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曾給孫中山、蔣介石以及毛澤東主席看過病的大中醫，而且也是唯一給他們三人都看過病的中醫名家。這是著名音樂人高曉松公開講過的，這個老中醫是高曉松外婆的舅舅。另外，他還給楊虎城等著名歷史人物看過病。

這位老中醫曾遇到一個嚴重的病人，她是個已經臥病在床兩年的女子，老中醫一把脈，隨即開了一個藥方，其中竟有砒霜1兩！當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想當年潘金蓮毒死武大郎才用了1錢砒霜，即1/10兩。其實古代的砒霜濃度比較小，按現在的砒霜濃度，50毫克便可毒死一個人了，而1兩砒霜即便毒死一頭牛都綽綽有余！那么這位重病女子用了這個有砒霜的藥方嗎？其性命如何？

一：棄醫從政

這位中醫就是被譽“北京四大名醫”之一的施今墨。

施今墨原名施毓黔，是清末大吏李秉衡的外孫，李秉衡在甲午戰爭時任山東巡撫，曾為甲午戰爭立下大功。

施今墨，祖籍浙江杭州，卻是在貴州出生的。1881年3月28日，其祖父施之博到云南任職路過貴州時，兒媳臨產，于是施今墨在驛站中誕生。施之博十分興奮，便以貴州的簡稱“黔”給孫子起名為施毓黔，并對孫子寄予厚望。

施今墨的母親因在旅途中生子，似傷了元氣，自兒子出生后，她一直體弱多病。后來家人為她請醫生診治，卻因庸醫誤診，差點讓她喪命。童年的施今墨目睹了母親病重的慘狀，在他幼小的心里就產生了一個愿望，長大學醫當醫生，為母親以及同母親一樣被疾病困擾的人看病。這跟和他同年出生的魯迅有點類似。

不過和魯迅先生不同的是，施今墨沒有去外國留學，他根本不必費那勁，因為他的舅舅就是河南安陽名醫李可亭。施今墨在13歲時就到南陽投奔舅舅學醫了。

舅舅見施今墨天資聰穎，而且很能吃苦，就把自己的醫術悉數傳授。李可亭對外甥要求極為嚴格，像《湯頭歌》《藥性賦》《三指禪》《赤水玄珠》《醫宗金鑒》這類中醫基礎理論書籍，施今墨必須背得滾瓜爛熟，而且要深入理解。

施今墨一邊學習中醫理論，一邊跟著舅舅臨床實踐，進步神速，19歲時已可獨立行醫了。然而此時他卻放棄了行醫之志。這一點也跟魯迅類似，魯迅是棄醫從文，而他卻是棄醫從政。

一方面，因為施今墨的外祖父、祖父以及父親都是從政的，他們都認為入仕做官才是正道，因此他們讓施今墨放棄醫學，走讀書入仕之路。

另一方面是歷史原因。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時任長江水師大臣的外祖父李秉衡主張堅決抗敵，他受命由江蘇江寧率兵北上，保衛北京。但李秉衡并未成功阻止八國聯軍，而是兵敗通州。眼看著八國聯軍進入北京，他無顏面對這個結局，于是自殺殉國。

最終清兵被八國聯軍擊敗，清政府不得不同洋人議和。八國聯軍要求清政府懲罰那些曾經反抗他們的人，于是清廷便下旨懲處李秉衡。因此，愛國將領李秉衡即便已經為國殉職了，也被追奪生前的一切軍銜官職，并撤銷撫恤。從此，李家陷入巨大的不幸之中。

簡直豈有此理！施今墨得知外祖父家的不幸遭遇后，十分不平。面對國仇家恨，他再也不能安心行醫了。“上醫醫國”，他萌發了救國救民的大志向，他要“修齊治平”，于是決定棄醫從政。

1901年，20歲的施今墨隨父親赴任山西，入山西大學堂（當時還沒有廢除科舉制），欲走讀書入仕之路。那時，新學已經開始影響一代年輕人，施今墨也受到了進步思潮影響，從而萌生了民主與革新思想。

