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接到舉報,懷疑你在今年的高考中涉嫌嚴重作弊。”
這句話如同一塊巨石,砸向了早已拿到頂尖學府保送資格、根本沒參加考試的林默。
平靜的夏日被徹底打破,一場精心策劃的構陷浮出水面。
01
六月的風,帶著一股焦灼的甜腥氣。
城南老舊的居民樓,被午后三點的太陽曬得像個快要融化的巨大蜂巢。
蟬鳴聲從樓下那幾棵半死不活的香樟樹里鉆出來,一波接著一波,毫無休止,攪得人心煩意亂。
林默的房間里沒有開空調。
電風扇在他的頭頂有氣無力地轉著,扇葉切削著悶熱的空氣,發出的嗡嗡聲與窗外的蟬鳴混在一起,成了一曲單調又冗長的夏日催眠曲。
他剛睡醒午覺,人還有些怔忪,眼神沒有焦點地落在書桌上。
桌上沒有堆積如山的試卷和復習資料。
那些東西在高考結束的第二天,就被他母親一股腦地收進了儲藏室,像是封印一個時代的遺物。
現在桌上擺著一本翻開的《百年孤獨》,旁邊是一杯喝了一半的冰水,水珠正沿著玻璃杯壁緩緩滑落。
一切都顯得那么安靜、閑散,甚至有些懶洋洋的愜意。
這是屬于他的,高考后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暑假。
也是他踏入大學校門前,最后的一個漫長假期。
林默的父親林建國在一家國營工廠當了半輩子的車間主任,母親則是在社區街道辦工作,再過幾年就要退休了。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庭。
他們對林默最大的期望,就是他能考上一所好大學,找一份體面的工作,安穩度日。
而林默,沒有讓他們失望。
高三開學不久,他就因為在全國物理競賽中拿到了一等獎,獲得了國內頂尖學府的保送資格。
這個消息傳來時,林建國破天荒地在晚飯時喝了半斤白酒,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喝得通紅,嘴里反復念叨著“光宗耀祖”。
母親則是拉著他的手,眼眶濕潤,看了又看,仿佛自己的兒子一夜之間就脫胎換骨了。
從那天起,林默在學校里的生活就變得有些特殊。
當同學們還在題海里掙扎,為一分兩分的得失而或喜或悲時,他已經可以捧著自己喜歡的小說,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安然地度過一個又一個下午。
他不需要參加高考。
那場被譽為“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殘酷戰役,于他而言,只是一場隔岸觀火的風景。
高考那兩天,他甚至還去電影院看了兩場電影。
所以,當敲門聲響起時,林默的第一反應是有些疑惑。
聲音很重,很急,不像是鄰居,更不像是來串門的親戚。
他趿拉著拖鞋,穿過并不寬敞的客廳。
客廳的墻壁有些斑駁,電視機還是老舊的款式,沙發套洗得微微發白。
這是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熟悉到閉著眼睛都能摸到任何一件物品。
他走到門后,沒有立刻開門,而是習慣性地湊到貓眼前往外看。
只看了一眼,他的眉頭就輕輕皺了起來。
門外站著兩個人。
他們穿著一身筆挺的警服,頭頂的國徽在樓道昏暗的光線下,依然反射著不容置疑的冷光。
警察? 他們來這里做什么? 林默的心里閃過一絲不解。
他家一向是奉公守法的模范家庭,別說違法亂紀,就連鄰里糾紛都很少發生。
他深吸一口氣,還是擰開了門鎖。
門“吱呀”一聲打開。
一股混雜著汗味和煙草味的熱浪,隨著門外兩個高大的身影,一同涌了進來。
02
為首的警察年紀稍長,約莫四十出頭,國字臉,皮膚黝黑,眼神像鷹一樣銳利。
他上下打量了林默一番,聲音低沉而有力。
“你就是林默?” 林默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平靜,既沒有普通人見到警察時的緊張,也沒有少年人故作鎮定的逞強。
另一個年輕些的警察,則拿出了一個本子和一支筆,似乎準備隨時記錄。
年長的警察沒有理會林默的沉默,徑直問道。
“我們是市公安局的,接到舉報,懷疑你在今年的高考中涉嫌嚴重作弊。”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但預想中的漣漪并沒有出現。
林默的臉上,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空氣仿佛凝固了。
樓道里,鄰居家隱約傳來的電視聲,和窗外永無止境的蟬鳴,讓這片刻的沉默顯得格外漫長和怪異。
年輕警察的筆尖停在紙上,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林默。
他見過各種各樣的嫌疑人,慌張的、憤怒的、抵賴的、痛哭流涕的。
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
平靜得有些過分。
仿佛警察說的,是一件與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終于,一聲極輕的笑聲,打破了這凝滯的氣氛。
是林默在笑。
他不是哈哈大笑,甚至嘴角上揚的弧度都微乎其微,但那笑意卻清晰地從他那雙清亮的眼睛里,滿溢了出來。
那是一種混雜著荒謬、不解,甚至帶點看好戲意味的笑。
“警察同志,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他的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平靜。
“我沒有參加今年的高考。”
年長的警察眉頭皺得更深了,他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沒有參加?”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懷疑。
“你的身份信息、考場信息,我們都已經核實過了,準確無誤。”
年輕警察也跟著附和道。
“林默,男,十八歲,就讀于市第一中學,考場在第三中學,座位號是……” 他流利地報出了一連串信息。
林默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信息都沒錯。” 他說。
“但我確實沒有去考試。”
他頓了頓,像是為了讓對方更好地理解,又補充了一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兩個警察的耳朵里。
“因為,我被保送了。”
這句話的分量,顯然比剛才那句“我沒有參加高考”要重得多。
“保送?” 年長的警察眼神中的銳利,瞬間變成了一種審視和驚疑。
對于他們這個小城市來說,“保送”這個詞,尤其還是保送到國內最頂尖的那幾所學府,無疑是爆炸性的新聞。
這代表著絕對的優秀,是金字塔尖上那極少數的存在。
一個已經被保送的尖子生,還需要去作弊嗎?
