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面，萬物復蘇，又是一年三八婦女節。這是一個屬于全體女性的節日，更是我們回望鄉村婦女和兒童發展旅程的契機。

在這個特別的時刻，我們有幸邀請到了廣東省綠芽鄉村婦女發展基金會，與我們一起探討那些在鄉村土地上默默耕耘、為婦女和兒童權益不懈奮斗的故事。從鄉村婦女的自我覺醒到兒童性教育的破土而出，綠芽基金會用行動詮釋著“賦能”的真正意義。今天，讓我們一同走進綠芽的世界，聆聽那些改變鄉村、溫暖人心的聲音。

Women's Day

采訪對象

羅瑩

廣東省綠芽鄉村婦女發展基金會副秘書長

1

綠芽基金會的“綠芽鄉伴”和“綠芽童行”項目在鄉村婦女賦能和鄉村兒童性教育領域取得了顯著成效。請問是什么啟發了基金會最初開展這些項目？在項目設計時，基金會是如何確定這些方向的？

羅瑩：一切要從綠芽的創立說起，綠芽的發起人謝麗華老師是北京農家女的創始人，曾任中國婦女報副總編。2010年后廣東公益氛圍較好，謝麗華老師南下廣東，希望成立基金會能籌集更多資源支持鄉村女性。

▲北京農家女公益機構創始人，綠芽基金會發起人謝麗華。

于是她找到綠芽基金會第一批創始理事，8個人自己掏腰包捐了200萬作為基金會注冊資金，成立了綠芽。從綠芽成立一開始，就明確了業務方向，專注在支持鄉村婦女兒童的發展。

▲綠芽基金會成立大會暨首屆鄉村婦女發展論壇。

謝麗華老師為什么要做支持鄉村婦女這件事呢？因為在20世紀80年代，中國鄉村女性的自殺率非常高。很多鄉村婦女走投無路，選擇喝農藥或跳河自殺。謝麗華老師在陜西的一個農村采訪時，遇到一個慘案：一位母親毒死了自己的三個孩子，然后自殺。這件事給她很大的震撼。她意識到，這位母親沒有任何支持，但凡有人能幫她一把，就不會有這樣悲慘的結局。所以謝麗華老師決定為鄉村女性做點什么。讓鄉村婦女她們能夠互相支持，支持婦女骨干把社群做起來，通過她們去帶動、影響更多姐妹，謝老師稱之為“金種子”精神。綠芽延續了“金種子”的精髓，為婦女營造支持系統，同時著重培養鄉村婦女的主體性，應婦女的需求賦能其發展，這就是綠芽業務的核心。

鄉村婦女在田間勞作

至于為什么要做兒童性與性別教育，一方面在我們的調研中鄉村兒童在遭受性侵害、性騷擾的案例非常多，急需社會重視和采取行動。另一方面是因為鄉村的性別不平等現象非常普遍且根深蒂固，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面向未來去實現改變最好就是從孩子開始，培養他們的性別平等意識。我們的性教育不僅僅是讓孩子認識自己的身體、懂得自己身體的權利、會保護自己，自尊自愛，以及友愛他人，還包括性別平等的內容、破除性別刻板印象、尊重多元和培養包容性。

▲綠芽開發的《丁丁豆豆好奇對決》兒童性教育桌游。

到去年，我們的性教育項目已經完成了階段性的歷史使命，包括義務教育階段的課程研發、教具和桌游開發等。這些成果免費提供給“你我伙伴”平臺，用于規模化推廣。從今年開始，我們不再主動為性教育項目單獨籌款。

▲孩子們聚在一起玩兒童性教育桌游。

2

在推動鄉村婦女賦能和鄉村兒童性教育的過程中，基金會遇到了哪些具體的困難和挑戰？例如，村民和村委會對婦女自發組織的項目存在懷疑，部分鄉村婦女在組織和管理方面缺乏經驗，以及外部環境如基礎設施薄弱、資源匱乏等帶來的阻礙。基金會是如何應對這些挑戰的？

羅瑩：在推動鄉村婦女賦能和鄉村兒童性教育的過程中，基金會確實遇到了不少具體的困難和挑戰。比如在項目點開展初期，鄉村婦女們幾乎都會遇到周邊的流言蜚語。如果沒有得到足夠的鼓勵、社群的支持，或者來自基金會的支持，她們很容易就放棄了。所以，我們特別注重對她們的培訓和督導，給予她們堅定的信念，幫助她們堅持下去。

