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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女兒家照顧外孫,女兒要我交房租,我離開5個月后警察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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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深秋的風(fēng),總是帶著一股子蕭瑟的味道,刮在人臉上,像是刀子。

李娟裹緊了身上那件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的舊外套,站在小區(qū)的花壇邊上。

花壇里的月季早就敗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在風(fēng)里抖著。

她不是在看風(fēng)景,她在等。

等女兒林薇下班,等外孫小寶放學(xué)。

時間是下午四點半,不多不少。

這是一種刻在骨子里的生物鐘,比鬧鐘還準。

自打搬來和女兒女婿同住,照顧剛上幼兒園的外孫,李娟的生活就被切割成了無數(shù)個精準的時間塊。

早上六點起床做早飯,七點半送小寶去幼兒園,然后是買菜,打掃,洗衣。

下午四點半,站在這里,等著把小寶接回來。

晚上做飯,等女兒女婿下班,然后是無盡的家務(wù)和哄睡。

日復(fù)一日,像一臺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

遠處,幼兒園的黃色校車慢悠悠地拐進了小區(qū)。

李娟的眼睛亮了一下,那種光,是這臺老舊機器唯一的潤滑劑。

車門打開,小寶像只快樂的小鳥一樣沖了下來,撲向她的方向,卻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

孩子仰著頭,黑葡萄似的眼睛看著她,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外婆?!?/p>

李娟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她蹲下身,想張開手,卻又想起了什么,手僵在了半空。

她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在臉上的皺紋里漾開,顯得有些疲憊。

“小寶今天在幼兒園乖不乖?”

“乖,”小寶點點頭,把小書包遞給她,“老師今天表揚我了。”

“真棒。”

李娟接過書包,牽起小寶軟乎乎的小手。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慢慢地往樓棟里走去。

電梯里,鏡面映出她的臉,一張被歲月和勞累打磨過的臉。

頭發(fā)花白,眼角下垂,嘴角也總是抿著,帶著一絲化不開的愁緒。

她今年五十三歲,卻看著像六十出頭。

丈夫走得早,她一個人把女兒拉扯大,供她讀完大學(xué),看著她嫁人,生子。

本以為可以歇一歇了。

可女兒一個電話,說忙不過來,需要人幫忙帶孩子,她就立刻收拾了行李,從鄉(xiāng)下老家搬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

她以為這是責(zé)任,是親情,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直到一個月前。

電梯“叮”地一聲到了。

家門是指紋鎖,很高級,但只錄了女兒和女婿的指紋。

李娟每次回家,都要按門鈴,或者等里面的人開門。

今天,她按了門鈴,等了很久,沒人應(yīng)。

她知道,女兒還沒下班,女婿張博,或許在家,或許不在。

張博的工作很體面,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當(dāng)個部門主管,但總是很忙,忙著應(yīng)酬,忙著開會,忙著出差。

李娟掏出手機,準備給女兒打電話。

手機屏幕上,裂著一道長長的痕跡,那是上次不小心摔的。

她舍不得換。

電話還沒撥出去,門開了。

是張博。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看了一眼李娟,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牽著的小寶,側(cè)身讓開了一條路。

整個過程,一個字都沒有。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酒氣和一種高級香水混合的味道。

李娟不喜歡這種味道,太冷,太沖。

她領(lǐng)著小寶進了屋。

房子很大,三室兩廳,裝修得很漂亮,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

但這個家里,總是很安靜,安靜得讓人心里發(fā)慌。

就像現(xiàn)在。

張博換了鞋,徑直走進了書房,關(guān)上了門。

客廳里,只剩下李娟和小寶。

小寶掙脫她的手,跑去打開電視看動畫片。

李A(yù)NA的聲音很響,卻沖不散客廳里的那份冷清。

李娟走進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淘米,洗菜,切肉。

刀刃和砧板碰撞的聲音,單調(diào)地回響著。

她的動作很麻利,很熟練。

這些事情,她做了一輩子。

年輕時為丈夫和女兒做,現(xiàn)在為女兒一家三口做。

她偶爾會想,自己到底是誰。

是李娟,還是一個保姆?

