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這張照片上的人是誰?”張晨陽拿著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緊緊盯著母親李秀蘭的眼睛。
李秀蘭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手中的茶杯差點掉到地上。
“這...這是你外婆。”她的聲音顫抖著,“四十八年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
張晨陽愣住了,外婆不是早就去世了嗎?
01
春天的陽光透過窗簾灑進房間,張晨陽正在整理剛剛過世的姥爺留下的遺物。
一個個舊木箱被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裝著各種老物件。
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是一個用油紙包裹的小包裹。
張晨陽撕開油紙,里面是一張黑白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子,大約二十歲的樣子,穿著樸素的藍色上衣,笑容清澈。
女子的眉眼和母親李秀蘭有幾分相似,但更加年輕秀氣。
張晨陽拿起那封信,信封上寫著“給梅香的信”,但從未寄出。
他打開信紙,上面是姥爺潦草的字跡: “梅香,秀蘭已經長大了,是個好孩子,你不用擔心。她現在在縣城工作,有了自己的家庭,還有個兒子叫晨陽。我知道你在北京過得不容易,但請你相信,秀蘭一直想念著你...”
張晨陽的心咚咚跳著,趕緊拿著照片和信跑到客廳。
“媽,這張照片上的人是誰?”
李秀蘭正在廚房準備午飯,聽到兒子的話回過頭來。
當她看到照片的瞬間,手中的鍋鏟掉到了地上。
“這...這是你外婆。”李秀蘭的聲音顫抖著。
“外婆?可是您不是說外婆在我小時候就去世了嗎?”張晨陽困惑地問。
李秀蘭癱坐在椅子上,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孩子,媽媽騙了你這么多年。”她哽咽著說,“你外婆沒有死,她...她在你外公去世前就離開了。”
張晨陽遞給母親那封信,李秀蘭接過信紙,顫抖著手指撫摸著每一個字。
“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張晨陽輕聲問道。
李秀蘭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
“坐下吧,孩子,媽媽要告訴你一個埋藏了四十八年的秘密。”
02
1976年的冬天,黑龍江的雪下得特別大。
二十歲的王梅香裹著厚厚的棉襖,在村口的小學校里批改著學生的作業。
她是北京下鄉的知青,已經在這個小村莊待了三年。
村里的民辦教師趙建國推門走了進來,手里拿著熱騰騰的紅薯。
“梅香,外面太冷了,先吃點熱的暖暖身子。”趙建國把紅薯遞給她。
王梅香接過紅薯,心里涌起一陣暖流。
趙建國比她大五歲,是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字寫得很好,人也很有學問。
兩個人從認識到相戀,已經一年多了。
“建國,聽說知青要開始返城了,你說我該怎么辦?”王梅香咬了一口紅薯,憂心忡忡地問。
趙建國沉默了一會兒,“如果有機會回城,你就回去吧,北京是你的家。”
“那你呢?你怎么辦?”王梅香緊緊握住他的手。
“我是農村人,我的根在這里。”趙建國苦笑著說,“而且,我家里已經給我定了親,春天就要辦事了。”
王梅香愣住了,“什么時候的事?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這是父母之命,我也沒有辦法。”趙建國低著頭,“梅香,我對不起你。”
王梅香的眼淚奪眶而出,但她沒有責怪趙建國。
在那個年代,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個人的感情往往要讓位于家庭的安排。
三個月后,王梅香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告訴趙建國這個消息時,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
“梅香,要不...要不我們一起離開這里吧。”趙建國握住她的手,“我們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
王梅香搖搖頭,“建國,你走了,你的父母怎么辦?你的弟弟妹妹怎么辦?”
