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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換瓣是幫助獲益還是過度診療?
撰文 | 小可真
先看一則病例:
患者,男性,76歲,因常規體檢發現心臟雜音就診。超聲心動圖提示重度主動脈瓣狹窄(峰值流速4.5m/s,平均跨瓣壓差48mmHg,瓣口面積0.8cm2),左室射血分數(LVEF)68%,無勞力性呼吸困難、胸痛或暈厥史。心肺運動試驗最大攝氧量(VO? max)為18mL/kg/min(占預計值85%),N末端B型利鈉肽前體(NT-proBNP)水平為320pg/mL。根據現行指南,該患者屬于無癥狀重度主動脈瓣狹窄,推薦每6-12個月隨訪觀察。
然而,患者家屬擔憂病情進展風險,詢問是否應盡早行經導管主動脈瓣置換術(TAVR)。這一病例反映了當前臨床實踐中的核心爭議:無癥狀重度主動脈瓣狹窄患者是否應突破傳統監測策略,采取早期干預?
引言
主動脈瓣狹窄(Aortic Stenosis,AS)是老年人群最常見的心臟瓣膜病,65歲以上人群患病率超過3%。重度AS(瓣口面積<1.0cm2,峰值流速≥4.0m/s或平均壓差≥40mmHg)若未及時干預,5年死亡率可達50%。目前指南明確推薦對癥狀性重度AS或無癥狀但合并左室功能不全(LVEF<50%)、運動試驗異?;蛐柰谛呐K手術的患者行主動脈瓣置換術(AVR)。然而,對于無癥狀且心功能保留的患者,指南僅建議密切監測。
這一保守策略的理論基礎源于早期觀察性研究,認為無癥狀期患者事件風險較低,且手術風險可能抵消潛在獲益。但隨著TAVR技術的成熟和器械改良,其創傷小、恢復快的優勢促使學者重新評估早期干預的價值。2025年《新英格蘭醫學雜志》發表的EARLY TAVR試驗首次通過多中心隨機對照研究,比較早期TAVR與臨床監測的長期結局,為這一爭議提供了高級別證據(圖1)。
圖1 EARLY TAVR Trial
一、研究方法:EARLY TAVR試驗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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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驗設計與人群
EARLY TAVR是一項前瞻性、開放標簽、隨機對照試驗,納入75家北美中心的901例無癥狀重度AS患者(年齡≥65歲,LVEF≥50%,STS-PROM評分≤10%)。所有患者經負荷試驗(90.6%)或詳細病史評估(9.4%)確認無癥狀狀態,排除存在其他AVR適應癥者(如低LVEF或需同期手術)。患者按1:1隨機分配至早期TAVR組(n=455)或臨床監測組(n=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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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預與隨訪
(1)TAVR組:使用球囊擴張式瓣膜(Edwards SAPIEN 3/Ultra)經股動脈入路,中位手術時間為隨機后14天。
(2)監測組:按美國心臟病學會(ACC)/美國心臟協會(AHA)指南隨訪,若出現癥狀或新發適應證(如LVEF下降、BNP顯著升高),則由多學科團隊評估是否轉為AVR。
主要終點為復合事件(全因死亡、卒中或心血管原因非計劃住院),次要終點包括2年生活質量(KCCQ評分≥75且下降≤10分)、心臟結構指標(左室應變、質量指數及左房容積)及安全性終點(新發房顫、致殘性卒中)。中位隨訪時間3.8年。
二、研究結果
主要終點:早期TAVR顯著降低復合事件風險
TAVR組26.8%患者發生主要終點事件,顯著低于監測組的45.3%(HR 0.50,95% CI 0.40-0.63,P<0.001)。差異主要由心血管住院風險降低驅動(TAVR組20.9% vs. 監測組41.7%,HR 0.43),而全因死亡(8.4% vs. 9.2%)和卒中(4.2% vs. 6.7%)雖數值上TAVR組更低,但未達統計學差異(圖2)。
圖2 主要終點
次要終點:結構改善與生活質量優勢
(1)生活質量:TAVR組2年時86.6%患者達到KCCQ評分≥75且穩定,顯著高于監測組的68.0%(P<0.001)。
(2)心臟結構:TAVR組48.1%患者實現左室應變、質量指數及左房容積達標,監測組僅35.9%(P=0.001)。
(3)安全性:兩組圍術期并發癥(30天死亡、卒中、起搏器植入)無顯著差異,且87%監測組患者最終轉為AVR(中位時間11.1個月),提示延遲干預并未減少手術需求。
