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人要是淹死了，魂兒是不是就困在水里出不來了？”

盛夏的毒日頭把王家村烤得像個蒸籠，連空氣都是燙的。村頭的老槐樹上，知了一聲接一聲地叫，攪得人心煩。王大強蹲在自家門口的石墩上，吧嗒著旱煙，望著遠處那片禁忌的水塘，心里像壓了塊石頭。他沒想到，一句無心的閑聊，竟成了兒子王小軍命運的讖言。一場中考，三個半大孩子，一個所有人都知道卻沒人愿意提起的“野豬塘”，就此拉開了一場悲劇的序幕。

盛夏的日頭毒得像后娘的巴掌，一下一下扇在人臉上，火辣辣的疼。知了在村頭那棵老槐樹上扯著嗓子喊，一聲比一聲高，攪得人心煩意亂。

王家村的王大強蹲在自家院門口的石墩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里，他那張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溝壑縱橫，像是干裂的河床。他心里頭長了草，一根一根的，撓得他又慌又燥。

兒子王小軍今天跟同學(xué)李浩和張胖子去鎮(zhèn)上中學(xué)看中考成績。一大早天不亮就走了，說好了中午前回，可這都快到晌午頭了，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孩他爹，你說小軍能考上不？”媳婦劉翠花端著一盆剛洗好的衣裳從屋里出來，一臉的愁容。她跟王大強一樣大字不識幾個，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就盼著兒子能有出息，跳出這個窮山溝。

王大強把煙桿在石墩上磕了磕，磕掉煙灰，悶聲悶氣地說：“不知道。那小子機靈是機靈，就是坐不住。考上考不上，看他自個兒的命吧。”

話是這么說，可誰不盼著自家孩子好呢？王大強心里比誰都緊張。他想起小軍臨走前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說：“爹，媽，你們就瞧好吧，我肯定給你們考個縣一中回來！”

那會兒，王大強的婆娘劉翠花還特地煮了兩個雞蛋塞到兒子兜里，嘴里念叨著：“吃了吉利蛋，考試門門一百蛋。”

王小軍接了雞蛋，沖著李浩和張胖子擠眉弄眼。李浩是村西頭李木匠的兒子，瘦高個兒，話不多，但主意正。張胖子人如其名長得墩實，是村里開小賣店張老板的獨苗，從小就跟王小軍玩得最好，倆人好得能穿一條褲子。

三個半大小子，騎著一輛破舊的二八大杠自行車晃晃悠悠地就奔鎮(zhèn)上去了。一路上，張胖子坐在后座上嘴里就沒閑著，一會兒唱著跑調(diào)的歌，一會兒又跟王小軍逗貧。

“軍兒，你說咱這次能考多少分？”

“管他多少分，反正肯定比你高。”王小軍蹬著車頭也不回地說。

“切，你就吹吧。我爹說了，我要是考上縣一中就給我買個游戲機！”張胖子一臉神氣。

“游戲機有啥了不起，”一直沒說話的李浩突然開了口，“我爹說，我要是考上就教我他那手木匠活兒，以后不愁沒飯吃。”

王小軍心里也想著事兒。他爹王大強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一輩子沒出過遠門，最大的愿望就是兒子能考上大學(xué)當(dāng)個干部，光宗耀祖。可王小軍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他喜歡的是在山里瘋跑，下河摸魚，掏鳥窩。對著書本他就頭大。

他有時候甚至有點羨慕李浩，能學(xué)一門手藝。他見過李木匠干活，一塊平平無奇的木頭在他手里幾下?lián)v鼓，就成了精巧的桌椅板凳，那多神氣。

想著想著，鎮(zhèn)中學(xué)就到了。紅漆的大門緊閉著，門口擠滿了人，都是跟他們一樣來看成績的學(xué)生和家長。空氣里混著汗味和各種焦急的議論聲。

“聽說了嗎？這次縣一中的分?jǐn)?shù)線可高了！”

“可不是嘛，能考上的都是尖子生。”

三個人好不容易從人縫里擠到公布成績的大紅榜前。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分?jǐn)?shù)看得人眼花。他們仨伸長了脖子從上到下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

結(jié)果，跟他們預(yù)想的差不多。李浩的分?jǐn)?shù)最高，穩(wěn)穩(wěn)地上了縣一中。王小軍和張胖子都差著那么一大截。

從榜上看到自己名字那一刻，李浩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攥緊了拳頭。王小軍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他能想象到他爹那張失望的臉。張胖子倒是沒心沒肺，撓了撓頭說：“完了完了，我的游戲機泡湯了。”