這個念頭一出來,她就趕緊甩掉。

不能這么想,這是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外孫。

親人之間,計較這些,就生分了。

可是,有些東西,不是她想忽略就能忽略的。

晚飯做好了,三菜一湯,擺在桌上。

林薇也回來了。

她穿著職業(yè)套裝,臉上帶著一天的疲憊。

“媽,我回來了?!彼袣鉄o力地打了個招呼。

“回來了,洗手吃飯吧?!崩罹臧炎詈笠煌霚松献?。

一家人圍坐在餐桌旁。

小寶嘰嘰-喳喳地講著幼兒園的趣事。

林薇偶爾應(yīng)一聲,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看手機。

張博從書房出來,坐在主位上,面無表情地吃著飯。

沒有人說話,只有碗筷碰撞的輕微聲響和電視里傳來的動畫片配音。

李娟看著眼前的景象,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這真的是一家人嗎?

飯后,林薇和張博照例回了各自的房間。

李娟收拾完碗筷,又給小寶洗了澡,把他哄睡著。

等她做完這一切,已經(jīng)快十點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

房間很小,是由儲藏室改的,只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小衣柜。

沒有窗戶,空氣總是不流通。

她躺在床上,渾身酸痛。

隔壁傳來女兒和女婿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她聽不清具體內(nèi)容,但那語氣,似乎不太好。

她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

她不想聽。

這個家里的一切,都讓她感到窒息。

她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閉上眼,就是丈夫去世時的樣子,是女兒出嫁時哭紅的眼,是自己一個人在鄉(xiāng)下老家的那棟空房子里,對著墻壁發(fā)呆的場景。

她覺得孤單,徹骨的孤單。

所以當(dāng)女兒需要她時,她才會那么義無反顧地過來。

她以為自己找到了新的價值。

可現(xiàn)實,卻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02

真正讓李娟心里那根弦崩斷的,是“房租”那件事。

那天也是一個很平常的晚上。

她哄睡了小寶,正準備回自己那間沒有窗戶的小房間。

林薇叫住了她。

“媽,你等一下?!?/p>

林薇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沒有開大燈,只開了一盞昏黃的落地?zé)簟?/p>

她的臉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怎么了?”李娟問,心里沒來由地一緊。

“你來坐。”林薇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李娟遲疑了一下,走了過去,在沙發(fā)邊上坐下,腰挺得筆直。

她能感覺到,女兒有重要的話要說。

“媽,”林薇沉默了很久,才又開口,聲音有些干澀,“我和張博商量了一下?!?/p>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

“這個月的房貸,還有小寶的幼兒園學(xué)費,壓力有點大?!?/p>

李娟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女兒的生活不容易。

在這個大城市里,處處都要錢。

“我知道,”她說,“要是不夠,我這里還有點……”

她想說她還有幾萬塊的養(yǎng)老錢,是她攢了一輩子的積蓄。

“不是,”林薇打斷了她,“我們不是要你的錢。”

李娟愣住了。

“那是什么?”

林薇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沙發(fā)的扶手。

“張博的意思是……你看,你住在這里,我們呢,也方便了很多,小寶也多虧你照顧?!?/p>

李娟沒有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但是……家里的開銷確實大。張博覺得,你住在這里,也算是家里的一份子,是不是也應(yīng)該……分擔(dān)一點?”

“分擔(dān)?”李娟的聲音有些抖,“怎么分擔(dān)?”

空氣仿佛凝固了。

落地?zé)舻墓?,把母女倆的影子投在墻上,扭曲變形。

“他說……希望你能交點房租。”

林薇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在李娟的心里砸出了一個深坑。

房租。

這兩個字,像兩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扎進了李娟的耳朵里。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看著女兒,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開玩笑的神情。

但是沒有。

林薇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陌生和冷漠。

“你說什么?”李娟又問了一遍,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媽,你別激動,”林薇的語氣有些不耐煩,“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是張博提出來的,我覺得……也有他的道理。”

“道理?”李娟慢慢地站了起來,“我給你們帶孩子,做家務(wù),我沒有問你們要一分錢?,F(xiàn)在,我住在這里,還要給你們交房租?這是什么道理?”

