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民政工作者,那天,我在一家養老院做調研,和一群老人談到很是投機,獲得了我需要掌握的大量一手資料,座談結束。老人們都離開了,我正準備收拾資料回家,一個大約70多歲滿頭灰白頭發的老人悄無聲息地走到我的身邊,貼著我的耳朵告訴我:“我是一只老鼠”。說完以后,臉上露出狡黠的笑,是非常神秘和詭異的那種。
“我是一只老鼠”。他又輕輕地重復了一句。笑瞇瞇地走開了。
“我是一只老鼠”。什么鬼,我不認為是老人和我開玩笑的,因為在我座談的時候,這個老人可是始終一言不發的,我甚至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也許他一直瞄在角落里,就等著大家走了給我說這句話。
“我是一只老鼠”,這句話讓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腦子頓時混亂起來。難道這老人是屬鼠的。我第一個念頭從腦子中沖了出來。也不對,屬鼠的未必就是老鼠,正如屬龍的肯定不會自認為是一條龍,屬虎的也不會自認為自己就是一只猛虎,而且即使老人角色替換,因為他屬鼠而把自己幻化為一只老鼠,也沒必要弄得這樣這么神秘和詭異吧。畢竟在國人的概念中,龍才是最神秘和詭異的生物,“神龍見首不見尾”嗎?難道他把自己幻化成了美國動畫片中那只無所不能、肆意虐玩天敵黑貓的小老鼠?
“我是一只老鼠”,從養老院出來后的幾天里我的腦海里經常會回放老人那神秘的表情和那句神秘的話。甚至那神秘的表情和神秘話的一直勾引著我想走進這個老人的世界,探尋這個老人身上詭異的一面。
“他是我們院收住的幾個老年癡呆癥患者之一,老年癡呆癥病人的最大特征是他們的思維是混亂的,過去、現在、未來一片混沌,今天他說他是一只老鼠,明天他就可能說他是國家主席間或說他是一匹馬,當不得真的。”當我找到養老院院長詢問老人的情況并給她講了老人神秘的話題時,院長笑著說。
“是不是老人屬鼠或者是其它的原因老人讓老人對老鼠記憶深刻”,我再次回憶起老人那神秘的表情不甘心地問。“他今年73歲,屬牛的,至于其它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更相信這是老年癡呆癥患者的胡言亂語”。院長果決地說。說這話的時候,院長雖然沒有表現出極度的不耐煩,但我能夠想象出她對我窮追這個無聊的話題是非常不屑的,是把我劃歸為閑得蛋疼無事找事那一類人的了。
也許真的是老年癡呆癥患者的混亂思維,沒有所謂的事實真相。正在我要徹底放棄追尋這個院長眼中所謂的無聊想法的時候,我的腦海中卻莫名其妙的想起小時候奶奶告訴我的老能通神傳說:說人到了很老很老的時候,就能和神通話了,可以看到年輕人看不到的事物,可以聽到年輕人聽不到的聲音。甚至可以瀏覽自己的前世和來生。長大了以后,從神化故事和歷史古詩中我也看到,古時候的人是可以和神靈溝通的,那時候有些花呀草呀小動物呀,也都是有靈性。現在的人經過幾千年的進化,失去了這個能力。我們經常說人類不可能完全認識自己,那么人長的到很老很老的時候,能夠和神溝通想來也不完全無稽之談。有人把這個現象稱之為“返祖”現象。可即便說很老很老的人仍有返祖通神的現象,這個老人才僅僅70多歲,還到不了通神的地步。轉而又想,這個人不僅是老人還是老年癡呆癥患者,老年癡呆癥老人的混亂思維會不會打破這個年齡的限制,老年人+老年癡呆癥是否能夠使人通神通靈呢?
