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慧芳又發(fā)瘋了!”
爸爸把手里的鐵锨往雪地里一戳,冰碴子濺到我棉褲上。
爸爸剛從磚窯廠下班,被姑姑氣得渾身發(fā)抖。
姑姑馬上要和我們鎮(zhèn)子里的有錢人張大發(fā)結(jié)婚了。
卻給之前的相好劉文革縫鞋墊子。
即便,爸爸拿菜刀拼命的砍門檻子。
姑姑依舊沒搭理我爸爸,起身往炕柜走去。
她從最底層摸出個紅布包,打開來是個紅毛衣。
“這是我給文革做的,他下井穿暖和。”
我媽嚇得的手直哆嗦,往窗外看了眼才說:“快收起來吧,讓你哥看見又要炸了。”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突突”的摩托聲。
張大發(fā)穿著件黑色皮夾克,后座上捆著個紅綢布包,車還沒停穩(wěn)就喊:“大舅哥!我給慧芳捎了塊上海牌手表!”
爸爸的臉瞬間笑成朵菊花,馬上又略顯尷尬。
轉(zhuǎn)身就沖屋里喊:“慧芳!快出來看看!大發(fā)來了!”
姑姑趕緊把毛衣往紅布里裹,手指抖得系不上結(jié)。
媽媽趕緊過去幫她掖進炕柜深處:“我的親妹妹啊!之后別提劉文革了,嫂子求你了!你馬上要結(jié)婚了!別讓人家看笑話。”
我姑姑名叫慧芳,是鎮(zhèn)上中學的音樂老師。
她性格倔強,卻又重情重義。
一頭利落的短發(fā),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在那個傳統(tǒng)觀念濃厚的年代,姑姑卻一直未婚,這成了家里的一塊心病。
奶奶在世時,總是拉著爸爸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兒啊,慧芳年紀也不小了,得找個好人家。最好是有經(jīng)濟能力的,能讓她后半輩子衣食無憂。”
爸爸聽了,重重地點點頭。
奶奶去世后,爸爸就開始四處為姑姑張羅相親。
他打聽到鎮(zhèn)上有個叫張大發(fā)的男人,雖然離過婚,但家境優(yōu)越,是個暴發(fā)戶。
會疼人,而且,張大發(fā)之前和我姑姑還是同學。
爸爸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人選,便安排了姑姑和張大發(fā)見面。
姑姑第一次見到張大發(fā),就滿心的不樂意。
張大發(fā)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脖子上掛著一根粗得晃眼的金項鏈,說話時帶著一股濃濃的鄉(xiāng)土暴發(fā)戶氣息。
“慧芳,跟了我,保準你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
張大發(fā)咧著嘴笑道。
姑姑只是禮貌性地笑了笑,心里卻在想念著另一個人——劉文革。
劉文革是我們村里的獸醫(yī),平時也下礦井背煤,為了貼補家用。
他家境貧寒,母親癱瘓在床,父親常年吃藥。
但他為人善良、勤勞,熱心腸。
在我們村子口碑一直很好。
且,姑姑和劉文革從小一起長大。
然而,爸爸不知道怎么的,一直堅決反對姑姑和劉文革交往。
起初,我媽媽也不理解,后來不知道怎么的,媽媽居然和爸爸站在一邊。
爸爸知道我姑姑一直放不下劉文革。
起初,爸爸皺著眉頭,對姑姑說:“慧芳啊,不是哥不同意,你看看劉文革家那情況,負擔多重啊。他自己又是個礦工,井下工作多危險,你跟著他能有啥好日子過?張大發(fā)條件多好,你別犯傻了。”
姑姑卻倔強地抬起頭,說:“哥,我不在乎錢,我就喜歡文革,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那個年代的女性,幾乎都厭煩有錢人,和油嘴滑舌的人。
相反,對那些特別能吃苦的人,非常有好感。
姑姑和媽媽的關(guān)系一直非常好,奶奶去世后,媽媽總是像姐姐一樣照顧著姑姑。
媽媽私下里對姑姑說:“慧芳啊,其實,嫂子也理解你,感情這事兒不能勉強。可你哥脾氣你也知道,他也是為你好。你哥哥心臟不好,你別氣的他了!”
