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1949年,人民解放軍對國民黨軍的作戰,如同風卷殘云,勢不可擋。三大戰役結束了,勝利渡過長江,而后又分頭向東南、西南和西北進軍,解放全中國。
就是在這種形勢下,彭德懷于7月發動了扶眉戰役。
戰役開始后,彭德懷在他的指揮部里接到報告,知道十九兵團在乾縣、禮泉以北高地構筑工事,形成對二馬的進攻之勢;防守西安的六十一軍一部殲滅退至馬午口、小五臺為中心的胡宗南部第十七軍十二師師部及其三十五、三十四團時,高興地說:“這樣一來,胡宗南就摸不清我們的意圖了。主攻部隊在左側也就有了安全保障。”
從戰斗打響時起,彭德懷最關注的就是第二兵團。早在研究這次戰役的前委擴大會上,他就根據作戰部署,嚴肅地對二兵團司令員許光達說:“最關鍵的是二兵團,你們要隱蔽開進,路上遇到小股敵人不要糾纏,突然插入敵后,直逼渭河。在占領青化鎮、益店鎮后即向羅局鎮、眉縣車站進攻,搶占蔡家坡,切斷隴海路,阻止敵人向寶雞撤退。”
二兵團的干部戰士沒有讓彭德懷的要求落空。他們從禮泉城西、城南的隱蔽地出發。沿著渭河北岸急速行進,渡過漆水河,穿過胡、馬兩軍防線之間的地帶,迂回到胡宗南十八兵團側后。特別是擔任穿插任務的第四軍,一夜奔襲70余公里,占領羅局鎮益公鎮,切斷了敵人西逃的退路。敵十八兵團則組織六十五、三十八軍沿隴海路向寶雞急退。
彭德懷得知這一情況后,心里立即閃過這樣的念頭,能否堅守羅局鎮,可是保證奪取戰役勝利的關鍵。他對作戰參謀說:“密切注意羅局鎮的戰況,隨時向我報告!”
“是!”參謀說。
這時,電話鈴響起來,參謀急忙抓起電話。
彭德懷走來走去,窗外的陽光輻射進室內,照著他嚴肅的面孔,以及脊背上汗濕的單軍衣。
此時,第一野戰軍已從東、北、西三面將敵十八兵團部和一一九、六十五、三十八軍包圍于岐山、扶風、眉縣之間羅局鎮以東午井鎮以南的渭河灘上,受到第一野戰軍二兵團和十八兵團的夾擊。
“報告彭總!”參謀說,“敵人在羅局鎮受到四軍的阻擊。四軍提出了‘寸土不失’、‘堵住敵人就是勝利’的口號,部隊打得很頑強。十師,十一師奮勇拚殺,打退敵六十五、三十八兩個軍十余次輪番沖擊,敵人尸橫遍野,我們自己傷亡也很大,一些師的干部也帶領警衛員、通信員投入戰斗,二十九團五連只剩下五個人。仍堅守在陣地上。三十團三連和七連,連續打退敵九次沖擊,沒有后退半步。這個團的三營,干部傷亡后,下級自動代理。傷員不下火線,失去聯絡的自動歸隊……”
“好!好!四軍立了大功!”彭德懷說,“敵人這下子跑不了啦!”
參謀走后,彭德懷對閻揆要說:“參謀長,給四軍發個電報,嘉獎他們,電令所有部隊,迅速合圍,全殲敵人。”
閻揆要說:“好的,我馬上就發。”
彭德懷坐在一張木凳上,嚴肅的臉色里透著興奮。他半瞇著眼睛,腦海里好像出現了這樣的畫面,強大的炮火,死死壓制住敵人;四面包圍的干部戰上,勇猛地向敵人沖過去,穿插分割拚殺;整個渭河灘上,戰云飛卷,殺聲滾滾,尸橫如山,血流如河……
“看來,這次可搞掉他幾個師。”彭德懷自言自語地說。
“彭總,羅局鎮、午井鎮一帶敵人被消滅了,只有一部分泅渡渭河南逃。”參謀報告。
彭德懷說:“沒關系,我看王胡子不會讓他們跑掉的。”
果然,很快就傳來報告,泅渡到渭河南岸的8000多敵人,全部被占領眉縣的一兵團一軍俘虜了。
“很好!”彭德懷的拳頭砸在桌子上,說“這才叫做全勝!”
閻揆要說:“仗全勝了,我們的肚子還空著呢。”
“是有點餓了。”彭德懷摸著肚子說,“走,吃飯去!”
走出作戰室,閻揆要說:“這次殲滅胡宗南一個兵團部,四個軍部,八個整師,大約有40000人。”
彭德懷說:“胡宗南再也沒有還手之力了,我們可以放心打二馬了。”
“這次圍殲戰打得好!”閻揆要說。
“四軍這次打得好,羅局鎮阻擊戰為全殲敵人四個軍起了關鍵作用”,彭德懷說,“四軍是陜北的老紅軍部隊,有很好的革命傳統,西府戰役中打得不好,是部隊組建不久,缺乏大兵團作戰的經驗。部隊傷亡雖然大一些,但打出了一個好的戰斗作風。”
閻揆要又想起了土基會議,說:“你那次罵他們也起了作用。”
四軍的前身就是原來的第四縱隊。
“所有的部隊都是黨的軍隊,沒打好仗批評得嚴厲一點,也是為了他們好。”彭德懷說,“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不管什么人,打好了表揚,打不好就批評,當然有時太粗暴讓人接受不了。”
說著走進了食堂,炊事員端上來幾個好菜。
有人看看菜,又著看彭德懷,擔心他會批評,但彭德懷好像沒發現似地,坐下就吃起來,吃得很快很香。
跨過隴西,跨過洮沙,跨過定西……
已改為第一野戰軍的西北野戰軍分為左、中、右三路大軍,向著西北重鎮蘭州挺進。左路是王震的一兵團,中路是許光達的二兵團,右路是楊得志的十九兵團,干部戰士們耳邊響著激越昂揚的號召:“全黨同志及全軍指戰員、戰斗英雄模范工作者。全軍一致,勇往前進,為干凈,全部消滅青、甘、寧三省匪軍,解放整個大西北而戰斗!”
