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網易沸點工作室《談心社》欄目（公眾號：txs163）出品，每天更新。

很難見到一部電影，上映后豆瓣評分從9.0一路飆升到9.4。

《還有明天》就這樣讓人“大開眼界”。

從3月8日公映以來，短短幾天，口碑仍在持續高漲。

事實上，《還有明天》早在官宣引進開始，就賺足了期待。

意大利影后擔任導演的首作，自編自導自演，黑白電影中融入歌舞與喜劇元素；

在第69屆意大利電影大衛獎（意大利的電影最高獎）中，一舉奪得“最佳新導演”“最佳原創劇本”“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青年大衛獎”五個獎項；

兼具口碑的同時，還拿下2023年的意大利票房年冠……

種種標簽都讓人忍不住好奇，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結果證明，《還有明天》不僅承載住了期待，更讓無數觀眾深深觸動。

不過隨著電影討論度升高，也有一些微小的聲音傳開：“劇情壓抑讓人憋屈”“女主角的結局不夠大快人心”。

也因此有人評價這部電影是讓人不痛快的“結節片”。

但撥開情緒的迷霧，就會懂得這份“壓抑”背后的意義：

正因不回避現實的傷痛，文明的進步才更具分量。

（本文含劇透，推薦觀影后閱讀）

01

一個底層主婦的決心

故事發生在二戰剛剛結束的意大利羅馬，女主角迪莉婭是一個底層家庭的主婦。

她每天操持家務，同時還要外出打三四份工，得到的工資卻必須全部交由丈夫處理。

可換來的，卻是頻繁的家暴。

故事便是從清晨的一記巴掌開始的。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迪莉婭醒來后習慣性地向身旁的丈夫道一聲早安，迎來的卻是一記毫無緣由的巴掌。

她沒有抱怨，甚至都沒有感到意外，只是平靜地起床去準備早餐。

對迪莉婭來說，這樣的暴力是家常便飯。

丈夫拉壞了廁所的沖水拉繩，卻反過來指責是迪莉婭弄壞的，并揚起手作勢要打她。

外出的迪莉婭撿到了一個美國士兵珍視的家庭合照，士兵送了她兩塊巧克力作為答謝。

拿回家給孩子吃，丈夫卻說美國人只會給街上的蕩婦送食物，于是又對她大打出手。

女兒的男朋友一家來家中做客，迪莉婭忙前忙后，任由大家吆喝差遣，忙碌間不小心打碎了面包盤。

丈夫又借此發作，責罵她連當仆人都不稱職，隨后又是一頓毒打。

在處理暴力鏡頭時，導演融入了歌舞的形式，加上全片的黑色幽默氛圍，使得這些暴力場景不像以往電影中那樣讓觀眾感到恐懼，但不減壓抑與荒誕的意味。

在迪莉婭的生活中，暴力是日常狀態。/圖源電影官博

除了暴力之外，承受苛責也是迪莉婭的日常。

她每天照顧癱瘓的公公，卻總被嫌棄話太多。

公公甚至抱怨，要是當初兒子按傳統規矩娶了表妹進門，家里早就安寧了，說話間還不忘揩她的油。

女兒看著母親受苦，除了心疼，還有幾分憤恨，就像許多觀眾觀影時的感受一樣——

恨她為何不反抗不逃跑，而只是一味忍耐。

但對迪莉婭來說，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在這樣日復一日的封閉生活里，有一天，迪莉婭在街頭與初戀尼諾重逢。

兩人互訴衷腸，喚醒了她內心深處的渴望，尼諾也提出帶她逃離，并約定好了時間。

他說：“三十年來，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有個想法，但我不知道有沒有勇氣，我甚至不敢告訴你。”

迪莉婭回答他：“那你寫下來吧。”

回到家后，她罕見地收到了一封寄給她自己而非丈夫的信。

生活似乎就這樣有了盼頭。

看完信后，她便連忙放在了盒子的最深處。

可令迪莉婭怎么也沒想到的是，到了信中約定當天，公公的驟然離世打破了所有計劃。

紛至沓來吊唁的客人令她根本脫不開身，遲遲不能出門。

當計劃落空后，迪莉婭只是小聲說了一句：

“還有明天。”

02

“明天還有夢”

