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南昌機場候機廳里,一個身穿淺藍色風衣的中年女子緊握著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空軍制服的年輕男子,眉眼間透著青春的朝氣。
"張師傅,你確定是這個航班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陳姐,我查了好幾遍,就是這班從北京飛來的CA1532。"出租車司機張師傅擦了擦汗,"不過話說回來,二十年了,人變化會很大的。"
陳慧珠深吸一口氣,目光投向登機口的方向。
二十年的等待,今天終于要有結果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當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時,她會愣在那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01
三個月前的春日午后,陳慧珠正在自己的小服裝店里整理貨架。
店里播放著鄧麗君的老歌,陽光透過玻璃門灑在地面上,一切都顯得那么安靜祥和。
"慧珠姐!"門外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喊。
陳慧珠抬頭看去,是隔壁理發店的小芳跑了進來,手里拿著一份報紙,臉上寫滿了興奮。
"你快看看這個!"小芳氣喘吁吁地把報紙攤在柜臺上,"這不是你一直在找的那個人嗎?"
陳慧珠放下手中的衣服,走過去看了看。
報紙的社會版上有一篇報道,標題是《退役空軍上校回鄉辦學,為山區孩子點燃希望》。
配圖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雖然頭發花白了,但眉眼間依然能看出年輕時的影子。
陳慧珠的手開始顫抖。
"林志遠..."她輕聲念出這個名字,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
"真的是他嗎?"小芳小心翼翼地問道。
陳慧珠點點頭,然后搖搖頭。
二十年了,她無數次在人群中尋找這張臉,卻總是失望而歸。如今突然看到,她反而不敢確定了。
"報道說他在江西貴溪辦了一所希望小學,下個月會來南昌參加教育基金會的年會。"小芳繼續說道,"慧珠姐,你這次一定要去見見他。"
陳慧珠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個夏天,想起了那個穿著軍裝的年輕人,想起了他們在青云湖邊許下的諾言。
"等我退伍后,我們就結婚。"他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可是他退伍后,卻再也沒有回來。
陳慧珠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二十年來,她拒絕了無數次的相親,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就是為了等他回來。
周圍的人都說她傻,說她應該放下過去,重新開始。
可她做不到。
她相信他一定有什么苦衷,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會就這樣結束。
"慧珠姐,你還好嗎?"小芳擔心地問道。
陳慧珠抬起頭,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我要去找他。"
"真的嗎?"小芳高興地拍手,"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的!"
陳慧珠站起身,走到店里的小鏡子前。
鏡子里的女人已經五十五歲了,雖然保養得還不錯,但歲月的痕跡還是清晰可見。
她想象著見面時的場景,心中既期待又恐懼。
他還會記得她嗎?他還愛她嗎?這二十年來,他過得好嗎?
無數個問題在腦海中翻涌,但她知道,只有見到他,才能得到答案。
02
當天晚上,陳慧珠翻箱倒柜找出了那個小鐵盒。
盒子里裝著她和林志遠的所有回憶:照片、信件、還有他送給她的那枚銀戒指。
她一件件地拿出來,仔細端詳著。
最上面的是他們的合影,那是在青云湖拍的。
照片中的她穿著白色連衣裙,笑得很甜;他穿著軍裝,摟著她的肩膀,眼中滿是溫柔。
"慧珠,我會記住這一刻的。"他當時這樣說。
陳慧珠輕撫著照片,仿佛還能感受到他的溫度。
她拿起其中一封信,那是他寫給她的最后一封信。
"慧珠,我要去執行一項特殊任務,可能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等我回來后,我們就結婚,好嗎?"
信的末尾,他畫了一個小小的心形,旁邊寫著"永遠愛你的志遠"。
這封信是二十年前收到的,也是她收到的他的最后一封信。
之后無論她寫多少封信,都石沉大海。
她曾經去過他的部隊駐地,但被告知他已經調走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曾經托人打聽他的消息,但都沒有結果。
漸漸地,她開始懷疑,是不是他已經不愛她了,是不是他已經和別人結婚了。
但每當這種想法出現時,她就會想起他眼中的真誠,想起他們一起許下的諾言。
她不相信那些都是假的。
陳慧珠把信件整理好,重新放回盒子里。
明天她就要開始尋找他的具體地址,然后想辦法見到他。
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夜景。
南昌的夜晚很美,燈火通明,車水馬龍。
可她的心卻空蕩蕩的,就像這二十年來的每一個夜晚一樣。
她想象著見到他時的情景。
會是在什么地方?會是什么樣的場合?他會認出她嗎?他會高興嗎?