當時，山西大學堂西齋主持人、傳教士李提摩太非常專制，學生們起來反對他。血氣方剛的施今墨也參加了這次學運。結果，剛入學不久的他就被校方開除。

之后，施今墨轉入山西法政學堂繼續讀書。四年后，他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畢業，又被保送至京師法政學堂。在北京，他結識了革命家黃興，受其極大影響，于是加入同盟會，走上革命道路。隨后，他經常以醫療為掩護，隨黃興為革命奔走，他在戲院撒革命傳單，在街巷貼革命標語，也曾多次遭遇敵人追捕。

二：棄政從醫

辛亥革命成功后，施今墨作為山西代表，在南京參加了孫中山先生就職大總統的典禮。黃興任陸軍總長時，施今墨協助黃興制定陸軍法典。在《陸軍刑法》、《陸軍懲罰令》、《陸軍審判章程》中都有施今墨的手筆。

但中華民國建立后，國家又陷入戰亂。不久，袁世凱復辟帝制，這一切讓施今墨都很失望。在黃興去世后，他無奈離開北京，返回了山西。但他并未放棄救國之志，他同社會革命家范源廉創辦了尚志學會和尚志學校，繼續宣傳革命思想。

不久，施今墨應湖南督軍譚延闿之邀，出任湖南教育廳長。可當他欲展現自己的抱負之時，卻發現譚延闿熱心于政治斗爭，喜歡爭權奪利，并非真的支持教育。于是施今墨慨然辭職。

但他報國之志未泯。1917年，施今墨應順直水利督辦熊希齡（曾任北洋政府國務總理）邀請再度出山，協助熊希齡創辦北京香山慈幼院，并出任副院長之職，負責全院的醫療保健工作。

慈幼院收撫了水災中的300名孤兒，施今墨有個美好愿望，幫助這些孤兒們成長，在自己開辦的充滿自由、平等、博愛的工廠和農場中工作，并傳授他們愛國思想。然而，當時社會的腐敗，官場傾軋，某些官太太十分驕橫，施今墨經常被掣肘，讓他的理想難以實現。數年后，他再次憤而辭職。

從政不行，從事教育也不行，于是施今墨決定回到老本行，棄政從醫。這年他40歲。

他還把自己的名字施毓黔，更名為“施今墨”，取義有三：其一，紀念其出生之地，“今墨”同“黔”；其二，崇習墨子，行兼愛之道，治病不論貴賤，施愛不分貧富；其三，要在醫術上勇于革新，要成為當代醫學之繩墨。

三：拯救中醫

施今墨本就有精深的中醫理論，和相當的臨床經驗，此時再回頭行醫，對他來說自是輕車熟路。但他并沒有倉促上陣，還是做足了準備。他以普通患者的名義去拜訪了上海名醫丁甘仁，以及江浙名醫王仲奇、夏應堂等，向他們虛心請教。他不僅學到了不少看病、治病的經驗，而且學會了同患者交流的技巧。

一旦專業行醫，精研醫術，施今墨想不成功都難。于是他很快便醫名大噪，譽滿京師。不少病患者慕名而來，施今墨自是來者不拒，不分貴賤，平等對待。當然，既成名醫，施今墨也接待過不少名人。比如孫中山。

1925年，孫中山在京生病臥床，施今墨應邀參加會診，提出了很中肯的建議。

1930年，西安的楊虎城將軍患重病，施今墨親自到西安給楊虎城診治。結果是藥到病除，被傳為美談。

后來，施今墨還同肖龍友（后成中科院院士）、孔伯華（后曾擔任毛澤東主席的保健醫生）、汪逢春（著有《中醫病理學》）一起被譽為“北京四大名醫”。

值得一提的是，施今墨還為挽救中醫做出了杰出的貢獻。上世紀二十年代，中醫曾面臨生死存亡的境地。當時有不少崇尚西醫的人呼吁國民政府取消中醫。比如余云岫，他在中國醫學屆頗有影響，曾任中華民國醫藥會上海分會會長、國民政府內政部衛生專門委員會委員等要職。