“這不一樣,”林薇也站了起來,聲音提高了一些,“我們沒有讓你白干,你住在這里,吃穿用度,哪樣不要錢?我們給你提供了一個住的地方,收你點房租,不應(yīng)該嗎?”

“應(yīng)該?”李娟氣得渾身發(fā)抖,“林薇,我是你媽!”

她吼出了這一句。

聲音在空曠的客廳里回響,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我知道你是我媽,”林薇的眼圈紅了,“可我也是張博的妻子,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我得考慮他的感受,我得為我們這個小家著想。我們每個月要還一萬多的房貸,小寶的學(xué)費五千,還有各種開銷,我們壓力真的很大!”

“所以就來壓榨我是嗎?”李娟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她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把林薇拉扯大的。

丈夫去世那年,林薇才十歲。

她一個女人,沒日沒夜地干活,在工地上搬過磚,在飯店里洗過碗。

人家吃不了的苦,她吃了。

人家受不了的罪,她受了。

就為了讓林薇能上學(xué),能有出息,能過上好日子。

她成功了。

女兒考上了大學(xué),留在了大城市,嫁了個看起來不錯的男人,住上了大房子。

她以為她可以放心了。

可到頭來,她在這個自己女兒的家里,成了一個需要交房租的租客。

多么可笑。

“媽,我知道你辛苦,”林薇的語氣軟了下來,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太重了,“我們也不是真的要你多少錢,一個月……就兩千,行嗎?就當(dāng)是幫我們分擔(dān)一點。”

兩千。

李娟一個月全部的養(yǎng)老金,也就兩千出頭。

這是她的全部收入,是她給自己留的最后一點體面。

現(xiàn)在,女兒要把它也拿走。

李娟看著林薇,這個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這個自己用半生心血澆灌大的女兒。

她忽然覺得很陌生。

她眼里的精明,算計,和疲憊,都讓李娟感到陌生。

那個曾經(jīng)跟在她身后,哭著要糖吃的小女孩,去哪了?

“好,”李娟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我給?!?/p>

她沒有再爭辯。

因為她知道,再說什么都沒有用了。

當(dāng)親情需要用金錢來衡量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變質(zhì)了。

那一晚,李娟在自己的小房間里,睜著眼睛,坐到了天亮。

她沒有哭。

哀莫大于心死。

她的心,在那一刻,已經(jīng)死了。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樣,六點起床,做早飯,送小寶上學(xué)。

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

只是,她的話變得更少了。

她不再主動和女兒女婿說話。

她在這個家里,活成了一個透明的影子。

月底,她把兩千塊錢,用一個信封裝好,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林薇下班回來,看到了那個信封。

她拿了起來,捏了捏,沒有打開,也沒有說話,只是把它放進了自己的包里。

從頭到尾,她沒有看李娟一眼。

李娟就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這一切。

她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攥著,疼得喘不過氣來。

03

壓垮駱駝的,從來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之前的每一根。

“房租”事件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李娟心里,日夜不得安寧。

她開始更加仔細地觀察這個家。

觀察她的女兒,林薇。

觀察她的女婿,張博。

她發(fā)現(xiàn)了很多以前被她忽略的細節(jié)。

林薇的衣服,包,化妝品,換得越來越勤,也越來越貴。

那些牌子,李娟一個都不認識,但她知道,那一定不便宜。

張博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身上的酒氣和香水味也越來越重。

他換了一塊新手表,金光閃閃的,晃得人眼暈。

有一次,他把換下來的舊手表隨手放在了鞋柜上,李娟打掃衛(wèi)生時看到了。

那塊表,她認識。

是她和去世的丈夫當(dāng)年結(jié)婚時,咬著牙買的一對情侶表中的男款。

后來,她把這塊表給了張博,當(dāng)作是他和林薇結(jié)婚的禮物。

她希望這塊表能提醒他,要珍惜時間,珍惜感情。

現(xiàn)在,它被像垃圾一樣,隨意地丟棄在那里。

李娟默默地把表收了起來,放回了自己的房間。

夫妻倆的爭吵也越來越頻繁。

以前只是偶爾在房間里壓低聲音說幾句。

現(xiàn)在,有時候在客廳里就直接吵了起來。

內(nèi)容無非是錢,錢,還是錢。

“這個月信用卡賬單又超了!你又買了什么?”這是張博的聲音,充滿了不耐和指責(zé)。

“我買什么了?不就一個包嗎?你那些狐朋狗友,哪次出去吃飯不是你結(jié)賬?你怎么不說?”這是林薇的聲音,尖銳而委屈。

“那是為了工作!為了應(yīng)酬!為了這個家!你懂什么?”

