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別恨我。”
牛皮紙包裹上的三個字,字跡工整卻透著顫抖。
我接過包裹的那一刻,繼父王叔叔已經轉身走向門口,行李箱的輪子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王叔叔,您這是...”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停下腳步,背對著我說:“小雨,有些事情,你長大了就會明白。”
然后,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01
媽媽下葬的第三天,我獨自坐在客廳里,望著對面那扇緊閉的房門。
那是王叔叔的房間,從昨天晚上開始就傳來收拾東西的聲音,一直到凌晨才停下。
樓上傳來腳步聲,我聽出是他下樓的動靜。
王叔叔拖著一個黑色行李箱出現在客廳,身后還背著一個灰色的帆布包。
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色襯衫,頭發比三天前又白了幾根。
“小雨,我要搬走了。”他站在距離我三米遠的地方說道,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
我抬起頭看著他,心里五味雜陳。
這個男人在我們家生活了九年,九年來他從未踏進過我的房間一步,甚至連單獨和我待在同一個房間都要找借口離開。
現在媽媽走了,他也要走了。
“您要去哪里?”我問。
“回我原來的單位宿舍。”王叔叔低頭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
他從襯衫口袋里掏出一個牛皮紙包裹,用雙手捧著,走到茶幾邊放下。
包裹不大,大概有一本字典那么厚,用粗糙的麻繩捆得很緊。
最顯眼的是包裹正面用黑色水筆寫著三個字:“別恨我”。
“這個給你。”他說完就退后幾步,“等我走了你再打開。”
我伸手想要拿起包裹,手指剛碰到牛皮紙就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這三個字寫得很工整,但能看出筆跡有些顫抖,就像寫字的人當時心情很復雜。
“王叔叔,您為什么要走?媽媽她...她臨走前不是說希望我們能互相照顧嗎?”我的聲音有些哽咽。
王叔叔的肩膀明顯僵硬了一下,他轉過身去,背對著我說:“小雨,你已經是大人了,能照顧好自己。我這個人...不善于和人相處,留下來只會讓你覺得別扭。”
“可是這九年來您也沒有...”我想說他這九年來也沒有和我好好相處過,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王叔叔似乎知道我想說什么,他的聲音更輕了:“我知道這九年來我讓你覺得委屈了。一個做繼父的,應該像親生父親一樣關心孩子,但我...我做不到。”
他頓了頓,繼續說:“有些事情,你現在不明白,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
說完這句話,他拖著行李箱就往門口走。
我連忙站起來,想要說些什么,但他的腳步很急,好像生怕我會叫住他。
門開了又關上,樓道里傳來他下樓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后消失在樓下的嘈雜聲中。
我透過窗戶看到他拖著行李箱走出小區門口,在馬路邊招手打車。
一輛出租車停下,他把行李箱放進后備箱,然后坐進車里。
車子啟動的那一刻,我突然有種沖動想要跑下樓,想要問清楚這到底是為什么。
但出租車已經駛離了小區,很快就消失在車流中。
我重新坐回沙發上,盯著茶幾上那個牛皮紙包裹。
“別恨我”三個字在日光燈下顯得格外刺眼。
我伸手撫摸著這三個字,試圖從筆跡中讀出更多的信息,但除了能感受到寫字人當時的緊張和猶豫,什么也看不出來。
客廳里突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得讓人不安。
媽媽走了,王叔叔也走了,這個家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環顧四周,每一樣家具都那么熟悉,但現在卻讓我覺得陌生。
這九年來,王叔叔就像這個家里的一個過客,他很少在客廳里看電視,很少在餐桌上多說一句話,更別說進我的房間了。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如果不是因為他和媽媽睡在一個房間,我都會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住在這里。
02
我拿起那個牛皮紙包裹,走向自己的房間。
推開房門的那一刻,我想起了九年前第一次見到王叔叔的情景。
那時我剛滿十歲,媽媽帶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回家,說以后他就是我的王叔叔。
王叔叔長得很普通,個子不高不矮,頭發已經開始稀疏,臉上有幾道深深的皺紋。
他對我笑了笑,伸出手想要摸摸我的頭,但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
“小雨,叫王叔叔。”媽媽在旁邊提醒我。
我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王叔叔”,他連忙點頭說:“好,好,小雨真乖。”
從那天開始,王叔叔就搬進了我們家。
媽媽很開心,說以后家里有男人了,我也有人保護了。
但很快我就發現,這個王叔叔和我想象中的繼父完全不一樣。
別的同學家里,繼父會陪孩子寫作業,會在孩子生病的時候背著去醫院,會參加家長會替孩子爭取榮譽。
但王叔叔從來不做這些事。
每天晚上我在房間里寫作業,他就在客廳里看電視或者看報紙,從來不過來看一眼。
有一次我數學考得不好,媽媽讓他輔導我,他推脫說自己數學不好,讓媽媽自己來。
媽媽有些生氣,說他一個大男人連小學數學都不會嗎?