或者,他會很尷尬?畢竟二十年過去了,他可能已經有了新的生活。
陳慧珠搖搖頭,不愿意往那個方向想。
不管怎樣,她都要見他一面。
就算只是為了給這二十年的等待一個結束,她也要見他。
第二天一早,陳慧珠就開始行動。
她先去了市圖書館,查閱了更多關于林志遠的報道。
原來他退役后確實回到了江西,在貴溪縣辦了一所希望小學,專門收留山區的貧困兒童。
報道中還提到,他至今未婚,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教育事業中。
看到"至今未婚"這四個字,陳慧珠的心跳加速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也在等她?
03
三天后,陳慧珠踏上了去貴溪的班車。
她穿著最好的衣服,化了淡妝,手里拿著那個裝滿回憶的鐵盒。
班車在山路上顛簸著,窗外是連綿的青山綠水。
陳慧珠想起第一次和林志遠約會時,他們也是坐在這樣的班車上,去青云湖游玩。
那時候她還是個二十五歲的姑娘,在紡織廠上班。
他是通過朋友介紹認識的,第一次見面她就被他的軍人氣質吸引了。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當一名飛行員。"他們坐在湖邊聊天時,他這樣對她說。
"那你實現夢想了嗎?"她問。
"算是吧,雖然不是飛行員,但也是空軍。"他笑著回答,"不過我最大的夢想,是找到一個能陪我一輩子的人。"
說這話時,他深深地看著她,眼中有某種她從未見過的光芒。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愛上他了。
班車到達貴溪縣城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
陳慧珠下了車,看著這個陌生的小縣城,心中有些忐忑。
她詢問了幾個路人,才找到了那所希望小學的位置。
學校在縣城郊外的一個小山坡上,是一排簡樸的平房建筑。
校門口掛著"貴溪縣志遠希望小學"的牌子。
看到"志遠"兩個字,陳慧珠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他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這所學校,這說明這里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校園里傳來孩子們的朗朗讀書聲,操場上有幾個孩子在踢毽子。
一切都那么和諧美好。
陳慧珠站在校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這時,一個五十多歲的女老師走了出來。
"您好,請問您找誰?"老師禮貌地問道。
"我...我想找林志遠校長。"陳慧珠有些緊張地說。
"哦,林校長啊,他今天去市里開會了,要明天才回來。"老師說道,"您是?"
"我是他的...朋友。"陳慧珠猶豫了一下,還是用了這個詞。
"那您要不要留個電話?我讓他回來后聯系您。"
"不用了,我明天再來。"陳慧珠搖搖頭。
她想給自己更多的時間準備,也想親自把話說出口。
老師點點頭,沒有多問。
陳慧珠在縣城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下,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明天就要見到他了,她該說什么呢?
"志遠,我等了你二十年"?還是"志遠,你還記得我嗎"?
各種開場白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但她覺得都不合適。
也許見面時,什么都不用說,一個擁抱就足夠了。
04
第二天一早,陳慧珠就起床了。
她在鏡子前整理了很久,換了三套衣服,最后還是選擇了那件淺藍色的風衣。
藍色是他最喜歡的顏色,他說藍色像天空一樣純凈。
吃早餐時,她幾乎什么都吃不下,胃里翻江倒海的。
九點鐘,她準時出現在學校門口。
這次她沒有猶豫,直接走了進去。
校園里很安靜,孩子們都在上課。
她走向辦公樓,心跳得越來越快。
"請問林校長在嗎?"她敲響了校長辦公室的門。
"請進。"里面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陳慧珠推開門,看到一個背對著她坐在辦公桌前的男人。
聽到開門聲,那個人轉過身來。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二十年的歲月瞬間消失,她又看到了那個穿軍裝的年輕人。
盡管他的頭發已經花白,臉上多了皺紋,但那雙眼睛還是那么溫和,那么熟悉。
"慧珠?"他站起身,聲音有些顫抖。
"志遠。"她輕聲回應,眼淚已經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們就這樣對視著,誰都沒有說話。
二十年的思念、痛苦、等待,全都在這一刻爆發了。
"真的是你。"林志遠走向她,伸出手想要碰觸她的臉,但又停在了半空中。
"我...我一直在找你。"陳慧珠哽咽著說。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的眼中也含著淚水,"對不起,慧珠,對不起。"
"為什么?"她問出了埋藏在心中二十年的問題,"為什么你不回來?為什么不給我寫信?"
林志遠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坐下吧,我慢慢告訴你。"
他們坐在沙發上,相距很近,卻又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二十年前,我確實去執行了一項特殊任務。"林志遠開始講述,"那是一次很危險的任務,我們的飛機在山區墜毀了。"
陳慧珠倒吸一口涼氣,捂住了嘴。
"我活下來了,但......"他撩起袖子,露出了一條傷痕累累的手臂,"我受了很重的傷,在醫院躺了兩年多。"
"兩年多?"
"是的,而且因為任務的特殊性,我不能對外聯系。等我能夠聯系外界時,已經是三年后了。"
陳慧珠明白了什么,"所以你......"
