路。十年前，妹妹劉雅琴帶著那個男人離開家鄉時，留下的只有一地雞毛和滿屋子的流言蜚語。母親哭瞎了雙眼，父親在病床上念叨著她的名字咽下最后一口氣。

現在，他要去見見那個讓妹妹拋棄一切的男人。

車子在一棟陳舊的二層小樓前停下，劉建華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車門的瞬間，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樓上走下來——那張臉，讓他的世界瞬間坍塌。

01

劉建華還記得十年前那個秋天，妹妹劉雅琴突然回家收拾行李的情景。

那天黃昏，夕陽西下，他剛從工廠下班回家，就看到妹妹正在房間里匆忙地往行李箱里塞衣服。她的動作急切而慌亂，像是在逃避什么。

"雅琴，你這是要去哪兒？"劉建華推開房門，看著妹妹紅腫的眼睛。

劉雅琴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身來，眼中閃爍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光芒——既有恐懼，又有決絕。

"哥，我要走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炸彈在寂靜的房間里爆炸。

"走？去哪兒？為什么突然要走？"劉建華感到一陣眩暈，他走近妹妹，想要拉住她的手，卻被她躲開了。

"我遇到了一個人。"劉雅琴低下頭，聲音變得更加微弱，"我要和他在一起。"

劉建華愣住了。他知道妹妹已經三十二歲了，一直沒有結婚，家里人都為她的終身大事操心。如果是正常的戀愛結婚，全家人都會高興才對，可是妹妹的表情和舉動卻讓他感到不安。

"那個人是誰？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帶回家來讓我們見見不行嗎？"劉建華試圖讓自己的語氣溫和一些。

劉雅琴猛地抬起頭，眼中涌出淚水。

"不行，哥，你們不會同意的。沒有人會同意的。"她的聲音開始顫抖，"但是我愛他，我不能沒有他。"

"到底是什么人？"劉建華的心跳開始加速，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他是不是已經結婚了？"

劉雅琴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收拾著行李。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劉建華感到怒火在胸中燃燒。

"雅琴，你瘋了嗎？為了一個有婦之夫，你要毀掉自己的一生？"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你想過父母嗎？想過鄰居們會怎么說嗎？"

"我想過。"劉雅琴突然停下動作，直視著哥哥的眼睛，"我想過無數次。但是哥，你不懂那種感覺。當你遇到那個人的時候，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的眼中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執著，讓劉建華感到陌生和恐懼。這還是他從小疼愛的妹妹嗎？那個聽話乖巧、從不讓家人操心的雅琴嗎？

"那他呢？他為了你，愿意放棄他的家庭嗎？"劉建華試圖用理智喚醒妹妹。

"他愿意。"劉雅琴的回答斬釘截鐵，"他說他會和妻子離婚，我們會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劉建華苦笑了一聲。多少女人都被這樣的話欺騙過，他沒想到自己的妹妹也會如此天真。

"雅琴，你清醒一點。如果他真的愛你，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私奔？"

"因為情況復雜。"劉雅琴避開了哥哥的目光，"總之，我已經決定了。哥，不要攔我，也不要去找我。"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父親的咳嗽聲。老人的身體一直不好，最近更是每況愈下。劉建華知道，如果父親知道女兒要為了一個有婦之夫而私奔，恐怕會氣出病來。

"你忍心讓父親知道這件事嗎？"劉建華最后試圖挽回妹妹。

劉雅琴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但很快又堅定起來。

"我會寫信回來的。等一切塵埃落定，我會回來看父母。"

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鏈，走向房門。在門口，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哥哥一眼。

"哥，如果有一天你見到他，你就會明白我為什么做出這樣的選擇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建華站在房間里，看著妹妹留下的空床和桌上的一封信。信封上寫著"給父母"三個字，字跡有些潦草，顯然是匆忙中寫下的。

他沒有拆開那封信，而是走到窗前，看著妹妹拖著行李箱走向巷口的身影。在巷口，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在等著她。車窗是關著的，他看不清車里的人，只能看到妹妹上車后，車子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那一夜，劉建華失眠了。他一直在想妹妹最后那句話——"如果有一天你見到他，你就會明白我為什么做出這樣的選擇了。"