趙建國家里很窮,父母年邁,還有兩個年幼的弟妹需要照顧。
如果他離開,這個家就散了。
“那孩子...”趙建國欲言又止。
“我會生下他的。”王梅香撫摸著還沒有顯懷的肚子,“無論如何,這是我們的孩子。”
1976年的秋天,王梅香在村衛生所生下了一個女兒。
孩子很健康,哭聲響亮,小臉紅潤。
王梅香看著懷里的女兒,心里五味雜陳。
她給孩子取名李秀蘭,希望她能像蘭花一樣堅強美麗。
就在孩子滿月的那天,村里傳來了消息:知青返城的政策正式下達了。
王梅香面臨著人生最艱難的選擇。
帶著孩子回北京,意味著要獨自撫養女兒,而且沒有戶口,生活會非常困難。
留在村里,孩子可以跟著趙建國的母親,至少有個家。
但是趙建國即將結婚,她不能繼續留在這里。
王梅香抱著女兒坐在炕頭上,整夜整夜地想這個問題。
最后,她做出了一個痛苦的決定。
“建國,我要回北京了。”王梅香把女兒遞給趙建國,“秀蘭就交給你和你母親照顧吧。”
趙建國驚訝地看著她,“梅香,你舍得嗎?”
“不舍得又能怎么樣?”王梅香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回城,能有什么好生活?至少在這里,她有你照顧,有你母親疼愛。”
趙建國的母親是個善良的老人,對王梅香一直很好,也很喜歡小秀蘭。
“媽媽答應你,一定會把秀蘭當作親孫女一樣疼愛。”老人家含著眼淚說。
王梅香在村里又住了幾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和女兒告別。
她一遍遍地親吻著女兒的小臉,把她的樣子深深印在心里。
臨走的那天早上,王梅香起得很早。
她給女兒喂了最后一次奶,然后偷偷用趙建國的相機給女兒拍了一張照片。
“秀蘭,媽媽對不起你。”她在女兒的耳邊輕聲說道,“等媽媽在北京站穩腳跟,一定會來接你的。”
說完,她轉身走出了房門,再也沒有回頭。
村口的小路上積著厚厚的雪,王梅香一步一步走向汽車站。
她的行李很簡單,只有一個破舊的箱子和一顆破碎的心。
03
聽完母親的講述,張晨陽的眼眶濕潤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母親竟然有這樣的身世。
“媽,這些年您從來沒有想過要找外婆嗎?”張晨陽輕聲問道。
李秀蘭擦了擦眼淚,“想過,當然想過。但是我連她的地址都不知道,上哪去找啊?”
“那您就沒有問過我姥爺嗎?”
“問過,但是你姥爺說,他也不知道你外婆的具體地址,只知道她在北京。”李秀蘭嘆了口氣,“北京那么大,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
張晨陽拿起那封信仔細看了看,“媽,您看這封信的抬頭,寫的是朝陽區什么什么街道,雖然字跡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出一些線索的。”
李秀蘭接過信紙,仔細辨認著上面的字跡。
“這里好像寫的是...建國街道?”她不確定地說。
“建國街道,這個名字聽著挺常見的,不過至少是個線索。”張晨陽拿出手機,“媽,現在網絡這么發達,說不定我們能找到外婆。”
李秀蘭搖搖頭,“晨陽,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外婆可能早就搬家了,甚至...甚至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張晨陽握住母親的手,“媽,您不想見見外婆嗎?哪怕就一面也好。”
李秀蘭沉默了很久,心里五味雜陳。
這四十八年來,她無數次夢到過母親。
有時候夢到小時候母親抱著她哄她睡覺,有時候夢到母親在遠遠的地方向她招手。
但醒來后,現實依然是現實。
“晨陽,萬一我們真的找到了你外婆,她會認我們嗎?”李秀蘭擔心地說,“當年她拋下我回城,說明她已經做出了選擇。現在貿然去打擾她的生活,會不會不太好?”
