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網易沸點工作室《談心社》欄目(公眾號:txs163)出品,每天更新。
今年兩檔脫口秀綜藝,《喜劇之王單口季》和《脫口秀和ta的朋友》,終于全部落幕。
一邊,付航靠“passion”點燃全場后,贏得冠軍寶座。
一邊,雙人漫才兄弟徐浩倫、譚湘文,黑馬般摘得桂冠。
盡管沒有誕生女性冠軍,但今年的女性脫口秀演員們,無疑格外引人矚目。
女演員的表演內容集體破圈,貢獻了諸多爆梗熱搜和名場面,給中文脫口秀增加了更多女性視角。
她們打破隱形的禁忌,講起了月經、重男輕女、催婚催生、女性都有一個隱形的婆家、女性在職場上遭遇歧視……這些占據人類議題二分之一的話題。
這在過去難以想象。
脫口秀在中國興起的五六年里,脫口秀比賽幾乎都是男性占據絕對優勢的喜劇王國。
今年,女演員不再是寥寥幾個的少數派,漸漸地,她們的聲音更加勇敢,更加堅定。
恭喜內娛,正式來到了“中文女性脫口秀元年”。
01
生活以痛吻我
我把生活講成笑話
肉眼可見,今年兩檔脫口秀節目里,女性脫口秀演員在節目中的數量提升了不少。
今年兩檔節目一共有27位女脫口秀選手,其中《脫友》中有15名、《喜單》12名,合計超過總選手人數的四分之一,達到了歷年來的“數量最多”。
與之相伴的,還有話題更猛。
過去,女演員想要走得更遠,通常在挑選話題的時候會更加慎重,例如談戀愛、講自己的伴侶這些更“大眾”的話題上。
但今年的脫口秀比賽,她們回歸到自我本身,段子越來越多樣化,也更具深刻而獨特的觀察視角。
菜菜走上舞臺,拿起麥克風,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是菜菜,我有一次,半夜來月經”,沒有任何迂回的過渡。
這些年網絡上有關月經羞恥和衛生巾的討論有很多,但是毫無遮掩地出現在脫口秀節目上,還是第一次。
菜菜把月經和衛生巾羞恥這個話題,講出幽默,講出詼諧。
經期不能上墳,會沖撞祖先?菜菜調侃,“我也不理解,因為祖先,他也不陽間。”
如果女生來月經真的陰氣重的話,女員工來月經的時候上班會不會沖撞老板?菜菜結合時事:
“為了老板的安全,我覺得我們應該休例假。我可以接受調劑,絕經之后再補班。”
大家的互聯網堂姐唐香玉,“村里的第一個全日制女碩士”。
她從小成績好,上名牌大學,念碩士,上電視,自嘲“村里破例把她寫進了家譜”,但依然面臨不結婚就沒有價值的指責。
在節目里,唐香玉看似講了很多可以歸納到“催婚”這個話題下的段子,但其實她真正想要表達的核心,不僅僅是“催婚”,而是很多女性共同面臨的困境。
例如,她吐槽女生從小就有一個隱形的婆家:
“你跟我說狼來了我一點兒都不害怕,你要是說婆婆來了,那我就算從學校逃學,也得回家疊被子。”女性從小沒有被當做自己的女兒去看待,而是別人家的兒媳。
她們沒有自己的房間,沒有繼承權,也沒有屬于自己真正的家,“我只知道嫁出去了是外人,怎么嫁不出去也是外人,我到底是哪里人,里外不是人”。
Echo,一位來自重慶山區的土家族女孩,同樣給人帶來女性視角的驚喜。
她本可以只講一個“大女主”的故事,自己如何從大山走出來,成為家族里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但她還是撕開自己的傷口,講一個出生自“拼男孩,打女孩”的重男輕女家庭里發生的事。
把人人皆知卻又諱莫如深的事,大寫加粗搬上舞臺。
“三種孩子我爸媽不打,成績好的不打,別人家的不打,兒子不打。我因為成績好,跟我弟弟一樣沒被打過。
所以在我們家,我們一定要很努力,才能看起來跟兒子一樣,毫不費力。”
第三輪比賽,Echo在節目中分享了二姐出走的故事,收獲了很多關注和關心。
她說,家里有四個孩子,三個女兒,一個弟弟,弟弟過得最好,二姐14歲的時候因為不想挨父母的打,被不平等對待而離家出走,如今在深圳城中村拮據生活。
段子的最后,她說:“父母打孩子是不對的,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打,實在要打的話,出生前就打。”
張慧,第一個主動把自己和“強勢女人”綁定的選手。
眼神堅定,說話鏗鏘有力,表達直率,不自證,不內耗,這樣的女演員個人形象和表演風格,在過往節目中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用自己的日常經歷有力駁回這個社會對“強勢女人”的偏見:
“我不理解為什么有的人,提出要求,發出命令就叫有決策力,有領導力,而我做同樣的事情就叫給人壓力,會有人說他們好man啊,怎么沒有人說我好woman啊?”