這在邏輯上,就存在著一個巨大的悖論。
年輕的警察也停下了記錄,抬頭看著林默,目光復雜。
事情似乎正朝著一個出人意料的方向發展。
林默沒有再說話,他只是微微側過身,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天氣熱,進來說吧。”
他的姿態從容不迫,仿佛他不是被審問的對象,而是這里的主人,在接待兩位有些冒失的客人。
這股沉穩的氣場,讓兩位見慣了各種場面的警察,都感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壓力。
他們對視一眼,最終還是邁步走進了這個略顯狹小的客廳。
氣氛,從一開始的緊張對峙,變得微妙起來。
03
林默給兩位警察倒了水,用的是家里待客用的玻璃杯,洗得很干凈。
他沒有坐下,而是靠在自己房間的門框上,與坐在沙發上的兩位警察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個距離,讓他可以清晰地觀察到對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年長的警察端起水杯,卻沒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著杯壁。
他的目光在客廳里掃了一圈。
墻上掛著幾張獎狀,從“三好學生”到各類競賽的獲獎證書,幾乎貼滿了半面墻。
這些無聲的榮譽,都在佐證著林=默剛才的話。
“你說你被保送了,有證明嗎?” 他開口了,語氣比在門口時緩和了不少,但依舊帶著公事公辦的嚴肅。
“有。” 林默轉身走進房間,幾秒鐘后,拿著一個文件袋走了出來。
他從文件袋里抽出一份蓋著鮮紅印章的錄取通知書,和一份相關的證明文件,遞了過去。
年輕警察接了過去,仔細地查看起來。
通知書的燙金大字在有些昏暗的客廳里閃著光,上面那所國內頂尖學府的名字,足以讓任何人心生敬畏。
印章、鋼印、校長簽名,一切都清晰無誤。
年輕警察的呼吸,似乎都停滯了一瞬。
他把文件遞給了旁邊的同事。
年長的警察接過,只看了一眼,眼神就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從懷疑到確認,再到震驚的快速轉變。
他抬起頭,重新審視著眼前的這個少年。
這個穿著普通T恤和短褲,身形清瘦,看起來和任何一個鄰家男孩沒什么區別的少年,竟然是這樣一個天之驕子。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
“既然你已經被保送,為什么考場里會有你的信息?而且……舉報人言之鑿鑿,說你使用了微型耳機等設備接收答案。”
這才是問題的核心。
如果林默根本沒去考場,那又是誰,用他的身份,坐在了那個位置上? 又是誰,費盡心機地舉報他作弊? 這背后,透著一股濃濃的詭異。
林默的目光垂了下來,落在那份錄取通知書上。
“高考報名的流程,是在保送結果出來之前就完成了的。” 他平靜地解釋。
“按照規定,即使是保送生,也需要完成高考報名,信息會被錄入系統,隨機分配考場和座位號。
只是我們可以選擇不參加考試,成績也不會對錄取產生任何影響。”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至于舉報……我想,這正是我需要向警察同志們請教的問題。”
他的話語不卑不亢,條理清晰。
他巧妙地將皮球踢了回去。
他從被懷疑的對象,變成了這起詭異事件的受害者。
現在,該輪到警方來解釋,這荒唐的一幕,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客廳里的空氣,再次變得安靜。
電風扇的嗡嗡聲和窗外的蟬鳴,依舊在不知疲倦地合奏著。
但此刻,這聲音聽在兩位警察的耳朵里,卻多了一絲焦躁。
他們意識到,這趟差事,恐怕比他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這不是一起簡單的高考作弊案。
這背后,可能隱藏著一場精心的構陷。
而構陷的對象,是一個前途無量的保送生。
這件事一旦處理不好,引起的波瀾,將遠遠超出他們的預料。
年長的警察將錄取通知書輕輕地放在了茶幾上,他的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擊著。
他在思考。
良久,他抬起頭,目光嚴肅地看著林默。
“林默同學,這件事,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
“我們會立刻聯系市教育考試院,核實你的考場情況,包括當天的監控錄像和監考老師的記錄。”
“如果事實真如你所說,我們不僅會為你洗清嫌疑,也一定會查出到底是誰在背后搞鬼。” 他的語氣,已經從審問,變成了承諾。
林默點了點頭。
“謝謝。” 他只說了這兩個字。
沒有過多的激動,也沒有沉冤得雪的釋然。
他的臉上,依舊是那種近乎于漠然的平靜。
仿佛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結果必然如此。
他只是在等待,等待這個過程走完。
然后,去找出那個躲在暗處,試圖將他拉入泥潭的人。
04
警察離開后,林默并沒有立刻回到房間。
他站在客廳中央,看著茶幾上那兩杯幾乎沒動過的水,出了神。
夕陽的余暉,從窗外斜斜地射進來,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光影。
空氣中的燥熱,似乎也隨著太陽的西沉,消散了一些。
但林干的心,卻無法像這天氣一樣,慢慢冷卻下來。
剛才在警察面前,他表現得有多平靜,此刻他的內心,就有多洶涌。
他不是不憤怒,也不是不震驚。
只是他習慣了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底,不輕易示人。
這是一個從小養成的習慣。