好在，迪莉婭雖然處境艱難，但并非麻木，而是有著自己的智慧和算計。

全家都因女兒找到一位“金龜婿”欣喜不已時，唯獨迪莉婭后來察覺到不對勁。

她發現未來女婿與丈夫如出一轍，骨子里透著同樣的暴戾。

為了不讓女兒羊入虎口，她沒有正面反對，而是悄悄尋求那位美國大兵的幫助，炸掉了準女婿家唯一的資產——街旁的一間咖啡館。

她知道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讓只要面子卻不顧女兒死活的丈夫同意取消這樁婚事。

果不其然，“金龜婿”破產后，丈夫覺得他們不過是乍富的鄉巴佬，女兒無論如何也不能嫁個鄉下人。

除了在女兒婚事上施展手段，日常生活里，迪莉婭也彰顯著“精明”與遠見。

她的工資雖要全數上交，但每次都會悄悄藏下一點。

原本，迪莉婭是想用這些“私房錢”給女兒買件新婚紗，她不想女兒結婚的日子還只能穿自己當初那塊“破布”。

可當婚事告吹后，迪莉婭把攢下的8000里拉給女兒當作學費，讓原本被迫輟學的女兒能夠繼續念書。

影片的結尾，她期待的“明天”到來。

迪莉婭換上整潔的衣服，涂上口紅，向丈夫編了個借口，轉身沖出家門。

然而，在慌亂間，她不慎將那封信遺落在門口。

丈夫很快發現了信件，拆開一看，勃然大怒。他丟下信，擼起袖子，怒氣沖沖地沖出門去，直奔迪莉婭的方向。

在一條女人們排起的長長隊伍里，迪莉婭隨人群緩緩前行。

但迪莉婭猛然發現信件不在身上，心頭一緊，焦急四顧。

就在這時，她回頭看見趕來的女兒伸出手，默默地將信遞到她面前。

此時，那封信的內容終于被揭曉：

它并非私奔的情書，而是一張公民選票。

迪莉婭抵達的，也不是逃離的車站，而是意大利女性首次可以參加選舉的投票站。

和女兒四目相對那一刻，無需言語，眼神交匯間，是默契，是理解，更是共同的反抗。就像歌詞中唱的那樣：

我收到選票比收到情書還激動，我像情書一樣攥緊選票；

我穿上新裙涂上口紅，我蓄謀已久昂首奔跑；

但這次我不為愛情而奔跑，我為了自由為了權益奔赴明天；

因為我知道情書曾讓我身陷泥沼，只有選票爭取來的權益才牢靠。

有人這樣評價她的選擇：

“她沒能奔赴由另一個男人決定的生活，但是緊緊握住了明天。”

迪莉婭的一生，似乎從未真正屬于自己。她的自由、她的工資、甚至她每天的去向，都被丈夫牢牢掌控。

但在最后一刻，她終于做出了一個只為自己的決定。

當丈夫在投票站找到迪莉婭時，怒火中燒。迪莉婭下意識地想要后退，但很快停住了腳步，轉過身，昂首直視著他。

她不再回避，也不再畏懼。

當周圍所有人，共同沉默而堅定地怒視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曾經囂張跋扈的丈夫頓時氣焰驟減，悻悻離去。

當女人獲得應有的權利，那么欺凌她們的人便會自動退縮。

電影在香港譯名為《明天還有夢》，迪莉婭奔赴的不只是“明天”，也是那個曾遙不可及、如今終于得以觸碰的“夢”。

這不是個人的夢想，更是萬千女性的渴望。

“即使你想堵住我的嘴，我也不會停止反抗。”/圖源：《還有明天》插曲

03

不是“結節片”

不過就像開頭提到的，好評之外，電影也收到了一些“指控”。

迪莉婭最終既沒有出逃，也沒有向丈夫復仇，因此有人覺得這樣的結局過于憋屈。

“女主為什么不反殺？”“為什么不逃走？”

誠然，《還有明天》不是一部“爽”片。

但電影原本的結局，恰恰是它最有力量之處。

導演兼主演寶拉·柯特萊西在映后對談中提到：

“我在寫劇本的時候就一直在想，像我這樣一個有些閱歷的女性，如果看到這個故事是以獲得完美的愛情作為結局的話，是否反倒會覺得有那么些遺憾呢？

相比看到主人公因為愛情、因為另一個男人而獲得救贖，我更希望看到她因為自我的覺醒而迎來新生。”

出逃或許只是換一個牢籠，復仇可能能帶來短暫的快意，卻都無法真正改變她所處的世界。

但投票意味著女性開始在制度上對抗性別不公，而不是僅僅依賴個人的命運轉折。

這樣的反抗不是以牙還牙，是讓曾經的施暴者意識到，他們的控制已經不再絕對，舊的秩序正在崩塌。

感到結局憋屈，或許是因為我們習慣了復仇與逃離的爽劇套路。

可問題是，生活哪里像已經模式化的大女主那般，可以隨意大開金手指？

《出走的決心》原型蘇敏，一個人自駕全國，成功“出逃”奔赴山海，贏得了無數網友的支持。

盡管如此，當她真正想要離婚時，依然被丈夫索要50萬分手費，幾經周折最終還是付了16萬。

兩年被家暴16次的小謝，起訴前夫及其母親的判決已經勝訴。

但上個月，她在視頻中表示，至今仍未收到一分錢的撫養費。

復雜，才是現實的底色。

那張貫穿整個影片的選票，在現實世界意義非凡。

1946年6月2日，意大利大選和廢除君主制的全民公投同時舉行。

這一年，意大利女性首次擁有選舉權。

電影片尾展示的數字中顯示，有89%的婦女前往投票站；在2500萬選民中，有1300萬是女性。

這一標志性事件，極大地推動了意大利的民主進程。

然而，即便女性邁出了這一步，真正的平等依然遙遠。

上世紀70年代以前，意大利法律禁止離婚。

一直到1970年，在意大利離婚才合法化。

正因如此，迪莉婭的反抗雖然看起來微小，卻已是巨大的一步。

當我們談論女性主義時，不應只仰望山峰，同樣要珍視每一寸攀爬時磨破的手掌。

要知道，女性主義作品從來不和復仇爽文畫等號。

現實中沒有那么多大女主，更多的是普通女性在歷史洪流中被推著踉蹌前行，每一場大的改變都起源于一個個小小的進步。

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變化，就是社會進步的證明

而每一次這樣的改變，都正在讓越來越多的女性真正受益。

觀看影片時，目睹迪莉婭的遭遇和隱忍，我們或許也會像女兒一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忍不住對她大吼。

但就像她所說的：“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沒做呢？”

電影最后，投完票迪莉婭站在臺階上閉嘴哼唱，展現出難得的輕松和自在。

而她的默默抗爭，早已撼動一角。

本文系網易沸點工作室《談心社》欄目（公眾號：txs163）出品，每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