"我去找過你,但你已經搬家了。我去紡織廠,他們說你已經辭職了。我找遍了整個南昌,都沒有找到你。"
05
"我還以為......"陳慧珠的聲音很輕,"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林志遠聽到這話,心如刀割。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還是那么細膩,但多了一些老繭,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怎么會呢?這二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他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
"那你為什么不再找找?"陳慧珠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我一直住在南昌,從來沒有離開過。"
"我找了,我真的找了很久。"林志遠握緊了她的手,"我甚至在報紙上登過尋人啟事,但是沒有回音。"
陳慧珠想起來了,她確實看到過一些尋人啟事,但從來沒有注意過。
那時候她已經絕望了,以為他永遠不會再出現。
"后來我想,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林志遠繼續說道,"我受傷后,醫生說我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我不想拖累你,不想讓你為了我放棄做母親的權利。"
"你怎么能替我做決定?"陳慧珠激動起來,"孩子重要,還是你重要?在我心里,沒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了!"
林志遠看著她激動的樣子,心中五味雜陳。
"我也是后來才明白,我錯了。"他說道,"我以為是為了你好,其實是因為我自己害怕。害怕看到你失望的眼神,害怕你會因為我的不完整而離開我。"
"傻瓜。"陳慧珠擦了擦眼淚,"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什么功能。"
他們相視而笑,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就像二十年前在青云湖邊一樣,時間仿佛從來沒有流逝過。
"慧珠,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林志遠關切地問道。
"不好,很不好。"陳慧珠坦誠地回答,"我一直在等你,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家人朋友都說我傻,但我就是放不下。"
聽到這話,林志遠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當時......"
"不要說對不起了。"陳慧珠打斷了他,"現在我們不是重新見面了嗎?這就夠了。"
辦公室里安靜下來,只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外面傳來孩子們下課玩耍的聲音,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你辦的這所學校很好。"陳慧珠說道。
"這是我這些年來唯一的安慰。"林志遠看向窗外,"看著這些孩子快樂地成長,我覺得自己的生命還有意義。"
"你一直沒有結婚嗎?"陳慧珠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沒有。"他搖搖頭,"我心里只有一個人,再也容不下別的了。"
陳慧珠的心暖暖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
不過這次是高興的眼淚。
06
他們在辦公室里聊了整整一個上午。
二十年的分離,太多話要說,太多情要訴。
中午時分,林志遠帶著陳慧珠去學校食堂吃飯。
孩子們看到有客人來,都很好奇,紛紛圍過來打招呼。
"林爺爺,這是您的朋友嗎?"一個小女孩天真地問道。
"是的,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林志遠溫和地回答。
"阿姨很漂亮呢!"另一個孩子說道。
陳慧珠被孩子們的純真逗笑了,心情變得輕松了許多。
她想象著如果他們當年結婚了,現在也會有這么大的孩子了。
雖然有些遺憾,但看到林志遠和孩子們相處得這么融洽,她心里也很欣慰。
他雖然沒有自己的孩子,但這些孩子都把他當成了父親。
吃完飯,林志遠帶著陳慧珠參觀了整個學校。
學校不大,但設施齊全,到處都能感受到他的用心。
"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陳慧珠問道。
"剛開始確實很難,資金不足,師資缺乏。"林志遠說道,"但慢慢地,有了政府的支持,社會的幫助,就越辦越好了。"
他們走到學校后面的小花園里,那里種滿了各種花草。
"這是孩子們和我一起種的。"林志遠指著那些花說道,"他們說要把學校裝扮得像家一樣溫暖。"
陳慧珠看著這些花,心中涌起一陣暖流。
她能感受到這里的溫馨和諧,也能理解為什么林志遠會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這里。
"志遠,我有個想法。"她突然說道。
"什么想法?"
"我想留在這里,幫你一起辦學校。"
林志遠驚訝地看著她,"可是你在南昌有自己的事業......"
"那些都不重要。"陳慧珠認真地說道,"我這半輩子都在等你,現在找到你了,我不想再分開了。"
林志遠的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但很快又黯淡下來。
"慧珠,你要想清楚。這里條件很艱苦,不像城市里那么便利。而且我們......"他停頓了一下,"我們都五十多歲了,還有必要......"
"年齡不是問題。"陳慧珠堅定地說道,"我們失去了二十年,但我們還有二十年、三十年的時間。只要我們彼此相愛,什么都不是問題。"
林志遠被她的堅定感動了,但心中還是有些猶豫。
二十年的分離讓他變得小心翼翼,他不敢輕易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也許,她只是一時沖動,等冷靜下來,就會后悔的。
07
當天晚上,陳慧珠沒有回旅館,而是住在了學校的客房里。
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腦海中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