余云岫認為中醫是占星術和“不科學的玄學”，甚至說中醫是“殺人的禍首”，他提出：“舊醫一日不除，民眾思想一日不變，新醫事業一日不向上，衛生行政一日不能進展”。他于1929年首先發難，向南京國民政府提出取消中醫的議案。當時國民黨少壯派汪精衛只相信西醫，又主持行政院工作，對取消中醫大力鼓噪。

眼看傳承了數千年的中醫要遭遇滅頂之災，社會各界都憂心忡忡。施今墨和孔伯華等名醫毅然決然站出來捍衛中醫。他們組織華北中醫請愿團，數次赴南京請愿，以求挽救中醫之危亡。

但汪精衛非常固執，對施今墨等人的呼吁不予理睬。此時，出了一件事，讓施今墨力挽狂瀾。

汪精衛的岳母患了嚴重的痢疾，他遍請西醫，都毫不見效。岳母臥床不起，岌岌可危。于是有人建議汪精衛不妨請名醫施今墨診治。汪精衛本來反對中醫，但此時也很無奈，同意試試，權當死馬當活馬醫吧。

一切以患者為目的。于是施今墨前來為汪精衛岳母看病。他給對方號脈之后，便很快開出了藥方，并說：“請安心服藥，一診可愈，不必復診！”

結果汪精衛岳母很快痊愈。這下汪精衛徹底服了，并對施今墨題字送匾，上書“美意延年”（語出《荀子·致士》：“得眾動天，美意延年”）。自此他再不提取消中醫之事了。不久，國民政府只得收回成命，批準成立中央國醫館，任命施今墨為副館長。在施今墨等的努力下，中醫終于在中國保住了生存權。

有生存，還必須得發展。

本來在中國，中醫都是各行其是，各自開門診單干，可施今墨借鑒了西醫的經驗，說西醫能開醫院，中醫為什么不能？西醫有療養院，中醫為什么沒有？建醫院或療養院有助于病人住院觀察，這對患者非常重要。于是他到處游走呼吁，甚至到政府部門提議，建立中醫院和中醫療養院。幾經努力，他終于建立了中國第一所中醫療養院，雖然只有20張病床，卻打開了中醫住院之先河。

施今墨還說，中醫的存亡其實不在官府，而主要在學術；而學術是否成功，在于學校。因此他有了更大的打算。

1930年，施今墨與肖龍友、孔伯華共籌資金創辦了“北平國醫學院”，進行中醫教育和學術研究。1931年，他又用自己行醫的收入創辦了著名的華北國醫學院，并擔任院長，同時又創辦了《文醫半月刊》。

施今墨一直提倡中醫同西醫的結合，在醫學院，他讓學中醫的學生也學習解剖學、細菌學等，并且學習外語，這在當時都是一種很開放的態度。

還有在加工藥物的儀器上。中醫一直都使用很古老的設備，比較笨拙，施今墨也向西醫學習，引進了精密的化學儀器，對中藥進行熬制、加工。他研制出了中藥浸膏、蒸露、酊劑、藥粉等，令傳統中藥人大開眼界，也方便了病人用藥，以及藥品的存放。

當時北平大學醫學系有個學生叫張秀研，是學西醫的，在大三時他得了非特異性結腸炎，非常嚴重。他找了許多西醫，甚至到了協和醫院都沒有治好，最后身體被搞垮的他只得休學。

在休學期間，張秀研聽說了施今墨，于是就來試試中醫治療。施今墨給他開了三服藥，他拿回去只吃了兩服半便治好了自己的頑癥。最終他干脆放棄了西醫的學習，拜施今墨為師了。施今墨將其改名為張仁濟，他苦學中醫，最終也成了一位中醫大師（著有《中醫治癌新路》等）。

四：砒霜救人

施今墨一生治愈了無數患者，其中不乏歷史名人，除了前面提到的孫中山、蔣介石、楊虎城，以及毛澤東主席等，他還給溥儀、何香凝、李宗仁夫妻等看過病。

而他最著名的案例是給一位普通女子看的病，因為當時他用了一個驚世駭俗的藥方，有一味藥竟是砒霜。

一位大慶油田的女工，得了一種奇怪的病，已經臥病在床兩年，十分痛苦。施今墨給她把脈之后，便鄭重地把自己的幾個弟子都叫來，說：“我行醫60年，這是我第二次把到這種脈。病人肚里生了一種很怪的蟲子，必須打掉。怎么打呢？這個方子里要有一兩砒霜。”

