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網易沸點工作室《談心社》欄目(公眾號:txs163)出品,每天更新。
“以為娛樂圈來新人了,結果是我白月光殺回來了。”
前陣子,《無憂渡》里曹駿的一段打戲出圈了:
沒有故弄玄虛的鼓風機,沒有眼花繚亂的法力光效,干凈利落,穩扎穩打。
網友一邊感嘆“簡單的打斗,極致的享受”“我的白月光沉香殺回來了”,一邊為這段打戲找到了“合理性”:
“不愧是故人外甥,難怪有故人之姿。”
“手持長兵器,動作行云流水,打斗狠厲果決……曹駿,雖然你當年是沉香,但如今你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沒錯,就是沉香的親舅舅、在“古裝美男集錦”中必然會登場的:
2006版《寶蓮燈》里的二郎神楊戩(焦恩俊 飾)。
20年過去了,他不光在“小時候吃得有多好”的盤點中,常年占有一席之地;更是國產劇“美強慘”里,天花板級別的存在。
當年,沖著劈山救母去看《寶蓮燈》,看完卻愛上了“反派”二郎神,還以為這份喜歡很小眾。
如今看來,人之常情罷了。
01
令人又愛又恨的終極反派
2006版《寶蓮燈》的主線,仍舊是沉香救母:
三圣母與凡人通婚生子,觸犯天條,被壓在華山之下;她的兒子沉香歷經千難萬險,反抗天庭,救出母親。
故事中,為沉香設下重重阻礙的最大反派,就是焦恩俊飾演的二郎神。
和別的美強慘不太一樣,二郎神的“強”,多半體現在他的壞。
作為能和孫悟空打得有來有回的人,他的法力自不必說。
在《寶蓮燈》中,還給他加了一重類似于霸道總裁的人設,用他自己的話說,“天庭里除了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就屬我最大”。
法力無邊,權勢熏天,電視劇一共35集,前33.5集他都讓人恨得牙癢癢:
作為三圣母的親哥哥、沉香的親舅舅、手握大權的司法天神,二郎神不僅屢次將外甥逼上絕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還平等地折磨想要幫助沉香的每一個人。
妹妹楊嬋與凡人劉彥昌私定終身,二郎神前來圍捕,絲毫不顧念血脈親情,當場下令對妹妹一家趕盡殺絕。
關鍵時刻,楊嬋用寶蓮燈護送沉香父子離開,自己卻被二郎神壓入不見天日的華山之下,失去法力,奄奄一息。
十六年后,沉香長大,二郎神先是以好舅舅的身份登場,博得沉香的信任之后,就想方設法,讓他打消和母親團圓、救出母親的想法。
當他發現沉香堅定地走上救母之路的時候,一秒鐘都沒有猶豫,就下達了“先殺沉香,后殺劉彥昌”的命令。
能笑著對外甥說“好,那我就親手殺了你”的人,對待其他人就更不用說。
他第一次想殺沉香時,沉香被東海四公主保護,后來百花仙子從天而降,用二郎神的秘密要挾他,將沉香救走。
可他們前腳剛走,二郎神后腳就綁架了鐵扇公主、找上了牛魔王,要求他殺掉劉彥昌和四公主、把沉香和百花仙子抓起來。
“你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我也不求你。不過,等著給你老婆收尸吧。”
他不光殘忍嗜殺,還是標準的小人,高手過招講究一個堂堂正正,牛魔王都知道“有事你沖我來,抓女人算什么本事”。
堂堂司法天神面不改色地說:“你我動起手來,三天三夜也分不出勝負,我懶得費那功夫。”
殘忍得明目張膽,壞得理直氣壯,用全劇最好看的臉,做著最遭人恨的事。
即便是跟了他幾千年、一直忠心耿耿的哮天犬,僅僅是因為將已經失去燈芯、變成“廢燈”的寶蓮燈丟下凡間,就被他收回法力、趕出了天界。
