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林蕓站在自家院子里,昏黃的燈光映在她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 臉上,照出一道道深深的皺紋。
十年等待的蛇酒終于到了開壇的日子,她用顫抖的手挖開埋在土里的陶瓷壇,揭開封口,一股刺鼻的怪味撲鼻而來。
酒液泛著詭異的暗綠色,像腐爛的草木混著酒精,讓人頭暈。
她皺眉盯著壇子,低聲自語:“十年了,總該有個結(jié)果?!?/p>
旁邊的老鄰居王老爺子湊過來,瞇著眼觀察,他掏出一根火柴劃燃,滴了一滴酒液下去。
火焰竟躥起奇異的藍綠色,映得眾人臉色陰沉。
“這酒有毒,不能喝!”王老爺子急忙喊道。
林蕓卻不為所動,眼神倔強地盯著壇子,“毒?我熬了十年,怕這個?”
她拿起勺子,兒子高小壯一把拉住她,聲音發(fā)顫:“媽,你瘋了?”
林蕓甩開他的手,苦笑說:“瘋?我早瘋了,你爹癱了十年,你瘸了三年,我不瘋誰瘋?”
高小壯愣住,眼里閃過一絲掙扎,低聲道:“媽,要不……你試一小口?看看咋樣?!?/p>
林蕓的手停在半空,看了兒子一眼,點點頭,舀起一勺湊到嘴邊。
01
林蕓今年42歲,站在她家低矮的土墻院子里,滿頭黑發(fā)已夾雜了不少白絲,眼角的皺紋像刻刀劃過,訴說著她這些年的苦。
她出生在這偏遠的山村,家里世代種地,日子清貧卻也平靜。
年輕時的林蕓模樣清秀,心思靈巧,村里人常夸她生得俊,手腳麻利。
十八歲那年,她嫁給了同村的高濤,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
高濤長得不算出挑,但人勤快,靠種地和偶爾幫人修農(nóng)具養(yǎng)家糊口。
婚后第二年,林蕓生下兒子高小壯,取這名字是盼他長得壯實,能扛起家里的一片天。
那時候日子雖不富裕,卻也平穩(wěn),林蕓有一雙巧手,會做手工刺繡拿到集市上賣,補貼家用。
村里人常說她命好,嫁了個踏實的男人,兒子也聰明伶俐。
可命運總愛捉弄人,高濤32歲那年,一切都變了。
那天他開著拖拉機去田里干活,路上車翻了,人從車上摔下來,脊椎砸在一塊石頭上。
林蕓接到消息趕到時,高濤躺在地上,臉色蒼白,下半身一動不動。
村里的赤腳醫(yī)生來看了看,搖頭說:“這傷沒治了,癱了?!?/p>
林蕓不信,哭著喊:“不可能,他才32歲,怎么就癱了?”
她背著高濤跑了十幾里路到鎮(zhèn)上醫(yī)院,醫(yī)生卻給了同樣的答復:“脊椎斷了,治不好?!?/p>
從那天起,高濤再沒站起來,家里唯一的勞動力倒了。
林蕓沒時間崩潰,她咬著牙接過家里的擔子,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照顧丈夫。
高濤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嘴里常念叨:“蕓,我拖累你了?!?/p>
林蕓每次都笑著安慰他:“別這么說,咱一家人在一起,比啥都強?!?/p>
可夜深人靜時,她躲在灶臺后抹淚,手里的針線活怎么也做不下去。
家里的積蓄一點點花光,賣了糧食、賣了家什,最后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村里人勸她:“蕓啊,別硬撐了,找個法子吧。”
林蕓聽了這話,心里卻不服,她不信命就這樣了。
有一天,她聽說山里有個孫老道士,擅長偏方,能治怪病。
她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背著一袋玉米面上了山,找到那座破舊的道觀。
孫老道士是個瘦小的老頭,頭發(fā)花白,瞇著眼打量她:“你男人癱了?”
林蕓點頭,把情況一五一十說了,眼淚止不住地掉。
孫老道士沉默了一會兒,慢悠悠地說:“有個法子,興許能行。”
林蕓忙問:“啥法子?我啥都愿意試!”
老人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她:“捉兩條蛇,一條五步蛇,一條綠蛇,用高度高粱酒泡了,埋地下十年。”
林蕓愣住,問:“這能治???”