▲綠芽農村婦女骨干生態農業技能培訓。

綠芽基金會每年都會為各地的骨干成員提供培訓，尤其是項目初期的培訓。通過這些培訓，讓她們看到別人是怎么做的，遇到類似問題又是如何克服的。比如在廣西，有姐妹在組織活動時，被村里的男性拿著石頭砸，質問她們“女人拋頭露面干什么”。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們的安慰和鼓勵就顯得尤為重要，社群就顯得尤為重要，有在地的婦女團隊都在她背后，一群人力量大。我們還會組織姐妹們交流經驗，分享成功案例，幫助她們跨越困難。

▲鄉村姐妹聚在一起分享經驗和成功案例。

當她們經歷了這樣的階段后，把一件件事做成，會逐漸贏得尊重和認可。比如在三八節、元旦活動、六一兒童節活動，以及幫助老人的服務中，她們通過自己的努力樹立了威望，讓人們看到女性也能做成事、做好事情、發揮大作用。我們協助她們做成這些事情，樹立自己的地位和口碑，這個過程非常關鍵。

▲三八婦女節，姐妹們歡聚在一起制作美食。

這也是我們做項目時特別重視的部分。我們通過與鄉村婦女的多次交流，深入了解她們的情況和團隊需求，這個過程需要付出很多精力、心力、情感投入。此外，基層政府的認可非常重要，尤其是在項目初期。

▲鄉村姐妹帶領孩子們一起制作手工糕點。

我們在選點時會盡量選擇村里支持的骨干成員，鎮上也是比較開明支持的態度，這樣開展工作會更順利。隨著項目推進，我們還會鼓勵姐妹們成為政協委員或人大代表，這樣她們在施展影響力時會更有政治合法性，也能獲得更多支持。我們在培訓和日常督導中也會不斷給予她們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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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芽鄉伴”項目通過賦能鄉村婦女，不僅改變了她們個人的生活，還對家庭、社區乃至整個鄉村社會產生了深遠影響。請問基金會如何看待這些變化？賦能鄉村婦女對鄉村社會的整體發展意味著什么？

羅瑩：鄉村婦女在鄉村變化中所起的重要作用，這也是我們愿意付出很多心血和時間去推動“綠芽鄉伴”項目的原因。從整個鄉村社會的角度來看，現在鄉村面臨很多問題，比如留守兒童、留守老人，還有因為資源稀缺、缺乏就業機會導致的貧困和精神貧乏。我們思考的是如何讓這些情況有所改變。

▲鄉村婦女骨干走進社區為老人提供服務和陪伴。

在鄉村，超60%是女性，從青壯年群體來看，女性比例更高，因為很多男性都外出打工了。這些留守婦女承擔著照顧老小、維持生計的責任，但她們的價值和作用往往被忽視。她們地位低，作用不被看見，這極大地限制了鄉村的發展。我們看到鄉村婦女是解決鄉村問題的關鍵支點，所以我們要為她們賦能，讓她們先覺醒起來，知道自己可以做很多事情。

我們希望打破那種“黃臉婆”“只負責帶孩子”的刻板印象，讓鄉村婦女認識到自己可以有自己的成就，也能發揮很大的力量。我們從兩個方面幫助她們釋放潛能：一方面是生計，比如做農業、做手工、 做服務，或者流轉土地擴大種植規模，提升收入水平。

▲鄉村姐妹在綠芽的支持下種出了全縣最好吃的楊梅。

▲鄉村姐妹通過直播銷售當地農產品。

另一方面是社區服務，類似公益創業，或者在發展生計之余參與社區服務，像“半鄉學堂”、夏令營、“蔚老社區”等項目。這些項目不僅讓鄉村更和諧，還推廣了性別平等，讓更多鄉村女性看到榜樣，讓她們的孩子尤其是女孩也能看到，從而慢慢樹立性別平等的觀念。