監測組疾病進展特征
監測期間,患者心臟結構進行性惡化:
LVEF≤60%的比例從12.7%增至20.7%;
NT-proBNP中位數從298.6pg/mL升至462.2pg/mL;
6分鐘步行距離減少46.4米,KCCQ評分下降14.8分。
值得注意的是,39.2%患者在轉為AVR時已出現晚期癥狀(如NYHA III-IV級心衰、急性肺水腫),提示單純監測可能錯過最佳干預時機。
三、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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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TAVR的病理生理學基礎
傳統觀點認為,無癥狀AS患者左室代償機制可維持多年穩定狀態。然而,EARLY TAVR試驗揭示了“無癥狀≠無損害”:
(1)隱匿性心肌損傷:即使LVEF正常,左室縱向應變(GLS)下降、室壁應力增加及心肌纖維化可能早期發生,導致不可逆重構;
(2)神經體液激活:BNP升高反映心室壓力負荷增加,與遠期心衰事件密切相關;
(3)血栓與栓塞風險:鈣化瓣膜易形成微血栓,可能解釋監測組卒中風險較高(6.7% vs. 4.2%)。
早期TAVR通過解除后負荷、逆轉心室重構,可能阻斷這一惡性循環。試驗中TAVR組左房容積指數更低(55.0% vs. 45.6%達標),提示房壓下降和舒張功能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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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床啟示:重新定義干預時機
(1)從“癥狀驅動”到“損傷預防”:現行指南依賴癥狀出現作為干預信號,但部分患者可能經歷“無癥狀失代償”,直至出現不可逆心臟損傷(如心肌纖維化、肺動脈高壓)。EARLY TAVR研究表明,早期TAVR可預防43%的心血管住院事件,減少患者從“穩定代償”到“急性失代償”的轉換風險。
(2)生活質量與衛生經濟學考量:盡管監測組87%患者最終接受AVR,但其間的生活質量下降(KCCQ評分降低14.8分)、多次住院及檢查費用可能抵消“延遲手術”的假想收益。
(3)患者選擇精細化:試驗亞組分析提示,BNP持續升高、GLS異?;驑O重度AS(峰值流速>5.0m/s)可能從早期干預中獲益更多,未來需結合生物標志物與影像參數建立風險分層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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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議與局限性
(1)人群代表性:試驗納入多為低手術風險(STS-PROM 1.8%)、白種人(95%),結果是否適用于高?;蚍前兹巳后w仍需驗證;
(2)瓣膜耐久性:TAVR組中位隨訪3.8年,無法評估瓣膜衰敗對長期結局的影響,尤其對于較年輕患者(如<70歲);
(3)監測強度偏差:試驗中監測組轉為AVR的中位時間僅11.1個月,且87.9%在癥狀出現3個月內手術,顯著優于真實世界數據(常因隨訪延遲導致手術滯后);
(4)成本效益比:盡管TAVR降低住院負擔,但其初始費用高于保守治療,需結合衛生經濟學評估優化資源分配。
四、結論
EARLY TAVR試驗證實,對于無癥狀重度主動脈瓣狹窄且解剖適宜的患者,早期TAVR可顯著降低復合終點事件風險,改善心臟結構與生活質量,且安全性可控。這一發現挑戰了傳統“觀察等待”策略,推動AS管理向“損傷預防”模式轉型。
臨床醫生需綜合患者基線特征(如生物標志物、影像參數、社會支持)制定個體化決策,同時關注長期瓣膜耐久性及成本效益數據。未來研究應進一步探索風險分層工具,以精準識別早期干預的最佳獲益人群。
參考文獻:
[1] Généreux P, et al. Transcatheter Aortic-Valve Replacement for Asymptomatic Severe Aortic Stenosis. N Engl J Med. 2025, 392(3):217-227.
責任編輯: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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