張晨陽想了想,“媽,從姥爺的信里可以看出,外婆這些年過得并不容易。而且,她當年的選擇也是迫不得已的,她心里一定也很痛苦。”
“可是...”李秀蘭還是猶豫。
“媽,您想想,如果外婆真的不在乎我們,姥爺為什么要寫這封信?”張晨陽分析道,“這說明外婆一直在關心您的消息,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聯系。”
李秀蘭看著兒子認真的表情,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這個孩子從小就懂事,現在長大了更是體貼。
“好吧,我們試試看。”李秀蘭點點頭,“但是如果找不到,我們也不要勉強。”
張晨陽興奮地擁抱了母親,“媽,您放心,我一定會幫您找到外婆的。”
第二天,張晨陽就開始在網上搜索相關信息。
他在各種尋人網站上發布了尋人啟事,還加入了幾個知青群。
“尋找王梅香,1956年出生,北京人,1973年到黑龍江插隊,1976年返城,曾居住在朝陽區建國街道附近...”
但是幾天過去了,沒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張晨陽并沒有放棄,他決定直接去北京找。
“媽,我們去北京吧,實地找比在網上找有用。”張晨陽對母親說。
李秀蘭有些緊張,“我們去北京人生地不熟的,能找到嗎?”
“現在交通這么方便,而且我們有一些線索,總比什么都不做強。”張晨陽安慰母親,“再說了,我剛好可以陪您到北京看看,您這輩子還沒去過首都呢。”
李秀蘭想了想,“那好吧,我們試試看。但是你要答應我,如果找不到就算了,不要太勉強。”
“好的,媽媽。”張晨陽點點頭。
一周后,母子兩人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車。
李秀蘭坐在車窗邊,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風景,心情復雜。
四十八年了,她終于要踏上尋找母親的路。
不知道這一趟北京之行,會給她帶來什么樣的結果。
張晨陽看著母親忐忑不安的表情,輕輕握住她的手。
“媽,不管結果怎樣,至少我們努力過了。”
李秀蘭點點頭,心里默默祈禱著能夠找到母親。
04
北京西站人潮洶涌,張晨陽拉著行李箱,緊緊跟在母親身邊。
李秀蘭第一次來到首都,被這里的繁華震撼了。
“媽,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然后明天開始找人。”張晨陽看著周圍的高樓大廈,“北京真大啊。”
他們在附近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下。
晚上,張晨陽在網上查找朝陽區建國街道的具體位置。
“媽,建國街道現在已經改名了,叫建國門街道,不過位置應該差不多。”張晨陽指著地圖給母親看。
李秀蘭緊張地搓著手,“晨陽,你說我們真的能找到你外婆嗎?”
“一定能找到的。”張晨陽堅定地說,“明天我們就去街道辦事處問問,說不定他們有居民檔案。”
第二天一早,母子兩人就出發了。
建國門街道辦事處是一棟老舊的辦公樓,里面的工作人員都很熱情。
“您好,我們想找一個人,叫王梅香,大概是1976年左右搬到這個區域的。”張晨陽向工作人員詢問。
工作人員聽了搖搖頭,“這個...時間太久遠了,而且我們的檔案也不能隨便給外人查看。”
“同志,求求您了,這是我媽媽的親生母親,我們分離了四十八年了。”李秀蘭懇求道。
工作人員看著李秀蘭真誠的表情,心里有些動容。
“這樣吧,你們可以試著去各個社區問問,特別是一些老住宅區,那里的老居民可能會有印象。”
張晨陽連忙記下了幾個社區的地址,“謝謝您,真的太感謝了。”
接下來的幾天,母子兩人走遍了附近的各個社區。
每到一個地方,他們都會拿著王梅香的照片詢問: “您認識這個人嗎?她叫王梅香,大概六十八歲了。”
但是得到的回答總是搖頭和歉意的表情。
李秀蘭的情緒越來越低落,“晨陽,我們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媽,再堅持幾天,我們還有幾個社區沒去呢。”張晨陽安慰母親。
第五天,他們來到了一個叫做光華社區的地方。
這里是一個老舊的住宅區,到處都是六七十年代建的樓房。
社區的工作人員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姐,人很熱情。
“王梅香?這個名字聽著挺熟悉的。”大姐仔細看了看照片,“你們等等,我問問我們的老主任,她在這里工作了三十多年,對老居民都很熟悉。”
很快,一個六十多歲的阿姨走了過來。
“你們找王梅香?”老主任戴著老花鏡,仔細看著照片,“這個人我好像見過,但是不是住在我們社區的。”
李秀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阿姨,您仔細想想,她大概六十八歲,一個人住,沒有結婚。”
老主任想了想,“哦,我記起來了!前兩年我去朝陽公園散步的時候,見過一個清潔工阿姨,長得和這個照片上的人很像。”
“清潔工?”張晨陽有些驚訝。
“對,她在朝陽公園附近的小區做清潔工,人很安靜,話不多。”老主任回憶著,“有一次我和她聊天,她說自己姓王,好像就叫王梅香。”
李秀蘭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阿姨,您知道她住在哪里嗎?”