“不要跟我說撒嬌女人最好命,我們強勢女人不要命。”
小鹿,幾屆脫口秀比賽的元老級人物。
她通過自己被催婚的經歷,聊30+女性的生育焦慮,在職場上遭遇的歧視,聊女性育兒和工作之間的掙扎。
在總決賽上火力全開,“我絕經了,我就絕后了,我就沒有卵用了。”
第一次,女孩們的真實處境有了那么多“嘴替”。
催婚催生、重男輕女、月經、女性的繼承權等這些議題得以被看見,都離不開越來越多的女演員有機會站到臺前,拿起麥克風。
如魯豫在《脫友》中所說,“咱們得先把女演員的數量搞起來”;女演員山河在總決賽上發表感言:
“有更多的女演員走進決賽的舞臺,就會有更多的女生的困境被看到。”
02
女性視角,還可以更多
女性出現在喜劇舞臺上,用真實的面貌去展現幽默的力量,其實是一件新鮮的事情。
按照傳統的喜劇模式,女性要逗笑觀眾,只能扮丑。
郭德綱的老搭檔于謙第一次看到思文,問她:你是怎么做到不扮丑還能幽默的?思文無奈地說,“為什么幽默一定要丑呢?這兩者本來就不沖突。”
當初,馬麗憑借《夏洛特煩惱》走紅之后,觀眾給她的留言竟然是:“馬麗,你要丑一點,你以前雖然丑,但是好笑,現在我覺得你不好笑了。”
如同賈玲減肥后,也有很多人說她不好笑了。
當喜劇演員突破了扮丑的瓶頸,卻又迎來另一種批評——視野狹隘,話題有限。
在《脫口秀大會 第二季》奪得季軍的思文,被人評價為“利用家庭隱私,性別對立視角”。
離婚之后,思文復出參加第四季,重提前夫程璐,再被詬病還在“利用感情生活炒作熱點”。
楊笠早期參加脫口秀大會,常常圍繞戀愛、結婚等話題表達女性困境,卻被吐槽一直在講談戀愛。
后來因為“普信男”的段子出圈之后,又被卷入“挑起性別對立,蹭性別流量”的爭議和質疑。
誠然,脫口秀演員們有各自擅長的領域,有舒適圈,自然也可能產生對同類型話題的路徑依賴。
比如何廣智的“窮”,徐志勝的“丑”,小佳的身材缺陷,黑燈的盲人議題,多少都被負面討論過。
在《喜單》決賽上,黑燈念了一段網友給他的評論,“黑燈還是挺好笑的,但始終沒有跳出盲人這個身份。”
黑燈反駁,“你給我治好了,我給你跳,好不好?”
他表示,自己反復講盲人主題,是因為“大家還是不了解,有很多東西可能大家平時根本沒有注意過”。
這個道理,放諸于女性議題亦如是。
只要還有人認為“月經是可以憋住的”“衛生巾不是必需品”“重男輕女不存在的”……這些話題就可以一直講下去。
對于“視野狹隘,話題有限”這個說法,女演員們也早有反擊。
顏怡顏悅用視頻重現了一次真實采訪,男記者問她們,只做女性視角會不會太窄了,顏怡顏悅回答,
“你只當男記者也有點太窄了,有沒有考慮過當一下女記者?”
