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皖北平原的晨霧里,阜南縣趙集鎮(zhèn)支廟村一間普通農(nóng)舍透出暖光。63歲的劉治英正俯身為37歲的女兒王玲玲翻身,這個動作她已持續(xù)了三十個寒來暑往。晨曦透過窗欞灑在斑駁的土墻上,映照著她鬢角的白霜——這位僅讀過三年小學的農(nóng)婦,用布滿老繭的雙手托舉起高位截癱女兒的生命之光,更在風雨飄搖中為四個家庭撐起一片晴空。
1993年寒冬,命運的急剎車讓7歲的王玲玲永遠失去了奔跑的權(quán)利。急診室里,醫(yī)生對著X光片搖頭:"高位截癱,活不過三個月。"劉治英顫抖著摘下陪嫁的銀鐲子,在村頭鐵匠鋪熔成兩枚平安鎖。冰涼的銀鏈扣上女兒脖頸時,她低聲呢喃:"玲玲戴一個,我戴一個,咱娘倆的命拴在一起。"從此,她的人生刻度以兩小時為單位循環(huán):每隔120分鐘翻身防褥瘡,子夜換藥,凌晨按摩僵硬的關(guān)節(jié)。三十年歲月里,這個家始終亮著一盞不眠的燈。
命運的重錘接二連三落下。癱瘓的長女、三個年幼的女兒、纏綿病榻的婆婆和母親,加上小叔子夫妻倆外出務(wù)工托付的兩個侄子——劉治英將自家院落改造成"生命方舟"。東廂房住著兩位老人,西屋擠著六個孩子,中央的土炕是玲玲的"瞭望臺"。臘月里井臺結(jié)著冰甲,她裹著破棉襖摸黑打水,轆轤的吱呀聲驚起寒鴉;三伏天灶火灼人,她蹲著熬煮綠豆湯,汗?jié)n在后背結(jié)成片片鹽霜。村干部王德勝忘不了洪災(zāi)那夜:"水漫到胸口,劉大姐來回七趟把老人孩子背上閣樓,自己卻泡在水里發(fā)燒三天。"
在這個重組家庭里,愛如春溪解凍汩汩流淌。丈夫王建軍在工地啃著冷饅頭,卻總給玲玲捎回縣城才有的麥芽糖;三個妹妹把學校發(fā)的雞蛋焐在書包里,放學時還帶著體溫;連鄰居孩童都愛擠在玲玲床邊,聽她殘缺的手指翻動童話書沙沙作響。"那年大姐給我縫嫁衣,針腳比裁縫鋪還細。"二女兒撫摸著一件褪色的紅襖,淚光中泛著笑。
生命的奇跡在苦難中抽枝發(fā)芽。玲玲用特制木架縫補全家衣裳,針腳細密如繡娘;農(nóng)忙時她趴在床頭看顧妹妹,將玉米粒串成叮咚作響的風鈴。2023年寒冬,當四女兒雪晴教她操作電商平臺時,神經(jīng)痛讓雙手如觸電般顫抖。"疼就看看云彩,它們也疼過才化成雨。"母親縫制的護腕上,歪斜地繡著這句話。如今,玲玲的京東賬號迎來首筆訂單,她用傭金給父親買了雙勞保鞋——收到快遞那夜,劉治英把臉埋在鞋盒里哭了半宿。
鎮(zhèn)政府特批的輪椅通道從劉家小院延伸至村口,瀝青路面上野菊盛開。每個黃昏,劉治英推著女兒漫步鄉(xiāng)野,三十年踩出的轍痕里,鐫刻著一位母親永不褪色的深情。"都說玲玲是折翼鳥,可你看她眼睛里的光。"夕陽將母女身影投射在阡陌之間,宛如大地上永不彎曲的脊梁。炊煙升起時,玲玲正對著手機鏡頭展示山貨:"這是我們村的老樹核桃,皮薄仁香......"屏幕微光里,一個曾被宣判終生的靈魂,正展翅飛向新的人生高度。(圖/文:付銀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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