這句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心里。

02

妹妹離開后的第三天，父親劉志強終于發現了女兒的失蹤。

老人拖著病重的身體，在房子里尋找著女兒的蹤跡。當他看到雅琴房間里空蕩蕩的衣柜和桌上的那封信時，蒼老的手顫抖著拆開了信封。

劉建華永遠忘不了父親讀完信后的表情——那是一種絕望、憤怒和痛苦交織在一起的復雜神情。老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手中的信紙飄落在地上。

"這個不孝女！"父親用盡全身力氣喊出這句話，然后就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劉建華趕緊跑過去扶住父親，撿起地上的信紙。信的內容很簡單，雅琴只是說自己要去遠方生活，讓父母不要擔心，會定期寄錢回來。但是對于那個男人，她只字未提。

"爸，您別激動，雅琴她只是去外地工作而已。"劉建華試圖安慰父親，雖然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個借口。

"工作？"父親的眼中燃燒著怒火，"她要是去工作，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為什么不敢說實話？"

老人顯然比劉建華想象的更加敏銳。他顫抖著手指著門外。

"外面的人都在說，說她跟一個有婦之夫跑了！說我們劉家出了個不要臉的女人！"

劉建華的心一沉。他知道在這個小鎮上，流言蜚語傳播得比風還快。雅琴的事情恐怕早就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

果然，接下來的幾天里，劉建華明顯感受到了周圍人異樣的目光。在工廠里，同事們看他的眼神變得復雜，有同情，有鄙夷，還有一種看熱鬧的興奮。

"建華，你妹妹真的跟人跑了？"工友張師傅有一天終于忍不住問道。

劉建華握著扳手的手用力了一些，金屬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

"她去外地工作了。"他的聲音很平靜，但內心卻翻江倒海。

"哎，我聽說那個男人還是個有身份的人呢。"張師傅壓低了聲音，"有人看見他開著很好的車。"

劉建華沒有回答，專心致志地擺弄著手中的零件。但他的心里卻在想，那個男人到底是誰？為什么妹妹會為了他放棄一切？

更讓他擔心的是父親的身體。自從雅琴離開后，老人的病情明顯加重了。他經常一個人坐在雅琴的房間里發呆，有時候會突然大聲咳嗽，咳出血來。

母親徐慧蘭的情況也不好。她每天都在偷偷抹眼淚，眼睛哭得紅腫。有時候劉建華會在深夜聽到母親的抽泣聲，那聲音讓他的心都碎了。

"建華，你說雅琴她什么時候能回來？"母親有一天拉著兒子的手問道，眼中滿含期待。

劉建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想說很快，但他知道那可能是個謊言。妹妹在信中雖然說會回來看父母，但從她離開時決絕的神情來看，這個承諾很可能永遠不會兌現。

"媽，雅琴她...她在外面過得很好。"這是他能說的最溫和的話了。

"可是她為什么不給家里打電話？為什么不回來看看我們？"母親的聲音充滿了委屈和不解，"就算工作再忙，也應該有時間給家里打個電話吧？"

劉建華沉默了。他無法告訴母親真相，無法告訴她女兒是為了一個有婦之夫而背叛了整個家庭。這個真相太殘酷了，會徹底擊垮這個善良的女人。

就在雅琴離開一個月后，劉建華收到了一封從南方某個小鎮寄來的信。信封上沒有寄信人的姓名，但他認出了妹妹的字跡。

信的內容很簡短：

"哥，我在這里很好，不要擔心。過幾天會給家里寄錢。請照顧好父母，告訴他們我很想念他們。等時機成熟，我會回去看他們的。不要試圖找我，我不會回去的。"

信的末尾，還有一句話讓劉建華百思不得其解：

"哥，相信我，當你見到他的時候，你會理解我的選擇的。"

又是這句話。妹妹為什么總是說這句話？那個男人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能讓一向理智的妹妹如此失去理智？

劉建華把信收好，沒有告訴父母信的內容。他只是說雅琴在外面工作很好，讓他們不要擔心。但他知道，這樣的安慰是蒼白無力的。

父親的病情在一天天惡化，醫生說是因為心情不好導致的。母親也變得越來越憔悴，整天以淚洗面。

而他自己，也在這種痛苦中煎熬著。他恨妹妹的自私，恨她為了一個男人而拋棄了家庭；但同時，他又擔心她的安危，擔心她在外面受苦。

這種矛盾的心情，折磨了他整整十年。

03

父親劉志強是在雅琴離開后的第八個月去世的。

那個春天的夜晚，老人在睡夢中安靜地離開了。臨終前，他一直在念叨著女兒的名字，眼角還掛著淚珠。

"雅琴...雅琴...你在哪里...爸爸想你..."