說完這話，當場所有的人都懵了。一兩砒霜，這不是要人命啊！如果這話不是從施今墨口中說出，誰都會認為這是瘋話。弟子把藥方拿到藥店，藥店老板一看，也是大為吃驚。但看到下面的施今墨簽名后，才放了心。當時他還說了一句話：如果不是施今墨先生開的方子，我就要報警了！

那位女子吃了施今墨的藥后，果然打出了一盆頑固的蟲子，從此她的病便好了。

能把劇毒砒霜用在藥方里，恐怕世界上沒有第二人，這也算是施今墨最牛最經典的配方了。

五：捐獻遺體

施今墨一直在中醫事業上兢兢業業。1954年4月，周恩來總理接見了他，他向周總理提出了誠懇的建議，應在國家成立中醫科學研究院、中醫醫院、中醫醫學院等，開展中西醫結合事業，提高中醫地位。

之后，施今墨還給國家獻出了治胃潰瘍、十二指腸潰瘍、高血壓、神經衰弱、肝硬變、肝脾腫大、氣管炎等十大驗方。其中他經方中的“高血壓速降丸”、”神經衰弱丸”、“感冒丹”、“氣管炎丸”被制作成藥，暢銷海內外。后來，他又獻出了上百個驗方，均被國家收藏。

到上世紀60年代，80多歲的施今墨還不服老，還在為中醫事業服務。然而，在不幸的文藝震蕩期，他也遭受了殘酷的迫害。

1966年，85歲的施今墨在家躺著養病，突然沖進來一批人，對著他就是一頓毒打，還弄斷了他的拐棍，然后把他用麻繩五花大綁起來，扔進一輛垃圾車帶走了。那批人還無恥地拿走了施今墨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當然還包括他收藏的藥材和醫書。

施今墨帶著上書“封建余孽”的帽子挨批斗，那些人還以他曾給國民黨將軍楊虎城看過病為由，說他是特務。他的身心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這個年齡的人怎么能受了如此的折磨？他很快便倒下了。于是那幫人就對他拳打腳踢。施今墨被打得皮開肉綻，然后又被帶去游街。

晚上，那幫人又把施今墨帶到一間小屋子里用鞭子抽打，可施今墨一直不承認自己是特務。他說：“我只是一個中醫大夫，眼里只有病人，不管他是老百姓還是大將軍，都要給他看病。哪里是什么特務！”

那幫人惱羞成怒，又繼續折磨他，還用滾燙的開水澆了他一身。最終他被關進了一個臭名昭著的棚子里……

幸虧，后來周恩來總理聽說了施今墨的悲慘遭遇，對他進行重點保護，他才保全性命。然而由于身體倍受摧殘，之后的施今墨很難行醫了，只能在家療傷養病。

施今墨醫德高尚，即便躺在病床上，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他常在床上對學生們說：

“不要將遠來的病人拒之門外，實在病重的就領進來讓我給看看吧。”

他常對學生們說：

“人家說我是名醫，其實我這一輩子還是沒見過的病多，看不好的病多啊。”

1969年，施今墨病重時，還一再叮囑自己的家人和學生：“我雖今后不能再看病了，而我的這些經驗，對人民是有用的，一定要整理出來，讓它繼續為人民服務。”

施今墨在病危中，還口述關于中醫工作的建議，讓人呈送毛主席和周總理。

1969年8月22日，一代名醫，中醫大師施今墨在北京病逝，享年88歲。

施今墨先生臨終前留下遺囑，把自己的遺體捐獻出來供醫學研究。

他是中國醫學史上第一位把自己的遺體捐獻給醫學事業的中醫專家。當時他對兒子施小墨是這樣說的：

“我多年來有一個尿血的毛病，一直找不到原因，所以我希望去世之后，把我解剖，查清病源，對以后類似的病人有一個幫助……”

先生從未忘后人！

（文/說歷史的女人·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