因為他知道,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激烈的情緒,都只是無能狂怒,毫無用處。
他緩緩地走到沙發旁,坐了下來。
身體陷入柔軟的沙發里,他才感覺到一絲疲憊。
這疲憊并非來自與警察的對峙,而是來自那份舉報內容本身。
高考作弊。
這是一個足以毀掉一個學生所有前途的罪名。
對方顯然是想一擊致命,不給他任何翻身的機會。
手段之狠,用心之毒,讓他感到一陣心寒。
到底是誰? 他的腦海里,開始快速地閃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同學、老師,甚至是一些只有過幾面之緣的人。
他試圖從這些人的言行舉止中,找到一絲線索。
但他很快就放棄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人際關系,簡單到近乎乏味。
他的高中三年,幾乎都是在書本和競賽中度過的。
他沒有什么深交的朋友,也沒有得罪過什么人。
在同學眼中,他或許是一個有些孤僻的“學神”,一個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人。
他們敬畏他,羨慕他,或許也有人嫉妒他。
但嫉妒,會到這種要置人于死地的地步嗎? 林默想不明白。
他站起身,走到陽臺。
樓下的香樟樹,在晚風中沙沙作響。
鄰居們陸續下班回家,小區的喧囂聲漸漸取代了蟬鳴。
他的父母也快回來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解釋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
說他被警察找上門,懷疑高考作弊? 以他母親的性格,恐怕會當場急得暈過去。
而他的父親,那個沉默寡言但自尊心極強的男人,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林默揉了揉太陽穴,感到一陣頭痛。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顯蒼老和疲憊的聲音。
“喂,是林默同學嗎?” “我是……市教育考試院的,我姓王。”
林默的心頭一緊。
“王主任,您好。” 他聽出了這個聲音,是之前在辦理保送手續時,打過幾次交道的一位負責人。
電話那頭的王主任,似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林默同學啊,今天公安局的人來過了,我們才知道發生了這么大的誤會。”
“我們已經緊急調取了你所在考場的全部資料,包括入場照片、考場監控和監考老師的筆錄。”
王主任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后怕和慶幸。
“我們查清楚了。”
“高考那天,確實有一個人,拿著偽造的身份證和準考證,冒充你進入了考場。”
林默的呼吸,瞬間屏住了。
“那個人,長什么樣?”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
“監控……不是很清楚,那個人一直低著頭,還戴著帽子和口罩。”
王主任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回憶。
“但是,我們可以確定,那不是你。”
“而且,更奇怪的是,他在開考大概半個小時后,就主動交了白卷,提前離場了。”
交了白卷? 林默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這個操作,讓他愈發不解。
如果對方的目的,是想通過作弊被抓,來坐實他的罪名。
那為什么又要交白卷提前離場? 這不合邏輯。
除非……對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讓他“作弊成功”。
而是僅僅為了完成“舉報”這個動作。
只要有人舉報,警察就會上門,事情就會鬧大。
至于作弊是不是事實,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要讓“林默高考作弊”這個消息,傳出去。
要讓他的名譽,染上洗不清的污點。
這是一種純粹的、不計后果的惡意。
“林默同學,你還在聽嗎?” 王主任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在。”
“這件事,性質太惡劣了。” 王主任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違規,而是違法的行為了。
冒名頂替,偽造證件,惡意舉報……我們會全力配合警方的調查。”
“學校這邊,也會給你一個正式的說明,確保這件事不會對你的聲譽和入學,造成任何影響。”
“謝謝您,王主任。” 林默真誠地道了謝。
掛掉電話,窗外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城市里的萬家燈火,一盞盞亮起。
林默的心,卻沉入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他知道,事情不會這么簡單就結束。
一張無形的網,已經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悄然張開。
而他,正站在網的中央。
05
接下來的兩天,林默過得異常平靜。
他沒有再主動聯系警方或學校,只是像往常一樣,看書,聽音樂,偶爾幫母親做點家務。
父母回來后,他終究還是沒有說出那天下午發生的事情。
他只是說,有同學來找他問了些關于填報志愿的問題。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他的父母并沒有懷疑。
他們只是欣慰于兒子在同學間的好人緣,晚飯時還特意多加了兩道菜。