“我懂?我為了這個家,辭掉了工作,天天在家?guī)Ш⒆?,我容易嗎?張博,你別太過分了!”

“我過分?林薇,你看看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就是一個家庭主婦!和社會都脫節(jié)了!”

每當(dāng)這時,李娟就抱著小寶,躲進房間里,把門關(guān)得緊緊的。

她捂住小寶的耳朵,不讓他聽外面那些污穢的爭吵。

小寶很懂事,他會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外婆,不哭也不鬧。

但李娟知道,他都聽見了。

孩子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恐懼和不安。

李娟的心,疼得像刀割一樣。

她開始覺得,自己當(dāng)初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她把女兒帶到這個大城市,讓她接受好的教育,希望她能過上好日子。

可是,什么樣的日子,才算是好日子?

是住著大房子,開著豪車,卻每天在爭吵和算計中度過嗎?

她不懂。

她只知道,她的女兒不快樂。

她的外孫不快樂。

她自己,更不快樂。

這個家,就像一個華麗的牢籠,囚禁著他們每一個人。

而她,是這個牢籠里,最卑微,最沒有地位的囚犯。

她開始有了離開的念頭。

這個念頭一旦產(chǎn)生,就像藤蔓一樣,瘋狂地在心里滋長。

她想回到鄉(xiāng)下的老家。

雖然那里只有一棟空房子,雖然那里孤單冷清。

但至少,那里有自由的空氣,有屬于她自己的空間。

她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不用聽任何人的爭吵。

她可以種點菜,養(yǎng)幾只雞,過清靜的日子。

她把這個想法,小心翼翼地和女兒提了一下。

“薇薇,小寶現(xiàn)在也大了,上幼兒園了。我想……要不我還是回老家去吧?!?/p>

她是在飯桌上說的。

當(dāng)時,張博也在。

林薇還沒說話,張博先開了口,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媽,你要是走了,小寶誰來接送?家里的家務(wù)誰做?”

一句話,就堵死了李娟所有的退路。

是啊。

她走了,誰來當(dāng)這個免費的保姆?

林薇看了張博一眼,又看了看李娟,說:“媽,你別多想。張博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們確實離不開你。”

她的語氣很誠懇,但李娟聽起來,卻覺得無比諷刺。

離不開她。

是離不開她的照顧,還是離不開她每個月交的那兩千塊錢房租?

李娟沒有再說話。

她知道,她走不了。

至少,現(xiàn)在還走不了。

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網(wǎng)上的飛蛾,無論怎么掙扎,都逃脫不了那層層的束縛。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熬著。

李娟的身體越來越差。

她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發(fā),晚上失眠得更厲害了,有時候需要吃安眠藥才能勉強睡上幾個小時。

她的記性也變差了,好幾次燒水都忘了關(guān)火,差點引起火災(zāi)。

為此,張博沒少給她白眼。

“媽,你能不能上點心?這么大個人了,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李娟不反駁,只是默默地承受著。

她感覺自己正在慢慢地枯萎。

像秋天花壇里那些敗了的月季花,一點點失去水分和生機。

直到那天,她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從老家那邊打來的。

她接了。

電話那頭,是鄉(xiāng)下鄰居王嬸的聲音,很焦急。

“李娟啊,你快回來吧!你家那老房子,要塌了!”



04

老房子要塌了。

這個消息像一道驚雷,在李娟渾濁的腦子里炸開。

那棟房子,是她和丈夫一手一磚一瓦蓋起來的。

是她前半生的所有念想,也是她給自己留的最后一條退路。

“怎么回事?王嬸,你慢慢說?!崩罹甑穆曇舳荚诙?。

“前幾天連著下大雨,你家那房子本來就老了,后墻給泡塌了一大塊!村里說這是危房了,不能住人了,讓你趕緊回來處理處理!”