劉建華握著父親冰涼的手，心如刀絞。他知道父親到死都在等著女兒回來，等著聽到她的一聲"爸爸"。

但是雅琴沒有回來。

即使在父親的葬禮上，她也沒有出現。

劉建華按照父親生前留下的地址，給妹妹發了一封電報，告訴她父親去世的消息。他在電報上寫道："父親病逝，速回奔喪。"

但是電報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

葬禮那天，整個鎮上的人都來了。不是因為對劉志強有多深的感情，而是想看看那個"不孝女"會不會回來給父親送終。

劉建華站在靈堂里，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聽著他們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她真的不回來了？"

"連父親的葬禮都不參加，這個女人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為了一個野男人，連父親都不要了。"

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割在劉建華的心上。他想為妹妹辯護，但又能說什么呢？事實就擺在眼前，雅琴確實沒有回來。

母親徐慧蘭在葬禮上哭得幾乎昏厥。她一邊哭，一邊喊著女兒的名字。

"雅琴，你在哪里？你爸爸走了，你快回來看看他最后一眼啊！"

那聲音撕心裂肺，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劉建華扶著母親，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這個一向堅強的女人，在失去丈夫和女兒后，變得如此脆弱。

父親下葬后的第三天，劉建華又收到了妹妹的來信。這次的信封上有了回信地址，是南方一個叫做清河鎮的地方。

信的內容讓劉建華既憤怒又心痛：

"哥，我知道父親去世了。我很想回去，但是我不能。我知道你們都恨我，鎮上的人也都在罵我。我不想在父親的葬禮上成為別人指指點點的對象，那樣對父親也不好。

我在心里給父親磕了頭，請他原諒女兒的不孝。我會永遠記住他的恩情，會在這里為他祈福。

哥，請照顧好母親。我寄了一些錢回去，雖然不多，但是我的心意。等過幾年，等風頭過了，我會偷偷回去看母親的。

不要恨我，哥。我也很痛苦，但是我沒有選擇。"

劉建華看完信，氣得把信紙撕成了碎片。沒有選擇？什么叫沒有選擇？難道那個男人比父母還重要嗎？

但是憤怒過后，他又感到了深深的無奈。妹妹已經做出了選擇，無論他多么憤怒，多么不理解，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母親的身體在父親去世后也開始走下坡路。她經常一個人坐在門口，望著巷子的盡頭，好像在等待什么人的歸來。

"建華，你說雅琴她還會回來嗎？"母親經常這樣問他。

劉建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想說會的，但又怕給母親虛假的希望。他想說不會了，但又不忍心看到母親絕望的表情。

"媽，雅琴她...她總有一天會回來的。"這是他能給出的最模糊的答案。

時間一年年過去，雅琴偶爾會寄錢回來，但從來不寫信，也不打電話。每次匯款單上只有一個簡單的署名："雅琴"。

劉建華試圖通過匯款單上的地址找到妹妹，但每次他想要動身去找她的時候，總是被各種事情絆住腳步。工廠的工作很忙，母親的身體需要照顧，還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維系。

是的，在父親去世后的第二年，劉建華結婚了。妻子何雨薇是個善良溫柔的女人，她理解丈夫的家庭情況，從來不抱怨。她對婆婆很孝順，把徐慧蘭當作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照顧。

但是即使有了新的家庭，劉建華心中對妹妹的牽掛和怨恨依然沒有消散。他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她，想起她最后說的那句話："當你見到他的時候，你會理解我的選擇的。"