他就沉默不語,也不反駁。
最讓我覺得奇怪的是,王叔叔從來不進我的房間。
哪怕是媽媽讓他幫我收拾房間,他也只是站在門口,讓我自己把東西拿出來。
有一次我發燒了,媽媽不在家,王叔叔要給我量體溫,他也只是把體溫計放在門口的桌子上,讓我自己拿進去用。
“王叔叔,您為什么不進我房間?”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說:“男人不應該隨便進女孩子的房間,這是禮貌。”
當時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畢竟老師也教過我們要保護自己的隱私。
但隨著年齡增長,我發現其他家庭并不是這樣的。
同桌小麗的繼父經常進她房間幫她整理書柜,班長小明的繼母也會進他房間收拾衣服。
我開始懷疑王叔叔是不是不喜歡我。
有時候我故意在客廳里大聲說話,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他總是很快就找借口回房間。
有時候我在廚房里幫媽媽做飯,他也會很快離開廚房,說去陽臺透透氣。
媽媽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有一次她和王叔叔在臥室里爭吵,聲音很大,我在房間里都能聽見。
“你這樣對小雨,她會覺得你不喜歡她的。”媽媽的聲音很生氣。
“我沒有不喜歡她,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應該保持距離。”王叔叔的聲音很小。
“什么距離?她是你的女兒,親生的女兒和繼女有什么區別?”
“不一樣的,真的不一樣。”王叔叔的聲音更小了,“我這樣做是為了她好。”
“為了她好?你這樣冷淡她,她怎么可能覺得好?”媽媽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我嫁給你,就是希望小雨能有個完整的家,能有個父親的關愛。但你這樣...”
后面的話我聽不清了,只聽到王叔叔在不停地道歉。
第二天早上,王叔叔的眼睛有些紅腫,媽媽也不太愛說話。
從那以后,媽媽再也沒有強迫王叔叔和我親近。
她似乎接受了這種狀況,或者說,她放棄了讓我們變成真正的父女的想法。
上初中以后,我開始住校,一個星期才回家一次。
每次回家,王叔叔都會很客氣地問我在學校過得怎么樣,學習累不累,但問完就沒有下文了。
我回答“還好”或者“不累”,他就點點頭,然后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有時候我看著別的同學和繼父相處融洽的樣子,心里會有些羨慕,但更多的是困惑。
我不明白王叔叔到底在想什么,為什么他寧愿承受媽媽的責怪,也要和我保持距離。
高中畢業后我考上了本市的大學,住在學校宿舍。
每個月回家的次數更少了,有時候兩個月才回去一次。
每次回去,王叔叔還是那個樣子,客氣而疏遠。
他會問我生活費夠不夠用,會在我離開的時候說注意身體,但僅此而已。
我曾經懷疑過他是不是有外遇,所以才對家里這么冷淡。
有一次我偷偷查看了他的手機,但除了工作上的信息,沒有任何可疑的內容。
我也偷偷跟蹤過他下班后的行程,發現他總是直接回家,最多就是在樓下的小超市買點日用品。
后來我又懷疑他是不是心理有問題,或者有什么難言之隱。
但觀察了很久,我發現他除了對我冷淡之外,其他方面都很正常。
他對媽媽很好,雖然不善于表達,但從生活的細節可以看出來他是真心愛媽媽的。
他對鄰居也很友善,經常幫樓下的老太太修水管,幫對門的大爺搬重東西。
只有對我,他始終保持著那種客氣而疏遠的態度。
03
去年下半年,媽媽開始經常說胃疼。
起初我們都以為是工作壓力大導致的胃病,王叔叔買了很多養胃的藥給她吃。
但藥吃了兩個月,媽媽的胃疼不但沒有緩解,反而越來越嚴重。
“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我在電話里勸媽媽。
“沒事的,就是老胃病,過幾天就好了。”媽媽總是這樣說。
但王叔叔比我更擔心。
有一次我回家,發現他瘦了很多,眼睛里布滿血絲。
媽媽告訴我,王叔叔這段時間每天晚上都睡不著,一聽到她翻身就會問是不是胃又疼了。
“你王叔叔比你還著急呢。”媽媽笑著說,但我能看出她的笑容很勉強。
終于,在我的堅持下,媽媽去醫院做了全面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的那天,我正在學校上課,王叔叔給我打了電話。
他的聲音很奇怪,像是在強忍著什么。
“小雨,你...你能來醫院一趟嗎?”