孫老道士瞇著眼笑:“能,十年后開壇,興許你男人就能站起來?!?/p>
林蕓半信半疑,可看著丈夫日漸消瘦的臉,她咬牙點頭:“我試。”
那天,她借了村里張大爺?shù)闹窈t,獨自上了山。
山里霧氣重,她走了大半天,終于捉到一條五步蛇,又在溪邊抓到一條不知名的綠蛇。
回到家,她買了一壇高粱酒,把兩條蛇放進去,封好壇子,埋在院子角落。
高濤看著她忙活,低聲問:“蕓,這真能行?”
林蕓擦了把汗,笑著說:“老道士說了,十年后你就知道了?!?/p>
02
林蕓埋下蛇酒的那天起,日子就像被一根無形的繩子勒緊,再也沒松過。
高濤癱在床上,家里全靠她一人撐著,她每天清晨扛著鋤頭下地,晚上回來還要照顧丈夫。
喂飯、擦身、翻身,每件事她都做得小心翼翼,生怕丈夫再受一點罪。
村里人看她忙得腳不沾地,都說:“蕓啊,你這命咋這么苦?”
她總是笑笑,回了句:“苦啥,活著就行?!?/p>
可這話連她自己都不信,夜里聽著高濤低低的呻吟,她眼淚止不住地掉。
第一年還好,家里有點存糧,她咬牙撐了過去,可到了第二年,糧食賣光了,日子緊得喘不過氣。
第三年,高小壯考上了縣城的大學,村里放了鞭炮,林蕓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模樣。
她抱著兒子說:“壯兒,你爭氣,媽沒白疼你?!?/p>
可學費卻像一座山壓下來,她跑遍村子借錢,人家一聽她家的情況,都搖頭。
最后,她咬牙賣了家里唯一的拖拉機,那可是高濤沒癱前攢了三年錢買的。
賣拖拉機那天,她站在院子里看著車被拉走,眼淚啪嗒掉在地上。
高濤躺在屋里,低聲問:“蕓,車沒了,地咋種?”
林蕓擠出個笑:“沒事兒,我有力氣,扛得住?!?/p>
她東拼西湊,總算湊夠?qū)W費,把高小壯送進了學校,心里卻空了一塊。
第五年,高濤的病更重了,夜里咳得喘不上氣,疼得直哼哼。
林蕓慌了,四處借錢,村里人借不出,她就跑到鎮(zhèn)上找了高利貸。
放貸的王麻子笑得一臉橫肉:“蕓嫂子,利息可不低,你想好了?”
林蕓咬牙簽了字:“想好了,只要我男人活著,啥都行?!?/p>
可錢借來了,高濤的病卻沒好,她每天還利息還得喘不過氣。
第七年,噩耗又來了,高小壯放假在工地打工,從腳手架上摔下來,腿斷了。
林蕓接到電話,手里的碗摔在地上,跑去工地時,兒子已經(jīng)人事不省。
醫(yī)生說:“半身不遂,治不好了。”
林蕓愣在病床前,嘴里喃喃:“咋又這樣?咋又這樣?”
她守著高小壯,眼淚流干了,心里卻還得撐著。
高濤知道后,整夜不睡,低聲說:“蕓,都是我害了你娘倆?!?/p>
林蕓搖頭:“別說這話,咱一家人還得活?!?/p>
可日子越來越難,債主上門催債,她只能賣了家里最后幾只雞。
她常站在院子里,看那埋蛇酒的地方,低聲說:“再撐幾年,就好了?!?/p>
第九年,政府征地,村里的地被收了,她拿了筆補償款。
拿到錢那天,她坐在門檻上,手抖著數(shù)鈔票,嘴里念:“這下能還債了。”
債還清了,日子稍稍喘了口氣,可她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就在這時,孫老道士找上門來,他拄著拐杖,喘著氣說:“蕓,我不行了。”
林蕓忙扶他坐下,問:“道長,您咋了?”
老人從懷里掏出一包草藥,遞給她:“開壇時放進去,這是關(guān)鍵一步?!?/p>
林蕓接過草藥,問:“這能救我男人?”