想的腦瓜子都痛了,我想可惡的老人,你快把我弄成一個神經病了,不想了,不想了。我努力的想把自己一探究竟的古怪想法甩掉。但老人那神秘的表情一直縈繞著我怎么都擺脫不了,仿佛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告訴這個老人的話絕對不是老年癡呆癥犯者的胡言亂語。
為了更真切地了解這個老人,我拜訪了老人房間的護理員。這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性格很開朗,也很健談。
“你是說趙師傅呀,他的確是一個老年癡呆癥患者,他也的確經常胡言亂語,但有時候這個老人似乎講的話又不能不把它當做他經歷的事實,你比方說她說她女兒在辦事處工作,我查了下家屬檔案還真是。你比方說他經常給我說他有一個后媽,那個女人和他父親結婚后對他不好,大冬天不讓他穿棉衣,他父親怕后媽,不敢明面上為他撐腰,但也會經常偷偷地給他些零花錢,偷偷地告訴他要自己好好學習,只有自己好好學了,有出息了,就誰都不用靠,后來這老人就下死力學習,終于考上了大學。他還給我講他當過兵,提了干,也不知道是先當兵還是先上的大學,總之這兩件事老人常常提起,也沒有一會兒變個這一會兒變個那,我認為可能都是真的,只不過沒有邏輯罷了,你不信,一會兒他走出來見了誰都會敬禮,還挺標準的。”
中年護理員雖然健談,但她說的和我要了解東西風馬牛不相及,我悵然若失,心想自己也許真的鉆牛角尖了。也許這老頭的所謂上大學、當兵、做干部也和“我是一只老鼠”一樣是老年癡呆癥的臆想罷了,也許真有一些事是老人記憶碎片的遺存。但這些都與我要追尋的“我是一只老鼠”真相無關。
時間長了,這個患老年癡呆癥的老人連同他那句讓人摸不住頭腦的話就被我忘的一干二凈,仿佛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直到有一天我又遇到了那個健談的中年護理員。
“領導,又來看望老人了。”
“沒有,有一點小事找一下院長。”
“院長出去了,你等一會吧。”
“那個患老年癡呆癥的叫什么的老人最近怎么樣了。”
也許因為沒事,我又想起了那位神秘的老人。“你是說趙師傅吧,說起這個趙師傅,上次給你說的時候我忘記了一個事。”中年護理員又找到了談話的對象,眼里放著光。急著給我說說她憋在心里好久有沒有談話對象的見聞。我因為無事可干,也樂于聽聽這個健談的中年護理員說說養老院的新鮮事。“這個趙師傅,不僅僅是一個老年癡呆癥患者,還是一個一心逃離養老院的活躍分子。我們這個養老院有兩個一心一意企圖逃離養老院的分子,但他們采取的策略不同,那一個老人是明鬧,今日和其它老人吵架,明天裝病嚇人,連救護車都招來了兩三次,屁事沒有。總之是找理由把大家弄煩了好讓他出去,就像一個不想上學的孩子使勁造好讓老師把他開除了事。這一個是不吭不響,總是偷偷地瞄在傳達室或大門邊,一旦有車輛、人員進來、出去,一不小心就溜出門外,現在這個老人成了養老院門衛重點關注的對象。”“跑出來過沒有?”“跑出去個啥,一是我們一直注意他,二是老人年齡大了,動作不敏捷,不是腳剛邁出大門就被門衛喝止,就是剛出大門就被抓了回來。”中年護理員笑道。“為什么要出去呢?養老院條件不好嗎?”“好是真的好,有時我都在想,等我老的時候,能享受這樣的生活,就是俺祖宗八輩燒高香了。不過話反過來說,老人們一年四季關在這里,誰都煩,我們護理員還有個星期天、節假日、晚上不值班也可以出去轉轉,老人可是一年四季都住在這里,說不煩那是瞎話。你是不知道,養老院里的老人,心里不甘的可不少,隔壁房間的王老婆婆,一會兒就會大叫幾聲,看起來是吸引我們的注意其實也是對在這個環境的不滿,203房間的李老頭剛來的時候,三天兩頭和人干架,有一次甚至叫來了警察,不過,慢慢地就習慣了。”
“能不能養老院組織他們出去轉轉呀。”
“那是不可能的,哪有那么多的人員和精力,而且現在的養老院收住的大多是不能自理的老人,我們的精力主要放在這些老人的身上,光伺候他們解手、吃飯、喝水就把人累的夠嗆,哪里還有精力干別的,而且組織他們出去了,老人的安全難以保證,養老院可不愿意節外生枝給自己找麻煩。啊,對了,領導,我還要到房間去看看,你坐以后,院長可能快回來了”健談的中年護理員快步的離開了。
“逃離,嗯,老鼠”我腦子里突然電光一閃,逃離,“我是一只老鼠”。一直難以理解的那句神秘的話似乎有了答案。老鼠會打洞啊!
老鼠是會打洞,可老人難道不知道現在的城市樓房是鋼筋水泥鑄造而成的,地面都是硬化了的,一個小小的老鼠又能有怎樣的作為呀?
在我自以為己破解了老人“我是一只老鼠”的謎底的時候,我又迷惑了,如果“我是一只老鼠”不是這個患有老年癡呆癥老人的臆想的話,那么老人當兵、上大學、做干部之類故事是不是也不是一個老年癡呆癥患者的臆想,而是刻在老人心中最深刻的記憶呢?(圖文/周滿堂 編輯/蘇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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