“具體地址我不清楚,但是她工作的那個小區叫做幸福家園,你們可以去那里問問。”
張晨陽連忙記下地址,“阿姨,太謝謝您了!”
“不客氣,希望你們能找到要找的人。”老主任笑著說。
母子兩人懷著激動的心情趕到了幸福家園小區。
這是一個建于八十年代的老小區,樓房有些破舊,但環境還算整潔。
他們找到了小區的物業辦公室,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接待了他們。
“王梅香?是我們這里的清潔工阿姨嗎?”小伙子想了想,“好像是有這么一個人,但是她前段時間請假了,說是身體不舒服。”
“那您知道她住在哪里嗎?”李秀蘭急切地問。
小伙子有些為難,“這個...我們不能隨便透露員工的個人信息。”
張晨陽拿出王梅香的照片,“師傅,這是我們要找的人,她是我媽媽失散多年的母親。”
小伙子看著照片,又看看李秀蘭的表情,心里有些動容。
“這樣吧,我不能告訴你們具體地址,但是我可以幫你們聯系一下她。”
“真的嗎?太謝謝您了!”李秀蘭感激地說。
小伙子拿出電話簿,找到了王梅香的電話號碼。
“王阿姨,有人找您...什么?您不愿意見客人?...好吧,我知道了。”
小伙子掛了電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王阿姨說她不想見任何人,讓你們回去吧。”
李秀蘭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她...她真的這么說的嗎?”
“是的,王阿姨平時就很少和人交往,性格比較孤僻。”小伙子解釋道。
張晨陽不甘心,“師傅,能不能麻煩您再打一次電話,就說是她的女兒李秀蘭要見她。”
小伙子看著他們懇切的表情,又撥了一次電話。
“王阿姨,剛才那個人說她叫李秀蘭,是您的女兒...什么?您讓我把地址告訴她們?”
小伙子驚訝地看著電話,王梅香在電話里的聲音明顯顫抖了。
“好的,好的,我馬上告訴她們。”
掛了電話,小伙子激動地說:“王阿姨讓你們去她家,地址是......”
05
張晨陽和李秀蘭站在一棟老舊居民樓的樓下,兩個人都緊張得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是一棟沒有電梯的六層樓房,墻面有些斑駁,樓道里光線昏暗。
“媽,您準備好了嗎?”張晨陽輕聲問道。
李秀蘭深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四十八年了,她終于要見到自己的母親了。
兩人慢慢走上樓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不真實。
五樓,502室。
張晨陽輕輕敲了敲門,“請問是王梅香阿姨嗎?”
門內傳來了腳步聲,很慢很輕。
門開了一條縫,一雙蒼老的眼睛透過門縫看著他們。
“你們是...”聲音有些顫抖。
李秀蘭站上前一步,“我是李秀蘭。”
門猛地被拉開了,母子倆看著眼前的景象愣住了,瞬間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