▲半鄉學堂的姐妹在田間組織拔河比賽。

▲半鄉學堂為鄉村孩子帶去更豐富的生活體驗。

千年來的觀念難以一朝改變，但我們會通過堅持行動，一點一點擊碎這些觀念，讓婦女發揮更大的潛能和影響力，在實現自我價值的同時去實現社會價值，切實改善鄉村的現狀，無論是經濟上的改變，還是解決留守兒童、留守老人等問題，都在這個行動中慢慢實現。

▲綠芽為鄉村老人舉辦趣味的套圈活動jpg。

4

“綠芽童行”項目致力于推動鄉村兒童的性別平等教育。請問基金會如何看待兒童性教育對鄉村社會的長期影響？性教育的普及對鄉村兒童的未來、家庭關系以及社區氛圍帶來了哪些積極變化？

羅瑩：在鄉村地區，孩子遭受身邊熟人的性侵害不在少數。因此，我們的性教育項目不僅僅是知識的傳遞，更是讓孩子們有自我保護的意識和能力。

▲綠芽開展“丁丁豆豆到咱村”兒童性別教育活動。

我們制作了一套動畫片《丁丁豆豆》，通過生動的情節告訴孩子們如何識別和應對潛在的危險。例如，動畫中會教孩子們遇到壞人時應該如何應對。這種教育對孩子們來說非常重要，因為它能幫助她們從小建立起自我保護的意識，避免受到傷害。我們知道，性侵對女性的影響是長期且深遠的，而通過性教育，我們希望幫助孩子們避免這種精神和身體上的傷害。

▲孩子們在看《丁丁豆豆成長故事》兒童性教育動畫.jpg。

此外，我們的性教育項目不僅在學校開展，還通過鄉村社區的婦女骨干和當地社會組織進行推廣。這種多渠道干預，讓孩子不管在學校還是社區遇到問題時能得到支持。

▲婦女骨干們為鄉村兒童提供性教育活動。

有些孩子在沒有接受過性教育的情況下，第一次來月經時會誤以為自己生病了，甚至以為自己要死了。通過我們的項目，孩子們可以在學校和社區找到可以咨詢和求助的人，無論是老師還是社區的阿姨們，都能為她們提供支持和幫助。

▲婦女骨干們為鄉村兒童提供性教育活動。

《丁丁豆豆》動畫片里也把性別平等的內容植入，比如男孩女孩都一樣，職業選擇上沒有性別刻板印象男的做什么女的做什么。總的來說，性與性別教育的普及不僅大大有助于保護孩子們的身體和心理健康，還把性別平等的種子種在孩子心里，促進了性別平等的觀念在鄉村乃至整個社會的推動，為孩子們創造了一個更加安全、和諧的成長環境。

5

據綠芽基金會官網的公示，許多優質項目都獲得了愛心企業的捐贈資助。請問基金會是如何成功吸引企業支持的？在與企業合作過程中，有哪些策略或經驗值得分享？

羅瑩：綠芽獲得的企業捐贈資助并不多，我們仍有較大的籌款壓力，但也有一些經驗可以分享。我們的項目并不是那種公眾一下子就能理解的“短平快”項目，比如救急救窮助學治病的項目，而是需要長期投入且成效慢的，這就很有挑戰，面向企業籌資的時候，需要讓企業資助方懂得項目的意義，且能實現“共贏”。

企業資助的關鍵在打磨好“內功”，也就是項目本身得做好，有成效，經得起推敲。有了這個基礎，做得好也要“說得好”，能“賣出去”。當項目有實際成果時，我們需要把它們梳理清楚，形成一種“公益產品”。對一些企業來說，他們可能更關注這個項目能為他們帶來什么價值。比如，“半鄉學堂”可以被視為一個公益產品，我們細化到顆粒度，明確投入多少資金可以實現什么樣的成果。

▲“半鄉學堂”站點。

這就像是給企業提供了一個菜單，他們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選擇支持婦女項目或兒童項目，在清楚每種項目的目標、模式、成效和預算后可以清晰做出判斷。比如，企業可以選擇支持鄉村婦女創業，或者為某個主題的培訓提供資金；也可以選擇支持兒童夏令營，3萬元可以支持一個村一個月的夏令營，或者推廣童書、開展“鄉村故事媽媽”項目等。這樣，企業就很清楚自己的投入和產出，也更容易適配他們的訴求。