全然不顧失去法力的哮天犬,在凡間根本無法生存。
下一個鏡頭,就是普通黑狗模樣的哮天犬,在凡間的垃圾堆里找剩菜吃,被店小二拿著掃帚追著打罵“哪來的野狗”。
殺害幫助沉香的東海四公主,讓她直接魂飛魄散;
抓走妹夫劉彥昌毒打,打死之后,尸體丟下凡間喂狗;
帶兵闖入沉香藏身的劉家村,殺害無辜的村民……
曾出演《小李飛刀》中李尋歡一角的焦恩俊,確實有一張非常符合東方古典審美的臉,既能駕馭雍容華貴,也能演繹清冷脫俗。
沉香目睹好友八太子被二郎神一行人抓住,怒斥二郎神放人,二郎神聽到,非但不惱,反而從容不迫地從八太子背后緩緩現身:
“放心,誰都落不下。”
多年后,這張圖還以“帥臉后面還有一張更帥的臉”的驚人美貌出圈。
所以,很多人回憶,自己第一次面對良心的譴責,就是愛上了《寶蓮燈》的二郎神:
“楊二郎雖然殘忍,可實在美麗。”
“你太壞了,但你的臉又太好看了,讓你的壞別有風味。”
更要命的是,二郎神的壞還別有深意,在電視劇的最后兩集,觀眾才終于在東海四公主的口中明白:
二郎神發現,沉香作為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如果一直被眾人愛護、幫助,永遠都無法成長起來。
他謀劃千年,以惡人形象示人,只為了讓沉香恨他。這樣,才能真正激發沉香的斗志。
這樣做,不僅是為了讓沉香救出母親,更是為了破壞陳腐的舊天條、推出一套造福三界的新天條。
“為此,就算是粉身碎骨,遺臭萬年,我楊戩也在所不惜。”
天庭的走狗、沉迷權力的小丑、用殘酷手段阻撓外甥的壞舅舅,原來是一個用自我獻祭和自我犧牲,推動新制度誕生的悲情英雄——
但這還不夠,讓二郎神成為童年白月光的,還有一個要素:慘。
02
美強慘天花板,難以超越
二郎神這個角色,并非《寶蓮燈》的主角,但編劇仍為這個“反派”配角,安排了一條草蛇灰線的感情線。
沉香初次遇險,百花仙子用一個秘密救下了沉香,這個秘密直到幾乎劇終,才被完整揭開:
執掌天條的二郎神自己,也無法做到斷情絕愛,愛上了月宮仙子嫦娥。
要能力有能力,要顏值有顏值,要手段有手段……按道理來說,有二郎神這樣的實力,做什么都能成功。
可“我的心上人,卻始終不肯看我一眼”。
他從不敢對嫦娥表露心意,卻也割不斷自己的感情,無意間撿到了她掉落的耳環,都悄悄收起來,不舍得歸還。
妹妹三圣母認出耳環的主人后,出于擔心,規勸哥哥,不要動凡心、觸犯天條,更不要重蹈當年母親思凡下界的覆轍。
二郎神竟情緒激動,一向對天庭俯首帖耳、生怕失去司法天神權力的他,卻一反常態,坦言“倘若能得嫦娥真心,我死不足惜”“真到了兩情相悅的時候,我寧愿反下天去,豎旗為妖,天庭又能奈我何”。
三圣母去幫他探聽嫦娥的心意,得到了“嫦娥心里已經有一個人了”的答案后,躲在暗處偷聽的他,展現出了少見的狼狽,出于憤怒,失手打碎了月宮的玉樹,而后落荒而逃。
冷靜的理智與失控的情感,尊貴的地位與卑微的愛情,是嚴酷無情的執法者,也是陳腐法條的受害者……
好的悲劇、好的人物永遠在寫兩難,寫深涉其中的人性掙扎、艱深與苦澀。
二郎神雖然“強”,但他并非無懈可擊、輕松背負一切的完美英雄。
他眼看著陳腐的天條帶來了無數災難,無法拋開良知,做一個執法的工具;可他也的確迷戀司法天神這個位置,以及它所帶來的權力和地位。
他殺害東海四公主,不僅僅是為了讓沉香恨自己、激發他的斗志,也出于私心:
他想要有人聽他傾訴,能夠支持他,告訴他“這么做是對的”,因為“我真的很孤獨”。
劇集最后,他試圖打開囚禁妹妹的結界,卻被王母娘娘的咒語重傷時,他對著妹妹剖白自己的心路歷程,坦言了自己對權力的貪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嫉妒。