我心里一沉,連忙請假趕到醫院。
在胃腸科的走廊里,我看到王叔叔坐在椅子上,雙手捂著臉。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抬起頭,眼睛通紅。
“王叔叔,媽媽怎么了?”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王叔叔張了張嘴,但沒有發出聲音。
他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張檢查報告,遞給我。
我接過報告,上面的診斷結果讓我瞬間腿軟:“胃癌晚期”。
“醫生說...醫生說最多還有半年時間。”王叔叔的聲音很小,像是怕被媽媽聽到。
我拿著報告的手不停地顫抖,紙張在我手里發出沙沙的聲響。
半年,只有半年了。
我想哭,但眼淚就是流不出來。
“媽媽知道嗎?”我問。
“還不知道,醫生說讓我們考慮一下要不要告訴她。”王叔叔抹了抹眼睛,“小雨,你覺得我們應該...”
“不能告訴她。”我打斷了他的話,“至少現在不能告訴她。”
王叔叔點了點頭,眼里又涌出淚水。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哭,也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他也會有這么脆弱的時候。
從那天開始,王叔叔像變了一個人。
他開始頻繁地往廚房跑,學著做各種對胃好的菜。
他買了很多營養品,還買了一臺豆漿機,每天早上都給媽媽榨新鮮豆漿。
媽媽對他的變化感到很奇怪:“你這是怎么了?突然對我這么好。”
“我一直對你很好啊。”王叔叔紅著臉說。
“以前你可沒這么細心過。”媽媽笑著拍了拍他的手,“是不是覺得我老了,要多疼我一點?”
王叔叔的眼眶瞬間紅了,他轉過身去,說:“去陽臺透透氣。”
那段時間,我幾乎每天都回家。
看著媽媽一天天消瘦下去,看著王叔叔強裝鎮定的樣子,我的心里像壓了一塊石頭。
有一次我在廚房里幫忙,王叔叔突然對我說:“小雨,如果你媽媽有什么意外,你不要怪我。”
“王叔叔,您為什么這么說?”我不解地看著他。
“我覺得我沒有照顧好她。”王叔叔的聲音很低,“如果我早一點發現她的病情,也許就不會這么嚴重了。”
“這不是您的錯,胃癌本來就很難發現。”我安慰他說。
但王叔叔搖了搖頭:“我是她的丈夫,我有責任保護她。現在她生病了,我卻什么都做不了。”
說完這些話,他走到陽臺上抽煙。
我透過玻璃門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顫抖,煙頭的紅光在夜色中一閃一閃的。
媽媽的病情發展得比醫生預期的要快。
春節過后不久,她就開始頻繁地住院。
每次住院,王叔叔都會請假在醫院里陪著她。
有時候我去醫院看望媽媽,會發現王叔叔坐在病床邊上睡著了,頭靠在椅背上,臉色憔悴得嚇人。
“你王叔叔這段時間瘦了十幾斤。”媽媽有一次悄悄對我說,“我讓他回家休息,他死活不肯。”
最后一次住院的時候,媽媽已經很虛弱了,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
王叔叔守在病床邊,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
有時候護士來換藥,他會主動幫忙扶著媽媽;有時候媽媽想喝水,他會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她喝。
臨終前的那個晚上,媽媽突然清醒了。
她拉著我和王叔叔的手,說:“小雨,你王叔叔是個好人,以后要好好相處。老王,小雨還年輕,你要多照顧她。”
“媽媽,您別說這些。”我哭著說。
“說了你們才放心。”媽媽虛弱地笑了笑,“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們能像真正的父女一樣。”
王叔叔緊緊握著媽媽的手,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小麗,我...我一定會照顧好小雨的。”
“我知道你會的。”媽媽看著王叔叔,眼里滿是溫柔,“這九年來,雖然你和小雨相處得不夠親密,但我知道你心里是愛她的。”
媽媽說完這些話,就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那一刻,王叔叔緊握著她的手,痛哭出聲。
04
回憶到這里,我重新把注意力轉回到眼前的牛皮紙包裹上。
我坐在床邊,仔細觀察著這個包裹。
包裹的牛皮紙有些發黃,邊角已經磨損得很厲害,看起來像是用了很久的東西。
捆綁用的麻繩也是老式的,粗糙而結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解開麻繩。
繩結打得很緊,可能是王叔叔怕包裹在運輸過程中散開。
我費了好大勁才把繩子解開,牛皮紙隨即松散開來。
里面是一個舊鐵盒子,大概有餅干盒那么大,表面已經有些生銹,但還能看出原來是深綠色的。
鐵盒子的蓋子上貼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小雨收”三個字,字跡和包裹外面的“別恨我”是同一個人寫的。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鐵盒子。
盒子里面用紅布墊著,上面整齊地擺放著一沓厚厚的銀行存單。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張,看到上面的數字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