這句話像一個謎語，困擾了他整整十年。

十年來，他無數次想象過那個男人的樣子。是個成功的商人？是個有權勢的官員？還是個有才華的藝術家？到底是什么樣的男人，能讓妹妹為了他放棄一切？

直到他退休那一天，他終于下定決心要去找妹妹，要親眼看看那個男人，要問問妹妹這十年來過得怎么樣。

即使心中有再多的怨恨，她終究是他的妹妹，是他從小疼愛的雅琴。

04

退休后的劉建華，終于有了足夠的時間去尋找妹妹。

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通過各種渠道打聽清河鎮的情況。這是一個位于南方山區的小鎮，民風淳樸，外來人口不多。如果雅琴真的在那里生活了十年，應該不難找到。

臨行前，母親徐慧蘭拉著兒子的手，眼中滿含期待。

"建華，你一定要把雅琴帶回來。"老人的聲音顫抖著，"我想她，想了整整十年。我不怪她了，我只想再見她一面。"

劉建華看著母親花白的頭發和滿臉的皺紋，心中涌起一陣酸楚。這十年來，母親老得太快了，思女的痛苦像慢性毒藥一樣侵蝕著她的身體。

"媽，我會把她帶回來的。"劉建華做出了承諾，雖然他自己也不確定能否實現。

妻子何雨薇默默地為他收拾行李，沒有多說什么。她知道丈夫心中的結，也知道這個結必須要解開。

"路上小心，記得給家里打電話。"她只是這樣簡單地囑咐道。

劉建華開車上路的時候，心情復雜。他既期待著與妹妹的重逢，又擔心見面時的尷尬。十年了，他們之間會不會已經變成了陌生人？雅琴還會認他這個哥哥嗎？

更重要的是，他真的能理解妹妹的選擇嗎？

清河鎮比他想象的要小，整個鎮子只有一條主街，兩邊是低矮的房屋和小店鋪。劉建華把車停在鎮中心的小旅館里，開始打聽妹妹的下落。

"劉雅琴？"旅館老板是個中年女人，她仔細想了想，"哦，你說的是那個從北方來的女人吧？她住在鎮東頭的那棟二層小樓里。"

劉建華的心跳加速了。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她...她和什么人住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和一個男人。"老板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那個男人看起來很有文化，平時不怎么出門。他們兩個人很少和鎮上的人來往，比較神秘。"

劉建華謝過老板，走出旅館。鎮東頭并不遠，走路十幾分鐘就能到。但這短短的十幾分鐘路程，對他來說卻像是一個世紀那么長。

他一邊走，一邊想象著即將發生的重逢場面。妹妹會是什么反應？驚喜？尷尬？還是憤怒？而那個男人呢？他會是什么樣的人？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棟二層小樓。房子不算新，但維護得很好，門前種著一些花草，看起來很溫馨。

劉建華站在門前，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按響了門鈴。

門很快就開了，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中年女人。她的頭發有些花白，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跡，但五官依然清秀。

是雅琴，他的妹妹。

兩人對視了幾秒鐘，都沒有說話。雅琴的臉上先是閃過驚訝，然后是復雜的情緒——有愧疚，有思念，還有一絲恐慌。

"哥...你怎么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顫抖。

"我來看看你。"劉建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媽很想你。"

雅琴的眼中瞬間涌出了淚水。她低下頭，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媽...她身體還好嗎？"

"不好。"劉建華沒有隱瞞，"她想你想得病了。爸去世的時候，她差點跟著去。"

雅琴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眼淚流得更急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不停地重復著這句話。

"雅琴，是誰？"樓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雅琴抬起頭，看著哥哥的眼睛。

"是我哥哥。"她回答道，然后對劉建華說，"哥，你...你要見見他嗎？"

劉建華點了點頭。他來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看看那個讓妹妹拋棄一切的男人。

"你上來吧。"雅琴側身讓開了門。

劉建華跟著妹妹走上樓梯，心中忐忑不安。十年的謎底即將揭曉，他既期待又緊張。

樓梯不長，但每一步都走得沉重。當他們走到二樓的時候，劉建華看到一個男人正站在客廳里等著他們。

那個男人大約五十多歲，頭發花白，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很有書卷氣。他的表情有些緊張，顯然也在為這次見面而忐忑。

但是當劉建華看清那個男人的臉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