姑姑聽了,依然不為所動。
爸爸為了讓姑姑和張大發(fā)在一起,可謂是用盡了辦法。
他先是把姑姑關(guān)在家里,不讓她和劉文革見面。
姑姑把門鎖拽開,跑出來。
爸爸又跑去劉文革家,警告他離姑姑遠點兒……
可,姑姑和劉文革的感情堅如磐石,這些都沒能拆散他們。
最后,爸爸實在沒有辦法,竟然逼著媽媽以絕食、哭鬧來逼迫姑姑妥協(xié)。
媽媽已經(jīng)好幾天不吃飯了。
媽媽看著姑姑,淚流滿面地說:“慧芳啊,你就聽你哥的吧,嫂子這也是沒辦法啊。”
姑姑明明知道,爸媽聯(lián)手上演的苦肉計。
但,她看著我媽媽好幾天不吃飯,心疼不已。
她一度選擇了不再抗爭。
姑姑最疼我媽媽了。
長嫂如母。
三天后,姑姑最后答應(yīng)了媽媽。
準備和張大發(fā)談對象,放棄劉文革。
然而,這時候,劉文革父親忽然去世了。
姑姑還是偷偷地跑去幫忙人家料理喪事。
她不顧我媽媽的阻攔,竟然陪著劉文革一起守靈。
那個年代,未出嫁的女人給男方老人守靈,代表著……
這件事被爸爸知道后,大發(fā)雷霆,他覺得姑姑太不像話了。
而,張大發(fā)這個人心大,并不介意。
那幾天晚上,他居然也陪著姑姑一起守靈。
即便這樣,姑姑對張大發(fā)就像陌生人一樣。
我爸爸氣得胸疼。
馬上要結(jié)婚了,姑姑依舊對人家不冷不熱。
相反,天天圍著劉文革忙乎。
張大發(fā)為了討好姑姑,買了當時稀罕的手表、自行車送給她。
姑姑堅決不要。
姑姑馬上就結(jié)婚了,我爸爸怕姑姑……
爸爸一直壓著火,一直沒爆發(fā)。
那天晚上我起夜,聽見東廂房有動靜。
扒著門縫一看,姑姑正跪在地上給媽媽磕頭。
額頭撞得炕沿咚咚響:“嫂子,求你跟我哥說說,我真不待見張大發(fā)。你看他那金鏈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媽媽抱著她的肩膀哭:“傻妹子,你當嫂子愿意逼你?你那病......”
話沒說完,就被姑姑捂住了嘴。
姑姑馬上就要和張大發(fā)結(jié)婚了。
那年冬天特別冷。
劉文革母親癱瘓在床,他白天在礦上挖煤,晚上還得去給隊里的牲口看病。
下暴雪,姑姑竟然陪著劉文革一起去。
回來時,姑姑的棉褲膝蓋以下全凍成了冰殼,鞋里倒出半盆雪水。
“你就作吧!”爸爸急眼了,拿著菜刀直接把門砍了!
“劉文革就是個填不滿的窟窿!馬上你要結(jié)婚了,你讓人家張大發(fā)怎么想!”
婚期定在正月十六那天。
媽媽從臘月就開始給姑姑縫嫁妝。
可誰也沒料到,婚禮前一天出事了。
那天后半夜我被凍醒,聽見姑姑在院子里和我媽哭:“這可咋整啊......文革他要領(lǐng)著老太太去外地看病......”
我扒著窗紙往外看,見姑姑披著棉襖往倉房藏一個木箱子。
那是爸爸年輕時給她做的嫁妝。
“嫂子,這箱子你替我收著。”
姑姑的聲音發(fā)顫,“張大發(fā)送我的東西,都在箱子里,全給他還回去。”
媽媽抓住她的手:“你要去哪兒?”
“南下,跟文革去。他娘得病,沒錢治病,我得跟著。”
院里的雞開始打鳴時,姑姑消失在晨霧里。
爸爸發(fā)現(xiàn)時,姑姑已經(jīng)上火車了。
爸爸直接把炕桌都掀了,搪瓷缸子摔在地上裂成三瓣:“讓她走!永遠別踏進來咱家這個院!”
爸爸指著媽媽的鼻子罵,“都是你慣的!從今天起,不準提她一個字!”