李娟掛了電話,手腳冰涼。

她站在陽臺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城市。

高樓林立,霓虹閃爍。

這里很繁華,很現(xiàn)代。

卻沒有一盞燈,是為她亮的。

沒有一個地方,是屬于她的。

她唯一的根,她唯一的歸宿,現(xiàn)在也要沒了。

那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絕望,緊緊地攫住了她。

她必須回去。

立刻,馬上。

她走進客廳,林薇和張博都在。

他們在看電視,一部熱鬧的喜劇,笑聲不斷。

這笑聲,在此刻的李娟聽來,是那么的刺耳。

“薇薇,張博,”她開口,聲音干澀,“我得回一趟老家?!?/p>

林薇從電視上移開目光,有些不悅地問:“又怎么了?媽,不是說好了不回去嗎?”

“家里的老房子,塌了?!?/p>

“塌了?”林薇愣了一下,隨即說,“塌了就塌了唄,反正也沒人住。你回去干什么?”

李娟看著女兒,心口像被重錘砸了一下。

那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是她和丈夫的回憶,是她的根。

在女兒嘴里,卻只是一句輕飄飄的“塌了就塌了唄”。

“那是危房,村里讓我回去處理?!崩罹陦阂种榫w,一字一句地說。

“處理什么?推了不就行了?你回去也幫不上什么忙,路又遠,來回折騰?!睆埐┰谝慌圆遄?,語氣里滿是嫌棄。

“不行,我必須回去看看。”李娟的態(tài)度很堅決。

這是她第一次,用這么強硬的語氣和他們說話。

林薇和張博都有些意外。

客廳里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行,”林薇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你要回就回吧。那小寶怎么辦?”

“我明天就走,這幾天……你們自己想辦法接一下吧。”李娟說。

“我們哪有時間?”林薇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我上班那么遠,張博又要應(yīng)酬。媽,你就不能等我們周末有空了再回去?”

“等不了,”李娟搖搖頭,“房子塌了,萬一砸到人怎么辦?”

“鄉(xiāng)下地方,能砸到誰?”張博不屑地哼了一聲。

李娟沒有理他,只是看著林薇。

“薇薇,就幾天,我處理完就回來。”

林薇的臉上,寫滿了不情愿。

她不是在擔(dān)心李娟,也不是在擔(dān)心老家的房子。

她只是在煩惱,李娟走了之后,誰來給她當(dāng)牛做馬。

李娟看得清清楚楚。

“那這個月的房租……”林薇猶豫著,還是問出了口。

李娟的心,徹底涼透了。

在這個時候,她關(guān)心的,竟然還是房租。

“我回來給你?!崩罹陱难揽p里擠出這幾個字。

她沒有再看他們一眼,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關(guān)上門,她背靠著門板,身體無力地滑了下去。

她沒有哭。

只是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這個家,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她要走。

不是暫時離開,是永遠地離開。

她打開衣柜,里面只有幾件換洗的舊衣服。

她收拾了一個小小的包裹,把那塊被張博丟棄的手表,也小心地放了進去。

然后,她從床墊下,拿出了一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

打開手帕,里面是她的身份證,還有一張存折。

存折上,是她最后的積蓄。

五萬三千六百二十七塊。

這是她的養(yǎng)老錢,是她的保命錢。

她本來想著,以后萬一自己病了,動不了了,就用這筆錢去養(yǎng)老院,不給女兒添麻煩。

現(xiàn)在看來,她要提前動用這筆錢了。

她要把老家的房子,重新修好。

那是她最后的尊嚴,最后的庇護所。

她做完這一切,就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等著天亮。

她一夜沒睡,腦子里卻異常地清醒。

她想好了所有的事情。

離開這里,回到老家,用積蓄把房子修好。

然后,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過完下半輩子。

從此以后,女兒也好,外孫也好,都和她沒有關(guān)系了。

她累了。

也徹底死心了。

第二天早上五點,天還沒亮。

李娟就悄悄地起了床。

她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她待了快兩年的家。

客廳的沙發(fā)上,還扔著張博昨晚的臭襪子。

茶幾上,是林薇沒吃完的零食包裝袋。

地上,散落著小寶的玩具。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只是,這一切,都再也和她沒有關(guān)系了。