孫老道士瞇著眼笑:“能,信我?!?/p>
說完,他沒幾天就死了,林蕓攥著草藥,心里燃起一點希望。
她看著院子里的土堆,低聲說:“十年快到了,熬過去就行?!?/p>
這十年,她從一個清秀的女人變成了滿臉皺紋的苦命人。
每天起早貪黑,肩膀磨出血,手上全是老繭,可她從沒喊過累。
03
開壇的日子越來越近,林蕓心里像壓了塊石頭,既盼著又怕著。
她翻出孫老道士留下的那包草藥,枯黃的葉子捏在手里,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腥味。
這些年,她常想起孫老道士那雙瞇縫的眼睛,總覺得他話里有話。
那天他說“十年后開壇,興許你男人就能站起來”,語氣慢悠悠的,像藏著什么。
林蕓攥著草藥,低聲嘀咕:“這酒到底是啥?真能救人,還是我白熬了十年?”
她心里沒底,可這十年都熬過來了,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愿放棄。
開壇前一天,她站在院子里盯著那塊土堆,風吹過,帶來一股涼意。
高小壯拄著拐杖出來,問:“媽,你咋老看那兒?”
林蕓轉(zhuǎn)頭,擠出個笑:“沒啥,就想著明天咋弄?!?/p>
高小壯皺眉:“那酒埋了十年,真能喝?”
林蕓沒答,心里卻翻江倒海,她也怕,可怕又能咋樣?
到了開壇那天,村里幾個老人聞訊趕來,圍在院子里看熱鬧。
王老爺子也在,他年輕時在鎮(zhèn)上開過酒肆,見多識廣,算是村里懂行的人。
林蕓用鐵鍬挖開土,壇子露出來,封口上滿是泥,透著一股怪味。
她揭開蓋子,酒液暗綠得發(fā)黑,氣味刺鼻,像爛草混著酒精,熏得人頭暈。
王老爺子湊近一看,皺眉說:“這味兒不對,蕓,你小心點?!?/p>
林蕓沒吭聲,舀了一勺酒液在手里瞧,黏糊糊的,像摻了啥東西。
王老爺子掏出火柴,劃燃后滴了一滴酒上去,火焰躥起來,竟是藍綠色。
他臉色一變,喊道:“這酒有毒,不能喝!”
村里人聽了,議論紛紛,有人說:“蕓啊,別瞎折騰了,扔了吧。”
林蕓愣住,手里的勺子抖了一下,心底涌起一股寒意。
她想起孫老道士臨死前的笑,那笑不像慈祥,倒像在嘲弄啥。
高小壯拄著拐杖過來,急道:“媽,聽王爺爺?shù)?,這酒不能喝,扔了吧!”
林蕓搖頭,聲音低得像從喉嚨里擠出來:“扔了?我這十年算啥?”
她盯著壇子,眼里滿是不甘,這十年她熬得人不人鬼不鬼,不就是為了這一天?
王老爺子嘆氣:“蕓啊,命是命,強求不來。”
林蕓咬牙:“命?我不信命,我得試試。”
她顫抖著打開草藥包,倒進酒里,酒液翻滾了一下,顏色更深了,像墨汁。
高小壯急了,拉她胳膊:“媽,你別犯傻!”
林蕓甩開他,低吼:“別管我,我得知道這酒是啥!”
她拿起勺子,手抖得厲害,王老爺子喊:“蕓,別喝!”
可她沒停,眼神倔強得嚇人,像下了死心。
高小壯急得眼紅了,突然低聲道:“媽,要不……你試一小口?看看咋樣。”
林蕓的手頓住,看了兒子一眼,他眼里有害怕,也有期待。
她點點頭,舀起一勺湊到嘴邊,心跳得像擂鼓,腦子里全是這十年的苦。
喝下那一小口,酒液滑過喉嚨,苦得發(fā)澀,像燒起來一樣。
剎那間,她的雙眼瞪得老大,像被雷劈中,喉嚨里擠出一聲低吼:“這……這是啥?”
王老爺子撲過來:“蕓!你咋樣?”
高小壯扔了拐杖,喊:“媽!你說話??!”
林蕓沒倒,身體僵在原地,眼神卻變了,像看見了啥不可思議的東西。
村里人屏住呼吸,院子里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她慢慢抬頭,嘴里念叨:“他沒騙我……他沒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