回村的路上，氣氛明顯沉悶了許多。張胖子也不唱歌逗貧了，王小軍更是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fā)。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可他覺得天都灰了。

路過村東頭的“野豬塘”時，張胖子突然提議：“天這么熱，咱下去洗個澡吧？解解暑氣。”

“野豬塘”其實不是個塘，是個廢棄的采石坑，后來下了幾場大雨積了水，就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水潭。因為位置偏，水又涼得刺骨，平時村里的大人都不讓小孩來這兒玩，還編了些水鬼拉替身的故事嚇唬他們。

王小軍小時候不信邪，有一次偷偷跟村里幾個大膽的孩子來這兒游過一次。那水確實邪乎，下到水里像是被無數(shù)根冰針扎著，腳底下滑溜溜的踩不到底，心里直發(fā)毛。游了一會兒他就趕緊上來了。從那以后，他再也沒來過。

李浩皺了皺眉說：“別了吧，這地方邪門。我爺說，淹死過人。”

“怕啥！”張胖子把胸脯拍得“嘭嘭”響，“咱們水性這么好，還能讓水給淹了？再說了，考得這么差回家也是挨罵，不如在這兒涼快涼快，痛快痛快。”

這話說到王小軍心坎里去了。他一想到回家要面對他爹那雙眼睛，心里就堵得慌。他想逃避，哪怕只是一小會兒。他抹了把臉上的汗，一咬牙說：“行，就下去玩會兒！誰怕誰是孫子！”

李浩看他們倆都決定了，也不好再說什么。他是三個人里最穩(wěn)重的，但也是最講義氣的。他不想掃了大家的興，只好跟著點了點頭。

三個人把自行車往草叢里一扔，三下五除二脫了衣服，就跟三條光溜溜的泥鰍一樣，“噗通、噗通”接連跳進了水里。

冰涼的潭水瞬間包裹了全身，毛孔都緊縮起來。王小軍打了個激靈，心里的煩悶好像真的被這涼水沖走了一些。他在水里撲騰著，跟張胖子互相潑水打鬧，壓抑了一上午的情緒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李浩沒他們那么瘋，他只是靠在岸邊慢慢地劃著水。他看著王小軍和張胖子在水里嬉笑打鬧，心里也松了口氣。雖然自己考上了高中，但最好的兩個朋友卻落榜了，他心里也不好受。他想著等上了高中放假回來，一定得好好幫他們補習(xí)。

玩了一會兒，張胖子提議：“咱們比比誰能潛水潛得最久？”

“比就比！”王小軍好勝心強，一口就答應(yīng)了。

“我當(dāng)裁判。”李浩說。

于是，王小軍和張胖子深吸一口氣，猛地一下就扎進了水里。

李浩在岸邊默默地數(shù)著數(shù)：“一，二，三……”

過了大概三十多秒，張胖子先憋不住了，“嘩啦”一聲從水里冒出頭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又過了十幾秒，王小軍也浮了上來。

“我贏了！”王小軍抹了把臉上的水，得意地沖張胖子喊。

張胖子不服氣：“再來！”

就這么來來回回比了好幾次，每次都是王小軍贏。張胖子有點泄氣了，說：“不比了不比了，你小子就是個水耗子。”

王小軍哈哈大笑。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得這么開心。他覺得考不上高中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不下來。大不了就像李浩說的，學(xué)門手藝，照樣能吃飯。

他正想著，忽然感覺小腿肚子一抽，一陣鉆心的疼。他“哎喲”叫了一聲，身子就往下沉。

“咋了？”李浩和張胖子都看了過來。

“腿……腿抽筋了！”王小軍慌了，拼命地在水里掙扎。可越是掙扎，身子沉得越快。冰冷的潭水嗆得他直咳嗽，灌進鼻子里又酸又澀。

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那年夏天也是這么熱。他跟鄰居家的二牛去村邊的河里摸魚。那條河水不深，剛到他腰。他正摸得起勁，腳下一滑踩進了一個水坑里，一下子就沒了頂。河水渾濁，他什么也看不見，只覺得水一個勁兒地往嘴里灌。他嚇壞了，胡亂地?fù)潋v著。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他，把他從水里撈了出來。