她輕輕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就像一個逃離監(jiān)獄的囚犯。

外面的空氣,是清冷的,還帶著凌晨的濕氣。

李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感覺自己,好像活過來了。

她沒有回頭。

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出了這個讓她感到窒息的小區(qū)。

走向了黎明前的黑暗。

她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后,這個家里會發(fā)生什么。

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想逃離,越遠越好。



05

離開女兒家的日子,李娟感覺時間都變慢了。

她先是坐長途汽車回了鄉(xiāng)下。

看到塌了半邊的老房子時,她的心還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殘垣斷壁,滿目瘡痍。

就像她此刻的心境。

她沒有耽擱,用那筆最后的積C蓄,請了村里的施工隊,開始修繕房子。

她沒有全拆,只是把塌了的后墻和屋頂重新修葺加固。

她每天都守在工地上,看著房子一點點恢復(fù)原樣。

那過程,就像是在修復(fù)她自己那顆破碎的心。

錢花得像流水一樣。

等房子修好,她存折上的數(shù)字,只剩下不到一萬塊了。

但她不后悔。

房子修好了,她的根就還在。

在這期間,女兒林薇給她打過幾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是在她走后的第三天打來的。

“媽,你到哪了?什么時候回來?我跟張博快忙瘋了!”語氣里滿是抱怨。

“我不回去了?!崩罹昶届o地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

過了很久,林薇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充滿了難以置信。

“你說什么?不回來了?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薇薇,我累了,我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媽!你不能這么自私!小寶怎么辦?這個家怎么辦?”

“這是你的家,你的孩子,應(yīng)該由你和張博自己負責(zé)?!?/p>

“你……”林薇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好,李娟,你夠狠!你走了就別再回來!你也別指望我以后會養(yǎng)你老!”

電話被狠狠地掛斷了。

李C娟拿著手機,聽著里面的忙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之后,林薇又打來幾次,無非是辱罵,指責(zé),或者用小寶來博取同情。

但李娟的心,已經(jīng)硬如鐵石。

她只是聽著,不反駁,也不動搖。

最后,她干脆換掉了手機號碼。

世界,徹底清凈了。

房子修好后,李娟就在老家住了下來。

她用剩下的一點錢,買了些種子,在院子里開辟了一小塊菜地。

又托鄰居買了三只小雞仔。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澆水,施肥,喂雞,打掃。

日子過得清貧,卻很踏實。

她的話依然很少,但臉上的神情,卻一天天舒展了開來。

村里的人都說,李娟好像變了個人,比以前精神多了。

她不再失眠,也不用吃安眠藥了。

晚上睡得很沉,很香。

她很少會想起女兒一家。

偶爾在夢里,會夢到外孫小寶那張可愛的臉。

醒來后,心里會有些酸楚。

但她知道,她不能再心軟。

她已經(jīng)沒有能力,再去承擔(dān)不屬于她的責(zé)任了。

時間就這么不緊不慢地過去了五個月。

初秋離開,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寒冬。

那天下午,李娟正在院子里收拾曬干的白菜,準備做成酸菜。

村口傳來一陣汽車引擎的聲音。

在安靜的村子里,這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她直起身,往村口望去。

只見一輛她從未見過的黑色轎車,停在了她家門口。

車上下來兩個穿著制服的男人。

他們的神情很嚴肅。

李娟的心,咯噔一下。

她不認識這些人。

但她認得他們身上的制服。

那是警察。

兩個警察穿過院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為首的那個,年紀稍長,國字臉,眼神很銳利。

他上下打量了李娟一番。

“請問,你是李娟嗎?”他開口問,聲音很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娟點點頭,手心里已經(jīng)攥出了汗。



“是,我就是。警察同志,請問……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另一個年輕些的警察,拿出了一個本子和一支筆,似乎在準備記錄。

年長的警察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緩緩開口。

那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炸雷,在李娟的耳邊轟然炸響。

李娟瞬間愣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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