《寶蓮燈》中所有刻畫楊戩的冷面無情、鐵面強悍之處,實際上也在寫他的脆弱、孤獨與痛楚。
二郎神并不是一個生來完美的人,他有局限和弱點,不完美,心思重,患得患失,猶豫搖擺彷徨過,甚至沒徹底參透人世間的貪嗔癡,卻無法阻止觀眾對他的喜愛。
所謂“美強慘”,美要讓人心動,強要讓人仰慕,慘要讓人憐愛——他的“不完美”,拿捏住了“慘”的精髓。
03
真正的美強慘,成了內娛稀缺品
在這個“男主人均活閻王,女主人均大將軍”的年代,真正對觀眾胃口的“美強慘”,卻越來越少了。
拋開極度個人化的“美”不談,如今內娛塑造的“強”和“慘”,都太虛弱了。
在《寶蓮燈》中,按照時間線,在故事剛開始的時候,二郎神就曾下定決心,只要能推出新的天條、造福眾生,自己背負罵名、遺臭萬年也在所不惜;
在故事接近劇終的時候,他也坦言,代價已經太大,自己無力背負,愿意以死償還。
坦白幕后用心的,并非他本人。相反,他一心求死,還在赴死之前,求沉香放過“只是聽命行事”的哮天犬。
二郎神這個角色,慘在苦心孤詣、孤身一人布局謀篇;強在被誤會唾罵,也要以一己之力、背負眾生命運。
可如今,同樣是神,在動不動就要“為愛毀滅三界”的仙俠劇里,我們已經很難找到一個愿意負起神的責任的、真正的強者。
坦白來說,如果你的強只是有能力毀滅三界,你的慘只是女友受傷、女友死亡、女友失憶、女友不愛你,你的“強慘”就是要為了女友毀滅凡人、毀滅三界、毀滅一切……那身為凡人,我只能說:
我是真的沒時間陪你胡鬧了。
《長月燼明》中的男主角澹臺燼童年悲慘,因為魔胎慘遭霸凌與打壓,經歷種種非人的磨難后成為魔神。
聽上去,強和慘都有,仔細分析澹臺燼的強,僅僅是物理意義上的強,法力高超,遠不是堅韌和超越苦難的強大。
后期成為魔神的他,為了挽回愛情,用殘酷的手段審判并制裁一個手無寸鐵的凡人,從曾經被霸凌者,變成了向弱者揮刀的霸凌者,進一步暴露了性格中的“弱”。
還有的強,更是簡單粗暴,別問為什么,強就完了:
《雁回時》中的陳都靈飾演的女主角莊寒雁,在劇中大開金手指,隨意進出牢獄如入無人之境,單槍匹馬劫走朝廷重犯,劇情連邏輯都沒有,更何談塑造人物的深度?
如果說對“強”的呈現,已經淪為了簡單的說說狠話、羅列名號、大開金手指、為了愛情做出驚天動地的蠢事。
那么對“慘”的刻畫,則普遍呈現為一味給人物堆砌苦難戲碼:“好賭的爸,重病的媽,上學的弟弟/妹妹,破碎的她/他”,已經成了人盡皆知的套路。
甚至主角一味追求身體被虐,集集戰損,天天吐血。
美強慘中的“慘”,的確負責是讓觀眾心生愛憐,但無邏輯的慘只會讓人覺得:
麻了。
這些美強慘主角被編劇刻板生硬地套進一個個人設模板中,為制造爽感而生,為談戀愛而生,為各種套路而生。
準確來說,他們都只是當下影視劇挑動觀眾神經、吸引流量的工具。
縱觀當下影視劇,超越人性生出神性的神沒有,與結構性不公反抗的勇士沒有,甚至于一個不怎么完美的普通人都沒有。
美得千篇一律,混在一起能玩連連看;強不令人仰慕,反而成了欺壓普通人的手段;慘不讓人愛憐,只為了虐而虐……
這是當下短劇化思維模式下影視劇的困境,又何嘗不是每一個編劇不敢直面復雜的精神困境?
編劇們低估了自己和觀眾,高估了“爽文模式”的力量。
當一個多面性、復雜性、局限性的人物出現,借著起伏的故事折射出人性的弧光,照出熒幕前每一個觀眾的影子時,誰不會為此駐足、動容、感懷?
這個時代,從來不缺乏書寫復雜深刻的能力,而是正視深刻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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