是二牛。二牛比他大幾歲，水性好。二牛把他拖到岸上，他吐了好幾口水才緩過勁兒來。從那以后，他對水就多了一份敬畏。

可今天這份敬畏被中考失利的煩躁給沖昏了頭。

“快，快拉我一把！”王小軍沖著離他最近的張胖子伸出手。

張胖子也嚇懵了，他水性本來就一般，看王小軍在水里撲騰得那么厲害，一時間竟不敢過去。

還是李浩反應(yīng)快。他大喊一聲“小軍，別慌！”，立刻就朝王小軍游了過去。李浩的水性是他們?nèi)齻€里最好的，小時候在河里練出來的。

他很快就游到了王小軍身邊，一把抓住了王小軍的手臂想把他往岸邊拖。可是，抽了筋的王小軍在驚慌之下力氣大得驚人。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抱住了李浩，兩個人頓時在水里滾成一團，一起往下沉。

“放……放開……我……”李浩被勒得喘不過氣，費力地想推開王小軍，可王小軍已經(jīng)嚇得失去了理智，手腳并用地纏著他。

岸上的張胖子急得團團轉(zhuǎn)，扯著嗓子喊：“救命啊！來人啊！有人掉水里啦！”

可是，“野豬塘”地處偏僻，周圍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他的喊聲在空曠的山谷里回蕩，顯得那么微弱和絕望。

李浩感覺自己的力氣在一點點流失，肺里的空氣越來越少。他看著近在咫尺的王小軍那張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臉，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無力感。他不想死，他還要上高中，還要學(xué)木匠手藝……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他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力氣，猛地用頭撞向王小軍的下巴。王小軍吃痛，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下。就趁著這一下，李浩掙脫了出來，拼命地往水面上游。

“嘩啦”一聲，他終于探出了水面。他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感覺自己像是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他回頭去找王小軍，可水面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除了幾圈漣漪什么都沒有。

“小軍！小軍！”李浩聲嘶力竭地喊著。

張胖子也顧不上害怕了，跳下水和李浩一起在附近的水域里摸索著，呼喊著王小軍的名字。可是，除了冰冷的潭水他們什么也抓不到。

太陽慢慢地偏西了，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兩個少年失魂落魄地爬上岸，癱坐在地上，渾身濕淋淋的不住地發(fā)抖。他們不敢相信，幾分鐘前還在跟他們嬉笑打鬧的伙伴就這么沒了。

恐懼像一張大網(wǎng)把他們牢牢地罩住。

“怎么辦……怎么辦？”張胖子帶著哭腔問。

李浩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他腦子里一片空白。是他，是他沒有拉住王小軍。如果他剛才再用力一點，如果他沒有先掙脫出來……這個念頭一起就像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

“我們……我們快去叫人！”張胖子猛地站起來。

“不能說！”李浩突然一把拉住他，聲音又尖又細(xì)，“不能說我們來過這里！大人不讓我們來的！說了，我們倆就完了！”

張胖子愣住了。他看著李浩，李浩的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哀求。他想到了自己的爹媽，想到了王小軍的爹媽。他不敢想象如果大人們知道了真相會發(fā)生什么。

“那……那小軍怎么辦？”

李浩低著頭死死地咬著嘴唇，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就說……就說我們從鎮(zhèn)上回來就分開了，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這個謊言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了兩個少年的心上。他們互相看著對方，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樣的恐懼和慌亂。

他們默默地穿好衣服，扶起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像兩個游魂一樣往村里走去。誰也沒有再說話。

回到村里，他們在村口就分開了。張胖子低著頭飛快地跑回了家。李浩也想回家，可腳下像灌了鉛一樣怎么也邁不動步。他遠遠地看著王大強家門口那個蹲在石墩上抽煙的男人，就是王小軍的爹。他不敢過去，他怕王大強問他小軍去哪兒了。

他繞了一條小路從村子后面回了家。一進門，他爹李木匠正在院子里刨木頭。看到他回來，李木匠停下手里的活問：“考上了沒？”

李浩點了點頭。

李木匠那張刻板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好，好！沒給老子丟人！”

李浩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逃也似的躲進了自己的房間，一頭扎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被子里一片黑暗，就像“野豬塘”那深不見底的潭水。王小軍那張驚恐的臉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而另一邊，王大強和劉翠花已經(jīng)等得心急如焚。眼看著太陽落了山天都擦黑了，還是不見王小軍的蹤影。

“這死小子，跑哪兒也去了！”王大強大罵著，可眼神里的擔(dān)憂卻怎么也藏不住。

劉翠花更是急得直掉眼淚，嘴里不停地念叨：“不會出啥事了吧？可別出啥事啊！”