看著父母毫無察覺的笑臉,林默的心里,五味雜陳。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保護家人,不僅僅是讓他們過上好日子,有時候,更是要將那些來自外界的惡意,獨自一人,悄無聲息地扛下來。
第三天的上午,他接到了那個年長警察的電話。
電話里,警察的語氣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效率。
“林默同學,事情已經基本查清了。”
“冒充你進考場的人,我們已經通過技術手段鎖定了,但對方很狡猾,用了假的身份信息,暫時還沒有抓到。”
“但是,關于舉報人的信息,我們查到了一些線索。” 林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走到窗邊,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連指節都有些發白。
“舉報是通過一個匿名的公共電話亭打出的。” 警察繼續說道。
“我們調取了電話亭附近的監控錄像。”
“雖然畫面有些模糊,而且對方也做了偽裝,戴著帽子和口罩。”
“但經過我們技術部門的反復比對和分析,從他的身形、步態,以及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來看,我們初步鎖定了一個和你關系比較密切的人。”
關系比較密切的人? 這幾個字,像一根針,狠狠地刺進了林默的心臟。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做出這種事情的,不是什么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而是他身邊的人。
那個警察在電話那頭,似乎是猶豫了一下。
大概是覺得,直接告訴一個剛成年的少年,他被自己熟悉的人背叛,是一件有些殘忍的事情。
但職責所在,他還是開口了。
“我們需要你來局里一趟,協助我們辨認一下。”
“好。” 林默的回答,只有一個字。
聲音冷靜得不像他這個年紀的人。
掛掉電話,他沒有絲毫的遲疑,換了身衣服就出了門。
前往市公安局的路上,公交車搖搖晃晃。
窗外的街景,在他眼前飛速倒退。
那些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此刻在他的眼中,都變得有些陌生。
他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沒有去猜測那個人是誰。
因為他害怕,一旦開始猜測,那些曾經的美好回憶,都會被染上懷疑的毒藥。
他寧愿,親眼看到那個結果。
無論那個結果,有多么殘酷。
市公安局的大樓,在陽光下顯得莊嚴肅穆。
林默在門口做了登記,然后被一個年輕的警察,帶進了一間小小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只有那個年長的警察。
他示意林默坐下,然后將一臺筆記本電腦,轉向了他。
“你做好心理準備。” 他提醒了一句。
屏幕上,開始播放一段監控錄像。
畫面有些抖動,像素也不高。
一個戴著鴨舌帽和黑色口罩的瘦高身影,出現在一個老舊的電話亭旁。
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后迅速鉆進了電話亭。
林默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個身影。
盡管對方遮掩得很好,但那身形,那走路時肩膀微微向右傾斜的習慣,那插口袋時小指會不自覺翹起的動作…… 都讓他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熟悉。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
視頻播放完畢。
年長的警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的答案。
辦公室里,安靜得能聽到林默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
每一聲,都像是敲在絕望的鼓點上。
“我們通過一些其他的線索,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他的身份了。” 警察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我們只是需要你的最后確認。” 他說著,將一張打印出來的照片,推到了林默的面前。
那是一張學生檔案上的證件照。
照片上的少年,留著清爽的短發,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眼神明亮。
陽光,開朗。
是林默記憶中,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們曾一起在深夜的操場上,聊著遙不可及的夢想。
也曾一起在擁擠的食堂里,分享同一份午餐。
他甚至在拿到保送通知書的第一時間,就告訴了他。
他還記得,當時他臉上的驚喜和祝福,是那么的真誠。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對面的警察,他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個警察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痛苦,只是輕聲地報出了那個名字。
當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從警察的口中說出時,像是一道驚雷,在林默的腦海里轟然炸響。
他瞬間瞪大了眼睛。
怎么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