這是1949年的酷暑8月,大西北的氣候卻變化無常,時而烈日炎炎,灑下團團烈火,時而風狂雨暴,遍地冰雹洪水。指戰員們或頭頂烈日,或踏雹涉水,晝夜兼程向西疾進。炮口指向天空,坦克卷起煙塵,刺刀閃射寒光。隊列里,不時響起“英雄好漢,蘭州再見”的口號聲。
作為這三路人軍的統帥,彭德懷也走在行軍的途中。此時,他從馬背上跳下來,和參謀、警衛人員走在一起,嚴肅的臉膛上,仍然浮現著思考。
扶眉戰役之后,他揮軍向隴東追擊,因為青、寧二馬制定了一個“平涼會戰”的計劃,想憑借平涼一帶的天險進行抵抗。可是,一槽難拴二馬,馬步芳打算保存實力,馬鴻逵不愿給馬步芳當“馬前卒”,分別向蘭州、寧夏撤退了,彭德懷便上報中央軍委批準,發出了進軍蘭州殲滅青馬的命令。
“打下蘭州,西北的大局基本就定了。”彭德懷對走在身旁的閻揆要說。
“是的。”閻揆要說,“正像毛主席說的,以后就是走路和接收了。”
一個參謀說:“蘭州有黃河障礙,敵人要是死守,還會很難打的。”
“馬步芳要死守蘭州,正是我們希望的。”彭德懷說,“我們不怕他守。而是擔心他跑掉。如果他真的不跑,就到了我們把他消滅的時候了。”
有人說:“扶眉戰役沒把胡宗南四個軍吃掉,留著他怪不情愿的。”
彭德懷說:“至于胡宗南,還是暫時把他放一放好,因為胡宗南背靠四川,過早把他壓到四川,對二野入川不利。”
王政柱說:“馬步芳的胃口還是蠻大的,企圖在蘭州消耗我軍,然后同胡宗南、馬鴻逵里應外合,把我軍消滅在蘭州城下呢。”
“做他的美夢去吧!”彭德懷說,“他仗著城里的主力八十二和一二九軍,城外左邊的九十一和一二O軍,右邊新編的騎兵軍和天險黃河,就以為萬無一失了。他還想著胡宗南部的四個軍和馬鴻逵的三個軍配合他,我看是一廂情愿。”
閻揆要說:“胡馬之間,二馬之間,都是有矛盾的,難以調和。就說這次在平涼吧,馬繼援把馬鴻逵的部隊擺在前面,自己的部隊放在能進也能退的位置,馬鴻逵就不干了,一個電報讓盧忠良撤了回去。”
彭德懷說:“這個馬步芳,想在蘭州消滅我們!好吧,走著瞧,看誰把誰消滅在蘭州!我們就按照馬步芳的計劃,來它一個將計就計。”
走著走著,到了一個小村子邊。彭德懷看到村頭有一孔破舊的窯洞,就說:“咱們去看看。”
警衛員考慮是在行軍途中,擔心彭德懷的安全,說:“你要累了就在這里歇歇吧。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窮人。”
彭德懷說:“正因為是窮人,咱們才要看呢。”
一行人走到窯洞前,叫開了門。開門的是一個老漢,臉色黝黑,穿著破爛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極端貧困的人家。
彭德懷走上前,說:“老鄉,這是你的家嗎?”
“是的。”老漢驚恐地說。
“你家有幾口人?”彭德懷問。
老漢答:“老小五口。”
彭德懷說:“讓我們進去看看好嗎?”
老漢一臉不情愿的神色,忙擋在門口,說:“不要進了,就在門口坐吧。”
人們一下子警惕起來,以為窯洞內有名堂,警衛員一步站到彭德懷的前邊,問:“你是什么人?為什么不讓我們進去?”
彭德懷拉開警衛員,生氣地說:“不能這樣對待老鄉!”
老漢害怕了說:“那你們就進去吧。”
彭德懷剛抬腳,警衛員搶在了前面。
進到窯洞里,呈現在眼前的情景,讓大家驚住了。全家都鉆在被子里,蜷縮成一團,其中還有個十幾歲的姑娘,目光里流出的是驚恐和不安。
老漢說:“不怕同志笑話,我們一家老小五口人,都是赤身裸體,全家只有一條褲子,有外人來只好鉆到被子里。”
彭德懷的眼睛濕潤了,打量一會,讓警衛員去找來幾件舊衣服送給老鄉,才走了出來說:“我知道餓飯是什么味道,我從小就餓怕了。這一次,我看到了一種比我當年經歷過的更為可怕的貧窮,青、寧二馬的統治,給西北人民帶來的災難多么深重啊!”
人們受到彭德懷的感染,都沉默了。
“為了解放處于饑寒交迫中的西北各族同胞,我們要徹底消滅馬家軍!”彭德懷說著,猛地揮了一下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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