▲鄉村姐妹在學習性別平等童書繪本閱讀。

▲鄉村姐妹給孩子們講繪本故事。

另外，傳播也很重要。如果企業是出于品牌部或公關部的需求，希望通過公益提升企業美譽度，那么他們很看重傳播效果。雖然我們做的是公益，但企業更看重的是公益帶來的社會影響。如果我們的傳播做得好，無論是文章還是視頻，都能很好地展示項目成果，企業會覺得”物超所值”。這種價值感會讓他們更樂意與我們合作。

6

綠芽基金會在賦能鄉村婦女和兒童教育方面取得了顯著成效。請問基金會認為哪些因素是項目成功的關鍵？未來，基金會計劃如何進一步擴大項目的影響力，特別是在應對新的社會需求和挑戰方面？

羅瑩：其實我們不會用“成功”這個詞來形容自己，但可以說綠芽在公益圈內有一定的口碑，更多人評價我們“做得很扎實”。之所以能堅持這樣的風格，首先源于我們的基本理念和初心，以及鄒秘書長一直以來的堅守。我們始終堅持的第一條原則是：項目必須符合受益對象的實際需求。這是公益項目成立的基礎，而我們在這方面非常堅持。

▲綠芽組織鄉村姐妹們一起做扎染手工。

▲綠芽為鄉村姐妹舉辦集體生日會。

第二點是關于項目實施的深度和質量。我們不僅關注項目的目標，還非常注重實現目標的過程。比如，即使是一個村8000元的體量比較小的像“鄉村故事媽媽”這樣相對輕量小項目，我們也不會簡單地發幾套書、做一次培訓就結束。我們會投入大量的人力進行線上培訓和長期督導支持，甚至讓參與者打卡記錄。這些額外的努力是我們不會放棄的。我們不會因為項目資金少就降低標準，而是從項目效果出發，全力以赴。對我們來說，這不僅僅是一項工作，而是一種使命。我們希望對得起鄉村姐妹，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鄉村姐妹們走訪生態農場。

▲綠芽舉辦線上寫作經驗交流會。

至于未來的計劃，沒有大的戰略調整，但隨著鄉鎮環境的變化，我們的項目也在調整。現在，很多鄉村婦女和孩子從村里搬到鎮上或縣城，因為村里的小學基本都撤掉了，孩子們都在鎮上或縣城上學。所以，我們也在逐步把項目點從村轉移到鎮上或縣城，更多地與縣域組織合作，在縣域層面開展項目。

另外，今年是綠芽成立的第13年，我們也在逐步沉淀和完善。過去，我們沒有下游機構可以承接我們的工作，很多事都得自己做。經過12年的積累，我們也在慢慢培育下游機構，毫無保留地將我們的經驗分享給整個公益圈，特別是那些愿意通過鄉村婦女推動鄉村振興和社區服務的組織。我們希望把這些經驗毫無保留地推廣出去，這也是我們接下來比較看重的工作方向。

在全國政治協商會議召開之際，政協委員們關于婦女權益的提案為我們指明了方向。女性不僅是農村人口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農業生產和鄉村建設的主力軍。我國有2.45億鄉村女性，占鄉村總人口的48%，其中90%為本村戶籍。她們是鄉村發展的核心力量，卻常面臨土地權益、就業機會和教育資源的不平等。

賦能鄉村婦女，是實現性別平等與推動鄉村振興的關鍵。通過教育重構、產業賦能和數字升維，可以改變鄉村女性的命運。

在這個國際婦女節，我們向致力于性別平等和兒童成長的人們致敬。愿綠芽的故事如春風般溫暖更多心靈，激勵大家加入這場旅程，共同用愛和行動為婦女和孩子創造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讓每一位鄉村婦女都能綻放光彩，每一個孩子在愛與平等中茁壯成長。這是我們共同的愿景。

機構簡介

廣東省綠芽鄉村婦女發展基金會成立于 2013 年 3 月 6 日，是全國首家致力于鄉村婦女發展的非公募基金會，連續10年獲得中基透明度指數 FTI 第 1 名（滿分)，主要面向廣大鄉村婦女兒童，從文化生活、健康衛生、權益保障、能力建設等方面關注鄉村婦女兒童群體的發展，通過資助或者執行相關項目，為鄉村婦女改善生活狀況、發揮潛能、參與公共事務等提供資源條件及行動支持。

本文中的圖片資料由綠芽基金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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