對于拓展視野的建議,唐香玉回應:
“我應該要有更大的視野,但我先把眼前的障礙給清除了,我好像被困住了。”
楊笠則是認真解釋:
“創作都是由生活經驗構成的,當你要回避你生活經驗的時候,你是沒有辦法創作的。”
她們還可以講更多,還可以繼續深入。
2017年,《脫口秀大會 第一季》里,柳巖作為嘉賓,好身材幾乎被男選手們調侃了個遍;
《吐槽大會 第一季》里,某選手說王琳身材好,上過《男人裝》雜志,但是年紀大,“以她這個年紀,我要對著她的照片打飛機,都算亂倫”。
那時,對女性“公然開涮”再正常不過,如果拒絕這種黃腔,就是開不起玩笑、沒意思。
現在,改變已經產生,女人們不再做桌上那碟菜。
而是更多發出自己的聲音,開始“上桌吃飯”。
03
上桌吃飯,上桌吃飽
脫胎于調侃“女人不能上桌吃飯”的陋習,“上桌吃飯”成了今年脫口秀舞臺上不容忽略的關鍵詞。
簡單的四個字,撬起女演員們巨大的野心。
唐香玉的第二個線下單口喜劇專場,名字就叫《上桌吃飯》;
《喜單》里的漆漆在第一場演出,從吃飯自由講到“我的前輩爭取到了上桌吃飯,我要爭取上桌吃飽”;
楊笠說自己今年當上了總編劇,她說“我不想上節目,我就想上桌”。
二者有何區別?
前者只是參與,后者卻意味著女性的野心。
對權力、成功、名利的渴求,并不稀奇,但是出現在女性身上,卻往往令人感到驚訝。
在今年之前,并非沒有女演員發出過豪言壯語,比如思文會自稱脫口秀太后,張踩鈴初上節目就說,她就是脫口秀大王。
那時候,女性脫口秀演員數量有限,許多觀眾對她們的話只是付諸一笑,沒人當真。
但在今年,觀眾真切地感受到了女人們開始搶奪話語權,發出更加自信和霸氣的聲音。
唐香玉在節目中多次大大方方地表達自己想贏、想多賺錢的欲望。
拍衍生節目的時候,她不失時機地向節目組表達了要拍商務的愿望,直到總決賽時真的接到了。
節目組安排了總決賽選手去香港見周星馳,周星馳問她,你覺不覺得自己可以拿冠軍?
唐香玉一開始有點不好意思,隨后就非常堅定地說:
“我覺得女孩子有野心,大家都羞于啟齒,但是我覺得是可以講出來的,我想當總冠軍,我對成功有渴望。”
她在段子里講:
“我不光要吃飽,我還要吃好,我不光要三菜,還要一湯。”
在決賽發表淘汰感言的時候說,"我們的未來會很有名,也會也很有錢。”
曾與周奇墨、劉旸等人并稱“石墨教鹿”的小鹿,已經深耕線下脫口秀多年,卻在節目中多次說過自己不配得感重,不敢袒露自己的野心。
但在節目的后期,她終于敢說:我就是想奪冠軍。
后采時,導演說“這句話很不像你說的”,小鹿哽咽落淚。
她說:“現在覺得人還是要有一些野心,如果連自己很熱愛、全情投入做的事情都不敢正視、不敢說出來的話,那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小鹿復刻了美劇《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里的經典服裝,演完了總決賽,如同麥瑟爾夫人在脫口秀中反駁世人的:
“很多人說,有野心的女人缺乏吸引力,但你們知道什么才叫沒有吸引力嗎?坐等好事降臨。”
女性前輩們站在前方,也在為后來的她們開天辟地。
在《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上,很多女性都在感謝幕后的編劇鳥鳥。
雖然鳥鳥今年沒有上臺比賽,但是她認真幫助每一位女演員去改稿,希望能托舉她們走得更遠。
唐香玉在總決賽結束后發表感言,花了很長時間去感謝總編劇楊笠的幫助:
“我希望以后也能成為這樣一個姐姐。”
閻鶴翔在《喜單》的每一場演出都會cue到郭麒麟,他在決賽上說,郭麒麟不是他的段子,是他的處境。
他騎摩托車環游世界,一直走到位于地球另一端阿根廷的對跖點,就是為了逃離他的這一處境。
對于女性脫口秀演員來說,身為女性也許是段子,但更是她們的處境,是她們真實面臨、無法逃離的每一天。
只有把這些艱難險阻打破,她們才能走向更加開闊的地方。
而站上臺、講出來,就是第一步。
如果還有人覺得是陳詞濫調,那就如楊笠在開場脫口秀上所說的:
“我們以后就講這個了,如果你真的覺得冒犯的話,你就看點別的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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