王大強坐不住了，站起來在院子里來回踱步。他先是去了張胖子家。張老板兩口子正在吃飯，看見王大強還熱情地招呼他。

“大強兄弟，吃了沒？一起喝兩杯？”

“不了，嫂子。我問問，看見我家小軍沒？他不是跟胖子一起去鎮(zhèn)上的嗎？”

張胖子正埋頭吃飯，聽見這話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他娘沒注意，說：“胖子早就回來了啊。胖子，你見著小軍了沒？”

張胖子頭也不抬，含含糊糊地說：“在鎮(zhèn)上就分開了，我……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王大強又去了李浩家。李木匠正在喝酒，慶祝兒子考上了高中。聽王大強問起，李浩從屋里出來也是同樣的說辭：“王叔，我們在鎮(zhèn)上看完成績走了兩條路就分開了。”他的聲音很低，一直不敢看王大強的眼睛。

從李浩家出來，王大強的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天已經(jīng)全黑了，村里靜悄悄的。夜風(fēng)吹過帶著一絲涼意。王大強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他發(fā)動了村里能發(fā)動的親戚鄰居，幾十號人打著手電筒舉著火把，把村子前后、山上山下都找遍了。喊聲此起彼伏，在寂靜的夜里傳出很遠。

“小軍——！”

“王小軍——！你在哪兒啊——！”

可是，沒有人回應(yīng)。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在“野豬塘”邊上發(fā)現(xiàn)了王小軍的衣裳，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塊大石頭上。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一下子傳遍了整個王家村。王大強和劉翠花跌跌撞撞地跑到“野豬塘”，看到那身熟悉的衣服，劉翠花“哇”的一聲就哭昏了過去。王大強一瞬間像是老了十幾歲，他盯著那片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水面，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村里幾個水性好的青壯年沒等警察來，就自發(fā)地跳下水去撈人。夏天的早晨，潭水依然冰冷刺骨。他們在水里摸了將近一個鐘頭，終于，一個猛子扎下去的后生在水底摸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幾個人合力把王小軍的尸體拖上了岸。他全身赤裸，皮膚被水泡得慘白發(fā)脹，眼睛緊緊地閉著，臉上還保持著那種極度驚恐的表情。

人群里一片死寂，只能聽到劉翠花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王大強蹲在兒子身邊，伸出顫抖的手想去摸一摸兒子的臉，可那只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怎么也落不下去。這個平日里像山一樣結(jié)實的漢子此刻肩膀劇烈地抖動著，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李浩和張胖子也混在人群里。他們看著王小軍的尸體，嚇得渾身冰涼。周圍人的議論聲像針一樣扎在他們耳朵里。

“唉，這孩子，怎么就想不開呢？”

“肯定是中考沒考好，受了打擊。”

“這‘野豬塘’是真邪門啊，又淹死一個……”

沒有人懷疑什么。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場意外，一個想不開的少年自己跳進了這片奪命的深潭。

很快，鎮(zhèn)上的派出所來了兩個警察。一個年長一些姓陳，一個年輕的剛參加工作沒多久姓張。他們疏散了圍觀的村民，拉起了警戒線，開始勘查現(xiàn)場。

老陳警官經(jīng)驗豐富，他仔細(xì)地檢查了岸邊的衣物，又走到尸體旁邊蹲了下來。他戴上手套，翻開王小軍的眼皮看了看，又捏了捏他的胳膊和腿。小張警官在一旁做著記錄。

圍觀的人群在警戒線外小聲地議論著，王大強夫婦的哭聲也漸漸小了下去，變成了壓抑的抽泣。整個現(xiàn)場的氣氛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老陳警官檢查得很仔細(xì)，很慢。他臉上的表情也隨著檢查的深入變得越來越嚴(yán)肅。他站起身走到水邊，又看了看那片深不見底的潭水，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陳哥，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小張警官走過來輕聲問。

老陳警官沒有馬上回答。他又走回尸體旁再一次蹲下，這一次他湊得很近，幾乎臉都貼到了王小軍的身上。他死死地盯著尸體上的某一個地方，像是要看出一朵花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越升越高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可現(xiàn)場所有人的心都像是泡在冰水里。

突然，老陳警官猛地站了起來，臉色慘白，像是見了鬼一樣。他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指著尸體，顫抖著嘴對小張警官說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話：

“死亡時間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