爸爸氣得暴跳如雷。
結(jié)婚前,和另一個男人出逃。
那個年代,要被人家戳碎脊梁骨的。
姑姑丟了全家人的臉,讓爸爸在鎮(zhèn)上抬不起頭來。
爸爸主動給張大發(fā)賠禮道歉。
之后,爸爸當著全家人的面,宣布與姑姑斷絕關(guān)系,從此不再往來。
這一斷,就是好多年。
爺爺去世的時候,爸爸也沒有通知我姑姑。
之后,沒多久,張大發(fā)娶了鄰村的王寡婦。
一個很普通的農(nóng)民。
婚禮辦得風光,光豬肉就殺了五頭。
那時候,我爸爸身體就不大好了。
我媽攙扶著我爸爸去隨禮。
回來時,張大發(fā)攙扶著我爸爸回來,我爸爸眼圈紅紅的。
我媽媽把箱子里的東西交給張大發(fā)。
張大發(fā)沒要,說,這些東西不值錢,就算給我妹妹的吧。
沒事的,多大的事啊,將來慧芳回來,我當她干哥哥,這總行了吧。
大發(fā)的大度,更讓我爸爸心里過意不去。
那時候,人家的婚禮宴席都準備好了。
之后,媽媽到處打聽。
聽說,姑姑在外面漂泊的日子并不好過。
她和劉文革雖然努力打拼,但生活依舊十分艱難。
后來,因姑姑患有血液病,治療費用高昂。
劉文革最終還是選擇了和姑姑離婚。
離婚后,姑姑心灰意冷,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回到了東北。
她一個人租住在鎮(zhèn)子里,一間廢棄的老房子里。
那個老房子就是當年,她和劉文革租過的。
媽媽想去看。
我爸爸堅決不讓,發(fā)狠說,你要是敢去,我打斷你的腿。
后來,張大發(fā)聽說了。
偶爾去給姑姑送一些大米和豆油。
可,都被姑姑拒絕了。
就這樣,一百多里地,爸爸和姑姑幾乎不聯(lián)系。
姑姑也沒臉回來。
多年后,父親病危。
姑姑得知消息后,偷偷地趕了回來。
她站在院子門口,唯唯諾諾的。
我媽和我爸說,你親妹妹回來了。
爸爸躺在床上,氣息微弱地說:“我沒有這個妹妹,別讓她進屋!”
姑姑在門外泣不成聲。
她怎么也沒想到,哥哥到死都不肯原諒她。
之后,我姑姑就在門外一直跪著。
媽媽想拉她起來。
可,姑姑比我爸爸還倔強,就是不起來。
一整個晚上,爸爸就是不見。
不知道什么時候,姑姑走了。
等到姑姑再次來看爸爸時,爸爸已經(jīng)咽氣了。
媽媽拉著姑姑的手說:“慧芳啊,你可算回來了。你哥哥他……其實一直都惦記著你。”
姑姑面無表情。
我媽還是勸姑姑:“慧芳啊,你也知道,你自己有血液病,咱家沒錢治。你哥哥一直很內(nèi)疚!那時候,你哥哥就是擔心你,人家張大發(fā)有錢,能給你治病。你別怪你哥哥,他也是沒辦法啊。愛情有時候和金錢……哎!你哥哥也是為你好。”
姑姑聽到這番話,依然沒說話。
葬禮上。
姑姑并沒有進院子,而是蹲在大門口。
這是我爸爸交代的。
三天,姑姑就一直在門口蹲著。
葬禮三天,姑姑滴米未進,拿著瓶白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著。
姑姑總共喝了三瓶。
我家大門旁邊有吹嗩吶的。
人家歇息的時候,她就拿起嗩吶,坐在院子外的角落里,吹起來。
吹累了就喝酒,喝完了就吹。
太陽穴冒青筋。
我媽媽把她往院里拉:“進來吧,你哥要是泉下有知,不會怪你的。”
姑姑的腳像釘在地上,“我哥說過,不讓我進這個家。”
爸爸下葬之后,姑姑蹲在我家院子和我媽說,嫂子,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當年,我哥也是礦工。
當年,我哥還曾救過劉文革的命,為什么他一直反對我們的婚事。
媽媽也是頭一次急眼:慧芳啊,你現(xiàn)在都啥樣子了!文革他這么對你,你還替他說話!
你知不知道,當年,你哥哥去找他,你哥哥給他錢,讓他離開你,他怎么說!
怎么說!我姑姑瞪著我媽媽。
我媽媽哆嗦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